林随安有?点不放心?,“要不先派人?将伊塔接过来??”
“放心?,看今日?的阵仗,肯定不是赌坊那一套小打小闹,”花一棠眼中精光四射,“他们赌的是命!”
刘青曦捂住了嘴,段红凝的脸色变了。
果然?,乌淳的下一句话就是“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咱们都是江湖人?,自然?要按江湖的规矩豪赌一场,赌胜负,赌输赢!”
此言一出,林随安反而放心?了。
这里?五个掌门,三个是她的手下败将,鹤仙派和黄九家的虽然?没交过手,但此二人?对五陵盟马首是瞻,身手定远不如乌淳,昨夜她睡得不错,精神甚好,体力充沛,就算五人?来?车轮战也有?胜算。
花一棠大约是和她想到了一处,几乎笑出了声,“乌盟主此话当?真?”
乌淳摆手,“花四郎怕是没听明白,我?说的赌胜负和赌输赢是分开的。”
花一棠来?了兴致,坐直了,“怎么说?”
“意思就是——那个——”乌淳清了清嗓子,又捅了捅身侧的黄脸小郎君,“啥来?着?”
黄脸小郎君垂着脑袋,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塞给乌淳,乌淳举起纸,对照着念:
“赌局规则如下,双方各自派人?下场对战,比拼胜负。对战之前,双方分别?下注,盲猜场上的对战结果,并将对战结果写在纸上,封入骰盅。对战结束后?,猜对结果者赢,猜错者输。”
换句话说,打赢打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猜对谁胜谁负。林随安愕然?,这还不简单,花一棠只要一直猜她胜,那就稳赢了啊。
花一棠挑高了眉毛,“若是两边都猜对了呢?”
乌淳扯着半边脸笑了,“算我?们赢。”
“凭什么?!”段红凝破口而出,“如此不公!”
“这就是我?们的规矩,花四郎若是觉得不公平,可?以不赌,我?们不强求。”乌淳道。
刘青曦连连摇头,“林娘子,这赌局太不公平,不能赌。”
林随安没说话,看了眼花一棠,花一棠也没说话,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瞳,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扇子,“这一局,我?们必须赌。”
段红凝和刘青曦满面不解,林随安叹了口气,“有?胜算吗?”
花一棠抬起眼皮,“以这些人?的身手,你定会?胜,但若我?和对方都猜你胜,我?们就输了,若你故意败阵,我?猜你负,对方猜你胜,我?们便能赢。”
林随安:“简单,我?认输就行了呗。”
花一棠摇头,“若对方也猜到这个结局,同我?一样猜你负,我?们便输了。”
林随安:“……”
段红凝:“所以林娘子无论胜负,咱们都有?可?能会?输?”
花一棠点头,“此赌局的关键是,能否猜中对方所想。”
段红凝和刘青曦面面相觑。
玩心?理战啊,这可?不像是乌淳那帮大老粗们能想出来?的高端局,林随安看向?黄脸小郎君,眯了眯眼——果然?是你吗?
“乌淳,”林随安提声道,“你打算赌几局?”
乌淳笑眯眯的,“五局三胜,三局两胜,二者皆可?,林娘子可?以自己选。”
“太麻烦了,一局定胜负,”林随安提着千净站起身,“我?一个人?,你们五个一起上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变色。一直垂着脑袋的黄脸小郎君猝然?抬头,眼中讶异之色溢于?言表。
林随安乐了:喔嚯嚯,吓到你了吧。
花一棠腾一下跳起身,拽住了林随安袖子,“你胡说什么呢!这五人?好歹也算是一门之主,单打独斗虽然?敌不过你,但若是群起而攻之,你焉有?胜算?!”
林随安眨了眨眼,“我?可?是以一敌百的千净之主,以一敌五,不过是小意思。”
花一棠怒了,狠狠将林随安拉到身后?,“乌淳,我?们不赌了——”
“花一棠!”林随安轻轻压住花一棠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你总说让我?信你,偶尔,你也要信我?一次啊。”
花一棠张了张嘴,拽着林随安袖子的手指越攥越紧,眼圈红了,喉结滚动两下,慢慢松开了手,“万事小心?,别?受伤。”
林随安灿然?一笑,“我?不会?输,你一定会?赢!”
说着,纵身跃入了院中的高台上,抱拳高喝,“五位掌门,请了!”
乌淳等人?对视一眼,同时?提起武器,跃入场地。
段红凝令人?送上纸笔,请双方写下盲猜的结果,写好之后?,放入骰盅,再以封条封好,并排放在大堂中央的高桌之上,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对面写结果的人?,果然?是黄脸小郎君,落笔之前,犹豫了好久,反观花一棠,大笔一挥,一蹴而就。
刘青曦和段红凝看得清楚,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双鹅蛋,“这也行?”
花一棠啪一声合上扇子,眸光坚定如星,“稳赢!”
段红凝:这俩人?简直是一对儿疯子!
刘青曦:我?感觉我?也要疯了!
凌芝颜:诶?又没有?我?出场?
第204章
林随安站在高台上?, 扛着千净环顾一圈。五陵盟乌淳的武器是苗刀,登仙教西?门阳是缠丝剑,鸭行门冯乔使的是弹腿功夫, 这三人都交过手,不难对付。鹤仙派的车松手持双手剑, 黄九家黄田赤手空拳, 没拿任何武器,推测应该也是拳脚功夫……咩?
练习拳功、腿功之人,手臂和腿部肌肉皆粗壮有力(比如冯乔),但黄田身形瘦小,看?起来倒像是擅长轻功,莫非还藏了什么后招?
林随安挺高兴:有趣了。
林随安的状态很松弛,五位掌门则是全身紧绷, 尤其是和林随安打?过交道的三人,被千净支配的恐惧挥之不去,此时?此刻皆有些腿肚子转筋,一时?间, 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
车松和黄田对视一眼,很是嗤之以鼻,二人足尖踏地, 车松的双手剑舞得密不透风,犹如?两个绞肉机, 黄田的拳风发出怪异的鸣啸,同时?攻了出去。
剑光和拳风一前一后夹击,速度极快, 避无可避,场下女娘发出一片惊呼, 就在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场地中央的林随安突然变成?了两个,同时?迎上?了车松和黄田,车、黄二人大惊失色,心道这是什么妖法,手下动作不由一滞,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林随安同时?撞了上?来,唰一下散开了,竟然只是高速运动下生成?的残影,乌淳面色大变,大喝,“车门主,上?面!”
车松急忙抬头,但见一黑一绿两道劲风凌空直逼而下,双手剑慌乱去挡,岂料绿色的刀光和黑色的刀鞘竟同时?使出了六招,左手三招,右手三招,招式完全不同,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车松堪堪挡住了两招,剩下的四招刷刷扫到过眉骨,顿时?两眼冒金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骇然变色。
这招他认识,几年前,鹤仙派十大高手皆是败在此招之下——是乾州姜氏金羽卫姜尘的秘技双龙出海,好死不死正是鹤仙派双手剑的克星。
林随安为?何会这招?!
“黄门主,后面!”西?门阳大叫。
黄田一招击空,还未回神,一转头,就见车松被一团黑色的旋风卷翻在地,西?门阳这一喊,更懵了,条件反射回头,一柄黑色的刀鞘已到了眼前,烈风逼得他倒退三大步,吧唧,也坐在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林随安旋身站定,千净回鞘,衣袂飘飘落下,长眉凤目在夕阳的霞光中熠熠生光。
满场死寂,段九家众人全看?傻了眼,林随安这几招实在是太快了,谁都没看?清,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弹指间敌人灰飞烟灭。
乌淳、西?门阳和冯乔面色惨白,汗流浃背,心中哀嚎:救命啊,这个小娘子竟然又变厉害了,就算他们真用小聪明赢了这场赌局又如?何,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到时?候万一林随安翻脸不认人,将他们一锅全端了,谁能逃得掉?
林随安摆着帅气?的造型,内心却是泪流满面。
完蛋了,条件反射一时?不慎竟然赢了两个人,这可不太妙啊。
赶紧想个办法补救一下。
“嗯咳!”林随安清了清嗓子,“车门主和黄门主稍安勿躁,比试尚未开始,不必急于一时?。”
此言一出,众人更傻了。
乌淳、西?门阳、冯乔:啥意思?这一场不算?
车松、黄田:意思是他们这顿揍白挨了?
段九家一众:从古至今只见过不肯认输的,从未见过耍赖不肯认赢的。
林随安笑得很尴尬,“江湖人,义字当先,切磋武艺当点?到即止,尤其是几位门主都有伤在身,林某若是趁人之危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所?以林某以为?,当选个更为?公平的方式比试。”
乌淳怔了一下,飞速看?了眼黄脸小郎君,小郎君垂着脑袋,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乌淳暗暗叹了口气?,和其余四人对了个眼神,“那依林娘子所?见,如?何比试?”
“这个嘛——”林随安砸吧砸吧嘴巴,看?向了花一棠。
赶紧的!想办法!
花一棠站起身,啪一声展开扇子,灿然一笑,“今日六大高手齐聚段九家以武会友,乃是风雅之事?,自该用风雅的方法,不如?就来一场——呃,那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脂粉香中论?武道,青山不改江湖情!”
众人:“……”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林随安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干笑道,“怎么说?”
你小子最?提点?建设性的意见,否则回家定让你好看?!
花一棠小扇子摇得更欢了,“首先,请段娘子为?场上?的六位高手准备几样东西?。”
段红凝疑惑:“准备什么?”
“第一,六种颜色的蜜粉和六个铜钱大小的粉扑,将不同颜色的蜜粉分别灌入粉扑中,段九家应该不少吧?”
段红凝:“有倒是有——”
“第二,准备与每个人武器相同长度的木棍,再将粉扑绑在木棍上?,一定要绑结实。”
段红凝很是不解,但还是依言令人去准备,一番准备下来,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待东西?备好送上?来,天已经黑了。妓人们带在大堂里燃上?了灯烛,堂外?的露天高台四周虽然也点?挑起了高高的灯笼,但能见度明显比天亮时?低了许多。
林随安的二尺木棍绑着黑色粉扑,乌淳五尺木棍绑了红色,车松一双木棍绑的白色,西?门阳三尺棍是蓝色粉扑,冯乔绿色,绑在双脚脚尖,黄田黄色,套在拳头上?。
“如?此,诸位皆可放手一战,待对战结束后,算一下各自身上?蜜粉印记的数量,自然知道谁胜谁负。如?此,又能点?到即止,又不伤和气?。”花一棠笑道,“就定一炷香的功夫如?何?”
五位门主盯着手上?的粉扑,心里纷纷打?起了小九九。
这花四郎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林随安纵然武功盖世,但归根结底,决定性的优势只有两项,力量大,速度快,原本她可以凭借压倒性的力量逐个击破,迅速获胜,可现在却要收着力气?以粉扑对战,堪比自断一臂,而且还限制了时?间,也就是说,不必考虑林随安恐怖的体力和耐力。
再说速度,林随安的速度再快,也敌不过他们五人人多势众,到时?一拥而上?,几人防守,几人进?攻,打?败林随安虽无可能,但在她身上?多拍几个粉印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仅这几人这样想,大家都发现了,此种战斗方式对林随安是大大不利,纷纷对花一棠投去了鄙视的目光:这是什么馊主意。
刘青曦最?是担忧,“如?此有胜算吗?”
花一棠笑眯眯,“重要的不是林随安的胜负,而是赌局的输赢。”
乌淳等人一听,更明白了。
花一棠定是赌林随安“负”,所?以才?千方百计给自己人挖坑,让林随安务必输给他们。
段红凝容色渐冷,“江湖人最?重脸面,这一场若是林娘子输了,传到江湖上?,以后她该如?何立足?为?了你一场赌局的输赢,就赌上?林娘子的名声,值得吗?”
花一棠有些诧异,“段娘子何出此言?你不是看?到我写的结果了吗?”
段红凝咬了咬牙,“我只是觉得花家四郎此举,太过自私!”
花一棠眸光停在段红凝的脸上?片刻,眯眼,“段娘子,你是不是将花某看?错成?其他人了?”
段红凝别开了眼睛。
花一棠目光重新投到林随安身上?,高台中央的小女娘拍了拍木棍上?的粉扑,飞出一股黑烟,做了个“喔嚯”的口型,很是跃跃欲试。
花一棠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愈发坚定,提高声音,“啊呀,段九娘说的也不错,江湖人最?重名声脸面,若是此战哪个人能胜得千净之主一招半式,传到江湖上?,定是脸上?飞光,大大的荣耀啊!”
这句话的语气?五分遗憾,五分矫揉造作,听在乌淳等五人的耳朵里,又变了味儿。
没错!这一战大约是自己唯一一次能战胜传说中以一敌百千净之主的机会!
胜了,便能扬名天下,风光无限!
就算今日输了赌局,有了这等名声,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中只剩一个念想:我要赢了林随安!
线香点?燃,铜锣敲响,战斗开始。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锣声刚起,五名掌门齐齐朝着林随安杀了过去,速度和气?势比刚刚还猛了三分,林随安足踏迅风振秋叶的风骚走位,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勉勉强强绽出两重半的残影,敲一棍换个地方,粉扑上?的黑粉噼里啪啦拍得蒸腾四起,五掌门也不甘示弱,个个拿出平生所?学,围追堵截,寸寸紧逼。
乌淳的五尺长棍攻击范围最?大,舞起来呼呼作响,嗡一股红烟去了左边,嗡又一股去了右边,嗡嗡嗡抡成?了红色的风轮,林随安一看?形势不妙,一个铲地赖皮打?滚,逃出攻击范围,乌淳紧追不舍,正打?得欢,一道蓝色的烟缠住了他的武器,正是西?门阳的缠丝剑,霎时?,力道被卸去了两成?,林随安趁机溜了。
西?门阳擅用的右手被林随安挑断了手筋,只能用左手作战,缠丝剑的功力只剩了三成?,本就不占优势,此时?愈发着急,贴着林随安的身形近身作战,岂料贴得太紧,误入乌淳的攻击范围,被怼了好几个红印子,气?不过,一招缠丝剑甩到了乌淳的长棍上?。
冯乔最?鸡贼,专挑乌淳攻击间隙出手,连环弹腿名不虚传,踢起来又高又快,连踢七脚,三踢到了林随安的背上?,第四脚踢空了,林随安化作一股残影跑了,好死不死,恰好车松也盯上?了这个残影,一个错身攻上?来,冯乔剩下三脚全踢在了车松的脸上?。
车松速度是最?慢的,一下都没打?到林随安,正恼着呢,被冯乔连踹三脚,不由大怒,反手就是一棍子,冯乔滋溜一钻,躲开了,紧追其后的西?门阳被打?了个正着,脖子上?多了个白印子。
林随安趁乱逃出战局,回头一看?,好家伙,这几个人自顾自打?得还挺热闹——也不知道是脂粉遮挡了视线导致的误伤,还是原本就看?对方不顺眼——顿时?大喜,一个甩尾又冲了进?去,打?算浑水摸鱼,岂料就在此时?,一道厉风破空而来,杀意直奔后脑勺,林随安大惊,沉腰躬身,木棍缠头一荡,叮一声,一柄黑色的袖箭插在了木棍上?,震得粉扑起了股黑烟。
是暗器!侧目一瞧,是黄田,原来这家伙真正的兵器是暗器。
下一刻,十余只袖箭暴雨般射|了过来,林随安足尖狂点?,学着云中月的步法一溜烟冲进?了乌淳等人中间,无奈自己是个半吊子,根本赶不上?云中月的诡异身法,无法从暗器中全身而退,只能拉着其余四名掌门做挡箭牌,左边拽一把西?门阳,右边踹出冯乔,后边拖着车松跑两步,贴地擦过乌淳,顺便使个绊子,噼里啪啦在他们身上?贴黑印子。
黄田大约是杀红眼了,暗器乱射一起,颇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简直是无差别攻击,其余四人满头满脸都是蜜粉,被殃及池鱼,看?不清到底谁打?谁,再加上?天黑视线不明,愈发疑窦丛生,互相怀疑起来。
“乌淳,是不是你!”
“西?门阳,你不要太过分!”
“冯乔,我闻到你脚臭味儿了!”
“车松你是不是老花眼,往哪儿打??!”
“黄田你丫的王八蛋,我知道是你!”
“今天只有我能打?赢林随安!”
“滚!我才?是赢家!”
“让开,让开,让我来!”
霎时?间,整个高台吼声四起,脂粉弥漫,两岸猿声啼不住,万紫千红总是春。
台下围观众人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这帮人五人六的掌门人,竟打?得如?此没有格调。
花一棠扇子遮着嘴,笑出了声。
“当——”铜锣敲响,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林随安倏然腾空而起,破烟而出,远远落在了高台的边缘。
烟尘中的人影停了下来,五人身形渐渐清晰,脸上?身上?五颜六色,表情狰狞,气?喘吁吁,怒气?冲冲互相瞪着。
花一棠站起身,“来,数印子吧。”
五名女娘提着灯笼登上?高台,瞅着五位掌门的狼狈模样,实在无处下手,他们身上?又是红又是绿,粉扑印子都糊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出来。
“他们是与林娘子对战,只需要数他们身上?黑色粉扑印子就行了。”刘青曦提醒。
女娘们松了口气?,专心数了起来。
“冯门主,黑色粉扑印一共三处,左肩一处,右肩一处,后背心一处。”
“乌门主,黑色粉扑印一共三处,左肩一处,右肩一处,后背心一处。”
“黄门主,黑色粉扑印一共三处,左肩一处,右肩一处,后背心一处。”
“车门主,黑色粉扑印一共三处,左肩一处,右肩一处,后背心一处。”
“西?门门主,黑色粉扑印一共三处,左肩一处,右肩一处,后背心一处。”
此起彼伏的报数声响起,又落下。
几十号人的场子落针可闻。
五位掌门身上?所?中黑色粉扑的数量和位置全都一模一样。
五人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齐齐看?向林随安。
林随安身上?花花绿绿的,唯有一张脸干干净净,段红凝亲自为?林随安计数,数了三次,确定无误,表情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林娘子身上?的粉扑数量,红色三个,白色三个,绿色三个,黄色三个,蓝色三个。”
五个掌门的表情裂了,这些粉印子的数量和位置表明了一件事?,林随安能够随心所?欲控分!如?此混战之下,她居然能精准控分!这、这这这还是人吗?!
段红凝定定看?了林随安一眼,“此战,平局!”
两名小厮上?前,揭开赌局骰盅的封条,分别取出了两方事?先写下的盲猜结果。
乌淳一派的纸条上?,写着“林胜”。
花一棠的纸条上?只有一个字:“平”。
花一棠:【啊呀,段九娘说的也不错,江湖人最?重名声脸面,若是此战哪个人能胜得千净之主一招半式,传到江湖上?,定是脸上?飞光,大大的荣耀啊!】
林随安:啧啧啧,花一棠这招挑拨离间太损了。
段红凝现在才?明白过来, 这场赌局擂台战根本就是林随安和花一棠设计好的。
刚开始,林随安以恐怖的战斗力震慑五位掌门,让他们心存忌惮, 不敢轻举妄动,在他们失去信心之时, 又扔出一个诱饵, 以切磋武艺的粉扑大战定胜负,甚至为了让这个诱饵更可口些,花一棠同时使出了激将法和挑拨离间大法,待这五人入套,整场战局便在林随安掌控之中,她想胜即可胜,她想负即可负, 她想平局,便平局。
总而言之,这场战局,林随安负责武力打压, 花一棠负责心理?攻击,配合地天衣无缝,而如?此复杂的布局, 二人在战前并未商量过。花一棠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林随安上台前的一句话?:
【我不会输, 你?一定赢。】
而林随安竟然也敢将身?后全然交给花一棠。
段红凝目光不由落在了花一棠身?上,一刻钟前,他盯着段红凝问:
【段娘子是不是将花某看错成其他人了?】
那时, 他的目光深邃莫测,气势骇人冰冷。
可此时, 满身?香喷喷的华服少年兴高采烈挥舞着扇子,笑脸如?春日里绽放的牡丹,热烈而美丽。
段红凝有些疑惑了:他们二人似乎并不是情侣,却有着比情侣更甚的信任和心有灵犀,或者说,是一种很难用语言说清的……羁绊……
花一棠得意地不得了,提着袍子哒哒哒冲上高台,站在林随安身?边,啪一声展开扇子,摆了个花枝招展的造型,“五位掌门,可服了?”
乌淳五人对视一眼,齐齐抱拳,“林娘子技高一筹,我等佩服!”
“林随安,我们赢了!”花一棠乐道?。
岂料林随安根本没看他,而是直直望着缩在人群里的黄脸小郎君若有所思。
花一棠顺着林随安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爽,“莫非你?还对的云中?月那张黄不拉几的丑脸念念不忘?”
林随安笑了一下?,“我只是好奇,云中?月会将他吃饭的脸皮给谁——”
话?音未落,人已离弦之箭飞了出去,台下?围观的五大门派弟子悚然变色,瞬间做鸟兽散,心道?莫非这千净之主?杀疯了,打?算拿他们这些小鱼虾祭刀,这一散可太?好了,正好为林随安让开了路,林随安足踏众人肩膀、后背、脑袋瓜子,几个腾身?飞转,到了黄脸小郎君的眼前。
黄脸小郎君目眦欲裂,被林随安一身?杀气压得四肢僵硬,完全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林随安探手揪住了他耳后翘起的皮肤。
林随安摸到了,果然是人|皮|面具,心头大喜,向上一揭——
靳若和伍达满头大汗,靠着馒头柳瘫坐着,刨坑的破树枝已经断了好几根,手上都磨出了血泡。老柳树四周多?出了一圈坟坑,每个坟坑里,都有一个窄小的棺材,一共二十七口棺材。
方刻绕着坟坑转了三圈,随手挑了个看起来最新鲜的,“过来,开棺。”
伍达和靳若苦不堪言,又不管忤逆方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活。
倒是便宜了无为子,绑在老柳树上还能歇一歇,还有精神说风凉话?,“无量天尊,三位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如?此搅扰死者长?眠,就不怕冤魂缠身?,不得善终吗?”
靳若头也不回甩出一块大泥巴,吧唧糊到了无为子的道?袍上,“再叨叨就把你?嘴糊上。”
无为子脸皮抽了两抽,竟然真的安静了。
所有棺材都是红木薄棺,木质还算上品,开棺后,里面什么都没有铺垫,只有一卷破草席,方刻戴上口罩、围衣、手套跳下?坟坑,揭开了草席,啧了一声。
靳若、伍达捏着鼻子偷偷看过去,草席里的尸体?早已化为枯骨,诡异的是,尸骨外面竟然没有一件覆体?的衣衫,也不知道?是已经烂光了,还是尸体?原本就是□□下?葬的。
伍达忧心忡忡,“只剩骨头了,估计什么都验不出来了吧。”
方刻哼了一声,先在坟坑边铺上了白布,从大木箱里依次掏出镊子、锯子、铁尺,整整齐齐摆好笔墨和空白的检尸格目表,开始验尸。
“骸骨能验出的东西远比世人想象的更多?,能判断死者性别,比如?,男性下?颚骨升枝微弯,女性较直,坐骨切迹女宽男窄,生?育过的女子耻骨会有痕迹;股骨和胫骨的长?度可以推算出死者的身?高;手骨的粗壮程度可看出死者是左利手还是右利手;经常从事繁重体?力劳作的较养尊处优的,骨头更为强壮;通过断裂骨头生?成的骨痂厚度可推测死者生?前受伤的时间,骨干的闭合程度能推测出年龄——”
方刻声音越来越低,仿若自言自语,“幼童的年龄比成人更容易估算,尤其是牙齿,十二岁以前乳牙脱落,恒牙长?出……”
伍达叹为观止,“方仵作不愧是大理?寺的金牌仵作,果然技艺高超。”
靳若十分感动,“方仵作平日里验尸都是不说话?的,今天还陪着咱们聊天,定是为咱们壮胆啊!”
方刻飞快验完了第一具尸骨,笔走龙蛇写完检尸格目,爬出坟坑,苍白的脸看不出喜怒,“俗话?说,画人画皮难画骨,一个人纵使皮囊能够千变万化,骨头终归是骗不了人的。”
伍达顺着方刻黑黝黝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这句话?竟是盯着五花大绑的无为子说的,不由一个激灵,拽了拽靳若,“方仵作莫非是看这个老道?不顺眼,打?算稍后将他一并剖了?”
靳若嘿嘿两声,没说话?。
繁重的体?力工作又开始了,靳若和伍达两个冤大头负责开棺,方刻负责验尸,一个坟坑接着一个坟坑,一个棺材接着一个棺材,刚开始靳若和伍达还有些害怕,渐渐地,体?力濒危,精神麻木,连害怕都顾不上了,进化成了两只开棺工具人。
待二十七具尸体?验完,靳若和伍达直接躺平在坟包上,和棺材里的尸体?只有一口气的区别。
方刻坐在坟包上慢条斯理?整理?好检尸格目,站起身?,“二十七具尸体?,皆为骸骨,根据此处气温和土壤湿度判断,死亡时间半年以上,骸骨的尺寸、厚度皆十分单薄,说明所有死者生?前营养不良,其中?,有十三具骸骨曾骨折过,根据股骨和胫骨长?度判断,所有死者身?高不超过五尺,口中?乳牙未退,”顿了一下?,“二十七人,皆为年龄不足十二岁的幼童,其中?女童二十人,男童七人。”
伍达震惊非常,“幼、幼童?这么多??!”
方刻面无表情,“可能还有更多?幼童的尸体?,只是我们还未发?现。”
伍达:“怎么可能?!如?果有这么多?孩子死于非命,为何官府从未接到过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