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几道人影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跑得比他还快,定眼一瞧,竟然凌芝颜、靳若和伊塔。
靳若几乎是抱头鼠窜,“哎呦我的天?老爷,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凌芝颜本来还有些犹豫,想着是不是要帮林随安对付云中月,回头一瞧,千净刀光耀亮了半面夜空,花氏宅院里的槐树全都成了秃子,云中月鬼魅般身影在?那恐怖的刀光中游刃有余,还有余力发出挑衅的笑声。
实事求是的凌司直大人当机立断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紧随靳若的脚步逃走了。
伊塔是最?厚道的,一边逃一边挥舞着拳头给林随安打气,“猪人威武!猪人厉害!猪人棒棒哒!”
众人一窝蜂撤离了战圈,再看林随安和云中月,凌空交战,刀光四射,竟是朝着花宅正南方去了,花一棠转念一想,大呼不妙,“云中月的目标是瞿慧,追!”
林随安也发现了,云中月根本无心恋战,所用?皆是虚招,她一路追着云中月打过来,很快就看到?了连芳阁的牌匾,正是瞿慧暂居的客院。
云中月也不避讳,身形缠着林随安绕了一圈,忽得退开数丈,端端落在?了连芳阁屋脊上,朗声大笑道,“益都人人多说,是云中月强掳了吴氏家主的夫人瞿慧,那我今日可要好好瞧瞧这位瞿夫人,到?底是何等?花容月貌,能令我云中月一见倾心?”
“你大爷!”林随安挽了个刀花,踏墙飞上屋顶,和云中月继续叮叮当当打了起来,不得不说,云中月的轻功的确是林随安见过的最?难缠的,尤其是她连着好几晚上没睡,前半夜又和乌淳大战了一场,消耗甚大,此?刻的确有些力不从心,无论如何调整战术,也仅能和云中月战个平手?。
换句话说,现在?的云中月打不过林随安,相对的,林随安拿云中月也没辙。
云中月显然也发现了林随安的窘迫,挑衅的语调愈发不知死?活,“今夜凉风习习,夜色正美,云某踏月而来,只?是想一睹瞿夫人芳容,若是被林娘子的刀搅合了,可就不美了啊。”
“美你个头!”一只?洁白的靴子嗖一下砸了过来,云中月滴溜溜转身避开,飘飘落在?了飞檐顶端,衣袂随风狂舞,甚是张狂。“花四郎,你好歹也算是扬都第一纨绔,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尽坏人好事,小心遭了报应,以后?娶不到?媳妇哦。”
“你才娶不到?媳妇!你全家都娶不到?媳妇!”花一棠金鸡独立站在?院子中央,一只?脚光着,指着云中月气喘吁吁骂道。
万分?诡异的,云中月听到?这句话突然沉默了下来,不说话了。
林随安趁机将千净换了只?手?,甩了甩发胀的胳膊,心中愈发犹疑,云中月当真是来见瞿娘子的?
木夏指挥花氏侍卫将整座连芳阁围了起来,凌芝颜、靳若、伊塔和青龙四人分?别守住了东南西?北四角,随时策应。
突然,云中月在?面具后?幽幽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大约是没有娶媳妇的命了——”
林随安:哈?
就在?此?时,连芳阁窗户里灯亮了,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女子披着单薄的外?衫,娉婷走到?了园子里,站定,抬起头,遥遥望着云中月。
夜色中的火光仿佛无数发光的金笔,将女子倾世的容颜描绘得风华绝代。
云中月如遭雷击,伸长?了脖子,感觉他面具上的缝隙都变大了,喃喃道,“果然是倾国倾城——”
“他娘的,什么狗屁玩意儿敢来我花氏找死?!”女子豁然叉腰大骂,声震九霄,威风八面,“扰我清梦者?,杀无赦!”
云中月脚下一滑,差点从飞檐上跌下去,幸亏轻功卓绝,急忙倒腾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形,可下一刻,林随安的刀也到?了,碧绿的刀风几乎贴着银面具擦了过去,云中月听到?面具发出了牙酸的咔咔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云中月心道不妙,迅速用?手?掌压住面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扭身朝着院中的女子冲了过去,岂料就在?此?时,一个人突然打横冲了出来,揽住女子飞旋避开,云中月扑了个空,身后?千净烈烈刀风已经扫到?了后?脑勺,云中月心中暗叹一口气,倏然停住身形,飞速转身。
千净在?距离他鼻尖半寸的地方停住了,莹莹碧绿的刀刃之后?,是林随安瞪大的双眼。
云中月缓缓移开手?掌,半张银面具掉在?了地上,当一声。
林随安的脑海里也“当”一声,然后?,便是震撼心神的,延绵不绝的余韵。
面具下的半张脸,皎洁如雪山之巅的初月,明媚似山花烂漫中的春晖,与上次在?东都的惊鸿一瞥相比,更加蛊惑人心,竟是比花一梦还要美上三分?。
林随安咕咚吞了口口水,手?里的刀不知不觉挪开了,这样一张脸,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云中月眼睛一弯,笑得勾魂夺魄,“这次我帮了你们,你们欠我一个人情哦。”
林随安:啥?
下一瞬,云中月手?掌在?脸上一抹,换上了一张黄了吧唧的丑面具,反手?抛出一枚烟雾弹,轰一声,浓烟滚滚,臭气熏天?,林随安骂了声娘,手?腕狂转千净,刀风旋着浓烟渐渐散去。
云中月早已不见了踪影。
众人被熏得鼻涕眼泪横流,花一棠红着眼跑过来,拽着林随安上上下下瞅了半晌,“没事吧?”
林随安打了个喷嚏,“我没事,花三娘——”
眸光一转,就见凌芝颜飞快松开花一梦的肩膀,咚咚咚后?退三大步,硬邦邦施礼道,“适才形势紧急,凌某唐突了。”
花一梦眨了眨眼,上前半步,“多谢了。”
凌芝颜又退后?半步,“花三娘为何在?瞿娘子的屋中?”
“瞿娘子总是半夜做噩梦,我来陪她。”花一梦又逼近半步。
凌芝颜连退两步,不料花一梦突然探手?抓住了凌芝颜的手?肘,凌芝颜脸色都变了,豁然抬眼,“男女授受不清——”
后?半句没说出来,因为看到?了他臂弯上挂着的花一梦的外?衫。
花一梦笑着抽出外?衫,披在?了自己身上,凌芝颜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靳若、伊塔和木夏齐齐笑出了声。
林随安也笑了,突然,一件洁白如雪的衣衫也披在?了她身上。
林随安诧异,看着花一棠臭着脸,替她拢了拢领口,这件衣衫竟是花一棠刚刚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
“以后?晚上出来打架,记得多穿件衣裳。”花一棠低声道,“别着凉。”
林随安哭笑不得:这个时代的衣衫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她今天?只?脱了一件外?衫就睡了,里面还有两层,刚刚又打了一架,热的直冒汗,何来着凉一说?
林随安抬手?就要脱掉,“我不用?,你身子单薄,还是你穿——”
花一棠一把握住了林随安的手?腕,“你看到?了?”
林随安:“哈?”
“云中月的脸,你看到?了?”
“呃……只?看到?了半张……”
“好看吗?”
“……”
林随安没敢吭声,她直觉这是道送命题。
花一棠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双手?插袖,扭过头,气鼓鼓的。
木夏和青龙四人安排人手?打扫现场,靳若和伊塔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瞿慧从连芳阁里探出头来,脸吓得惨白,花一梦轻声安慰着送她回房。
花一棠还是那个姿势,还是气鼓鼓的。
林随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手?指戳了戳花一棠的后?背,“你数云中月闹这么一出是想干嘛?”
花一棠又哼了一声,半晌才道,“他是来帮忙的。”
“诶?”
“明天?一早,林娘子大战云中月三百回合,救出瞿娘子的消息便会传遍益都城。”
林随安:“……”
这不是花一棠之前胡诌的故事吗?没想到?居然成了真。
“如此?,瞿娘子便不用?继续藏在?花宅,可以出面与吴正礼义绝,重?获自由。”
林随安愕然:也就是说,他们当真欠了云中月一个人情?
妈耶,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云中月坐在?屋顶上,看着手?里只?剩一半的银面具欲哭无泪。
林娘子下手?也太狠了,这面具足足花了他六吊钱呢!才戴了一天?就毁了,赔大了!
第194章
翌日,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花氏豪车金铃上的时候,千净之主林随安与天下第一盗云中月大战五百回合,削平了半个花宅的光辉事迹已经闹得妇孺皆知, 好死不死还衍生出?了数个版本。
“吴正礼的夫人,瞿慧, 出?身?书香世家, 无奈家道中落,为了扶持娘家,不得已嫁给了吴氏家主吴正礼,可这个吴正礼根本不是?个东西,日日虐待吴夫人,搞得吴夫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云中月虽然人称天下第一盗, 实则是?个心怀良善的义盗,无意中发现了吴正礼的龃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走了吴夫人。”靳若一手抓着白糖糕往嘴里塞, 另一只手竖起一根手指道,“这是?版本一。”
花一棠随着马车晃悠着脑袋,慢条斯理嚼着蒸饼, “切,这一听就是云中月自己编的。”
“别急, 还有后续。”靳若吞下第二块白糖糕,“但云中月是?个绿林浪子,带个女子游历江湖着实不方便, 便想偷偷将吴夫人送到花参军府上,岂料惊动了千净之主林随安, 两大高手谁看谁都不顺眼,当即打了个乌烟瘴气。好在高手过招,甚有分?寸,无人受伤,吴夫人也平安送到了花宅。”
林随安评价:“剧情平平,毫无亮点。”
凌芝颜端过伊塔送过来的百花茶品了一口,“先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还算符合事实。”
“谁说无人受伤!”花一棠咬牙切齿道,“云中月害我九十九宅半数的槐树都成了陈烦烦一样?的秃头,亏大了!”
众人:“……”
那些槐树貌似是?林娘子砍的吧……
“版本二,”靳若竖起第二根手指,“瞿慧与云中月其实是?江湖上的雌雄大盗,欲入花氏藏宝库盗取秘宝,不料被守宝人林随安撞了个正着,林随安当即擒住了瞿慧,云中月却逃之夭夭,唉,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林随安:“这个版本有创意,有江湖气!”
凌芝颜:“花氏有何?秘宝?”
花一棠得意,“花氏最大的秘宝自然就是?鼎鼎大名的花家四郎了!”
凌芝颜眉头抽动了一下,决定还是?安静喝茶吧。
靳若竖起第三根手指,“版本三,因为吴夫人容貌倾城,所以天下第一盗云中月和益都新任司法参军花四郎都对其一见钟情,云中月先下手为强,掳走了吴夫人,花四郎暴跳如?雷,当即派出?麾下第一高手千净之主林随安,与云中月在?莫愁湖畔大战,狠揍了云中月一顿,将吴夫人抢了回来,两位有情人别后重逢,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相拥大哭,泪洒莫愁湖……”
凌芝颜“噗”喷出?一口茶,花一棠捏爆了手里的蒸饼,林随安竖起大拇指,“这个版本最绝!”
“吵死了!”缩在?角落里补觉的方刻嘟囔了一句,“再吵,就把你们的心肝脾肺肾剁碎了装到琉璃缸里!”
众人瞬间静音,疯狂向伊塔打眼色。
伊塔早有准备,将备好的地?狱茶汤献了过去,方刻滋溜喝了一口,起床气果然散去了几分?。
驾车的木夏“吁”一声停住马车,“四郎,府衙到了。”
花一棠到益都这么多天,日日被凶案缠身?,忙得焦头烂额,要?么爆肝熬夜,要?么提早几个时辰加班,今天是?第一次踩着点来府衙,正好赶上各司参军、书佐、吏官、衙吏和不良人应卯上工的人流。
捕头伍达第一个看见了花一棠,急忙正色施礼,不良人和衙吏与花一棠也算是?老交情,连声问好,吴正清的脸色不太好看,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像是?一夜没睡,和司功司户等几位参军一同礼节性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两句,便匆匆奔向各自的曹署上班,背影丧气,步伐沉重,与现代?苦逼的社畜没什?么区别。
伍达跟着来了司法署,说是?有要?事汇报,一只?脚刚踏进门,就看到方刻将包袱里的琉璃缸掏了出?来,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里里外外细细擦拭。
伍达的脸绿了,和花一棠身?上的官袍一个色儿。
花一棠端坐在?书案之后,快速翻看着案上的卷宗,“伍捕头有何?事?”
伍达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抱拳道:“启禀花参军,之前您让属下调查红香坊内是?否有人认识连小霜,属下率兄弟们查访了数日,终于查到了些眉目。”
喔嚯!林随安心道,看来府衙的衙吏们终于认清了现实,准备向花一棠抛出?橄榄枝了。
凌芝颜立刻走过去,坐到了花一棠的的下首位。
花一棠撩起眼皮,“说说。”
“红香坊在?官府登记造册的妓馆共有五十七家,几乎家家都养有乐妓,我们拿着连小霜的画影图形查访后却发现,没有人认识连小霜,这实在?是?很奇怪——”伍达皱眉,“后来,我们又?寻到了红香坊多年的老牙人,终于有一个叫孙九婆的牙人认了出?来,说画上的连小霜长得和她十年前卖过的一个小丫头长得很像。”
凌芝颜:“小丫头可有名字?”
伍达摇头,“时间太久了,孙九婆没记住,只?记得当时那个小丫头十根指头上的指甲都没了,血淋淋的,眼神也是?木木的,感觉卖不上价钱。”
林随安心头一跳,想起了连小霜金手指中的场景——血淋淋的手指挖入地?面,磨掉了所有的指甲——难道,那并非龙神果造成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过的场景?
伍达:“我们顺藤摸瓜,查到那个小丫头辗转被卖了好几家,最后被卖到了一家胡人乐坊,后来胡人乐坊倒了,里面的舞姬、乐妓又?被转手卖到了永昼坊。”
花一棠眯眼:“弥妮娜所在?的永昼坊?”
伍达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沉重,“昨夜弥妮娜被害之后,属下觉得此案有些蹊跷,便连夜去了永昼坊查访,得知弥妮娜成名之前,曾有一个琵琶女常年为其伴奏,技艺十分?高超,弥妮娜与这位琵琶女情同姐妹,同吃同住,且对此女甚是?保护,每次出?场都让其以面纱和幂篱遮面,甚少有人见到其真容。”
凌芝颜:“一个人都没见过吗?”
“这便是?最奇怪之处。”伍达道,“两年前,弥妮娜一舞成名,做了永昼坊的当家舞者,而那名琵琶女却突然消失了,之后,永昼坊老坊主便将之前坊内的老人都遣散了,如?今永昼坊新坊主、乐人和舞者甚少知道这名琵琶女,更没有人见过。”
花一棠:“永昼坊的老坊主呢?”
“半年前过世了。”
“那些遣散的人呢?”
“基本都是?胡人,一部分?回了家乡,一部分?不知所踪,若想追查的话?,很费功夫。”
“话?句话?说,”林随安道,“如?果这名琵琶女就是?连小霜的话?,只?有弥妮娜见过她的脸,了解她的来历。”
凌芝颜:“可是?如?今弥妮娜也死了。”
花一棠手指哒哒哒敲着桌子,“不让别人见到琵琶女的脸,又?遣散之前的老人……就仿佛是?为了——”
三人异口同声:“彻底抹去琵琶女的存在?。”
说完,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
“连小霜常去的三家绣坊查得如?何??”花一棠又?问。
“都是?做正经生意的普通绣坊,没什?么特别。”伍达道,“目前正在?排查绣坊常客的名单。”
花一棠点头,示意伍达退下。
“想不到这些衙吏和不良人还有点用啊。”靳若道哼哼唧唧的,“总算不用咱们净门事事亲力亲为了。”
花一棠摆出?哄小孩的笑脸,“衙吏和不良人只?能?查查明面上的事儿,那些关键的隐秘线索,当然还是?要?靠咱们小靳若呢。”
靳若一脸嫌弃,“去去去,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恶心。”
“咚、咚、咚、咚——”外面响起了鼓声,众人精神一凛,齐齐站起了身?。
瞿慧到府衙了。
池太守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闭眼,就是?吊在?房梁上的弥妮娜尸体,早上还在?枕头边发现了一撮脱落的头发,池太守不禁想起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理寺卿陈宴凡——那光亮的额头,那悲剧的发际线——莫非他要?步大理寺卿的后尘?
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的池太守磨磨蹭蹭起身?,刚喝了两口小米粥,府衙的鸣冤鼓又?响了,扔下饭碗急急忙忙赶到大堂,定眼一瞧,凌司直、花参军和林娘子竟然早就到了,都眼巴巴等着他升堂呢。
这帮家伙难道都不不睡觉不吃饭的吗?这是?要?累死活人啊!
池太守心中一片郁闷惟天可表,只?能?整理衣冠,端坐大堂,拍下了惊堂木:“何?人鸣冤,带上堂来!”
三道堂威喊过,伍达带了一名妇人上堂,池太守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皮,嚯一声,妇人正是?吴正礼的夫人瞿慧,居然平安无事,可之前各种证据明明显示她已经被吴正礼杀了——
瞿慧扑通跪地?,双手呈上诉状,“民女瞿慧,与吴正礼成婚十年,自问恪守本分?,勤俭持家,无奈吴正礼嗜赌成性,败家残暴,对民女日日施以暴行,民女生不如?死,今日登堂申诉,求太守判我二人义绝,至此之后,分?道扬镳,再无关联!”
言罢,重重叩首,双肩颤抖不止。
池太守示意不良人将诉状送上来,细细看了一遍,砸吧了一下嘴巴,将花一棠和凌芝颜招到案前,低声道:“花参军,凌司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一棠:“瞿娘子的的确确是?被云中月掳走的。”
池太守:“哈?”
凌芝颜:“昨夜林娘子与云中月大战,将瞿娘子救了回来了。”
池太守:“诶?”
花一棠:“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池太守没听说吗?”
池太守:“这个……本官公?务繁忙,还没来得及了解……原来如?此,也好也好,只?要?没死人就好!”
花一棠和凌芝颜回身?落座,池太守清了清嗓子,“瞿慧,你的遭遇本官甚是?同情,所请之事亦符合唐律,本官今日便判你与吴正礼义绝,强制解除婚姻。”
“多谢池太守!”瞿慧泪流满面,重重叩首。
“伍达,去问问狱丞,吴正礼醒了没有?”池太守又?道。
伍达快步走出?大堂,不多时又?回来了,“启禀太守,吴正礼已经醒了,正在?堂下候着。”
池太守很满意,心道花参军手下果然能?人辈出?,区区一个仵作?也有妙手回春的医术,一挥手,“速速带上来!”
两名狱卒将吴正礼拖了上来,吴正礼手脚还是?软的,衣衫脏污,发髻散乱,目光还有些呆滞,在?看到瞿慧的时候,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突然挣脱出?了狱卒的手,趴在?地?上大喝,“大人,是?瞿慧!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瞿慧还活着!我是?冤枉的!!”
池太守“啪”拍下惊堂木,“瞿慧安然无恙,吴正礼杀妻一案不成立,判吴正礼无罪。”
吴正礼呆愣一瞬,突然一个扭身?扑向了瞿慧,“你个贱人,联合外人来害我,我今日就要?将你抽筋剥皮——”
狱卒一把攥住了吴正礼的肩膀,又?将他拖了回去。
“放开我!瞿慧是?我吴正礼的妻子,生是?吴氏的人,死是?吴氏的鬼,你们凭什?么拦着我,这是?我的家事!你们管不着!”吴正礼双眼赤红嘶吼道。
“放肆!此乃益都府衙大堂,不是?菜市口!岂容你咆哮公?堂?!”池太守狠狠拍下惊堂木,震得整座大堂嗡嗡作?响,“吴正礼常年虐打发妻,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本官现按《唐律疏议·户婚》之规定,判吴正礼与瞿慧当堂义绝,吴正礼当返还瞿慧所有嫁妆,不足或缺漏者,需折算银钱补齐。除此之外,还需赔付瞿慧五十贯钱作?为补偿。来人,让吴正礼签义绝书!”
随堂书吏当即将备好义绝书送到了吴正礼面前,吴正礼扫了一眼,眼球暴突,拼命挣扎起来,“我不签!瞿慧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她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伍达毫不客气捏住吴正礼的手,硬生生掰开手指,沾了印泥按在?了义绝书上,书吏将义绝书送到了瞿慧面前,瞿慧抹去眼泪,看都没看吴正礼一眼,干净利落按下了手印。
吴正礼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又?被狱卒狠狠压在?了地?上。
池太守捧着义绝书看了看,满意点头,示意书吏收走存档,“吴正礼,本官要?提醒你,自此时此刻起,瞿慧与你再无半分?干系,若你再纠缠于她,本官定不轻饶!限你三日之内将瞿慧的嫁妆和补偿金送至瞿家,你可听清楚了?!”
吴正礼被狱卒压着,前胸贴地?,梗着脖子抬着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红着眼瞪着池太守。
池太守叹了口气,“吴家主正值壮年,吴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回家后好好反省反省,好好做人,大丈夫又?何?患无妻呢?”
靳若嗓子里喷出?一个怪声,林随安白眼翻到了天上。
花一棠斜眼瞟着吴正礼,嘴里嘀嘀咕咕,“啊呀,一个不能?人事的,还娶什?么老婆啊?不如?入宫去做太监,尚能?搏一搏前程,还省了道净身?的流程,啊呀呀,我竟是?忘了,如?今是?女帝执政,早已废了太监制,可惜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益都府衙大堂建得雄伟宽阔,回音效果甚好,花一棠的声音晃晃悠悠荡了一圈,产生了绕梁三日的回响效果。众人的表情皆是?有些难以言喻。
林随安和靳若齐齐侧目:损还是?你损啊!
吴正礼脖颈青筋暴跳,死死盯着地?面,指甲咔咔抓地?,貌似想挖个洞钻进去。
池太守干咳两声:“那个——此案已了,吴正礼你就先回家吧——”
“且慢!”凌芝颜赫然起身?道,“吴正礼还有一桩案子未了,不能?离开!”
池太守一怔:“什?、什?么案子?”
凌芝颜黑眸如?电:“吴氏布庄贩卖龙神果的案子!”
花一棠:来了来了,凌六郎开始发飙了。
林随安:上瓜子!
“什么龙神果?我不?知道这?个东西, 你们休要栽赃于我!”吴正礼冷笑一声道。
这?句话一喊出来?,整座大堂的气氛都颇有些尴尬,毕竟前一夜在场众人都亲眼?见识了龙神果的威力, 那血肉横飞的场景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咳,这?个嘛——”池太守看了凌芝颜一眼。
凌芝颜神色肃凝, 依次展开桌上的四卷卷宗。
“方?仵作对吴氏布行所售卖的青州绣品做了检验, 这?是验物格目,”凌芝颜举起第一份卷宗,“从吴氏布行查封的青州绣品共有一百四十一箱,每箱抽样一份,样品共一百四十一份,所有样品中皆检出龙神果的成分。这?些绣品都被龙神果的浓缩汁液浸泡过,手掌大小?的绣品, 以火点燃后,人吸入其烟气,相当?于服用?三株龙神果的效果。”
池太守倒吸凉气,“这?么厉害?”
凌芝颜点头?, “这?批青州绣品应该是花参军剿灭青州城县龙神观之前流出来?的,浓度非常高。至于龙神果的危害,昨夜花参军已经详细说过了。”
“不?过是几箱绣品, 能有什么危害?”吴正?礼嗤之以鼻。
凌芝颜眸光骤厉,“此物损身体根基于无形, 后期更能毁人心智,轻则成为行尸走肉,重则爆心而?亡!”
吴正?礼:“一派胡言!来?我布行购买绣品的人不?在少数, 没听说有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相反的, 大家都说闻了绣品的烟雾,精神矍铄,身体康健,有的人多年痼疾都好了大半呢!”
池太守瞪大了眼?,“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吴正?礼冷哼一声,“所谓的危害,想必都是凌司直危言耸听吧!”
池太守迅速看了眼?花一棠。
“既然吴家主不?信,那不?如让我们?做个试验如何?”花一棠似笑非笑道,“将这?一百四十一箱绣品都抬到吴家主的屋子里,每天烧一箱给吴家主闻,看看一百四十一天后吴家主到底是身体康健,还?是爆心而?亡?”
“花参军所言有理,”池太守连连点头?,“如此一来?,谣言便可不?攻自破,吴正?礼,你可愿亲身一试?”
吴正?礼的脸青了,眼?角和嘴角抽动了几下,一声不?吭。
“吴正?礼!”池太守狠狠拍下惊堂木,“你分明早就知道青州绣品中含有龙神果之毒,会害人性命!还?不?承认?!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说着,抽出令签就要扔出,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声大喝。
“池太守手下留情!”吴正?清疾步奔上大堂,撩袍扑通跪地,“还?请池公?念在吴氏多年博施济众的善行,从轻发落!”
“吴参军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池太守忙收了令签,“伍捕头?,先将吴参军扶起来?再说。”
吴正?清却是拒绝起身,跪在地上又是一拜,“池太守容禀,青州绣品之事,吴正?礼乃是受歹人蒙蔽,之前并不?知情,好在绣品贩卖时日?不?长?,无人伤亡,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吴正?清抬起头?,眼?眶通红,“属下求池公?给兄长?留条活路!”
吴正?礼怔怔看着吴正?清,渐渐地,眼?里涌出了泪花,“阿弟……”
池太守神色也有些触动,“吴参军所言也有道理,一则此案并未铸成大错,二则,吴参军在府衙任职多年,一直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花参军,凌司直,二位意下如何?”
花一棠长?长?眯起了眼?睛。
喔嚯!林随安算是看明白了,池太守这?是和吴正?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打算替吴正?礼脱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