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张九龄正妻后——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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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来,卷起绢丝飞扬,谭昭昭顺手紧紧压住了。
“我不愿困在后宅,成日等候丈夫归家,操心丈夫可有吃饱穿暖,可有生出儿女替夫家开枝散叶,侍妾可有安排妥当,庶子庶女可有一并妥善照顾,可有在翁姑前尽到孝心。既便我什么都不是,心气还如此高,如此不知好歹。大郎,你可能接受?”
大唐正是太平盛世时期,她有钱傍身,不求大富大贵,足够她舒适过一辈子。
何况,无论在何种境地,她都要活得自在随心。
替如今的她,替以前的谭氏,一并活了。
张九龄不假思索上前一步,谭昭昭赶紧拦住他,道:“大郎莫要回答得这般快,先深思熟虑之后再说。”
风越来越大了,卷来乌云,将太阳埋了进去。
“估计要下雨了。”谭昭昭打量着变了的天气,忙着将丝绢收进箱笼。
张九龄默不作声忙着收拾,心此刻犹如天气一样,闷得慌,堵得慌。
谭昭昭愈冷静,他愈难受。
真如他所料那般,他们皆看重他,从未考虑过,她的想法。
她后悔了,所有的大度,皆因着无所谓。
世人并非皆爱权势富贵,也有隐在世外的高人神仙,断不肯入俗世,只求一份自由自在。
他的昭昭便如此,不屑他的大好前程,定要做他的妻子。
将丝绢收进箱笼,张九龄唤了眉豆与千山来,抬进屋放好。
张九龄望着天色,手伸出廊檐下探了探,道:“兴许晚间会下雨。明日早起若雨停了,我们进城去。”
谭昭昭讶异了下,她来到这里之后,还没去过韶州城呢,高兴地一口应了,“大郎进城可是有事?”
张九龄道:“先前昭昭说替大娘子添置一套头面,我们早些去办了。”
谭昭昭想起张九龄送她的那只簪子,犹豫了下,道:“韶州城要是寻不到好的头面,不若就给大娘子金叶子。越州富裕,要是不时兴的头面,大娘子也不好戴出去。”
张九龄下意识看向谭昭昭的发髻,她向来素淡,只在发髻上蘸了一只柳叶金簪。
他送的簪子,从未见她戴过。
张九龄失落地道:“昭昭,我送你的簪子,你可是不喜欢?”
谭昭昭看着他脸上的落寞,忙否认道:“没有,礼轻情意重......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平时我不喜戴太多的配饰,太重了。大郎那般费心替我寻了来,我都好生收着呢。”
送礼不得人心,还不如不送。
张九龄懊恼地道:“昭昭莫要安慰我,是我莽撞了。”
谭昭昭有口莫辩,忙岔开了话题:“顺道替七娘子备一份吧,她要是成亲,我们总不能忽略了。”
听到“我们”,他们还是夫妻,张九龄心方定,道:“好,都依昭昭的。昭昭的嫁妆留着吧,我都一并出了。”
谭昭昭不解,张九龄携着她的手,道:“我们去书房。”
两人来到前院书房,张九龄前去书架上,取下放在上面的匣子,连着锁匙一并递给了谭昭昭。
谭昭昭恍然记起,这是张九龄放钱的匣子。
张九龄道:“平时我花销大,囊中羞涩,比不过昭昭富有。”
谭昭昭打开匣子,里面有金叶子,些许零散的铜钱,玉佩,扳指,红蓝宝石等等,价值不菲。
以前张九龄说得随意,谭昭昭没曾想到,竟然这么多!
垫了垫匣子,谭昭昭一下觉着沉甸甸了,她不由得惊呼出声:“哟!大郎真是深藏不露。”
张九龄宠溺笑道:“都给你。”
哎哟!哎哟!
谭昭昭猛地抬头,惊喜看着他,道:“大郎可别考验我啊!”
张九龄笑了下,笑容极淡,很快就散了,声音低了几分:“昭昭,我只有这些,你全部都收着,放在自己的嫁妆中,无论怎样花用皆可,一切由昭昭说了算。先前昭昭让我慎重考虑,其实我无需考虑,我向来都遵从自己的本心。已经过去的事情,歉疚无用。我同昭昭一样,活在当下。当下的我,愿意同昭昭白首不相离。”
停顿了下,张九龄缓了缓情绪,艰难道:“昭昭若是后悔欲和离,那是因着我被昭昭厌弃,是我不够好。我自会尽心尽力,若实在无能,惟愿昭昭能过上自在,不受羁绊的日子,方是对昭昭最大的尊重。”
谭昭昭搂着匣子,快活得几乎要飞起来,大声清脆地应了:“好!”
张九龄被她身上的喜悦,冲得酸意蔓延,立刻就后悔了,忙道:“我是说假若,假若啊,昭昭可别以为我打算同你和离,可别误会了。”
谭昭昭瞥了他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嫌弃他出尔反尔。
张九龄别开眼,咳了下,轻拥着她往外面走:“昭昭快去把匣子放好,明日进城去的时候,顺道去衙门,写进你的嫁妆册子里去。昭昭,我饿了。好困啊,昭昭还是先陪我歇一歇吧,我想拥着昭昭入眠.....”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到了天明时方停歇。
天际一汪碧蓝,凉爽宜人,谭昭昭舒服得仰着头,站在廊檐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张九龄从屋内走出来,上前立在她的身后,环着她的腰,俯身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呢喃着唤昭昭。
谭昭昭怕痒,他的脸又贴上来摩挲,忙笑着躲开,叫道:“当心脂粉花了。”
从昨日起,张九龄就变了个人样,默默跟在她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张九龄不满唔了声,用力搂了搂,方放开她:“我与阿耶阿娘告知过,匣子交给了千山,我们且出发,坐马车进城。”
谭昭昭其实想骑马进城,她迟疑了下道:“我去换你的衣衫,骑马前去可好?”
张九龄打量着谭昭昭的身形,眼里浮起了笑,一本正经道:“昭昭真要穿我的衣衫?”
被嘲笑身高,谭昭昭气得横他,想到下雨路滑,骑马会溅一身泥,只得作罢。
到了大门处,张大娘子提着裙子跑在前,喊着大兄嫂嫂。
张大娘子跑到马车边,眼巴巴道:“大兄嫂嫂,你们可是要进城?我也想去,带上我可好?”
张九龄眉头微蹙,今日要去银楼替她看可有合适的添妆,还要去衙门给谭昭昭登记嫁妆册子。
张大娘子一同前去的话,着实不大方便,张九龄委婉拒绝道:“下次再带你去。”
张大娘子嘟着嘴,可怜兮兮道:“下次是何时呢?大兄还有数十日就去长安了,平时都见不着人影。”
此次一别,山高路遥,此生估计再难见面。谭昭昭心一软,暗忖张大娘子去也好,若有看中的头面,就买下来送给她。
谭昭昭轻轻拉了下张九龄的衣袍,道:“让大娘子一起去吧,大郎去衙门忙,眉豆留在家,我正好有个伴一起逛铺子。”
张九龄略微思索,明白了谭昭昭的意思,含笑看了她一眼,对张大娘子道:“你去同阿娘说一声。”
张大娘子一喜,提着衫裙,飞快朝着卢氏的院子奔去。
张九龄让千山前去再备辆车,谭昭昭道:“让大娘子与我们同一车就行了,再备车岂不是麻烦。”
千山便等在了那里,张九龄坚持道:“去吧。”
千山这才应下离开,谭昭昭见张九龄背转身不做声,探头过去打量,见他冷着脸,不禁愣了下,问道:“大郎生气了?”
张九龄哼了声,“是生气了。”说完尤不解气,冷冷道:“昭昭可是不想与我在一起?”
谭昭昭被逗笑了,赶忙道:“没有没有,大郎怎地会这般以为?”
张九龄道:“此次是我们初次一同进城。”
谭昭昭闲闲道:“谁叫大郎以前出门时,都将我留在家中呢?”
张九龄一怔,脸色柔和下来,歉意地道:“昭昭,对不住。我只想同你两人在一起,能说说话,顺道歇息一会。”
谭昭昭下意识去看张九龄的眼睛,丹凤眼的双眼皮虽不那么明显,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想来是昨夜没歇息好。
想到自己夜里睡觉不老实,谭昭昭讪讪道:“我们还是分屋歇息吧,免得大郎总是睡不安稳。”
这段时日,张九龄已经习惯了谭昭昭在睡觉时,腿会不时搭在他的身上。反倒是她挪开后,他还会主动去搬过来。
昨夜张九龄难得失眠,她在怀里,他却感到她离得很远,生怕一闭眼,她就不见了。
张九龄神色又不大高兴了,强硬地道:“不分。”
谭昭昭忙道:“好好好,不分不分。真是,凶得很。”
张九龄绷着脸去拉她的手,轻扶着她,“上车。”
眉眼冷峻,话说得硬邦邦,手上的动作却轻缓,谭昭昭抿嘴忍笑,道:“再等等大娘子吧。”
话音刚落,张大娘子就咚咚跑了过来,谭昭昭循声看去,戚宜芬跟在她的身后。
张大娘子喘着气,兴奋地道:“我与阿娘说过了,阿娘说,让七娘陪着我一同去。”
戚宜芬见了礼,眼神从神情冷淡的张九龄身上掠过,紧张地道:“可有叨扰到表兄表嫂?”
多一人也无妨,谭昭昭对见礼的戚宜芬颔首笑道:“没事,走吧。”
戚宜芬仍然紧张,再去看张九龄。
张九龄已经转过身去,吩咐千山与赶车的仆人:“路上小心些。”
戚宜芬凝望着张九龄的背影,被迫不及待的张大娘子拉上了车。
两人上了马车,谭昭昭靠车壁坐着,张九龄一言不发,紧贴着她坐了。
谭昭昭偷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道:“大郎昨夜没睡好,先歇一阵。”
张九龄嘴角上扬,手掌翻转,与她十指紧扣,将头靠过来,阖上了眼眸。
千山车赶得慢,晃晃悠悠。不多时,谭昭昭就听到了他轻缓的呼吸,沉入了梦乡之中。
谭昭昭放轻手脚,将车窗打开一条缝,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路过去,除了偶尔经过的村落,人烟稀少。
到了韶州城,张九龄醒了过来,亲了亲谭昭昭的脸颊,恢复了精神奕奕。
他的动作太快,谭昭昭来不及抗议,只能随了他去。
韶州城城池修得高,城却不大,除了刺史衙门气派些,店铺与民宅都普通寻常,一眼就能看出韶州的贫瘠。
谭昭昭心道,怪不得张氏一族,就能占了半条曲江。
马车停在了一间银楼前,张大娘子与戚宜芬前后下了车。
张九龄道:“你们先去逛铺子,我去衙门,等下再来寻你们。”
张大娘子拉着戚宜芬,兴冲冲进去了,谭昭昭连忙与张九龄道别,跟着走了进去。
伙计迎上前热情招呼,张大娘子看得起劲,戚宜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帮着她一起挑选。
张大娘子看中了一只金簪,捏了捏钱袋,依依不舍放下了:“太贵了。”
金簪做工一般,不过胜在样式还算看得过去,蝴蝶触须用银丝金丝缠在一起,双眼嵌着两颗极小的红宝石,看上去就灵动了几分。
谭昭昭将铺子里的头面首饰都看了一遍,金银的成色约莫□□成新,应当已经放了许久。
张大娘子看中的金簪,算得上铺子里出挑的,谭昭昭便拿出了钱袋:“大娘子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
张大娘子瞬间一喜,道:“真的?”
谭昭昭含笑点头,张大娘子高兴地道:“嫂嫂真好!”
戚宜芬艳羡地道:“有兄嫂真好。表兄对表嫂也好,拿了钱给表嫂随便花用。”
谭昭昭扬了扬钱袋,道:“这是我的嫁妆。”
戚宜芬僵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表嫂娘家富有,心疼表嫂,能替表嫂置办丰厚的嫁妆。又嫁给了表兄,以后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表嫂命真是好啊!”
谭昭昭暗自叹了口气,笑笑道:“七娘可有看中的,无需客气,我一并买了送你们。”
戚宜芬咬了咬唇,慌忙道:“表嫂给大娘子买就是,这些太贵重,不敢劳烦表嫂破费了。”
既然戚宜芬不要,谭昭昭就不多勉强。到时她的添妆,直接给她丝绢与钱就是。
谭昭昭付了钱,张大娘子喜滋滋拿着金簪,到一旁的铜镜前去试戴了。
戚宜芬看了眼张大娘子,手拽着衣襟又松开,鼓起勇气道:“表嫂要同表兄一起前去长安,表嫂可能将我一并带上?”
谭昭昭没想到戚宜芬这般直接,一时怔在了那里。
戚宜芬眼眶瞬间红了,凄然道:“表嫂,我的年纪大了,亲事还未定下来,朝廷律令规定,我在十五岁必须成亲嫁人。表姨夫能帮着我推迟一些,断不能推迟太久。阿娘与姨母已经替我张罗了好几家,都没能成。我的出身不好,只是寄居在张家的表亲,稍微有些脸面的人家,他们都看不上我,顶多嫁给上了年纪的鳏夫做续弦,给富贵人家做妾。表嫂,我害怕得很,宁愿给表嫂做婢子,一辈子伺候表嫂。求表嫂行行好,收下我,将我一并带着同去长安吧。”
谭昭昭默然片刻,问道:“七娘,你是要给我做婢子,还是要给大郎做婢子?”
戚宜芬顿住,谭昭昭叹道:“七娘,你应当清楚,婢子就是贱民,主子可随意将之送人,打骂,变卖,就是打死都无妨。七娘,两相比较之下,你愿嫁进普通寻常人家做正妻,还是愿意做贱民?”

张大娘子在铜镜旁左顾右盼,美滋滋试戴完金簪,再去问伙计拿搭配的耳坠。
戚宜芬心钝钝地疼,泪眼朦胧望着张大娘子喜悦的面孔,一时分不清是恨,还是羡慕。
羡慕张大娘子生在张家,她万事不愁,亲事早早就安排好。
虽是远嫁,夫家亦是官宦出身,满门清贵。
恨自己的寄人篱下,恨天道不公。
卢氏待张大娘子严厉,但她却不怕,经常与卢氏顶嘴。
卢氏受了气,她们母女就得看她脸色。小卢氏背地里抹泪,让她多劝导张大娘子,别惹了卢氏生气。
明明,两人的年纪只相差不到一岁!
戚宜芬清楚,他们一家,只是寄居在张氏的亲戚。
得处处讨好,处处让着张大娘子,陪着她,哄着她。
戚三郎陪着张九皋读书,亦一样如此。
他们姐弟两人,说到底,不过是张氏姐弟的书童与婢子。
反正都是做婢子,何不做张九龄的婢子呢?
他才华横溢,清隽风流,比天上月还要皎洁。
他是戚宜芬此生见过,最为美好的郎君。
卢氏替她张罗亲事不成,已经隐约松口,有要将她给张九龄做侍妾的意思。
戚宜芬哪能不知做婢子的低贱,可是,她有什么选择?
有什么选择?!
戚宜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神色变幻不停,万般纠结与不甘。
谭昭昭声音平平,不疾不徐道:“侍妾本从事贱役,以贱接幸也,通买卖,实为贱流。”
接,结合,幸,通性。
规矩清楚明白,侍妾只是以身体伺候男人的物件。
《唐律疏议》规定: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两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
当然,男人以婢为侍妾者,并不鲜见。婢子得到男主人的欢心,可以将其放良,再纳为妾室。
不放良亦可,主子本就对婢子等贱籍有生杀大权,在后宅强占了,律法都不会管。
戚宜芬赌的,便是张九龄的君子端方,小卢氏与卢氏的关系。
谭昭昭道:“陪葬昭陵的天水郡公丘敬,乃为庶出,与嫡母所出兄长相争安葬其生母,被弹劾,因此获罪革为民。”
邱敬本名丘行恭,跟随唐太宗李世民征战多年,战功赫赫。
被弹劾之后,唐太宗碍于规矩礼法,照样将他革职,贬为了庶民。
虽说后来官复原职,足以说明大唐的等级森严。
就算没有嫡子,情愿选子侄,庶子无法继承家业的情形,在大唐比比皆是。
除了不讲究规矩礼法的皇室,妄图以婢子的身份,侍妾的身份,想要通过生养孩子,母凭子贵,条条路都是死。
张九龄的前程,卢氏比他还要在意。戚宜芬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卢氏会第一个收拾她。
戚宜芬心痛如绞,喃喃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谭昭昭道:“怨恨与不甘无用,除非你有通天的本领,能改变现状。七娘,我并不想拿你如何,只盼着你不要糊涂。能挺直胸膛做人,就不要选择一条跪着爬行的路。就是嫁进普通寻常的人家,终究是正妻。你看,外面的曲江边,半条江都姓张。退一万步说,以后大郎有了前程,你是张氏的亲戚,夫家更会尊着你,重着你,远比你心中那些虚无缥缈的仰慕,来得要真实。至于你的恐慌,我能理解。可是,你是何样的人,能将日子过得如何,端看你自己的选择。”
她们两人在柜台角落说话,有一扇镂空屏风挡着,戚宜芬偶尔大声的抽泣,引得有伙计不断探头朝这边看。
谭昭昭叹口气,言尽于此。至于戚宜芬听不听得进去,她也管不着了。
“快别哭了,将泪擦干净。莫要觉着不好意思,去选几样你喜欢的头面。同大娘子一样,成日欢欢喜喜才好。”
戚宜芬垂着头,哽咽着嗯了声。拿出罗帕,擦拭了脸。
张大娘子选好了一对耳坠,捧着奔了过来,道:“嫂嫂,七娘,你们瞧瞧,可好看......咦,七娘怎地了?”
戚宜芬红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没事,我先前同表嫂说了几句话,不舍表兄表嫂离开,哭了一场。”
张大娘子愣愣看向谭昭昭,见她面带微笑,不禁噘嘴,道:“大兄前去考功名,是大好的事情,有甚伤心之处。嫂嫂,你瞧,这个可好看?我有钱,自己能买,嘻嘻。”
谭昭昭拿过耳坠端详,再拿到她耳垂边比了比,赞道:“大娘子生得好看,戴什么都美。既然我在,哪用你出钱,你的钱留着当私房。走走走,七娘也去选一些,我就喜欢看到小娘子装扮得美美的。”
张大娘子搂着谭昭昭的胳膊,嘴甜得很,“嫂嫂真好。”
谭昭昭笑,戚宜芬打起精神,跟着赔笑。
张大娘子再选了两对耳坠,戚宜芬最终选了最便宜的一只鎏金发簪,一对金丁香耳坠。
谭昭昭随了她,痛快付了钱。
买好之后,张九龄也急匆匆赶了回来。目光在戚宜芬红肿的双眼上略微停顿,便淡淡掠过了。
时辰不早,他们在食铺用了些饭,出城赶回始兴。
上了马车,张九龄将嫁妆册子递给谭昭昭,道:“昭昭查看一下,可妥当了。”
谭昭昭随便看了眼,便收起了册子,道:“大郎做事,我放心得很。”
张九龄亲了下她的唇角,道:“好不容易进一趟城,没能陪着昭昭去逛一逛,是为夫的不是。”
谭昭昭道:“你进了韶州城,却未回祖宅,还在外面闲逛,到时又得被说不是了。”
张九龄眉毛一挑,难得桀骜不逊道:“谁敢说我?”
谭昭昭噗呲笑出声,道:“是是是,大郎是张氏的金疙瘩,他们供着还来不及。但他们不说大郎,可以说我啊。”
张九龄顺势握住了谭昭昭的手,神色冷峻,道:“昭昭,他们若是指责你,乃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我夫妻一体,指责你,等同指责我。昭昭放心,我断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谭昭昭颔首,道:“我说笑罢了,马上就要离开韶州,要指责我,就来长安吧!”
张九龄顿了下,问道:“昭昭去了长安,可是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
谭昭昭啊了声,眼珠一转,含糊着道:“我没说都留在长安啊。”
张九龄何等聪明之人,飞快接道:“还有洛阳。”
武则天大多时候都在洛阳,在长安未央宫的时候极少,洛阳与长安一样繁华。
张九龄问道:“昭昭,若是我未考中功名,须得回韶州,你莫非要留在那里,不同我一起回来了?”
谭昭昭道:“大郎要相信自己,哪怕一次不中,还有下一次呢。长安韶州离得这般远,来来回回耽搁,成日尽在赶路了。”
张九龄见谭昭昭左顾而言他,不悦道:“昭昭休想糊弄我,你就是不想同我一起回来。”
谭昭昭赶紧转开了话题,道:“你先前见着七娘了吧,她同我哭了,说想做我的婢子,跟着我们去长安。”
张九龄眉头紧蹙,沉声道:“恁地荒唐!”
谭昭昭点头附和,“是啊,贱籍与庶民之间,差得大了。不过大郎,你是聪明人,应当能猜到,她并非想给我做婢子。给我做婢子有什么好,给你做婢子,侍妾,还说得通一些,对吧?”
张九龄仔细打量着谭昭昭的神色,见她言笑晏晏,并未有半点不高兴,他微松了口气,却觉得不大舒服。
“昭昭,你可是半点都不在意?”
话一出口,张九龄就感到越发不妥。
谭昭昭压根不想再回韶州,就无需在意戚宜芬的打算。
张九龄懂得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换作他,定不会接受谭昭昭有别的男子。
他不能接受的事情,用礼法规矩强加在女子身上,她们虽无法反抗,定不会甘心情愿接受。
谭昭昭道:“我劝了她,至于她会如何想,如何做,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大郎,以前阿家曾借着姨母的口,劝我再选一人到你身边伺候。如何伺候,我没多问,我猜应当不是像千山,眉豆那样伺候。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做主的不是我,而是在于你,她们应当同你说才是。”
张九龄神色冰冷,道:“我从未想过此事。昭昭,我同你说过,你我夫妻两人就足够。这件事你别管,我会去与阿娘说清楚。”
谭昭昭忙道:“既然阿家未与你明说,大郎就别节外生枝了。七娘是小娘子,脸皮薄。她寄居在张家,要是这层脸皮撕破了,以后让她如何自处。我从未怪过她,到底不是她的错。她能有什么办法,谁不想日子过得好一些。怪只怪如今的世道,严苛的礼法规矩。这人呐,尤其是女子,得睁大眼睛投胎,投生到权贵人家嫡妻的肚皮里去。”
“还有啊。”
谭昭昭伸出手指,挑起了张九龄的下颚,盈盈笑道:“都怪大郎的美色,让小娘子心动了。”
张九龄下颚阵阵酥麻,一直痒到了心尖,颤抖。
他从未看错她。
果真是他的昭昭,日月昭昭的昭昭。
聪慧,慈悲。
一去长安三万里,前途未卜,幸得有她为伴。
张九龄顺势俯身过去,亲着她,低声呢喃:“那昭昭可曾心动呢?”

此般“君子如珩”的少年郎,谭昭昭当然会心动。
又因着他的年轻,在偏僻的韶州府,前途尚未起步。
一旦投入了长安,待看过了万千繁华,他可还会对她心动?
谭昭昭笑,幸好她亦如此。
张九龄不依不饶追问,谭昭昭干脆主动迎上前,他的话一下被堵了回去。
凉爽的秋日黄昏,有夕阳透过车窗缝隙投进来,狭小的车厢内,蒙上了层暖暖的金色。
张九龄平缓了呼吸,望着眼前的景致,将谭昭昭搂得更紧了些:“昭昭.....”
谭昭昭惊喜地道:“呀,好似变成了金子做的车,要是真的就好了啊!”
张九龄:“......”
满腔的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踪。
张九龄无奈笑了,越笑越觉着畅快。
谭昭昭喜欢金钱,但她不吝啬,给张小娘子与戚宜芬都买了头面。
除此之外,谭昭昭还给卢氏与小卢氏各买了一只镯子,一对耳坠。张弘愈身子初愈,路过药铺时,谭昭昭拿出钱来,进去买了一包极为珍贵的铁皮石斛进补。
周到而妥帖,并不因着戚宜芬的举动,对她们母女有任何的怨怼。
无论胸襟或气度,皆堪比君子。
能与她在一起,真是有趣而难得。
回到家天色已晚,张九龄与谭昭昭带着礼品,去了正院。
卢氏见到张九龄,既喜悦又埋怨,将他唤上前,仔细端详,一迭声道:“如何这般晚才归家,路上车马难行,要是马车翻滚当如何办才好。去长安时,切莫夜里赶路,可曾听到了?”
“瞧这金镯子的做工,我儿的眼光,真正是好!”
张九龄道:“阿娘,这是九娘拿嫁妆钱买来孝顺给阿娘的。给阿耶的铁皮石斛,大娘子小卢姨母七娘,所有人的礼,都是由昭昭出钱。我只是陪着走了一遭罢了。”
卢氏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着的谭昭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张弘愈不在,卢氏拨动着药包里的石斛,道:“九娘有心了。虽说是你的嫁妆,我不当管,端看你今日的大手笔,我就要多说几句了。出门万般难,又是去到长安那富裕之地,再多的钱,也经不起大手大脚。唉,没能有个长辈照看,我如何能放心?”
谭昭昭不禁瞄向张九龄,见他的眼神微冷,忙道:“阿家教训得是,以后我让大郎管着钱财,一切都由大郎做主。”
卢氏这才勉强道:“当是大郎管着,你莫要擅自做主,只管伺候好大郎的起居饮食。大郎喜洁,天冷也不忘沐浴,你莫要贪图便宜省事,大郎歇息不好,若是生了病......哎哟,我这心呐,总是放不下。”
卢氏捂住了胸口,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小卢氏忙着劝说:“大郎向来懂事,惯常出门,定会平安无事,一举高中。”
卢氏紧紧皱眉,道:“叫我如何能不担心,大郎去的不是广州府,那可是长安,离家千万里。要是有点事,我远在韶州府,等知晓也来不及了。不行!我得陪着前去!”
谭昭昭心中一咯噔,不过,她垂下眼帘,没有做声。
这件事她不能参与,得看张九龄如何抉择了。
张九龄不紧不慢地道:“阿娘,我就留在韶州府,一辈子陪伴在阿娘身边,不去考功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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