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谭昭昭努力克制着,提醒自己千万莫要就此沉沦下去。
谭昭昭别开眼,僵硬着将衣衫往前一递。
张九龄伸出一只手来拿,一下没能拿稳,里衣忽地掉落。
雪白绢衫一角,沾到了地上的水,谭昭昭想到张九龄的种种规矩,他又站着没动,只能匆匆弯下腰去捡:“大郎稍等,我再去换一件。”
张九龄哑声道:“先前那件呢?”
谭昭昭怔了怔,明白张九龄是指去摘杨梅时,脱下来给她穿的那件。
绢丝本不好清洗,又是白色,尽管尽力清洗,还是不复以前的白。
谭昭昭想解释,蓦地看到张九龄一手拿着他的衣衫,一手背在身后。
背在身后的手中,露出一截石榴红,谭昭昭很熟悉,那是她的袔子。
先前她睡时盖得厚了些,身上出了汗,便更换了干爽的衣衫,眉豆还没来得及收拾,张九龄就回来了。
眼下着装开放,袔子即内衣,无系带,袒露出胸与大半后背,外罩襦裙。
估计是张九龄洗漱时,发现了她的衣衫,想要拿出来给她。
着装风俗是一回事,袔子被张九龄拿着,谭昭昭不免尴尬,默默伸出手去拿回来。
张九龄顺着谭昭昭的手看去,慌忙松开了手,干咳了声。
谭昭昭也不管他的洁癖了,拿着自己的脏衣衫转身就走,丢给眉豆之后,再将他的那件里衣送了回去。
没一会,张九龄穿戴整齐出来,谭昭昭也平静下来。觑着他的神色并无不悦,忍不住怀疑,卢氏所言他挑剔规矩的真假。
张九龄一直未看谭昭昭,在胡床上坐下,垂眸道:“用饭吧。”
谭昭昭疑惑地打量着他,试探着道:“晚上只有毕罗与汤饼。”
张九龄头也不抬地道:“无妨,随意用些就是。”
谭昭昭不死心,继续道:“没有新鲜的菠菱菜,冬苋菜大郎可要吃?”
张九龄终于抬眼看向谭昭昭,眼神探究,道:“皆可。”
咦,不挑食了?
谭昭昭顽劣心顿起,道:“先前你的白色里衣,变成了灰色。”
张九龄顿了下,嘴角翘起,施施然道:“只要不变成石榴红即可。”
哪是什么端方君子,明明就是朵带刺蔷薇!
谭昭昭被噎住,忍不住剜了他一眼,起身去叫眉豆拿饭食。
张九龄望着谭昭昭气呼呼的身影,笑意缓缓在眼角眉梢溅开,一瞬不瞬望着她,手指轻轻摩挲,仿佛还留有袔子的余味。
眉豆拿了饭食来,照例一人一份,摆放在胡塌上,两人对坐而食。
除了汤饼毕罗菠菱菜之外,还多了碟早熟的新鲜胡瓜,既后世的青瓜。
张九龄将他那份胡瓜递到了谭昭昭面前,一言不发用起了饭。
谭昭昭顿了顿,礼尚往来,将她吃得腻味的羊肉毕罗,放在了张九龄面前。
张九龄看了眼毕罗,任由其摆在那里。用完饭,他自己的毕罗只用了半只,谭昭昭的那份一动未动。
谭昭昭吃得心满意足,盯着剩下的毕罗,心道他原来还真是挑食。
张九龄漱完口,优雅地轻拭嘴角,道:“若你不喜欢食毕罗,告知灶房一声就是。”
说,如何说?
谭昭昭想到在卢氏那里用的饭菜,沉默了下,道:“午间时,我与阿家一起用饭了。”
张九龄手中的布巾紧了紧,然后松开放下,起身道:“我们一同出去走动片刻,消消食。”
胡瓜清新的味道萦绕在口齿之间,谭昭昭纠结了下,坐着未动,道:“大郎自己去吧,我过一阵就要去歇息了。”
张九龄眸色沉沉,盯着谭昭昭,唤眉豆进来收拾,再坐了回去。
谭昭昭感到张九龄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眉豆在屋内收拾,她突然感到烦躁,起身往外走去。
春夜里风微凉,星星快将墨黑的天际填满,挨挨挤挤,争先恐后闪烁。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谭昭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张九龄。
被凉风一吹,谭昭昭的那股郁气散了些,脚步缓慢下来,沿着回廊走动。
张九龄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问道:“阿娘让你受气了?”
谭昭昭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张九龄尽力待她好,不动声色地护着她,陪着她一起去晨昏定省,骑马带她去远方。
为她跑遍韶州城去选簪子,丢下张弘愈,匆匆赶回始兴。
让她进入他的生活,愿意为她做改变,妥协。
如此光风霁月的漂亮少年郎,谭昭昭是俗人,她当然会动心。
可是,别说是动心,就算是深爱,都不足以支撑漫长无聊的余生。
侍妾还是小事,谭昭昭担心以后会变成卢氏一样,失去自我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谭昭昭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望着面色沉沉的张九龄,道:“我叫谭昭昭,日月昭昭的昭昭。”
婚书上有她的名字,张九龄早已得知,并不感到意外,迎着她的视线,静静聆听。
谭昭昭道:“我是谭昭昭。不是谭氏,某的娘子,新妇,母亲。”
她的神色坚定,声音不高不低,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九龄看得挪不开眼,心底似乎有什么在炸开,温软流淌,他轻轻颔首,嗯了声。
心底的悲凉,蓦地涌上来,冲得谭昭昭鼻子发酸,她努力克制着,道:“阿家说,让我早些生个孩子。”
张九龄顿住,眉头微微蹙起:“你无需担心,我会安抚好阿娘。”
谭昭昭笑了下,道:“我并不怪阿家,她就是这样。嫁人生子,养儿育女。她一辈子都在韶州,从未翻过梅岭,看到外面的天地。”
话语微滞,谭昭昭还是鼓起勇气道:“大郎,你若是因为要将我留在韶州,对我感到愧疚,想着要弥补,其实大可不必。”
张九龄凝视着她,道:“不,并非如此,你莫要多想。”
谭昭昭神色茫然,无力地道:“大郎,阿家说,你有诸多的规矩。从饭食到穿衣,种种种种,多得我都记不住。我做不到事无巨细,怕是要辜负阿家的托付了。”
张九龄其实也说不明白,他为何要待谭昭昭好。
他能确定的是,他是心甘情愿。
谭昭昭与他生活习性大不相同,她不拘小节,看过的书卷,随意丢到一边。
她还慵懒,吃过的杨梅核,渣斗放得远,她就眯缝着眼睛,远远扔过去。
扔不中,滚到了一边,她也不管。等到全部吃完之后,不情不愿带着渣斗去捡,捡起一颗,就恨恨扔进去,嘴里嘀咕抱怨,杨梅为何要长核。
杨梅汁溅到了身上,谭昭昭也不在意,她选朱红的衣衫穿,那样不容易看出来。
换作以前,张九龄绝对难以容忍。不知为何,他却半点都不嫌弃,心甘情愿跟在她身后默默收拾。
兴许,她就是谭昭昭,是想要走出韶州,看得更远的女郎。
是他不确定,艰辛路上的伴。
“昭昭啊!”
张九龄声音低沉,似乎在舌尖转了一圈,韵味悠长。
谭昭昭呆呆看着张九龄,他唇角含笑,神色比春风还要温柔,眼眸比星星还要闪亮。
张九龄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柔声道:“你非我的母亲,我的仆妇,你是我的妻,是日月昭昭的昭昭。”
以后的日子,也许会遇到龌龊,困难,变幻。
至少,眼下的他,真诚而深情缱绻。尊重比爱意更加宝贵,他掌心的温度,足以抚慰看似安宁,却孤寂单调的日子。
“昭昭,我听了一些,京城局势复杂叵测,武皇年岁已高,为了大统各方势力争夺得厉害。”
张九龄牵着她的手,与她并排躺在床榻上,身上搭着同一床锦被,在她耳边轻声叙说。
谭昭昭只大致记得一些大事件,并不清楚历史的具体细节。
武则天驾崩之后,好像将皇位还给了儿子。之后争来夺去,唐玄宗继承大典,开元盛世由此而来。
到了唐玄宗后期,王朝由盛及衰,安史之乱后,大唐繁华不再,迅速分崩离析。
谭昭昭还清楚记得一件事,张九龄曾指出安禄山有异心,请求将他斩首。结果唐玄宗未曾采纳,放其归了山。
开辟梅岭关,指出安禄山的狼子野心。
谭昭昭私以为,放眼历朝历代,就凭着这两样,张九龄足以位列名臣前茅。
谭昭昭不敢以自己知晓些历史走向,就能出谋划策。
万物皆在流动变化,张九龄就算没有她,同样功勋卓著。
现今他离长安朝堂之路何止三万里,待到他走上朝堂时,再视情况,谋而后动。
张九龄侧过头来,歉意地道:“去到长安之后,前程未定。昭昭,我不一定能护住你。”
谭昭昭只听到了去长安,张九龄首次肯定了这件事,高兴得她低呼欢滚,激动地道:“真当,你答应带我去长安了?”
张九龄望着近在迟尺的她,在昏昏沉沉的夜里,她那双眼眸灿若繁星。
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酥酥麻麻,眸色情不自禁暗沉,声音随之低下去:“去长安,我们一起去。无论到何处,我们都在一起。”
谭昭昭兴奋地在床榻上打滚,张九龄见她背对着自己,靠在墙壁上笑,不满伸手,将她拨向了自己。
张九龄俯首,额头在离着一线之隔时,硬生生停住了,低吟道:“怎地就这般喜悦了?”
谭昭昭笑盈盈道:“当然值得大喜啊。大郎放心,你只管去忙自己的事情,无需担心我。我不会给你添加麻烦,定会注意小心,不去招惹是非。从明朝起,我就开始练习在崎岖山道上骑马,开始练习射箭,剑道,让自己变得强壮!”
张九龄温软地道:“好,我教你。还有舞,你可会跳?”
谭昭昭瞪大了眼,张九龄笑着道:“一旦宾主尽欢,会表示感激时,会得起舞庆贺。”
想到一群人,吃得醉意朦胧,一起跳舞的场面,谭昭昭脸颊抽搐了下。
大唐人还真是热烈奔放,后人不能比。
既然是风俗习惯,谭昭昭很快就接受了学跳舞。
其实,她更想看到张九龄跳舞,他腿长手长,舞剑的英姿能想象,跳舞就属实想象不出来了。
谭昭昭抿嘴笑得欢畅无比,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大郎教我,我还没见过大郎跳舞呢。”
张九龄岂能听不出谭昭昭话里的期待,道:“你可是想看我笑话了?”
谭昭昭笑眯眯道:“我真没有,只是好奇罢了。宾主尽欢,可是要喝酒?喝酒也要一并练习呢。”
以前谭昭昭喜欢喝酒,到了大唐之后,连酒味都没闻到过,忍不住怀念抿唇。
张九龄笑道:“好,明日我让千山取酒来,我们一同共饮。你太瘦了些,得长胖些方好。”
这是谭昭昭第二次听到张九龄说她瘦,眼睛眯了眯,小心眼地道:“大郎是嫌弃我不美了?”
张九龄无奈地道:“天地良心,我并无半点嫌弃之意。太过消瘦与肥胖,于身子无益,我惟盼着昭昭能安康无忧。”
谭昭昭有错就改,很快就赔了不是,“是我的错。大郎放心,我一切都好。咦......”
先前她尚未来得及细究,张九龄的变化从何而来。
两人关系亲近了些,谭昭昭径直问道:“大郎,你怎地就想通了,愿意带我去长安了呢?”
张九龄凝神回想,与谭昭昭相处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一闪现。
他此时方察觉到,她的一切,他都清楚记得。
天下无人不仰望长安,她说卢氏嫁人生子,一辈子都没走出过韶州,看过外面的天地。
她并非仅仅仰慕长安的繁华,她想看得更远更宽。
她恰好是她的妻,能与他并肩前行。
张九龄心软如水,柔声道:“我难以说清。要是以后的路有你在一起,应当会更加有趣吧。”
仅仅是有趣?
谭昭昭不满鼓起了脸颊,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有趣更加难得。
张九龄见谭昭昭笑得欢快,他亦不习惯说这些,甚是羞赧,侧身背着她,闷闷道:“你笑甚?莫非你不信我?”
来到这里之后,陌生的时代与规矩,陌生的丈夫与公婆,她一直压抑着性格中跳跃活泼的那一面,就释放了几分。
谭昭昭撑着探身过去,悄然打量。
屋内昏暗看不大清楚,只感到他的呼吸好似重了些。
害羞还是生气啊?
谭昭昭轻手轻脚躺好,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吭哧着解释:“你别多想,我是觉着有趣很好,不是笑话你。”
张九龄嘴角无声上扬,手往后一伸,拽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她:“你可是不喜我背对着你?”
谭昭昭啊了声,心直口快道:“没啊,睡觉以自己习惯的姿势为主,这样才睡得安稳。”
张九龄感到有些憋闷,面无表情道:“眼下我们都醒着呢。”
平时这个时辰,谭昭昭早就睡着了。兴奋之后,倦意阵阵袭来,她捂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道:“那睡吧,还得早起去请安。”
张九龄定定望着谭昭昭,她的呼吸渐平稳,真是说睡就睡。
就凭着这份心性,张九龄相信,她独自就能过得很好。
想到独自两字,张九龄些微不舒服起来,她是他此生的妻。
自从年后一别,他们再没亲近过。
张九龄身子逐渐滚烫,手一点点挪过去,小心翼翼试探。
谭昭昭要与她一起去长安,眼下她不能有身孕,孩子会成为她的羁绊。
张九龄努力克制住,收回手,狼狈起身,去了净房。
谭昭昭一夜好眠,翌日醒来,张九龄已经醒了,靠在软囊上闭目养神。
听到身边的动静,张九龄看了过来。
谭昭昭惊奇发现,张九龄的丹凤眼,又变成了双眼皮,问道:“大郎可是没睡好?”
昨夜张九龄起了好几次,谭昭昭呼呼睡得香甜无比,她不安分的腿,不时搭上来。
张九龄斜了谭昭昭一眼,哑着嗓子道:“没有。无需去请安了,去换身利索的衣衫,我们去练剑。”
能不去请安,谭昭昭求之不得,马上清脆说好,飞快绕着床榻尾朝外爬。
张九龄本靠在软囊上,见状哭笑不得,弯腰抓住她,“你怎地又爬了,就从这里出去。”
什么叫又?这里是哪里?谭昭昭回转头,见张九龄目光看向他自己的长腿,顿时明白过来。
转了个身,谭昭昭打算从他腿上跨出去。
恰好张九龄抬起腿,准备让她,谭昭昭一下被绊倒,往床榻外扑去。
张九龄惊了跳,连忙躬身上前,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
呲啦一声,谭昭昭绢丝中衣的细带断裂,张九龄的里衣滑下肩膀。
谭昭昭跌落他怀,温热的肌肤,紧密相连。
一个天旋地转,谭昭昭被放倒在塌上,眼前,是张九龄贴近的薄唇。
眼睛上一片温软,细微颤动。
谭昭昭仿佛置身汪洋的小舟上,心跳如擂鼓,手紧紧抓住了被褥,怕小舟翻倒,沉沦深海。
在慌乱中,她又清楚感受到,他的偾张,克制,隐忍。
终于,那片温软挪开,张九龄却没动,将谭昭昭裹在怀里。
“一会,就一会。”张九龄在她耳边哑声低喃。
谭昭昭僵住不敢动,嗯了一声。
声音不受控制朝上扬,娇啼婉转。
张九龄瞬间呼吸一窒,手臂撑起,闷声吸了口气,道:“你先去洗漱。”
谭昭昭赶紧往外一滚,飞也似地下了床榻。余光瞄去,张九龄侧着头朝她看来,玉面泛红,眼眸恰似波光横。
美色误人!
谭昭昭想呜呜哭,双腿快重愈千斤,恨不得转身回去,纵情狂欢。
不过,张九龄隐忍不发,谭昭昭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是嫌弃她不够美?
是他有隐疾?
以前他们之间的床笫之欢,她并没有印象,不知他的深浅。
谭昭昭不太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原因,可惜归可惜,她不想生孩子,他这样一来,正合她意。
胡思乱想中,谭昭昭洗漱穿戴好,张九龄亦起了身,换了一身利落的胡服,前来帮着谭昭昭理着衣袖,仔细讲解着剑术的要点。
“以劈、砍、刺、压、格、洗为重,你乃初学者,先用竹剑,记住姿势便是。待熟悉以后,方循序渐进。”
来到空旷的偏屋,张九龄递给了谭昭昭一把竹剑,他站在前面,起了姿势:“你先看我舞一遍。”
谭昭昭以为大唐的剑道,会如传到东瀛的那样有防护,双方对战。
大唐的剑术以剑舞为主,辗转挪腾之间,犹如舞蹈般优美。
眼前的张九龄蜂腰猿背,灵动恣意,柔软中,处处迸发出力量。
竹木的长剑挥出,谭昭昭莫名感到了森森的剑气。
若是他穿着广袖宽袍,那该是多美的景象啊!
“风度得如九龄呼?”
谭昭昭看得挪不开眼,此时深刻体会到了唐玄宗的感慨。
舞必,张九龄些许喘息,发髻间泛出细密的汗,眼眸上蒙上了层春水,清亮逼人。
“我摆出一个姿势,你跟着我学,待一个动作学会了之后,再继续下一个动作。”
谭昭昭目光艰难地从他脸上移开,点头应了。
张九龄抬手劈下,气冲山河。
谭昭昭依样画葫芦,软如面条。
张九龄盯着谭昭昭的动作,“别动。”走上前,手搭在她的腰上,找准地方捏了下,“用腰上的力气,带动手臂,而非手臂用力。”
谭昭昭怕痒,一扭身咯咯笑起来。
张九龄望着她,无奈地道:“你别躲啊!”
谭昭昭忙止住笑站好,想了下,道:“你就用剑指点吧,我怕痒。”
张九龄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腰,欲言又止,抬起竹剑在谭昭昭腰上点了点:“你再试试。”
腰部用力,谭昭昭琢磨了下,很快就学会了。张九龄嘴角上扬,夸赞道:“昭昭聪慧。”
谭昭昭得意地笑,练习几次之后,终于舞得像模像样了,只劈下的角度尚有些欠缺。
张九龄认真纠正了几次,最后干脆站在谭昭昭身后,他的身高与臂长,让谭昭昭整个人都嵌入了他怀里:“就这样,放松些,跟着我动。”
谭昭昭手臂被张九龄带动,用力劈下。
后背是他精壮的胸脯,伏上来,灼热滚烫。谭昭昭慌乱中,收势不稳,人往前扑去。
张九龄本来已经放开了手,见状赶紧去拉她。
这次没那么幸运,谭昭昭摔了个结结实实,趴在木地板上,一动不想动。
张九龄脸色一变,疾步上前,手在她背上拂过,声音中带了几分焦急:“疼吗?摔到何处了?”
疼倒是不太疼,就是有点儿丢脸。
谭昭昭头继续埋着,瓮声瓮气道:“没摔着,我先趴一下,你别看。”
背上的手顿了下,然后移开。
张九龄忍住笑,起身背过去,道:“我不看,你起吧。我们装作什么都未发生。”
此地无银三百两!
谭昭昭转过头,幽怨地瞪了眼张九龄,从地上爬了起来。
张九龄听到身后的窸窸窣窣,很是君子先咳了声,问道:“可好了?”
绝对是故意的!
她都已经听出了他憋着的笑意!
谭昭昭冲他背影翻白眼,气鼓鼓道:“好了。”
张九龄这才转过身来,觑着她的神色,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之后,柔声问道:“疼了吧,我们先歇息一阵。”
谭昭昭的倔脾气反倒上来了,偏生就不信邪,咬牙道:“不歇了,要是我学不会,就不用朝食!”
张九龄瞧着她的气势,眼里溢满了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那如何能成,昭昭最喜用饭,要是不用朝食,没了力气,仔细等下还会跌倒。”
可恶,居然嘲笑她,端方君子去了何处?
谭昭昭黑着脸,双手举起竹剑,朝张九龄劈去。
张九龄站着不动,不慌不忙举起竹剑抵挡,竹木相撞,清脆一声。
谭昭昭一击不中,踏步上前,再劈。
张九龄气定神闲,任由谭昭昭劈,挑,挥,砍,胡乱跳脚,皆稳稳接住了她的攻击。
屋内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如炒豆子般欢快。
谭昭昭累得直喘粗气,张九龄稳稳站着,见招拆招,脚都几乎没移过。
只在最后一下,张九龄一瞬不瞬望着谭昭昭已红艳艳的面孔,竹剑向上一挑。
顿时,谭昭昭感到一股大力袭来,手上的竹剑飞了出去。
谭昭昭看着自己的手腕,再去看地上还在弹跳的竹剑,满脸的难以置信。
原来,张九龄先前一直在陪着她玩,压根没用力气。
谭昭昭还以为,是自己的剑术厉害,能与他过招了呢!
张九龄取出罗帕,替谭昭昭轻柔擦拭着额上的汗,道:“是我先前想左了,你练剑是为了强壮身子,无须太过严苛。平时你不大动弹,力气不足。今朝比往常动得多了些,再下去就过犹不及。”
谭昭昭不服输地道:“待我学得厉害了,以后我们出去路途上遇到强盗,就能举剑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张九龄往外走去,转头看着她笑:“昭昭总是想得深远,考虑周全。”
听着是在夸赞,其实在嘲讽她想多了些,谭昭昭已经能淡定接受了,认真道:“用过朝食之后,再继续。”
张九龄望着已经升上天际的太阳,道:“昭昭别心急,在早晚凉爽一些的时候练习剑术,等下我教你骑马。”
谭昭昭说好,问道:“大郎不读书吗,可会耽误了你的正事?”
张九龄道:“无需担心,我自会安排。”
谭昭昭便放心了,张九龄向来将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教她的时候也有耐心,近乎十全十美。
可惜,就是......
谭昭昭的眼神不时飘向张九龄的腰。
张九龄敏锐至极,在谭昭昭看第二眼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略微沉吟了下,脸色一沉,不动声色问道:“昭昭这是怎地了?”
这怎地能说出口,有点难以启齿了。
谭昭昭啊了声,忙否认道:“没怎地啊。”
张九龄顿了下,似笑非笑地道:“昭昭可是在想,我回来这些时日,为何未与昭昭敦伦?”
谭昭昭:“......”
抓心挠肝想知道究竟,谭昭昭脸红得欲滴血,声音都在飘,故作镇定道:“为何呢?”
张九龄脸微不可查红了红,背着手施施然往屋内走去,低低说了句。
谭昭昭只隐约听到了几个字,她也来不及害羞了,连忙追上前,问道:“为何为何?我没听清楚,大郎说大声点!”
明眸善睐,雪白面孔上的笑美过朝阳,扑到面前时,就直直撞在了他的心上。
张九龄拼命克制,手指点着谭昭昭的肩膀,“别靠近,别靠近啊!你可还要前去长安了?”
谭昭昭一下楞在了那里,惊喜地道:“大郎也是怕我会有身孕,耽误了去长安?真是太好了,我也这般想,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本想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谭昭昭忽然想起李商隐还早着呢,便将诗句咽了回去。
她止不住高兴,双眼亮闪闪,他们是夫妻,他能设身处地替她考虑,战胜男人的本能,真真是端方君子啊!
谭昭昭快活,张九龄情不自禁随着她笑。
不过郁闷的是,接下来的话,张九龄就难以启齿了。
两人的亲事,乃是长辈早早定下。他秉着“相敬如宾”的念头,尊重妻子,却总是少了些什么。
加之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成亲之后他就去了广州府,久而久之,也就淡了。
身孕是一方面,张九龄最为在意的,乃是天人合一,两情相悦的极致欢愉。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昨夜到今朝,张九龄便深刻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辗转难眠,彻夜煎熬,他却又甘之若饴。
用过朝食歇息时,谭昭昭懒洋洋靠在软囊上,张九龄走了过来,在胡床边盘腿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右胳膊:“伸直。”
谭昭昭怔怔伸出手,“作甚?”
张九龄拿着她的手臂,缓缓揉捏,道:“你先前没动过,仔细会酸软。”
还真是体贴,谭昭昭抿嘴笑,“多谢大郎.......哎哟!”她胳膊往回抽,嘶了一声:“疼,轻些,轻些!”
张九龄稳稳抓住了谭昭昭的手臂,“别乱动,我就用了些许的力气,若是不揉捏到位,就白费功夫了。你且忍耐一阵,我再轻点。”
谭昭昭一想也是,乍一锻炼,要是不放松,第二天起来全身的酸爽,不提也罢。
张九龄放轻了力道,见谭昭昭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仿佛比吃了黄连还要苦,紧紧抿着的唇,松开呼气时,如杏花粉的唇色,一点点变成嫣红。
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张九龄俯身,如蜻蜓点水般轻触,又飞快掠开。
不敢停留,他怕情难自控,会就此沦陷。
谭昭昭尚未回过神,唇上酥麻,舌尖下意识抵了下唇。
轰地一下,张九龄脸色涨红,忽地起身,狼狈奔进了净房。
谭昭昭只看到张九龄的玉面,变成了盛放的桃花,他疾奔的身影,微微弓着的腰身,好似在强忍着痛苦。
手臂而已,谭昭昭有点儿懵,抬起手上下打量。
莫非张九龄是手臂癖?
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谭昭昭觉着,这种还是比较少见。
过了一阵,张九龄走了出来,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趁着天气还凉爽,我们出去骑马。”
谭昭昭故意抬起手,笑吟吟问道:“放松好了?”
“等下骑马回来之后,再继续即可。”张九龄抬眉,似笑非笑地道:“昭昭莫非想要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