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张九龄正妻后——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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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昭昭见高力士好似生气了,不禁愣了下,将小胖墩交给?了眉豆:“你带他下去。”
小胖墩扭着身子不依吵闹,朝着谭昭昭伸出手臂,哭道:“不!不!”
谭昭昭要去哄他,又看了眼坐下的高力士,面露为难。
高力士道:“让小郎留下吧。”
谭昭昭看得心疼,便将哭闹的小胖墩抱在?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哼唧了两?句,就破涕为笑了。
谭昭昭搂着他坐下来?,歉意地道:“对不住,我一人在?长安,平时都是我亲自带着,寸步不离,他依赖我,见不到就要哭。”
高力士眼里艳羡一闪而过,片刻后,晦涩地道:“九娘同我生疏了。”
谭昭昭呆了下,忙道:“三郎想岔了,我好多话想问三郎呢,三郎最近过得好不好,今日怎地能来?了?”
高力士脸上?的神色逐渐缓和,露出了微笑,道:“九娘无?需担心,我回到梁王府之后,没多久就重新进宫,回到了武皇身边伺候。武皇回东都洛阳,我去了临淄王身边伺候。后来?宫变,相王得陛下重用,临淄王做了官,我得了些空闲,今日歇息,出府来?看九娘。”
稀松寻常的话,里面的苦楚心酸,肯定不足以为人道。
既然高力士不愿意多谈,谭昭昭也不追问,道:“三郎辛苦了。”
高力士摇摇头,淡淡道:“能活下来?,还?好好活着,我已?经很知足,我不信命,当时我就想,既然我幼时受了那般大的伤害折磨都没死,肯定不会轻易死掉。只?是......”
不知为何,高力士来?到这间熟悉,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想念过无?数次的屋子,虽然一切不复以前,屋子里散发着一股奶香气,稚童咿咿呀呀,不时咯咯笑,他却感到莫名的安心。
眼前的谭昭昭发髻松散,身上?的衫裙皱巴巴,比以前瘦削了些,但她那双明亮的双眸没变,依旧是他熟悉的关怀与温柔。
彻底放松,像是回到了家,过往的悲苦,不受控制全?涌上?心头。
高力士鼻子酸楚,哽咽了下,极力平缓着,反复道:“我不信命,真的不信。”
谭昭昭听得心酸,道:“是,命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总要争一争。”
高力士道是啊,“上?至皇族,下至朝臣,平民?百姓,谁都在?争。我在?宫中听说了张补阙父亲仙逝之事,回到韶州府守孝,九娘因?身孕留在?了长安。我当时就想出宫来?探望,可惜一直忙碌,到今日方能脱身。九娘,张补阙在?韶州府可好?”
张九龄刚写了信来?,他如今在?大庾岭,暗自走访石匠等手艺人,研究琢磨如何开辟大庾岭。
长安朝堂一团混乱,几方势力拼命争夺,安插自己的势力,他孝期归来?,不一定能官复原职。
朝廷要是能同意张九龄开辟大庾岭,他凭着这份功绩,肯定能声?名鹊起。
哪怕回不到中枢为官,外放刺史,能到一州府做父母官,做出些实际的政绩,远比在?长安与人争来?夺去的好。
谭昭昭想了下,将张九龄的大致情形说了,“大郎他到底是出自韶州府,须得做些事情,方能对得起生他养他的故土。”
高力士惆怅万分,道:“我幼时离开岭南道,亦同样忘不了。我总是记得那边的潮湿天气,花开得尤其艳丽,草木尤其浓绿。在?长安,就是最名贵的牡丹,最昂贵的花木,也比不过岭南道的一草一木。可惜我没甚本事,替家乡父老做不了什么?事情,张补阙大义,我甚为佩服。”
谭昭昭安慰他道:“三郎也厉害,你们?各有?各的厉害。”
高力士笑起来?,道:“九娘,临淄王改任潞州别驾,我要随其赴任,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便想着无?论如何,离开之前,要前来?见一见你。”
谭昭昭怔了下,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高力士道:“明日就启程。”
谭昭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西斜,她心情低落下去,道:“三郎且等一等。”
将小胖墩往高力士面前一扔,谭昭昭起身出去,唤来?眉豆吩咐道:“快去让阿满做一份酒酿糖蛋来?。”
吩咐完眉豆,她又回到卧房,抱着一个匣子出来?,一看眼前的情景,愁眉百结间,噗呲笑出了声?。
小胖墩爬到高力士身上?,伸出小胖手要去抓他头上?的簪子。
高力士往后仰着躲避,又怕摔到他,手忙脚乱中,急得汗都出来?了。
谭昭昭放下匣子,上?前将小胖墩扯开,哄着他道:“别乱动啊,快到一边去玩。”
小胖墩咯咯笑着,灵活地扭着胖屁股,飞快爬到一边去了。
高力士松了口气,目不转睛望着小胖墩,道:“小郎真是活泼,一点都不怕生。”
谭昭昭抿嘴笑,道:“他是亲近三郎,家中仆从千山他们?,带了他这么?久,也没见到他这般热情过,会主动扑上?去。”
高力士听得高兴不已?,看到谭昭昭打开匣子,里面的东西好似很熟悉,不由得怔住。
谭昭昭将匣子推到他面前,道:“三郎,上?次你送了这些出来?,我替你收着了。三郎得钱财不易,这些你拿回去花用。”
高力士脸沉了下来?,气鼓鼓道:“九娘休得看不起我,送出手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这些钱财,我是心甘情愿送给?九娘。”
说话间,他从怀里拿出个荷囊,扔在?谭昭昭面前,道:“这里面都是我积攒的钱财,我本来?打算离开时再给?九娘,九娘如此做,我只?能先拿出来?,免得九娘以为我穷得空手上?门了!”
谭昭昭拾起荷囊,好笑道:“三郎莫要生气,你听我仔细说。”
将在?长安置办的宅邸,悉数告诉了高力士,“我不缺钱财,当然,这些是三郎的一片心,我知道就行了。三郎,钱财要用到刀刃上?,你留在?身边,我相信方能发挥出更大的用处。三郎,你不信命,要争一争,也别争得那般辛苦,我盼着你能好好活着,到老了,我们?一同回到岭南道养老。”
回到岭南道养老啊!
高力士抚摸着匣子,想要说些什么?,嘴皮翕动,话语却凝滞。
门帘掀开,眉豆端着食案进屋,放在?高力士面前。
高力士低头看去,面前放着他想了无?数遍,尝过无?数次,却不是他记忆中滋味的酒酿糖蛋。
顷刻间,高力士双眼一热,泪水汩汩而出。
狼狈地抹掉眼泪,高力士赶紧垂下头掩饰,拿起汤匙吃得干干净净。
夜幕一点点降临,谭昭昭送高力士出门,余晖中,他高瘦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高力士回了无?数次头,直到转过弯看不见了,终是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谭昭昭回屋,发现?苇席鼓起一块,她诧异了下,掀开一看,底下放着高力士留下的荷囊。
匣子他带走了,留下了一荷囊的宝石与铜币,金叶金锞子。
高力士有?他自己的骄傲,眼下的年纪,真是敏感又傲娇的时候。
谭昭昭叹息了声?,他们?都处在?漩涡中,寥寥数笔,形容不出万分之一的艰险。
李隆基横空出世了,那李林甫,安禄山他们?呢?
谭昭昭想起了武氏,要是她再来?,还?能拐弯抹角探一两?句。
过了两?日,久未见面的武氏,再次登门。

第五十七章
武氏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 武三思最近继续受到李显的优待,新皇到底与?武皇不同,她的飞扬中, 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小胖墩睡着了,家中难得安静,只?苇席上到处都留着他的小玩意尚未收拾完,武氏来时看?到塌几角落的布熊, 捡起来拿到手上好奇把玩,惆怅地?道:“真是趣致, 可惜阿禛长大了,不喜这些, 还是幼儿有趣。”
眉豆奉了茶点进屋, 谭昭昭接过亲自?奉上, 倒了盏瓜汁放到武氏面前的塌几上, 歉意地道:“小郎淘气, 到处乱糟糟,还请夫人莫怪。”
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细竹帘留有竹子的淡青色, 窗棂的帘子亦如此, 卷起?一半, 下半部分用透明纱绡,既明亮透气, 还能防蚊蝇。
武氏最喜几案上摆着的花瓶,圆耳纯瓷白花瓶,一看?便?知很是便?宜, 里面插满了开得绚烂至极的各色野花,花瓶与?屋子便?变得有了灵, 一下变得鲜活起?来。
有灵,鲜活。
武氏念叨着,她总算明白,为何在谭昭昭处,会让她感到平静舒适。
自?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大半的日?子,都在天底下最华丽的宫中渡过,见惯了富丽堂皇,昂贵楠木的金丝闪烁,透出的却是血腥冰冷。
武氏黯然自?嘲,道:“是我不请自?来。上次我与?娘子说,等小郎满月时来与?他庆贺,后来.....也没甚好隐瞒的,姑祖母病重薨逝,事情繁多,到最近方得了些空闲。”
与?上次一样,武氏带了好些礼上门。谭昭昭忙道:“夫人只?要得闲,前来坐一坐就?是,每次带那?般多的厚礼上门,我都不敢开口相邀了。”
武氏一笑,爽快地?道:“好,下次我空着手上门就?是。”她端起?杯盏,浅尝了口瓜汁,瓜汁冰凉清甜,忍不住吃下去了半盏。
“瓜汁好吃,比起?酪浆要清爽可口。”武氏赞了句,又去掰巨胜奴。
巨胜奴清脆,上面洒满了胡麻,脆生生,却不如以前吃到的甜腻,武氏眼睛不禁一亮。
细细品尝着,武氏不善膳房之事,她始终没能品尝出究竟,便?道:“这巨胜奴,好似与?平常吃到的不大一样,美味香浓许多。”
巨胜奴就?是油炸的面食,后世称为馓子,大唐人喜吃甜,如今的油多用猪油羊油等,加上蜜,吃起?来又甜又腻。
谭昭昭让阿满改了下,用了昂贵的茶油炸,只?加了些许的糖,再撒上胡麻既芝麻,吃上去就?要清爽许多。
谭昭昭便?说了做法?,武氏听得怔怔,道:“娘子好气度,府里的方子,这般就?道了出来。”
世家大族各府中,都有一两道引以为傲的秘方。比如某府的酿酒,合香等等。
谭昭昭见惯了后世的各种分享,在她看?来,并无甚可藏之处,笑道:“夫人府里膳房的厨娘一尝便?能得知。有些人还会嫌弃寡淡呢,不过是恰好对了夫人的口味罢了。”
武氏脸上的笑容浓了些,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回去让府里的厨娘也这般做。天气热的时候,吃甚都没胃口,这样做了,能吃上些许。”
除了巨胜奴,食案上就?是些常见的新鲜果?子,谭昭昭道:“家中没备甚点心,能得夫人喜欢,真是莫大的荣幸。”
武氏嗔怪地?道:“娘子真是谦虚。张补阙不在,将府里的事情操持得井井有条。咦,我瞧着娘子,比上次时清减了些,不过,我总觉着娘子清减了,反倒比以前还更美了些。”
谭昭昭注重饮食,少油少甜,以清淡为主,身形偏清瘦,着实非大唐的审美。
不过,谭昭昭这下没自?谦了,大大方方道:“夫人过奖。我以为,只?要自?己舒适,欢喜,皆为美。”
武氏愣住,旋即抚掌笑道:“这句话?说得好,自?己以为美的,就?是美,管其他人如何看?呢!男人们喜欢甚,娘子们就?一涌而上,做出此般装扮,巴不得心上人能多看?一眼,真是无聊得紧。”
说话?间?,武氏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茫然与?失落,谭昭昭不动声色瞧在眼里,谨慎地?试探道:“夫人有芝兰玉树的裴郎中,神仙眷侣,哪管他人如何看?。”
武氏沉默了瞬,忽地?凉凉一笑,道:“河东裴氏郎君,芝兰玉树。可惜,清冷无趣。我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喜欢舞乐,华丽的衣衫,香浓的胭脂脂粉,能逗我欢心。我哄他人,也要有人能哄我。”
谭昭昭见过裴光庭一两次,他不算健谈,也称不上冷淡。
兴许男人与?友人在一起?时,与?面对着妻子又不同。夫妻之间?最要紧是尊重,若无共同的喜好,就?得要彼此包容,求同存异。
武氏是武则天赐婚,裴光庭不得不从。武氏是武家女,众星拱月长大,她的亲事自?己做不了主,存在骨子里的傲气,使得她不会低头?。
至于?裴光庭如何想,谭昭昭对他认识不多,从张九龄曾经的寥寥几语中,猜测他对这门赐婚也是抱着随意的态度。
善于?逢迎,口比蜜甜,善音律,又有真本事的浪荡子李林甫,除却家世,比起?裴光庭来说,的确要能得女人欢心。
武氏抿嘴一笑,细眉扬了扬,整个人容光泛发?,无比的娇媚,道:“说这些作甚,女人呐,可别亏待了自?己。”
谭昭昭心微沉,看?来,武氏对李林甫上心了。隐秘的刺激感,让她能在裴光庭刚死后,就?迫不及待推荐李林甫做宰相。
李林甫能做宰相,绝非只?是口蜜腹剑,要找到能取代他,让自?小眼高于?顶武氏看?上之人,估计难得很。
武氏这一环,还不算顶顶重要。重要的是,李林甫的舅舅、李隆基身边的姜皎。
姜皎是李隆基自?小的挚友,李三郎在深宫中随着李旦幽禁,谭昭昭认为,姜皎应当与?他在神龙之变之后而结识。
如今李隆基去了潞州,唯一能与?他搭得上线的就?是高力士。高力士在李隆基身边时日?不久,且他只?是个伺候主子的奴仆,如何能左右李隆基?
武氏见谭昭昭似乎忧心忡忡,上下打量着她,关心地?道:“可是想念张补阙了?”
谭昭昭忙挤出笑容,道:“没有,人说生了孩子傻三年,我看?顾孩子,有时候会脑子迟钝,夫人见谅。”
武氏掩嘴而笑,道:“娘子还不承认呢,我听郎君提过一嘴,说是张补阙对娘子很是上心。恩爱夫妻分隔两地?不得相见,想念乃是常理,我又不会笑话?你,害羞作甚。说起?来,张补阙才情过人,朝廷正需要人手,让阿耶同陛下提一提,张补阙夺情,早日?归长安,入朝做事,也能早些同娘子相聚。”
守孝三年,规矩是一年按照九个月算,三年一共二十七个月,算上赶路,张九龄约莫一年左右便?可回到长安。
兵变之后元气大伤,朝廷现在乱糟糟,各方势力斗红了眼,一言不合就?用兵杀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要是张九龄承了武三思这个情,会被自?动划为武三思的阵营。就?算他能避开,他入仕不久,资历与?政绩全无,接受朝廷的夺情,以后肯定会被攻讦不孝,成为他仕途上洗不去的污点。
武氏七窍玲珑心,身为皇亲国戚,事关朝政之事,她绝不会是随口一说。
谭昭昭若明确拒绝,定会惹得武氏不满。她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能暂时稳住武氏,灵机一动道:“夫人厚爱,我甚为感激。夫人有所不知,小姑因为阿家去世,守孝推迟了亲事。韶州府家中只?有寡母幼兄,郎君身为长兄,须得主持操办小姑的出嫁。我估计,郎君一时恐来不了长安。不过我也不敢断定,得写信给夫君,由他定夺。”
没将话?说死,让张九龄自?己拿主意,倒不是谭昭昭的推托之词。
毕竟事关张九龄的前途,她会如实告诉他长安的现状,由他自?己取舍。
朝堂上,左补阙之位早有了人,张九龄回到长安,还不一定能得什么官职。
靠着武三思,张九龄能迅速出头?,早些实现他开辟大庾岭的想法?。
武氏听后,神色倒是寻常,惋惜地?道:“长兄为父,这般看?来是走不开。韶州府的寡母幼兄,张补阙一并带来长安,以后也能放心当差,娘子一家团聚,以后就?热闹了。”
出仕为官之后,除非特殊情形,大多要携父母一并赴任奉养。就?算父母不随行,至少要留下妻子伺候翁姑。
以前张弘愈活着时还说得过去,他去世之后,家中只?有卢氏与?几个年幼的兄弟,张九龄独自?留下他们,肯定免不了被弹劾不孝。
谭昭昭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听到武氏这般说,还是止不住地?沮丧。
武氏是过来人,虽未直言,不经意地?道:“热闹是好,端看?何种热闹了。我喜欢吃酒,尽情游玩。有长辈盯着,得要收敛些,总不能尽兴。唉,府里再宽敞,还是会觉着拘束。所以啊,我一得空,就?往外跑。娘子别嫌我说话?直,你这间?宅邸地?段好,屋子布置得也不错,只?着实小了些。以后韶州府的家人来了,娘子要让出主院给长辈,搬到偏院去住。娘子的偏院我瞧了一眼,屋子好似有些狭窄,以后来找你玩耍,都不大方便?登门了。娘子可想过,要换一间?大些的宅子?”
谭昭昭默然了片刻,坦白道:“囊中羞涩,买不起?宽敞的屋子。郎君的品级低,高门大户也不能买。这间?屋子,因以前是凶宅,价钱便?宜,方能买得起?。”
武氏面色寻常,转头?随意看?了眼,满不在乎道:“长安城哪间?高门大户,不是凶宅。娘子能将这间?宅子买下来,我又得多夸一句娘子的魄力了。钱财而已,娘子若需要,我让人给你送来,去置办一间?宽敞的宅邸。”
谭昭昭忙谢绝了,“夫人的一片好心,我心领了。并非我清高,不接受夫人的钱财,而是吧,我怕自?己享受惯了,就?贪恋上了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武氏定定看?着谭昭昭,她神情真挚,既不世俗,又不迂腐,落落大方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见多了虚情假意,故作姿态,武氏心里,对谭昭昭又亲近了几分,亲密地?贴过来,小声道:“娘子别怕,以后我经常下帖子,邀请你到我的别庄去玩耍,保管你玩得尽兴。”
谭昭昭暗戳戳啊哦了声,武氏的玩得尽兴,那?就?精彩了,说不定还能见到李林甫。
两人嘀嘀咕咕说笑了起?来,谭昭昭不是拘泥之人,懂得吃喝玩乐,武氏越说,越觉着与?她相见恨晚。
暮鼓响了,坊门关闭。夜间?虽有宵禁,金吾卫可不敢拦她的车驾。
武氏留下来用过了晚饭,方意犹未尽而归。
朝廷驿站送信时日?不定,武氏所言的事情重要,谭昭昭考虑了一下,干脆派了千山与?男仆一起?赶回韶州,急递送信。
这次张九龄的回应很快,这天天气晴朗,秋日?的天空,蓝得醉人,庭院里的菊花盛放。
小胖墩走路尚歪歪倒倒,他却侧着胖身子,小腿蹬得飞快,总试图要跑。
摔倒之后,只?要不太疼,小胖墩也不哭,自?己撅着屁股爬起?来,再继续奔跑。
摔疼了,小胖墩张大嘴嚎啕大哭,等不那?么疼之后,自?己在地?上打几个滚,也不要人安抚,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咧着小嘴咯咯傻笑,爬起?来再跑。
跑累了,就?去祸害花草,将盆盆罐罐打翻一地?。
谭昭昭看?得头?疼,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动,不让他靠近花草。
门外一阵马蹄响动,谭昭昭循声看?去,以为是雪奴她们或者经常来的武氏。
门开了,风尘仆仆的千山走了进来,谭昭昭惊讶地?看?着他,道:“千山,你怎地?又这般快赶回来了?”
千山上前回禀道:“九娘,大郎已经到了西?郊。”
谭昭昭彻底呆住,难以置信地?道:“什么?!”
张九龄要夺情,他已经回到了长安?!

千山道:“大郎不方便进城, 就住在西郊雪奴的铺子中。”
张九龄还在守孝中,赶路倒无所谓,出现在长安就不甚妥当?。就好比白居易守母孝参加筵席吃酒, 也没人去管他,只是他诗写得太好,流传开后就被人弹劾了。
谭昭昭来不及细问,看了眼?天色, 道:“千山你先去歇息,我现在就去西郊。”
千山应是退下, 前去帮着张大牛套马车。
小胖墩颠颠跟在谭昭昭身后,一下抱住了她的大腿。
谭昭昭无法?, 只能?将?他揪住, 吩咐眉豆乳母赶紧收拾:“今晚要在西郊过夜, 多收拾几件里衣尿布。”
小胖墩已经忘记了千山, 他听到马声, 撇开了谭昭昭,一扭头往外院奔。
谭昭昭听到熟悉的咚咚脚步声,赶紧回转头, 几步上前, 提溜住了小胖墩的后衣襟, 将?斜着身子往前蠕动的他禁锢住,道?:“乖, 别跑,阿娘带你出城去。”
小胖墩不懂何叫出城,胖胳膊挥舞着, 使出吃奶的劲往前挣扎,嘴里一个?劲喊道?:“马, 马!”
谭昭昭看得哭笑?不得,所有的担忧与不解,都被他搅得一团乱。
生孩子前的宁静洒脱时光,再也难回去了。
她与张九龄一样如此?,分开的时日?比在一起的还长。
天色逐渐暗沉,车轮缓缓前行,越靠近昆明池,谭昭昭愈发?茫然。
从未出过坊门的小胖墩,在谭昭昭怀里蛄蛹,小胖手扒着车窗,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只有他自己懂的话。
“阿娘,阿娘!”小胖墩转身,一下扑进谭昭昭的怀里,叫嚷道?:“黑,黑!”
谭昭昭忙安抚他:“等下就到了,能?见到雪姨,阿耶,别怕别怕。”
小胖墩似懂非懂地跟着念:“雪姨,阿耶。”
谭昭昭教他:“对,阿耶,你还记得阿娘教过你的阿耶?”
小胖墩牛气哄哄答道?:“记得!”
谭昭昭被他逗笑?了,无论问小胖墩什么问题,他总是会给肯定的回答,这?份自信,极为难得。
马车到了庄子,从侧门直接驶入,到了一处偏僻安静的院落。谭昭昭将?小胖墩放下,他小身子结实,又不安分,她打算先下去,再抱他下车。
车门唰一下被拉开,谭昭昭循声抬头看去,张九龄立在车门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
谭昭昭尚未回过神,一个?天旋地转间,人已经立在了地上,扑进了温热的怀里,被紧紧搂住不放。
张九龄摩挲着她的脸庞,呢喃喊道?:“昭昭,昭昭。”
“快放开,还有.....”谭昭昭闻着熟悉的青木淡香,脑子恍惚着,记起了车上的小胖墩。
这?时,“啪”地一声响。
张九龄肩膀,被打了一巴掌。力气不算太大,足够将?他从重?逢的喜悦中拉了出来,他惊讶了下,顺势看去。
一个?玉雪可爱的幼童,立在车门边,胖乎乎的脸庞绷紧,看上去颇为愤怒,右手扶着门框,左右又抬起了起来,朝着他再打。
张九龄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失笑?出声,长臂一伸,就将?小胖墩搂住了。
小胖墩尖叫一声,双腿乱蹬,喊道?:“坏人,救命啊,救命啊!”
张九龄僵在了那?里,谭昭昭赶紧将?小胖墩抱住,安慰他道?:“嘘嘘嘘,别叫嚷,他不是坏人,是阿耶,阿耶。”
小胖墩警惕地看了眼?张九龄,将?头埋进了谭昭昭怀里,不依道?:“不要阿耶,不要阿耶。”
谭昭昭轻抚着他的背,对张九龄讪笑?道?:“他平时就只去过雪奴家,平时没见过生人,大郎莫要怪罪。”
张九龄既感到愧疚,又难受。
谭昭昭一样如此?,近两年?都没出过坊门,不时还要担惊受怕,这?样的日?子,堪比幽禁。
张九龄心里闷闷的,他见谭昭昭抱着小胖墩吃力,伸出手去,道?:“我来抱他吧。”
小胖墩手快得很,在张九龄刚伸出手,他就推了过来,道?:“走开,不要,不要。”
谭昭昭赶紧哄着他,对张九龄道?:“就几步路,我抱得动他。”
张九龄越发?失落,只能?小心翼翼护着她进了屋。
谭昭昭放下了小胖墩,将?他拉到面前,严肃道?:“这?是阿耶,阿娘教过你,见到人该如何见礼?”
小胖墩乌溜溜的眼?睛灵活转动着,上下打量着张九龄,小嘴撅了撅,抬起小胖手,不那?么情愿地叉手见礼。
他人太小,身子又胖,躬身下来时,小短腿站立不稳,往前冲了两步。
张九龄赶紧伸出手扶住,小胖墩抬起头,好奇地打量。
小胖墩鼻子嘴巴像谭昭昭,眉眼?肖似张九龄。尤其?是那?双眼?眸,深邃的眼?眶,丹凤眼?狭长。只现在他人小,脸蛋上的肉多了些,眼?睛就被挤成了一道?缝,看上去不是深邃,而是喜气可笑?。
张九龄眼?神不知不觉柔和下来,温声道?:“过来阿耶抱抱。”
小胖墩突然害羞了,挣脱开他,奔回了谭昭昭怀里,躲着不肯抬头。
谭昭昭一边哄他,手探进去检查他的后背,一通折腾之后,里衣被汗水濡湿。她忙着招呼乳母给他更衣,洗小手小脸。
忙活下来,到了晚饭时辰。雪奴知道?她来了,亲自送了饭食进屋,说笑?了几句,想带走小胖墩,让他们夫妻单独相处一阵。
小胖墩来到陌生的地方,雪奴一碰就唧唧叫,无奈之下,只能?让他留了下来。
用完饭,小胖墩脸上糊满了蛋花米粒,又得给他换洗。
洗完之后,小胖墩困了。这?时候任谁都不管用,他只认谭昭昭。
谭昭昭与以前那?样,抱着他走动,将?他哄睡,放在塌上,轻轻拍着他的背,过了好一阵,才轻手轻脚起身。
张九龄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在一边干看着。从见面到现在,屋子里才安静下来,能?与她好生说句话。
等到一开口,张九龄喉咙完全堵住,所有的情绪,太乱太复杂,不知从何说起,从哪句开始。
为了小胖墩睡觉,屋内灯笼灭了一半,灯光昏沉。谭昭昭身上的衣衫发?髻早已散乱,她看着坐在那?里,垂眸不语的张九龄。
他瘦削了不少,因为赶路,形容疲倦,脸上的线条比以前锋利,深邃的眼?眶,看人时就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厉色。
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谭昭昭一阵局促,压低声音道?:“你看着他些,我先去洗漱一下。”
张九龄嗯了声,“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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