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大唐名相张九龄正妻后——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1月30日

关灯
护眼

通信不便,哪怕写下了当时的心情,等收到回信,得到回应时,当时的情绪,早已经?过去。
谭昭昭苦笑一声,不知张九龄可否也如她这般。
这样也好,所有的感?情,本就会?由浓转淡,持续长?久的热情,会?将彼此烧成?灰烬。
能相?敬如宾,互相?尊重,就算是神仙眷侣。
谭昭昭振作起精神,将生?了孩子,与京城发生?的事情,悉数写在信中告知。
封好信,谭昭昭长?长?舒了口气,轻松不少。
孩子睡醒了,哼哼唧唧在哭,谭昭昭赶紧洗了手,上前将他抱起来?,解开衣襟,看着他迫不及待吃得香甜,轻抚着他的红脸蛋,亲昵地道:“小谭谭,这小猴屁股,什么时候才能变白啊?”
眉豆在一旁收拾襁褓,闻言忍不住道:“九娘真是,小郎生?得可俊了,雪奴都说了,眉眼生?得肖似大郎,以后定是个美男子。”
谭昭昭横了眉豆一眼,道:“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当然要长?得像我?......好吧好吧,张大郎是好看,一半像他,一半像我?好了。”
眉豆犹豫了下,道:“九娘抚育小郎着实?辛苦,可要请个乳母?”
乳母好找,放心的乳母不好找。谭昭昭一要考虑乳母的身体,二要考虑他们母子独居在长?安,一定要选清白稳妥的为上。
所以以前谭昭昭便将此事托付给了裴光庭,如今看来?他是顾不上。
夜里刚睡着,就被吵醒起来?喂奶,谭昭昭估计自己再过几月,就会?日夜颠倒,不知今夕何夕。
带孩子辛苦,孩子也重要,但谭昭昭自己先要过好,才能更好爱他。
谭昭昭毫不犹豫道:“请!仔细挑选,选个两三月,总会?找到合适的乳母。”
这时,外屋一阵脚步声,谭昭昭转头看去,见雪奴同?玉姬芙娘一并进屋,她看了眼滴漏,道:“你们的铺子都关?张了?”
雪奴斜了她一眼,拉住玉姬芙娘,按照谭昭昭的要求,先随着眉豆去净手,更换了她准备好的干净外衫后,方进了卧房的外堂。
玉姬与芙娘没见过孩子,两人激动不已,围着他看得目不转睛。
雪奴嘲笑道:“你们既然这般喜欢,自己生?一个就是。”
玉姬朝她冷笑一声,道:“你也喜欢,可没见你生?一个?”
芙娘对谭昭昭笑道:“九娘莫要理会?她们,这几天吓坏了,得了失心疯。”
雪奴抬手作势欲打她,玉娘脸色微变,后怕不已道:“当时我?真是吓坏了,刀剑不长?眼,一不小心没了命,连冤都无?处去伸。”
玉姬咬着嘴唇,道:“西市没几个人,好些铺子都没开张,我?们也干脆关?了门。”
雪奴摆摆手,道:“提这些作甚,别吓着了小郎。”
玉姬同?芙娘两人叹一口气,重新?扬起笑脸,上下打量着谭昭昭。
芙娘道:“九娘的气色还行,屋子里的气味也通透清爽。没个长?辈在身边照顾,独自在长?安生?产,竟然半点不见慌乱,真是厉害!”
雪奴抿嘴笑,揶揄道:“这你有所不知,若九娘有长?辈在身边照顾,气色可见不得好,你我?几人,也登不了门。”
她们几人不是被休弃,就是寡妇。按照风俗忌讳,她们几人皆为不详。
谭昭昭不在乎这些,长?辈却不一定了。一个孝字压在头顶,在一旁管东管西不说,比生?产时都要辛苦。
听了雪奴的话,谭昭昭不禁想到了卢氏。要是她在,在一旁指点下来?,孕妇的情绪本就不好,饶是她脾气再好,也早已翻脸,同?张九龄和离了。
张弘愈已去世,她迟早得再次面临同?卢氏在一道屋檐下生?活的日子。
自由自在太久,夫妻分别三年?,谭昭昭认为,她同?张九龄,都需要重新?审视彼此,如何处理这些关?系。
孩子吃饱喝足,又睡了过去。谭昭昭将他放好,同?她们说了乳母的事情。
几人应了,分别前去寻找。
过了近一月,她们几人尚未有消息,裴光庭府里,送了两个乳母来?。
亲自送乳母前来?的,乃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名鼎鼎的武氏!
韶州府的秋季,比长?安来?得要迟一些。
长?安这时应当要点熏笼取暖,韶州府连下了几场秋雨,站在山顶眺望,入眼处,依旧一片浓绿。
春日的杨梅早就没了,最晚成?熟的梨,也已经?采摘完毕,树顶上难以采摘的几颗,被鸟儿吃得只剩下枯萎的空壳。
张九龄坐在石头上,除了山涧清泉叮咚从身后流过,天地间一片安宁。
坐了许久,张九龄拿出谭昭昭的信,再次看了一遍。
信不知读了多少次,张九龄早已能从头到尾熟练背诵。
每看一次,张九龄心依旧被揪住了一样,久久无?法平静。
武皇退位,太子李显继位,改年?号景龙,朝廷昭告天下,韶州府已经?得知。
离开长?安时,端从当时张柬之待他的看中,张九龄已经?能猜测到一二。
张九龄以为,李显软弱,张柬之他们拥其为帝,恐难以为继。
如今他丁忧远离,朝局变动于他来?说并无?太大的干系,除了留在长?安的谭昭昭。
那一晚的艰险,张九龄只想到就后怕不已。
眼下长?安的局势依旧不算太平,张易之一系被悉数铲除,武三思虽暂时得以安全,到底不再如从前。
裴光庭因妻子武氏,此时定也难熬。贺知章的品级低,朝局不稳,他定也自顾不暇。
谭昭昭带着稚儿,就算有雪奴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子,日子该有多难。
信中谭昭昭并未提及任何的难处,生?产的那一晚与朝局变故,只平静叙述。
提了,他能如何呢?
身在韶州府,鞭长?莫及。
张九龄说不出的愧疚与心痛,卢氏得知谭昭昭生?了儿子,每日都着急得很,担心谭昭昭不会?养育孩子,急着想要见到孙儿。
实?在不堪其扰,张九龄便经?常来?山上,带着书?卷,一坐就是大半日。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张九龄收拾好书?卷,起身下山。
石缝里,一束小野菊开得茂盛,金黄的花朵随着山风左右摇摆。
张九龄看了一阵,俯身采摘下来?,装进了干净的荷囊中。
回到府里,张九龄洗干净手,将菊花花瓣细心摘下来?,一片片嵌在了纸上,放在通风处。
待一夜过后,花瓣会?风干,他取下来?,夹在信中送到长?安。
给谭昭昭的信,他夹了花,树叶,草叶。
她喜欢生?命力旺盛的花花草草,他便将在韶州府所见到的,一并送去给她。
一笔一划,点点滴滴,皆是他的无?尽思念。

第五十五章
武氏看?不出年纪, 身形丰润,眉心簪着金花钿,玫红的袔子托住浑圆雪白的胸脯, 雍容华贵中平添了几分艳丽。
武皇在东都洛阳退位,李显继位,改号景龙。照常理?,武氏定当还在洛阳, 她此?时出现在长安,谭昭昭摸不清楚她的来意, 稳住心神见礼。
武氏随意打量,突然笑了起来, 颇为客气地道:“娘子身子不适, 快别多礼。”
仆妇络绎奉上了礼, 将礼单交给了眉豆。谭昭昭再次道谢, 请武氏坐下:“尚在孝期, 不周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武氏道:“我听郎君说过,张补阙同娘子分隔两地, 娘子独自在长安生产, 着实辛苦了。前些时日耽搁了一些, 来不及送来乳母,我同郎君说, 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有愧张补阙的托付。回到长安之后,亲自将乳母送上门, 张补阙喜得贵子,在孝期不能?庆贺, 礼却不可废,顺道探望娘子,给娘子赔不是。”
怪不得传闻称武氏八面玲珑,行事颇有手腕,端看?行事说话,言笑晏晏,礼数周全又客气。
既然武氏略过不提为何?事耽搁,谭昭昭只当不知,颔首道谢:“夫人?先前已经几次差人?前来问候探望,我与郎君皆很?是感激。只不宜出门,未能?亲自上门道谢,夫人?莫要怪罪才是。”
武氏随口寒暄了句,上下仔仔细细打量着谭昭昭,赞叹道:“怪不得郎君曾言,张补阙虽来自岭南道,却聪慧机敏,凤仪过人?。如今见到娘子,方知何?为神仙眷侣。娘子身上,竟半点看?不出来自岭南道,这份气度,我还以为是哪家远游归来的姊妹呢!”
长安人?骄傲得很?,世?家大族尤其眼高于顶。如今阀门世?家逐渐没落,若放在初唐时期,像是张九龄与她这种?来自岭南道穷乡僻壤的小门小户,以河东裴氏的名号,兴许能?认识,却无法相交。
到了如今,看?人?还是看?门第,武氏的话中,能?听得出来,张九龄与他的门第低了些,能?出仕为官,并不表示就能?与世?家贵族来往。
武氏的姊妹不是公主就是皇亲,谭昭昭心里没底,谨慎地道:“夫人?过奖了。”
武氏再问了几句孩子的情形,好奇问道:“这些时日都是娘子自己喂养?”
谭昭昭道:“我原本打算寻个乳母,可惜乳母难寻,尚未找到,只能?自己喂养了。多亏了夫人?送来,不然我还得自己喂养一段时日。”
武氏道:“我先前生大郎时......”话语微顿,她解释道:“大郎姓郑,前一次嫁入郑氏所生。娘子可听说过?”
谭昭昭思索了下,坦白答道:“听说过一二。”
武氏见谭昭昭神情坦荡,脸上笑容真诚了些,道:“头胎辛苦,活活折腾了我一天一夜。生阿禛时就好些了,只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生产之后,连动都不想动,哪有力气喂养孩子。娘子真是厉害,独自生产不说,还要亲力亲为养育。”
谭昭昭叹道:“白日尚好,夜里着实辛苦,要起无数次,我也?吃不消,想着总得要管好自己,才有精力养育孩子。”
武氏双眼一亮,抚掌笑道:“娘子此?言极是,先要顾上自己,自己好了,方能?顾及得到其他。不瞒娘子,虽与娘子初识,竟好似见到相识多年的故交般。哎呀,真是后悔,以前没能?早些与娘子见面。”
谭昭昭万万不敢在眼下与武氏相交,更不能?表现出半点划清关系的举动,一时很?是辛苦。
所幸有守孝坐月子的托词,谭昭昭道:“能?得夫人?夸赞,实属荣幸之至。可惜在孝期,无法好生招待夫人?,待除服之后,再邀请夫人?吃酒,还望夫人?能?赏脸。”
武氏立刻道:“我最喜吃酒,就等?着娘子的帖子了。”
两人?在说了一会?闲话,武氏起身离开,谭昭昭要相送,她忙道:“快快留步,你还在月子中呢,可别出门见了风。待你出了月子,我再来同你说话。”
谭昭昭见她神色真挚,不像是在客套,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不显,一口应下了。
武氏被仆妇簇拥着离开,谭昭昭回到塌上坐下,眉豆将礼单递上,道:“九娘,武夫人?送来的礼都已收好,九娘可要亲自清点过?”
谭昭昭接过礼单看?了,除了乳母的身契之外,有给孩子出生的金饰等?贺礼,她的各种?补品。
礼物算不得贵重,却妥帖实在。如武氏这种?世?家大族,乳母皆为府里的仆从?,武氏将两个乳母的身契一并送来,若是乳母做得不好,生杀大权都在她手上。
谭昭昭拿着身契,道:“其余的你先收起来吧,我先见见乳母。”
眉豆应是,前去领来了两个乳母。她们生得齐整,身子康健,恭敬地立在那里,看?上去颇为规矩老实。
谭昭昭同她们交待了几句,让眉豆领她们先下去洗漱歇息。白日她先喂养着,在夜里由她们轮流喂养,等?孩子适应之后,再完全交给她们。
眼下谭昭昭还是最关系时局,张九龄虽然不在长安,武氏登门,她却已经半只脚被迫踏了进?去。
张柬之他们发动神龙之变,李显登基。张柬之明显想要将武氏一并铲除,武氏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武家有难的模样,她偏生此?时登了门。
谭昭昭猜测,李显再懦弱没出息,毕竟自小在皇家长大,当了太子被废,历经流放之苦,岂能?再如以前那样天真。
李显绝不会?任由张柬之一系独大,武氏是他的舅家,留着正好仰仗他们的势力。
韦皇后强势,野心勃勃,肯定随后会?提拔自己的娘家。谭昭昭恍惚记得,李显还有个想做皇太女的安乐公主。
加上太平公主,李旦李隆基一系,朝中的局势混乱又复杂。
而张柬之,乃是张九龄的顶头上司。张柬之若与武三思一系不合,武氏对她示好,说不定,张九龄远在韶州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谭昭昭将长安局势,以及她现在的情形,写信仔细告诉了张九龄。
虽然不能?及时传达消息,谭昭昭先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别到时候一头雾水。
韶州府的寒冬,比起长安的冰天雪地还要难熬。
冬日阴雨连绵,寒冷好似浸入了骨缝里,冻得人?直发抖。
屋内点着熏笼,暖香扑鼻,张九龄握着信,手却止不住地发颤。
谭昭昭在信中,让他无需担心,她会?尽力周旋。
张九龄脸色惨白,薄唇亦如脸一般,毫无血色。
他垂下头,手抵着额头,深深吸气,极力平复着心里翻卷的情绪。
武皇退位,朝廷发了诏令,武皇病重日久,已经薨逝。
用薨逝非驾崩,乃是因为武皇留有遗诏,她以皇后之位下葬,还位于李唐。
遗诏的真假,张九龄并不清楚,眼下的情形便是此?般,已成定局。
裴氏日渐式微,武氏与裴光庭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武氏始终是武家人?,只要武氏不倒,她可以再三嫁。
谭昭昭在长安无依无靠,想要周旋何?其艰难。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万水上前,轻声回禀道:“大郎,娘子请你前去,商议准备冬至的奠仪。”
府里的一应事务,卢氏皆交由了张九龄。在孝期冬至不会?大庆,张弘愈墓前的祭祀却不能?少。
张九龄低低道:“我知道了。”
万水不敢多问,肃立在门外等?候。略微等?了片刻,张九龄收好书信,起身走了出屋,朝正院走去。
万水松了口气,忙跟在了身后。到了正院,卢氏将四?郎交到乳母手里,心疼地道:“大郎快快进?屋坐,外边这般冷,你怎地不披件大氅!”
张九龄道了声不冷,“就这几步路,无妨。”
卢氏皱眉道:“哪能?就不冷了,还是万水上心,伺候不好。千山真是,怎地还不回来?莫不是贪恋着长安繁华,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万水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做声。
张九龄道:“我自己有手有脚,冷的话会?自己穿衣衫。阿娘,阿耶的奠仪,我会?拟定好,你就别操心了。”
卢氏高兴地道:“好好好,都交由大郎。大郎在朝堂上是做大事之人?,这点子小事,我有甚不放心之处。”
她说着,眉头蹙起,道:“大郎,九娘生了孩子,身边再需要人?手伺候,千山是男仆,到底不方便。我一直都放心不下,九娘年轻,不懂得养孩子,长安城又冷,可别苦着了我的乖孙。大郎,还是将千山叫回来伺候你,将小卢姨母与徐媪送去,九娘身边得个长辈教导一二,要是有人?上门,家中有个长辈出面,能?帮着出面招呼,免得怠慢了客人?。”
张九龄定定看?着卢氏,声音不高不低,平静地道:“阿娘,前去长安的府中拜访之人?,有来自宫中,还有梁王的女儿、裴光庭的妻子武氏。阿娘,谁能?帮着九娘出面招呼,不会?怠慢了他们?”
卢氏惊了一跳,她瞪大眼,难以置信道:“宫中来人??还有武氏?那都是了不得的贵人?!”
张九龄附和了句是啊,淡淡道:“阿娘,长安的宅邸,是九娘拍板置办。九娘在长安有她自己结交的友人?,从?怀孕生子,是她们一直陪伴在左右,帮助良多。与我相识的友人?,前来府里做客,九娘安排酒宴,他们无不夸赞。阿娘,若没有九娘,我在长安还没有落脚之处,只能?住在客舍里,或者?离皇城很?远,赁一间宅子居住。阿娘以为,能?安排谁去长安,有那个本事提点教导九娘?”
卢氏怔怔望着张九龄,脸色变了变,眼眶渐渐红了,哽咽着道:“是阿娘没出息,没见识,帮不了大郎。”
张九龄闭了闭眼,耐心地道:“阿娘有出息,帮我结亲九娘,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阿娘,长安那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卢氏哭声渐停,勉强道:“当年是你阿耶,将你与谭氏早早定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没那个本事做主。”
张九龄极力克制,道:“阿娘,长安局势复杂,稍微一个不测,我的前程就尽毁了。阿娘切莫乱想,乱出主意,只管保重好自己的身子,长命百岁就是。”
卢氏听到张九龄的前程,立刻道:“呸呸呸,可别说这些丧气话。大郎以后有大出息,我还等?着享大郎的福呢!”
张九龄起身,道:“我先回院子去,还有些事情要忙碌,等?下晚饭,就不来陪阿娘用了。”
卢氏忙道:“去吧去吧,你忙就不要管我。记得多穿衣衫,别冷着了。”
张九龄离开正院,走在夹道中,雨纷纷扬扬下着,瓦当水滴叮咚。
以前他同谭昭昭从?正院请安回院子,他总是会?牵着她的手。
手握了握,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软。
凛冽的寒风吹来,那点温软,很?快就散了。
张九龄放缓脚步,立在夹道中,干脆迎着穿堂而过的寒风。
她如今独自留在长安,也?是如这般,面临着风雨欲来吧!
他离得太远,着实帮不了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给她添加烦恼。
远在长安的谭昭昭,眼下的烦恼并非如此?。
她看?着空荡荡的匣子,张九龄让千山给她钱来,她已经花得所剩无几,换来了两间宅邸的契书。
如今她在守孝,闭门不出,就算有孩子,花销也?不大。
宅子的赁金收入,每个月的开销就够了。
神龙之变,长安城死了许多人?。
李显已经回到长安,以后朝廷中枢,皆会?以长安为主。
就如她现在住的坊里,那户人?家的宅邸,已经空置了许久。
方牙人?前来寻过她一次,问她可要再买屋,她未曾多想,悄然买了两间便宜的宅子。
如今看?着契书,谭昭昭才后知后觉想到,钱是张九龄从?公中拿了送来,她未事先与他商议,他到时可会?介怀?

张九龄收到谭昭昭的信, 一看就笑了。
不愧是他的昭昭,他的担心依旧,却止不住因为她而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如一尾鱼, 在?浅滩会尽力靠近清澈的水,在?湖泊会自在?畅游。
张九龄从不看轻商,达官贵人们?家财万贯,穷人们为了一个大钱辛苦劳作。韶州府的贫瘠, 最重要缘由还是因着商道不通。
一直以来?,张九龄从未放下开辟大庾岭的想法, 要开辟这条道,需要大量的人力钱财。
此事甚为重大, 须得朝廷的支持。朝廷若没钱, 这个想法就永远无?法得以成行。
张九龄笑, 自言自语道:“昭昭又冤枉我了, 我如何能怪你。”
看完第一张, 张九龄继续读下去,第二张是一张小像。
小像是用螺钿与颜料等画成,已?经有?些晕开, 画技欠缺, 胜在?神形灵动。
画上?的胖娃娃, 胖脚瞪动,一边咧着嘴笑, 一边抬起拳头往嘴里送,看上?去忙得不可开交。
张九龄久久凝视着小像,眼前逐渐模糊。
惦记操心的事情太?多, 遥远的距离,张九龄此时方有?了为人父的感觉。
喜悦, 沉重,难受等复杂情绪,在?心头来?回翻滚,交织。
下了几场春雨,今日天气终于晴朗起来?。
野草从石缝中努力钻出来?,短短几日就长得郁郁葱葱。
张九龄亲自扒光了野草,慢慢点燃纸钱,跪下叩拜。
“阿耶,这是你的孙儿,他如今在?长安,被他阿娘养得很好。阿耶,你的遗憾已?了,大可以放心。”
张九龄取出小像,对着墓碑,低声?缓缓述说:“阿耶,我估计他生得像他阿娘,像他阿娘好,她很聪慧,圆融却不市侩,我太?过端直,性情偏于执拗,常自愧不如。在?她身上?,我学到了良多。”
青烟随着微风徐徐上?升,纸钱的灰,在?空中打着卷。
张九龄仰起头,望着盘旋的灰,他带着笑,眼眶逐渐泛红:“阿耶,你都听到了。”
“阿耶,我以后不能时常来?拜祭你,你莫要怪罪我不孝。”
“阿耶可还?记得大庾岭?那里的山路啊,真是陡峭。阿耶以前走过几次,回来?时经常抱怨,这条道让祖父祖母分离了一辈子。我记得幼时,我们?在?广州府生活过一段时日,阿耶还?是回来?了。韶州府如何能与广州府相比,阿耶说,这里有?祖父祖母长眠于此,这里就是张氏的家。阿耶,这里也是我的家,我无?论走多远,依旧忘不了,曲江的水,清河上?的每一道河湾。”
“阿耶,我要去大庾岭,认真研究,琢磨,如何能劈开山,开出一条平坦的路,让大庾岭不再是天堑,韶州府不再此般偏僻贫瘠。”
太?阳明媚,鸟儿清脆鸣叫。纸钱在?空中,不断盘旋着,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张九龄含着泪,稽首大拜,转身大步离去。
长安城的夏日最讨厌,太?阳明晃晃照着,鸣蝉没完没了的叫,扰得人心烦意乱。
已?经满了周岁,刚得名张拯的小胖墩。双拳放在?耳边,腿圈成一个圆,小肚皮一鼓一鼓,呼呼大睡。
谭昭昭看他睡得香甜,让乳母下去,在?他身边躺下,准备午歇。
迷迷糊糊刚睡着,脸上?一片温热,湿乎乎,接着一团肉乎乎扑了上?来?。含糊着喊:“阿娘,阿娘!”
谭昭昭顺手抱住了胖墩,无?可奈何地道:“哎哟,我刚睡着呢,今天怎地这般快就醒了?”
乳母闻声?进屋,要抱他去把尿喂奶。他不干了,小胖手不断往后挥,叫道:“不,不!”
谭昭昭只?能抱着他起身,摸了下尿布,万幸还?干着,与他商量道:“阿娘先带你去嘘嘘,等下你要跟着乳母去吃奶,不能发脾气,好不好?”
小胖墩这个年纪,估计也听不懂,谭昭昭听他奶声?奶气答好,被他又逗笑了。
尿完之后,谭昭昭将小胖墩递给?了乳母,他撇着嘴要哭不哭。
谭昭昭温柔地哄着他:“小谭谭最乖了,先前已?经答应了阿娘啊,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哄完,她对乳母使了个眼色,“快带他下去。”
乳母抱着小胖墩走出屋,谭昭昭听他哼唧了几声?,就吃起了奶,放下心继续午歇。
谭昭昭以前没带过孩子,只?是凭着发达的资讯学到的经验,加上?她自己凭着本能,不断摸索学习。
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她都会耐心讲道理,告诉他何为言而有?信,没事陪他玩耍时,就教他数数。
小胖墩会叫阿娘姨姨等人,虽口齿不清楚,最会表达情绪,“不”字说得最多,最干脆利落。
这一年长安发生了无?数的事情,幸好得他陪伴,足不出户的日子,在?胆颤心惊与无?聊中,才不会那么?难捱。
武氏称满月来?看她,不过她食言了。
武皇病重,她赶回了东都洛阳,很快武皇薨逝,以皇后身份下葬。
丧葬隆重,李显搬回了长安,韦氏为皇后,大肆提拔娘家官员,安乐公主的权势滔天。
李显重用武氏,武三思的梁王府大门前,恢复了车水马龙。
当了皇帝被废,幽禁多年的李旦,重新出入朝堂,被封为安国相王,官拜太?尉。
临淄王李隆基李三郎,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任卫尉少卿,这个官职算得上?是闲差,掌管一些宫廷的礼仪,仪仗等差使。
另一边,张柬之改任吏部尚书,被封为汉阳郡公,与韦后与武三思一系斗得很是激烈。
谭昭昭睡了一觉起来?,洗漱之后来?到正屋,小胖墩正在?苇席上?玩耍,见到她来?,立刻朝她伸出手臂,喊道:“阿娘,阿娘。”
谭昭昭走过去坐下,小胖墩熟练地爬到她怀里,挪着坐好,津津有?味玩起了木雕的小老虎。
小胖墩跟个小火炉一样,没一会谭昭昭就热了,衣衫早已?皱巴巴,将他举起来?,放在?了苇席上?。
只?要谭昭昭陪在?身边,小胖墩也不闹,嘴里叽里咕噜念叨个不停,也不知道他在?说甚。
这时,细竹门帘掀开,眉豆急匆匆跑进屋,道:“九娘,高寺人来?了,已?经到了门口,千山在?迎接。”
谭昭昭一听是高力士,顿时喜道:“快请他进来?!”
眉豆出去,谭昭昭刚起身准备理一理,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眼见来?不及,她干脆放弃,迎上?前了几步。
门帘打起,高力士出现?在?门口,谭昭昭上?下打量,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力士比上?次见到时,足足高了一头,已?经长成了半大的青葱少年,漂亮的面孔,生得愈发昳丽。
高力士也打量着谭昭昭,看着看着就红了眼,俯身作揖见礼,哽咽着喊了声?九娘。
谭昭昭哎了声?,忙道:“三郎快过来?坐,这些时日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高力士说好,正要动,感到腿似乎被软乎乎的东西缠住,他惊了下,低头一看,看到一个雪白胖乎乎的小童,正抱着他的腿,拼命仰起头,张着嘴好奇朝他看。
谭昭昭歉意一笑,将小胖墩扒下来?,道:“小郎刚满了周岁,平时淘气得很,我刚陪着他在?玩,听到三郎来?了,忘了让乳母将他带下去,三郎莫怪。”
高力士脸上?的喜悦散去,道:“是我不请而来?,九娘这般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