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在读高中,本来成绩很好,但事情发生后学校没办法去就辍了学。
为了让她有个安稳工作,她父母让她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同时找人把她弄进了钢厂当临时工。
刚进钢厂那会,她还盼着形势变好,散落各地的一家人能团聚。但现实是情况越来越差,差不多她进钢厂的第二年,大运动开始了。
虽然她已经登报和父母划清界限,但想摘掉头上的帽子可没那么容易,再加上父母都已经下放,兄姐要么断了来往,要么受牵连被调到了偏远地区,她一个人留在临江连安全都没办法保证。
无可奈何下,她经人介绍嫁给了何子明父亲。
在当时钢厂的众多年轻人中,何父条件其实挺差的,没读过什么书,成绩也一般般,进钢厂干了七八年还在锅炉房打转,年纪还比何母大了十来岁。
但他有一点好,家里穷得叮当响。
而且当时那情况,确实没什么人敢娶何母这个「黑五类」子女,她没得选择,只能嫁给他。
谁想这一点头,何母就彻底载进了大坑。
其实何父人还行,不打老婆不乱花钱,除了窝囊了点,没太大毛病。但他有个刁钻的老娘,且他还特别听老娘的话。
何老太是因为儿子长得一般,人又窝囊,条件好的姑娘看不上他,条件差的她又看不上,又抠抠索索想省钱,才让儿子娶的何母。
但她并不满意何母的家庭成分,所以两人结婚后,没少借着婆婆身份磋磨儿媳妇。何母怀着孩子临近生产,何老太还要她去挑水洗衣服。
何父又是个窝囊的,只知道听老娘的话,什么都让媳妇忍。何母没办法,只好顺着婆婆的意思来。
结果有天下过雨,路上滑,何母挑水经过时一个没注意就摔倒了。
被发现后何老太刚开始都不想送她去医院,觉得别人能在家生孩子,她为什么不能?
是何父领导媳妇见何母流了一地血,怕她出事,才态度强硬地把她送到了医院。何母拼死生下何子明,却也落了一身病。
要是一般家庭,发生这种事总得给女方一个交代,可何母父母都下了乡,兄弟姊妹一个都不在身边。再加上何老太常胡搅蛮缠,动辄就嚷嚷她是黑五类子女,别说交代,她连个道歉都没得到。
打那以后,何母就对丈夫死了心,要不是家庭成分不好,又舍不得孩子,她肯定是要离婚的。可顾忌太多,夫妻俩只能凑合着过,她也只能继续忍。
这一忍就是十来年。
她忍到了何老太死,也忍到了大运动结束。
只是到这时候,她身体已经坏了,上头也没了压制,似乎也没什么离婚的必要了。
怎么离呢?
可她生下何子明后,因为身体无法负担一线岗位的工作,原先的临时工作早卖了。这么多年没上过班,她身体又不好,离婚后根本养不活自己和孩子。
过去那些年里,她人生中所有的光亮都是这个孩子带来的,她也把对未来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不要孩子她又舍不得。
陷入两难境地的结果就是得过且过。
然而大运动结束后,何母虽然没提过离婚的事,何子明却知道她想离婚的事,也很支持她。
因为在这个家庭里长大的他,见过奶奶对母亲的磋磨,也见过父亲的冷眼旁观,日积月累下来,他能理解母亲心里有多失望。
只是当时他年纪太小,他的表态除了能让何母觉得宽慰,并没有太大作用。
他只能更努力地学习,希望羽翼长成后,母亲能放心离婚。
现在,何子明觉得是时候了。
照他估的分数,三个志愿肯定有一个能上。
而这时候上大学不但不要学费,国家还有补贴,一个月能有十多块,另外他还能带家教。
他打听过了,临江大学的学生带家教,课时费能有两三块,也许刚开始没那么多,一节课一两块,他多带几节课,一个月也能有十几二十块。
省一省,别说他的生活费,他妈的生活费都出来了。
但何母不想拖累他。
如果要离婚,她肯定没办法继续住在钢厂分的房子里,她只能出去找房子住。就算只租个单间,每月房租都要四五块。
另外虽然改开后民众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以前鸡鸭鱼肉都是限量供应,现在只要有钱,随随便便都能买到。
可物价年年上涨也是事实,以前凭票已经猪肉一毛多,现在肉价已经涨到了一块,跟当初不要票价格差不多。
粮油米面也是,总体生活成本不断在增加,房租加上母子俩的生活费,他们每个月至少要有三十块的入账。
她这个身体,想出去找工作都没人要,只能做些零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真不好说。她儿子虽然也能当家教,可刚开始课时费肯定不高,而且她也不想孩子把课余时间都花在打工上面。
倒不如就留在何家,反正她的身体是在何家坏的,何父欠着她,也该养着她。
母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此陷入冷战。
程蔓上门时冷战还没有结束,但母子俩在这方面很有默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吵架,所以招待她时脸上都挂着笑。
程蔓不清楚何家内部的事,自然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坐下后寒暄几句便笑着说:“我上周去了机关大院那边招生,碰到了吴涛他们,他说上周你们学校组织了估分,你估出来有六百一十多?”
何子明一看到程蔓,就猜到了她登门的原因,听到这话并不觉得意外,点头道:“估的有六百一十多,具体多少不好说。”
说是估,其实其他科目都是稳的,只有语文,尤其是作文不太确定,不过如果他作文有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分数,总分上六百一十五不是问题。
程蔓也猜到了分数波动主要在语文上,说道:“不管怎么样,六百一左右肯定有,你数学考了多少分?”
何子明说了个分数,程蔓思索着说道:“我听吴涛说过,你们学校今年数学上一百分的都不多?”
虽然程蔓早看过高考试卷,每科题目是难还是容易她心里都有数,但她不是学校老师,学生普遍考了多少分,她这里是没有数据的,消息还得从学生口中听说。
好在吴涛这人还算靠谱,消息准确,何子明听后说道:“估出来的分数是这样。”
“那你考得很不错啊。”
何子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几个新题型高老师都跟我们讲过,不然我可能也做不出来。”
“虽然高老师讲过,但辅导班那么多学生,也不见得人人都掌握了。”程蔓笑着说道,“能考出这样的成绩,主要还是你自己足够努力。”
何子明听后没有瞎谦虚,说道:“我就想考上大学。”
“你志愿报的是首都两所大学?”
“对。”何子明说道,“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上,第三志愿临江大学。”
“挺好,这三个大学不管去哪一个,你以后的前途都不会差。”程蔓又转向何母,“何姐你以后要享福了。”
何母欣慰地看了一眼儿子说道:“这次他能考得这么好,确实多亏了你们辅导班老师的教导。”
其实报辅导班以前,何子明成绩也不差,考试排名进年级前三十不是问题。但数学一直都是他的弱项,分数总在及格线上下徘徊。
这也是何母给他报辅导班的主要原因。
刚开始街坊邻居都不是很理解何母的选择,他们觉得她儿子成绩好,没必要报辅导班,说她都是有钱烧的。
在人前,贺母听到这种话只是笑一笑,可背后心里也很忐忑,怕花了钱没作用。
前两个月何子明的数学成绩的确没太大提升,当时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了,可问过儿子,得知他觉得高珍比数学老师讲得更好后,她就坚定了选择。
现在看,她这决定果然没有错。
看出何母的庆幸,程蔓顺势道:“子明考得这么好,我作为辅导班的负责人,心里也很欣慰,其实我这次过来,除了想知道他估分的情况,还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何母疑惑问:“什么事?”
“你们也都知道,启明星辅导班去年才成立,第一批参加高考的学生才两百多人……”程蔓缓缓说道,“为了扩大知名度,也为了鼓励报名的学生努力学习,所以我们辅导班针对考进市里前十名的学生设立了一笔奖金。”
何母知道儿子估的分数,自然也听说了他有希望考进市里前三的事,迟疑问道:“这个奖金……有多少?”
“初步定的是考进全市前十,奖励五百块,进前三,奖励一千块。”
一千块!
何子明母子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要知道,何父在钢厂干了二十多年,至今仍在锅炉房里打转,工资到现在都没过五十。满打满算,一年也不到六百块。
他们家不吃不喝,都得一年多才能攒够一千块。
可现在,仅仅因为何子明报了个辅导班,并考进了全市前十,就能得到一千块。
这么说并不是他们觉得全市前十好考,而是何子明读的一中往年也有考进前十的学生,但学校从没给过奖励。
而启明星辅导班居然愿意拿出五百奖励学生,要是进了前三甚至能拿一千。
母子俩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激动,不敢相信,还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的。
但何子明到底是学霸,飘了没一会就反应了过来:“您想让我做什么?”
程蔓微笑着说道:“很简单,发奖金时我们辅导班会举行一个仪式,并邀请记者前来采访拍照,到时候记者可能会采访你,我希望你能接受。”
何母回过神来,迟疑问道:“记者会来采访这种事吗?”
“为什么不?”程蔓反问,“每天发行的报纸那么多,一份报纸又那么多版面,记者也是需要新闻的。”
八十年代是纸媒的高速发展期,如今市面上的报纸可谓五花八门。
比如临江,光日报就有两个,一个省日报,一个临江市日报,此外还有晨报、晚报、都市报。
省日报还好说,市里的日报晨报晚报都市报,留给市内新闻的版面肯定更多,一份报纸多的不说,二三十件新鲜事总要写。
而新闻都是要讲时效性的,刊登的基本都是一两天内发生的事,不同报业的报纸也就算了,同一个报业的不同报纸,内容重合度肯定不能太高,否则一份报纸能搞定的事,群众为什么要买那么多?
临江市内那么多报纸,加起来少说要写七八十件新鲜事。
可临江就是一座普通的省会城市,每天哪来那么多新鲜又稀奇的事登报?哪怕最近有中高考,也不可能占满暑假两个月的版面吧?
而且程蔓觉得,高考理科全市前三加上报辅导班一年反挣一千块,两件事结合起来也挺有噱头,蹭一蹭高考热度,说不定能博个本地新闻板块的头条。
就算何子明分数估高了没进前三,奖金也减半,争取不到头条,能有个豆腐块大小的板块也行啊。
最多她到时候拿着报纸去招生,挨个指给家长看,总会对招生有帮助的。
程蔓说道:“记者来不来采访,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联系,只要你们愿意接受采访上报纸就行。”
何母思索着问:“如果我们不想上报纸,这奖金是不是就没有了?”
“那倒不至于,但金额肯定没那么多…………”程蔓看了眼何子明说,“进市里前三奖金两百,前十奖金一百。”
何母沉默下来,转头看向儿子。
何子明犹豫的倒不是上不上报纸,他觉得上了也不是坏事,甚至觉得这段经历对他以后找家教工作可能会有帮助。
他思索后问:“接受采访时,需要我多说辅导班的好话吗?”
“你愿意当然是最好的。”
程蔓当然不会客气,她花钱就是为了给辅导班打广告,记者采访时何子明来一句都是学校老师教得好,那她才要吐血。
但她不想广告打得太明显,顿了会又说:“但你也不用说得太夸张,适当夸一夸老师尽心尽责,教学水平好就行了,哦,我们辅导班考前押中好几道题这事,你也可以提一提,最好是自然一点。”
何子明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你是同意了?”
何子明想他应该没什么理由不同意。
上报纸对他又没坏处,而且有了这笔奖学金,他妈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过自己的人生。
她为自己妥协了半辈子,现在,该他为她的未来努力了。
跟何子明谈好后,程蔓没有急着联系《临江晚报》的记者,同时也不忘叮嘱他们母子不要走漏风声。
母子俩想到那笔奖金,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程蔓继续带着高珍等人奔波于各家属院,忙碌招生的事。
何子明则在大院里找了几份家教工作,虽然课时费很低,但想到可能有的那笔奖金,他的心情十分平稳。
忙忙碌碌中,时间倏忽而过,很快就到了出高考成绩的日子。
这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高考成绩都是先传到各市教育局,教育局再把分数条传到各高中。学生想知道高考成绩,分数出来后去学校找老师拿分数条就行。
出成绩这天是周三,因为情绪波动大,前一天晚上何子明几乎没怎么睡,早上天没亮就醒了。
出门时他眼睛下方一片青色,路上碰到的人见了都会忍不住问一句「昨晚没睡好?」然后善意地笑一笑。
等到了学校,还没进去他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和全市全省排名,因为学校在大门口拉起了横幅。
程蔓这天也醒得很早,以至于陆平洲洗漱完回到房间,看到她坐在床上后,特意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然后有把窗帘拉上。
程蔓见了有些莫名,问道:“你干什么?”
陆平洲一本正经道:“我看看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
程蔓瞪眼:“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阴阳怪气!”
陆平洲坦诚道:“我知道你能听出来才这么说。”
“这日子没法过了。”
怼人的时候挺硬气,媳妇一生气,陆平洲就怂了,迅速滑跪道:“我错了。”
其实陆平洲知道程蔓为什么起这么早,也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挺紧张,所以才耍贫想让她转移注意力。
嗯,办法挺成功,就是火力全被吸到了他自己身上。
抱着人哄了好一会,眼见时间不多,陆平洲才匆匆换衣服,当然出门前也没忘记给媳妇一个拥抱,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相信你不管干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加油。”
程蔓闻言,忍不住抬头亲了他脸颊一下。
陆平洲得了好处就想进尺,但被程蔓一巴掌捂住嘴巴:“赶紧上班去!”
“唉——”
陆平洲长叹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去。
有了这个插曲,送完程程到辅导班时,程蔓的心情很不错。而等到她拿到何子明送来的分数条,心情就更好了。
何子明总分考了六百一十八,全校第一。
程蔓看完分数条,抬头问:“全市排名多少知道吗?”
“知道。”
何子明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性格再沉稳,这会也不禁喜形于色,话没出口就笑开了:“我全市理科排名第二,全省理科排名第三。”
“嚯!”
送走何子明,程蔓把辅导班的事一交代,就直接骑车回了家,翻出之前找燕敏芝要到的联系方式,拨通电话后笑着说道:“于记者您好,我这边有个新闻,想找您约个时间聊一聊——”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明天见……
如果是平时, 接到电话说有个新闻想跟自己聊聊,于东肯定要跟人约着见一面。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高考出分第一天!
其他时候不好说,但在这一天里,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国家大事,否则什么都不如高考出分重要。
而一个普通群众打来电话, 要跟他聊的新闻, 跟国家大事当然没法比,也不太可能是什么恶劣事件,否则消息应该是从公安局传过来。
八成是鸡毛蒜皮大小的事。
但于东也没一口拒绝对方,如果这事没他想的那么鸡毛蒜皮, 等高考热度过去,还是能拿来写一写充版面的。
当然,前提是这事没那么鸡毛蒜皮, 时效性也不能太高,否则高考热度还没过去,这事热度就过了,那还有什么写的必要?他们报纸虽然却新闻, 却也不是什么过期事件都值得占版面的。
于东心里想着,随口问道:“高考成绩今天出来, 我很忙的, 什么事得约出去当面聊啊?”
电话那头的程蔓听了并不着急, 语带笑意道:“其实这事跟高考出成绩也有关系。”
于东疑惑问道:“有什么关系?”
“准确来说, 这件事跟今年立刻考了全省第三的学生有关系。”
其实每年高考出分时期的新闻热点都大同小异, 头条头条本科专科分数线, 就是全省、全市状元姓甚名谁, 再不然报道学生去学校领分数条的盛况。
但这并不是说考了第二第三的学生没人关注, 基本前十来自哪个高中的, 都会捎带着报道一下。
如果考了前十的学生愿意接受采访,各大报纸通常会愿意给一个版面。要是接受采访的同学很有故事,比如家庭条件特别差,又比如自身经历特别励志,头条头条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听到这话,于东的表情立刻变了,问道:“请问您是学生家长吗?”
“不是。”
“那您是?”
“我是学生辅导班的老师。”
“辅导班?”于东神情迷惑起来,“你能跟我说说是什么新闻吗?”
“电话里一时半会可能说不清楚,我觉得当面聊比较好。”电话那头的程蔓说道,“不过您放心,这个新闻不着急,我知道您这几天会很忙,您一周内能跟我见面就行。至于新闻大小,这么跟您说吧,我的目标是本地新闻的头条。”
不得不说,程蔓最后一句话勾起了于东的好奇心。
本地新闻虽然不是主版块,但头条都是留给重要新闻的,像今天出高考成绩,头条肯定是这件事。
如果这两天能有人采访到高考状元,估计也能上个头条,再往下就要看故事够不够吸引眼球了。
难道考了全省第三的这名同学的过往经历很有故事?
不对,如果是过往经历,联系他的应该不会是什么辅导班的老师。而且她刚才也说了,上头条是她的目标,而非学生本人。
好奇,太好奇了!
于东当了七八年记者,从来都是他勾别人的胃口,今天却被别人吊起了胃口。
但于东也知道,有的人为了吸引眼球,会故意说一些吊人胃口的话,可新闻本身并没有那么有价值。
而且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不着急,一周内见面都行……于东思索着说:“周六吧,周六我们见一面。”
“行。”程蔓应道,又说了个饭店的地址和名字道,“您来这里方便吗?”
“可以。”
因为这通奇怪的电话,于东被勾起了对考了全省第三的学生的好奇心。
于是这天分配采访任务时,于东没有像平时一样,抢着去采访最有可能上头条的省状元,而是主动申请去采访其他人。
第一个采访对象自然是何子明。
虽然他是理科全省第三,但第二是其他市的,这种新闻连头条都不一定能上,自然不值得他大老远跑去其他市。
按照顺位,他的选择就两个,一是先去采访文科全省第二,二是先去采访理科全省第三,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想去看看这个何子明身上到底有什么故事,能让给他打电话的人把目标定成上头条。
只是见到何子明后,于东有点失望,这个学生身上实在没什么可发掘的故事。
首先他父母双全,又是独生子,在家备受宠爱;其次他父亲是钢厂工人,母亲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没到卧病在床的程度,家庭条件谈不上很好,却也不算差;最后何子明从小成绩就不错,本身底子就不差,高三发奋,高考超常发挥考出全省第三的好成绩也没什么稀奇的,前后反差并不大。
没有反差,写出来的新闻就没法调动读者的情绪,让他们心生期待,将报道从头看到尾。
何子明的故事写出来,别说头条,能有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都是主编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的。
那么问题来了,高考出分这几天新闻那么多,他吃饱了撑的才会去费心费神地写一篇没什么看头的新闻。
难道自己被忽悠了?其实打电话给他的人手上根本就没有值得上头条的新闻?
于东边思考边往外走去,一条腿刚跨出何家大门,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上过辅导班?”
何子明愣了下,点头道:“上过。”
“程蔓,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程老师是辅导班的负责人。”
于东眼睛一亮,继续问:“前几天她打电话联系我,说手上有一条跟你有关的新闻,你知道这件事吗?”
何子明面露惊讶,他没想到程蔓联系的记者,刚好是今天来家里采访他的记者。
看到他的表情,于东心里有了数,想原来里面还真有事,试探问道:“她跟我约了周六见面,但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你知道她要说的事什么事吗?”
何子明当然知道,但程蔓叮嘱过,奖励仪式举行前不能对除他妈以外的任何人透露这件事。而这笔奖金对他很重要,有了这笔钱,他妈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选择自己的生活。
所以面对于东的询问,何子明避而不答道:“你见到程老师就知道了。”
“好,我明白了。”
周六中午,于东按照前往饭店。
那是一家私人饭店,规模不算小,上下有两层,一楼是大厅,二楼主要是包厢。于东在前台报出程蔓的名字,然后就被服务员领到了二楼包间。
包间并不算大,里面大概就五六平,摆着一张圆桌,对门开着一扇窗户。
于东进门后,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坐在里面,不由面露惊讶。
虽然通过电话那头的声音,于东判断出程蔓年纪不算大,但她的年轻程度仍然出乎意料,如果不知道她是一家辅导班的负责人,他以为她会是一名大学生。
于东观察程蔓时,她也在打量他。
他的年纪也不是很大,估计三十上下,身高不是很高,胖瘦适中。这年代胖子其实不多,毕竟人们生活水平提起来还没几年,大多数人伙食都一般。
相貌虽然普通,但看着挺有书卷气息,唔,也可能是因为他戴着眼镜。
程蔓想着,起身说道:“于记者是吧?我之前跟你联系过的。”
于东伸手跟程蔓握了下手道:“知道知道,你是程老师。”
程蔓点了下头,收回手后招呼人坐下,并拿起菜单说:“我点了一道玉米排骨汤,一道手撕鸡,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她找于东谈事,这顿饭自然是她请,后者没好意思点大菜,随便点了盘青菜,倒是程蔓拿过菜单后又勾了道荤菜,然后略过酒水,出去叫服务员点餐。
点好菜服务员离开后,程蔓先给于东倒了杯茶,说道:“其实我本来是想把您约到燕子美食馆的,但那里没有包厢,又想到既然是新闻,报纸发行前肯定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就把您约到这里来了。这家食物味道也很不错,厨师跟燕子美食馆的老板以前在同一家国营饭店干过。”
没错,这家饭店的厨师是关建国。
这几年国营饭店生意越来越难做,芳草路国营饭店年初彻底关了门,店里员工要么调走要么下岗。
关建国工是大厨,工龄又长,本来是能调动到其他单位的,但国营饭店越来越不景气,工资这么多年不涨反降。
与之相对的是随着私营饭店越开越多,竞争也日渐激烈,为了客流量,有点规模的私营饭店老板都很舍得给大厨开高工资。像关建国这样有经验,厨艺也不错的大厨,到哪起薪都有八、九十。
关建国考虑过后,主动申请了下岗,之后就被这家饭店的老板邀请了过来。
约于东见面时,程蔓想着这家饭店离他单位不远,又有熟悉的人,就把地方定在了这里。
于东采访过燕敏芝,自然知道燕子美食馆,他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家饭店的大厨,和燕子美食店的老板是同事?”
程蔓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我也跟他们共事过。”
于东恍然大悟:“所以你是通过燕同志知道的我?”
“对。”
这也是程蔓说刚才那些话的用意,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很多时候都是通过一个共同的人拉近的。
虽然燕敏芝只是于东众多采访对象之一,但程蔓看过那篇报道,知道他本人是燕子美食馆的食客,再加上那篇报道登报后反响很热烈,所以程蔓觉得于东对燕敏芝的印象应该会比较深。
知道这层关系后,于东的心情果然放松了很多,笑道:“你以前在国营饭店上过班,现在怎么去开辅导班了?”
程蔓却没有回答,笑着问:“您这几天去采访了何子明?”
于东愣了下问:“你看过报纸?”
问完又觉得不太对,他虽然采访了何子明,但登报的文章没有详细采访他的内容,只是捎带着提了下文理科省市前十都出自哪个学校的。
于东正想着,便听程蔓说道:“我确实买了报纸,但没看到确切的报道,我这么问是因为电话联系时我只介绍自己是辅导班的老师,而您问我怎么开辅导班了……我想来想去,这几天您有机会接触的对象应该只有何子明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