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蔓解释道:“最近不是工作忙吗?我在国营饭店那边的工资没领,我妈知道后担心我,就去领了工资送过来,顺便再看看我。”
邢晓红一脸羡慕:“家在这里真好,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我妈了。”
小刘则摇着头说:“我倒是马上能回去见我妈,但我可不敢让她替我领工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是父母偏心。
邢晓红想起来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月中能走吗?”
本来小刘只准备干到七月底,但唐山突发地震,驻地派人救援,妇联事情正是多的时候,吴舜玉想着她男人八月中转业,就让她多干一段时间。
但这段时间不止妇联忙,部队里的事也不少,小刘丈夫又在后勤,八月中不一定能办完手续。
小刘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工作早定了,不差这十天半个月,月中要是走不了,月底回去也行。”
邢晓红想起来问:“我记得你男人转业后安排的工作好像不错?”
“不错什么啊,他进的是我们老家卷烟厂…………”小刘皱着眉,表情不是很满意,“本来就是个老烟枪,以后买烟更方便。”
“看你这话说的,难道不进烟厂,他以后就不抽烟了?”邢晓红劝道,“还要看单位怎么样,给他安排的职位是什么,工资高不高。”
“说是后勤主任,跟他现在差不多,工资也还好,我们两个人挣钱,肯定够用。”
小刘嘴上只说还好,但邢晓红觉得工资应该是不低的,否则她怎么都要念叨几句,便说:“那就行了,我们家老潘以后转业,工作能有你家老石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刘抿唇笑,显然对丈夫转业后的工作,她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不满,只是眼角余光看到程蔓,又有点忍不住羡慕:“还是小程好,陆副团这么有出息,说不定能在部队干一辈子。”
邢晓红一听,深有同感地点头:“没错,小程家在临江,陆副团一辈子不转业也好。”
程蔓以为自己是个看客,没想到突然成了主角,摆手道:“以后的事,现在还说不准。”
“对你来说,日子是还很长…………”小刘感慨说,“我们就不行了,三十多快四十,人生已经定了。”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伤感。
她们再怎么样,在这年代都算是过得不错的,未来只要不作死,安安分分过日子,都能安享晚年。
没什么可后悔的。
闲聊结束,三人各自忙碌起来。
她们的忙碌其实没有持续太久,第一周结束,救援就差不多到了尾声。到这时候,能活下来的基本都被救了出来,而那些没被救上来的……大概率活不成了。
虽然寻找罹难者的工作仍在继续,但重心渐渐转移到了灾后疾病救治和人员安置问题上。
被派去救援的军人虽然还没回来,但他们的工作基本没有了危险,军嫂们不再焦虑,程蔓的工作基本结束。
邢晓红的工作也差不多,这年头的人都没有多富裕,款项物资捐过两拨,大家就拿不出东西了,毕竟他们自己的日子还要继续。
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两个部门也没有再搞捐献活动,妇联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地震安全教育上。
这事本来是小刘负责,忙的时候她也组织大院里的军嫂和孩子上过几次课,反响很不错。
因为唐山地震还没过去,上课时大家都听得很认真,生怕自己漏听了,真发生地震不知道怎么避难。
但地震安全教育能讲的内容有限,两次课就讲得差不多了,后来再讲都是翻来覆去地炒冷饭。
再加上临江离唐山远,广播一停,地震的阴影也迅速散去,前两次课到的人还挺多,有五六十人,到第三次就只剩下三十多人,第四次更少,那些没听过的也不乐意来听。
其实上过几次课,妇联交代下来的任务就完成了,安全教育工作直接停掉也没关系。
但吴舜玉认为安全教育应该是长期工作,一两节课很难起作用,应付领导是够了,可她想要的不仅是走个过场。
而现在的矛盾点是,因为听课的人不配合,这项工作已经很难进行下去,而小刘对此毫无办法。
这也是吴舜玉让程蔓加入这项工作的主要原因。
她认为程蔓虽然年轻,但很有想法,说不定她的加入能让这项工作继续推进。而小刘是即将离职的人,如果这项工作能推进,以后肯定是由程蔓接手负责,她现在加入刚好。
程蔓加入后提出的想法确实不错。
首先她提出区别安全教育课的听众,将成人和孩子分开,甚至还可以再细分,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分开上课。
一是因为不同年龄段的人接受度不同,有的内容成人一遍就能懂,五六岁的孩子可能要听好几遍,甚至需要掰碎了跟他们说。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一起上课只有两种可能,大人懂了小孩子没懂,和经过解释孩子懂了,大人却因为等待太久觉得无聊浪费时间。
成人之间也可以按照有工作和没工作,安排不同的时间上课。
另外课程不宜太频繁,针对每个群体,一星期安排一次课,每次课安排在半小时内最好,多了难免觉得烦。
其次她认为课程内容需要调整,照本宣科太过枯燥,最好加入场景模拟,有利于军嫂和孩子们代入,也能加强记忆力。课程也不要局限于地震安全教育,暴雨、山洪、雷电都可以并入其中一起讲。
最后她觉得可以跟学校谈合作,军区小学每天都有一节劳动课,每个班级每星期抽出一节课讲安全教育应该不难。
而且这是刚开始,后面内容讲完了,可以固定到了一个年级,增加一门安全教育课程,一年讲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再时不时组织一次演习,把军嫂和孩子们拉到一起比一比,谁落后谁丢脸,说不定能提高大家的学习热情。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安全教育这项工作能长期做下去,只能坚持一两个月的话,她提出的最后一项可以略过。
吴舜玉也不确定这事能不能长期做下去,但不管以后怎么样,她个人想把这当成长期工作去做,沉思许久说:“你的思路很不错,细节上可以再琢磨琢磨,细化细化,写个章程出来,我看过后再说。”
在妇联这样的单位上班就是这样,凡事先写清楚流程,没问题才继续往下推行,这样一方面能省很多事,另一方面也确实挺费脑细胞。
好在程蔓读书时作文不错,按照邢晓红她们之前工作留下来的模板,写这东西又快又明了。
上午开会讨论完这件事,下午她跟小刘就把写好的流程交了上去。
纸面上的东西比说的更直观,吴舜玉看过后觉得没问题,就让两人按照前两项推进工作,学校那边则她亲自去谈。
开展安全教育的困难并不全在人员组织,准备过程并不一帆风顺。
防震小知识算好找的,唐山地震刚发生那会,广播、报纸打开都是相关知识科普,照着誊抄就行。
但暴雨、山洪、雷电等方面安全知识并不好找,为此程蔓跑了两趟新华书店,还去了趟旧货市场寻找相关书籍。
她运气不错,还真找到了几本书,跟前世看过的安全常识拼拼凑凑,勉强编出了教案。
教案搞出来,准备工作就完成了大半,其他的事推进起来就容易多了。
而随着准备工作日益完善,驻地参与救援的人也开始返程。
陆平洲回来那天是周日,同时也是程蔓到妇联上班后享受到的第一个休息日。
是的,到妇联工作近半个月,程蔓一直没能休息。
而且妇联跟国营饭店这种单位不同,后者休息可以随便调,攒到一起休也行,妇联没有补休这一说,但能算加班工资。
程蔓到妇联后,工资涨到了二十七块五,八月份多上了两天班,吴舜玉说会帮她们申请奖励,月底她的工资很有希望突破三十。
程蔓在国营饭店工作三年,工资是雷打不动的二十六,只有请假扣的,没有加班多给,工资乍然突破三十,光想想她就忍不住激动。
月底才发工资,现在时间还早?
她才不管,爽过这一波再说,到月底发工资说不定还能再高兴一次。
申请奖励这件事,吴舜玉是昨天告诉程蔓她们的,所以晚上她兴奋的有点睡不着,又想着今天不上班没定闹钟,上午不出意外地起晚了。
陆平洲敲门时,程蔓正在浴室刷牙,听到声音边刷边走过去,开门后夫妻俩一个头发凌乱,一个胡子拉碴,相互都看呆了。
半秒过后,程蔓慌忙捂住嘴巴,转身匆匆走进浴室。
陆平洲在怔愣过后,以手抵唇轻笑两声,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也不太好,便敛起笑容进屋。
因为背包里装的都是脏衣服,他身上穿的也没多干净,臭汗连着灰尘,就没进房间,而是随手将背包放在凳子上,自己也坐在了旁边。
半个月没回,家里变化不大,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卫生状况没他在的时候好。
但这不能怪程蔓,她最近忙啊,有时间收拾自己就不错了,哪有功夫搞卫生?
陆平洲打量屋子时,程蔓迅速刷牙洗脸,再用手抓抓头发,差不多顺了用皮筋捆好才走出去问:“你什么时候到的?吃早饭了吗?”
“七八点钟到的,回军营后去了趟司令部汇报工作,然后就回来了……”陆平洲说完行程,回答说,“早上吃了两块饼干。”
“饼干哪能填饱肚子……”程蔓皱眉说,“我煮点面条吧,你去洗个澡?”问完想起来,“你带回来的有干净衣服吗?”
“没有。”陆平洲摇头,震区饮用水都不够,哪有水洗衣服。
程蔓闻言脚步一拐,进主卧找了身衣服,直接拿到浴室放好,说道:“那你先洗澡?”
“成。”陆平洲应下,起身走进浴室。
平时陆平洲洗澡总是很快,连头带澡都能在十分钟内搞定,但他好几天没洗澡,现在又是夏天,他自己都觉得身上一股味道,所以洗得比平时久。
洗头洗澡后还要刮胡子,算下来他在浴室里待了快三十分钟,出来时程蔓煮的面都快坨了。
本来他还打算洗衣服,程蔓看到连忙说:“衣服先别洗了,赶紧吃面吧,再不吃要冷了。”
陆平洲顿时改变主意,大步走到客厅,坐到饭桌前端起面条就吸溜起来。
饼干确实不顶饱,没东西吃的时候还能扛,端起碗就受不了了,他吃得有点急,不过吃香不难看,也不吧唧嘴。
一碗面条下肚,陆平洲才觉得舒服了点,抬头见程蔓盯着自己看,动作不由顿住:“你怎么盯着我看?”
“半个月眉间,我盯着你多看一会怎么了?”程蔓笑着问,下巴冲他手里的碗点了点,“再盛一碗?”
“我差不多了。”
程蔓信他个鬼,两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什么饭量难道她能不清楚?伸手接过碗,去厨房又盛了碗面条,端出来时说:“锅里还有点,都吃完,不许浪费啊。”
这会陆平洲不说自己饱了,伸手接过碗道:“行。”
两碗半面条下肚,陆平洲表情终于舒缓,他是真的吃饱了。
但吃饱喝足的他没有去干活,而是跟程蔓一起坐在沙发上聊过去半个月的经历。
他没有过多渲染自己做的事,甚至轻轻带过了这些,将重点放在自己的所见所闻上。
他从小随父亲驻守西南,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西南并不太平,匪患盘踞山林,他父亲常常需要带兵剿匪。
后来又上了军校,驾驶战机跟敌人对上过。
他虽年轻,但经历过战争,见识过伤亡,但这次参与救援过程中见到的生离死别,远超他过去二十多年见到的。
说到难受处,陆平洲这从不掉泪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程蔓听着,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安慰说道:“都会过去的,都会变好的。”
这话虽然苍白,但此时此刻,她也说不出更有力的话来安慰他。
上午陆平洲睡了一觉,他实在太累了。
过去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是没有太多时间,总是匆匆眯一会,又被人匆匆叫醒,二是闭上眼睛脑海里总想到震后的场景,很难产生睡意。
回到家,闻着房间里程蔓的气息,这种情况稍有缓解,他也终于能合上眼睛。
因为程蔓起得晚,到肉站时什么都没有了,菜站青菜也基本清空,中午他们没做饭,去食堂吃的。
因为救援军人的回归,家属院里今天气氛很好,食堂比平时更热闹,大家说话的声音也更大。
看到他们夫妻过来,那些军嫂纷纷笑着打招呼,程蔓脸上也带着笑,说话语气十分熟络。
陆平洲看在眼中,打完饭坐下后问出跟王秋梅类似的问题:“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跟大家相处的不错?”
上午是陆平洲说这段时间的经历,到这会讲述者就成了程蔓:“你走那天我中午来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吴主任,她知道我国营饭店那边离职了,就让我提前到妇联上班……”
程蔓也没有夸张自己的作为,只尽量用平实的语气叙述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然后说道:“可能是打照面多了,大家就熟了起来。”
陆平洲说道:“这也能说明你工作干得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照面多了是能让原本陌生的人迅速熟悉起来,但如果程蔓工作没做好,大家跟她打招呼时肯定不会这么热情。
陆平洲笑着问:“新工作感觉怎么样?”
程蔓咬着筷子,低头思索起来:“有点累,但很充实,这份工作的确让我……获得了之前在国营饭店上班没有的满足感。”
国营饭店的工作也很好,工作轻松,同事也都很友善,但说实话,服务员这份工作干久了确实有点机械,基本不用动脑子,所以也很难产生满足感。
妇联工作相对来说更有挑战性,难度也更高一点,但完成后会让她心里更充实。
陆平洲说道:“看来工作换对了。”
程蔓闻言,拿起筷子给陆平洲挟了块鱼,笑眯眯道:“这得多谢陆同志的指导。”
陆平洲挑眉,看着鱼没动,只轻轻地“哦?”了声。
“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开导我,为我指明方向,我可能不会那么快想通,耽误时间导致错过这个机会……”程蔓吹捧说道,“这么一想,你简直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明灯啊!”
程蔓这番话,每个字陆平洲都认识,听起来也都是褒义词,可这话由她用这种夸张的语气说出来,又不那么像是夸奖。
但没关系,他可以当她是在夸奖他,并借机为自己谋福利。
陆平洲期待问道:“既然我为你指明了方向,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给点奖励?”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上次索要回报被程蔓说到哑口无言,现在陆平洲绝口不提回报,只想要奖励。
至于他期待的奖励是什么,他认为不用明说,她应该懂。
程蔓确实懂,但她可以装作不懂,所以短暂的对视过后,她点头说:“想涨零花钱是吧?行,以后给你涨到每个月三十。”
陆平洲:“……”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有红包,明天见……
吃过中午饭, 程蔓跟陆平洲一起回了趟程家。
陆平洲参加抗震救灾的事早传遍了,看到他平安出现,大院里的人都挺高兴, 围着他问灾区的情况。
等走到二十七号院,两人身边围了十来号人, 直到王秋梅听到动静出来, 将两人迎进屋才散。
但那些人没完全走,剩下三四个站在院子里,跟其他户的男人聊着天。
程树伟溜达回来,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吓了一跳, 走进来问:“你们今天怎么都过来了?”
其中有个穿白色老头衫的中年人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女婿来了?”
“我女婿?”程树伟重复一遍,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眼睛一亮问,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刚刚,听说早上才到家,现在就上你们家来了。”另一个老头说着,表情难掩羡慕。
早上到家, 午饭才过就上老丈人家代表着什么?当然是他们夫妻关系好,他跟岳父岳母关系亲近啊。
要是陆平洲没出息, 他们可能不觉得这有什么, 女婿讨好岳父岳母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事实恰好相反, 陆平洲可以说是大院年轻一辈中最有出息的, 就是老一辈跟他比, 也没几个级别比他高的。
这样的人还这么亲近媳妇娘家, 大家就很羡慕嫉妒了。
程树伟心里也挺得意, 刚谈亲事那会, 他看陆平洲是没那么顺眼的, 当时两人才处了多久对象?陆平洲就想把他闺女拐走,他能高兴才怪。
但两个年轻人真结婚了,他态度转换得反而比王秋梅更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句话,在他这里同样适用。
当然,这也跟陆平洲做得好有关系。
首先陆平洲很大方,收音机票不算很贵,但它稀罕,部队奖励下来的票,他说送就送了。虽然她们最后给了钱,可小两口又往里添钱给程树伟夫妻买了东西。
还有程蔓把工作转给程亮这事,虽然他们当父母的不可能白要闺女工作,但陆平洲能提前表明态度说不要他们的钱,这行为就让人很舒坦。
而且陆平洲说不在乎这点钱可不是口头说说而已,后来按照低价转工作,他也一点不高兴都没有。
其次是陆平洲对程蔓是真的好,不是程树伟吹,满大院都找不出像他女婿这样,忙完一天后还愿意大老远去接媳妇下班的,更不用说他不止接人,还帮忙干活。
当父母的能图女婿什么呢?
还不是盼着他对闺女好吗?
所以这会程树伟没谦虚,笑眯眯道:“这孩子就是有心,我回家看看,不跟你们聊了。”说完带着众人的羡慕翩然离开。
程蔓三人都坐在客厅里,大门没关,程树伟满是得意的话毫无阻碍地飘进了三人的耳朵,引得王秋梅跟闺女吐槽:“看把你爸给得意的。”
“老小孩嘛。”程蔓笑。
结婚是一道分水岭,婚前不管多大年纪,在父母眼里都是小孩,婚后父母子女之间的相处会渐渐变化,子女渐渐走到台前,显出成熟的一面,而父母会渐渐退到二线,显露出过去不曾在孩子面前展现的另一面。
以前在程蔓心里,程树伟是成熟理智而强大的父亲,现在她偶尔会觉得父亲有点嘚瑟幼稚。
别说,在爱嘚瑟这方面,程树伟和陆平洲挺像,难怪岳婿关系越来越融洽。
中老年男人一般都很关心国家大事,程树伟在这方面毫不例外,唐山地震后,他每天一下班就抱着收音机听广播。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听,常常抱着收音机坐到院子里,跟其他中老年男人一起听。
为此王秋梅还跟他吵过一架,因为他们听广播的时候不止聊天,时不时还会搞点瓜子花生吃一吃。
吃吃喝喝没人管他们,但这群老爷们在家都是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人,没什么自觉,吃饱喝足后都是拍拍屁股就走,没一个想过收拾烂摊子。
人是程树伟招来的,院里其他户肯定也不会收拾,就剩他们家。
刚开始王秋梅还帮着收拾,后来就烦了,让程树伟一个人扫,虽然他扫了,扫得还挺干净,但她看了就是不痛快,有次没忍住,就说不知道他每天招这么多人回来图什么?真那么有力气,帮她干活多好啊,在家没自觉,到了别人跟前倒是挺勤快。
程树伟虽然心虚,可听王秋梅念叨多了也烦,就忍不住回了句嘴:“你让我干活我哪次没应?我不就是跟朋友们咵咵天吗?又没让你收拾,你至于在这念叨个不停?”
王秋梅也觉得自己每天伺候他一日三餐,今天只是念叨几句,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他凭什么这态度?火气当时就上来了,提高声音问:“没让我收拾?!头两次不是我收拾是鬼干的?”
程树伟立刻撇清关系道:“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是鬼。”
他认怂这么快,王秋梅心里那口气顿时卡在半中央,好气又好笑道:“程树伟你怎么回事?我跟你吵架呢!少给我瞎贫。”
话虽这么说,但这架确实是吵不下去了。
话说回来,因为连着听了半个月救灾广播,现在程树伟有一肚子话要跟陆平洲聊,进门就把人给霸占住了。
王秋梅看了直给程蔓使眼色,压低声音吐槽:“憋了半个月的话,可算有人说了。”
程蔓忍不住笑,站在饭桌边切了两块西瓜,递过去说:“边吃边聊,免得口渴。”然后给自己和王秋梅也各切了块西瓜。
这次程蔓和陆平洲上门又没空着手,在供销社买了半斤糕点,还有一个西瓜两斤桃,都不是能存放的,所以放下后没塞进斗柜,直接拿出来吃。
王秋梅接过西瓜,又忍不住念叨两句:“你们人来就行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得吃到什么时候?”
“东西又不多,我一个人两三天都能吃完。”程蔓说着咬下西瓜尖,沙沙甜甜的,就是最近温度高,不够冰,说道,“吃之前应该用冷水冰一冰。”
王秋梅说道:“泡冷水也冰不了,都是自来水,不像井水冬暖夏凉。”虽然自来水方便,每月水费也不是很贵,但她还是更怀念以前用井水的时候,吃西瓜前用井水浸一会,又冰又甜的别提多好吃了。
程树伟虽然在听陆平洲说救援过程,但母女俩的对话也进了他的耳朵,闻声站起来说:“用自来水泡也行,能凉一点是一点。”
起身拿了个洗脸盆,出去接大半盆水,再把没切开的那一半西瓜放进去。西瓜比水位高,但容易摇晃,他往里放两个杯子,刚好抵住。
“泡一会,晚点在吃…………”程树伟想起来问,“今晚你们俩在家吃饭吧?”
程蔓笑:“我们就是为了蹭饭来的。”
“正好我早上买了喜头鱼,晚上炖豆腐汤喝…………”王秋梅盘算起晚上的菜色,“再用蒜苗炒盘腊肉,家里还有鸡蛋,摊张蛋饼……”
见王秋梅还在琢磨,程蔓说道:“够了,就咱们几个人,不用弄太多菜。”
上次闹过一场后,程进夫妻就单独开火了,刚开始夫妻俩吃食堂,后来可能是觉得划不来,就自己做饭吃。
因为他们夫妻都要上班,中午晚上都要晚一个多小时吃上饭,程明年纪小扛不住饿,工作日就在老房子这边吃。
今天是周日,他们夫妻都休息,一家三口在新房子那边吃饭。
程亮今天则要上班,中午晚上都在单位吃,所以晚上就他们四个人。
王秋梅想刚才三道菜,有荤有素有汤,晚上再拍个黄瓜应该就差不多了,四个人四道菜,怎么都够吃。
不过她这边刚盘算好,程进一家三口就过来了,他们听说了程蔓和陆平洲来的事。
而且他们还不是空着手来的,程进手里提着一网龙虾,看着个头都不小,至少有五斤。
这时候龙虾经济没那么红火,吃的人也没那么多,毕竟这玩意的重量,头能占一半,想弄好吃点得多搁油和大料,一般人家炒菜可舍不得多放油。所以夏天多的时候,龙虾价格很便宜,买它也不需要票。
但程家人很少吃龙虾,王秋梅炒菜也没有很舍得放油,所以见程进提着一网兜龙虾,她第一反应是问他哪来的这些龙虾,总觉得他也不是会特意去菜市场买这些的人。
龙虾确实不是从菜市场买回来的,程进说道:“是段辉给的。”
听到这名字,王秋梅眉头微皱,把程进拉到一边问:“他怎么突然给你龙虾?”
段辉家住机械厂最里面,身世说起来挺惨的,一岁多亲爹就没了,长到三岁多亲妈要改嫁,但男方不想要拖油瓶,就把他留给了瞎眼的段老太。
段辉亲爸在世时是机械厂职工,死后工作由他妈接班,等她妈一走,他们家就没了收入来源。
好在厂里领导没有袖手旁观,跟段辉亲妈谈判,从她每月工资里划了十五出来,供一老一小生活,直到他年满十六。
厂领导这么安排,是因为满十六就能参加工作,段辉父亲是为了保护厂里财产出的事,等他到年纪,厂里给他安排一份工作不过分。
谁知道段辉刚参加工作,他妈就闻着味来了,先在他面前卖惨,说当初改嫁都是生活所迫,再拉关系,说想补偿他。
当时段辉还是个半大孩子,奶奶又在两年前去世,正是渴望亲情的时候,亲妈对他好,他就信了。
结果等他沉迷其中,他妈就图穷匕见了,原来他妈对他好是打着让他顶替弟弟下乡的主意。
段辉那会还没昏头,不管他妈怎么卖惨求他,都没答应这件事。
最后他妈恼羞成怒,扬言他不下乡就要跟他断绝关系,并到处说他的坏话,还给领导写信说他不孝顺。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大家都是很同情段辉的,毕竟他实在太惨了。
但那之后段辉可能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不再好好上班,跟一群红袖章混到了一块,这些年跟着抄了不少人的家。
虽然机械厂职工院里住着的基本都是工人,被扣帽子的人不多,但越是本分人,越见不得这种趁火打劫的。
所以这些年段辉的口碑可谓急转直下,倒真应了他妈泼的那些脏水。
王秋梅同情过段辉,但现在对这人也是真的不喜,程进深知这一点,解释道:“我前几天下班,碰到他一个人往家里搬桌子,就搭了把手,我们没深交。”
“那你收他龙虾?”
“他提着龙虾到我家,说是为了感谢我上次帮他,没等我拒绝放下就走了,我觉得追着还回去不太好看,也容易得罪人,就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