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呢？”沈霁终于忍不住问。
丛玉哼了一声：“因为我是喜欢独居的老太太！”
沈霁看着丛玉，不由想起晏宝珠常爱说的形容词“酷得没边”。
沈霁微翘唇角，对丛玉说：“我会回来接您的，嗯……小住，好吗？”
丛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抬手让沈霁过来给她铺画纸。
年幼的沈霁第一次来到池江，这位看起来不大喜欢小孩的外婆，见到他的第一件事，也是让他去铺画纸。
后来沈霁才知道，丛玉的画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肯让她喜欢的人碰。
两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晏宝珠觉得自己只是一眨眼，沈霁就到了离开的日子。
晏彤原本也要来送沈霁，可惜工作没有处理完，只好让晏宝珠独个去送。
“宝珠，要好好道别。”晏彤只对晏宝珠说了这句话。
晏宝珠笑着点头，提着一个小袋子就冲下楼去。
沈霁的车驾已经在那里了。
等上了车，晏宝珠并没有看见丛玉。
“外婆说讨厌机场，所以不来。”
很有丛玉的风格。
晏宝珠则把手里的小袋子递给了沈霁，神秘兮兮地说：“你上了飞机再打开。”
沈霁摸了摸，觉得好像是纸张一类的东西。
他确实也没打开，而是珍重地放到自己的随身背包里。
前往机场的路途实在太短了，晏宝珠也罕见地没说什么，反而是沈霁一直在找话题。
“我去了外边会给你打电话。”
“哦。”
“也会给你发短信。”
“哦。”
“……你要好好吃饭。”
“哦。”
沈霁听着晏宝珠这简短的回答，几乎有些惴惴不安了。
晏宝珠这时却捂着肚子笑起来：“学你说话真的好方便！只要‘哦’或者‘嗯’就行了！”
晏宝珠凑近沈霁，神色认真地叮嘱他。
“你现在知道了吧？在外边和人说话的时候，不能像跟我说话一样。别人不明白你的意思，会很慌张。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你。”
沈霁沉默了好一会，眼看机场就要到了，他却难得孩子气地说了一句：“不想去了。”
晏宝珠才不管他，直接开门，把沈霁推了下去。
池江机场人来人往，晏宝珠抬眼看去，到处都是互相拥抱着告别的家人，情侣，朋友。
“沈霁，我明年会考中京大学，”晏宝珠抬头望着沈霁，脸上是柔软又甜美的笑容，“你考得上吗？”
常年成绩名列前茅的沈霁：“……我会努力。”
晏宝珠笑了笑：“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只是那个身高腿长的少年一直看着她，随后他对着晏宝珠伸出了手。
沈霁小时候看儿童画册，上边画的是一只被雨淋湿的白狼游走在森林里，所有动物都害怕得紧闭房门，唯有一只小兔子打开家门，请白狼进来躲雨。
肉食动物不能随意进入草食动物的家。
白狼小心翼翼地蹲在小兔子的家门外，挨着一小片屋檐躲雨。
过了一会，小兔子啪嗒啪嗒地走了出来，它给白狼带来毯子和热汤。
最后……小兔子轻轻地伸出爪爪抱住了湿漉漉的白狼。
一如现在，晏宝珠轻轻抱住了沈霁。
说了“再见”。
晏宝珠一直站在登机口。
沈霁记住了晏宝珠说的他的嘴会开光的话，不敢说什么。
只是在进入登机口时，沈霁却回过头。
他伸出手，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挥动。
那是连晏宝珠也看得懂的简易手语。
【我明年一定会回来。】
【不要忘记我。】
晏宝珠突然抬手捂住眼睛，语气疑惑。
“机场里也吹沙子啊，太不卫生了吧。”
而沈霁登机之后，打开了晏宝珠送给他的小袋子。
里边是一本相册。
这个时代，互联网实在太便捷了。
只要有信号，不管在哪里都能与人通话，视频。
相片这类东西，就像是过去的回忆。
沈霁打开相册，看着每一张照片。
池江的街道，学校大门，他和晏宝珠时常路过的小巷，一棵几乎垂到地面的紫槐，池江长达数月的酷烈阳光，蜿蜒的长河，还有路边小店里的打瞌睡的小猫……
最后，则是沈霁和晏宝珠难得的合影。
沈霁靠在教室走廊外看书，晏宝珠突然在窗户边探头“哇”了一声。他惊讶地看过去，就看到了满脸笑容的晏宝珠。
像阳光，像火焰，像沈霁第一次握在手中的花。
这是晏宝珠送给沈霁的回忆。
沈霁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了这本相册上。
机舱里再次响起各类起飞提示音，但沈霁心中那些微的负面情绪，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他确定，他一定会遵守承诺。
不会让回忆，成为回忆。

池江那一年的高考成绩实在喜人。
光是晏宝珠的小区里，就有三四条横幅，写着“XXX高考XXX分, 获得全区X名”。
晏彤平常是行事低调的人，这一次也忍不住和上门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各色打电话来的亲戚, 语气平稳却隐带炫耀地聊天。
“哎呀，我跟你说，我家宝珠啊，学习可努力了……”
晏宝珠暑假那段时间, 几乎是天天听到晏彤的这套开场白。
不过等中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以后, 晏宝珠也不免俗地拍了两张照片, 发到朋友圈里。
没多久朋友圈就开始有人点赞, 评论。
熟悉的朋友很多，也有一些以前不大熟悉，但现在熟悉了的朋友。
比如闻星白和陆少维。
【闻星白：宝珠好厉害~早点来中京吧！】
闻星白以前说, 有空会常来池江，居然是真的。
晏宝珠和闻星白熟悉之后，不免担心起他的学业。
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到底有什么时间读书呀！
可等知道了闻星白几次全国模拟考的成绩之后，晏宝珠居然相信了他说的“时常短期旅游, 对刺激学习状态很有帮助”的话。
不过每次闻星白来找晏宝珠，他俩最常去的地方还是图书馆。
而没过一个月, 图书馆之旅中，就加入了陆少维。
【陆少维：我也考上了。】
这是陆少维在晏宝珠朋友圈的留言。
陆少维……晏宝珠和陆少维熟起来的契机, 说实话有些丢脸。
那时晏宝珠在机场送别了沈霁, 却被“沙子”迷了眼, 陆少维那时不知道是去送的谁，居然恰巧遇见了晏宝珠。
陆少维不是那种多么细心的人，在看到晏宝珠一直揉眼睛时，却忍不住走了过去。
“你哭什么？”陆少维居然递出了一张干净清香的手帕。
“我没有。”
晏宝珠低着头，不肯看陆少维。
陆少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这个人就没有说好话的能力。
高大的少年凶神恶煞地站在晏宝珠身边，一直保持着递手帕的动作。
过了一会，他手上的手帕被晏宝珠拿走了。
陆少维憋了五分钟，终于憋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我看了你拍的照片。”
晏宝珠没有反应。
陆少维舔着嘴唇，又说：“拍，拍得好。”
这就算是夸奖也硬邦邦得厉害。
晏宝珠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抬起头来。
“大家都很喜欢那张照片。”
陆少维看着晏宝珠微红的眼睛，纤薄的眼皮上也沾染了淡淡的红。
陆少维一直不懂为什么书里会写梨花带雨是好看的，不过现在见着晏宝珠，好像稍微懂了一点。
晏宝珠把陆少维的手帕小心叠好，对陆少维道谢。
“我洗干净了还你，谢谢。”
陆少维木讷地“哦”了一声，平常他就要走了，可这时却没办法挪动脚步，只能站在晏宝珠身边。
晏宝珠看着登机口，眼角的微红渐渐褪去了。
“我今天来送沈霁。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可是却还是会因为和朋友分开而感到难过。”
陆少维却不觉得这个事有什么难理解。
“我哥三十好几，看电视一样会哭。人都会难过，会哭，和多大没关系。”
晏宝珠噗哧一笑：“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
“你也会哭吗？”晏宝珠突然问。
要是陆少维的小弟敢问这种问题，现在已经被打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了。
可问这个的是晏宝珠……
“小时候看，看《海绵宝宝》会哭。”陆少维虽不爽，但直言。
晏宝珠那边发出了一串响亮的笑声，这一次晏宝珠抬手擦着眼角，但却是开心的眼泪。
“你真的太有意思了，”晏宝珠伸出手指，像小动物一样轻轻碰了碰陆少维的手臂，“我请你喝奶茶吧，谢谢你的手帕。”
不过晏宝珠突然一想，陆少维好像很注意体格身材，平常是不是不吃这个啊。
“当然，你要是不能吃……”
只是晏宝珠刚开了个口，就听陆少维有些着急地说。
“我喝无糖的！”
于是晏宝珠就这么和陆少维熟了起来。
至于陆少维会加入图书馆之旅，是因为他也要考中京大学。
就在闻星白和晏宝珠看书做题时，陆少维就像从天而降的老鹰，强势又突兀地加入了他们。
闻星白：……
虽说陆少维看起来是个和学习完全不搭边的人，但他意外地……成绩很不错。
晏宝珠心想，这不就跟电视上演的那种，能拿刀能拿笔，实际上是非常有文化的小混混一样吗？
不过加入了陆少维之后，学习氛围好像变得紧张刺激起来。
闻星白负责检查错题，每次看到陆少维做错了题目，就会温温柔柔地笑。
“你错了。”
不知是不是陆少维很少被人当面否定，不过一句“你错了”，跟闻星白说“你死了”差不多。
陆少维脸色非常难看。
晏宝珠时常担心什么时候会血溅图书馆。
所幸在这随时会死亡的高压之下，三人的错题越来越少，可以专攻论文了。
今年高考，晏宝珠，闻星白，陆少维都很顺利地考上了中京大学。
从三十年前开始，国内大学也和国外大学一样改制了。
大学新生入学，不会立刻进行专业学习，而是按照学生志愿，将他们分到文学院，理学院，商学院与工学院中，大一大二学习基础课程，大三再进行专业学习。
晏宝珠自然是要去文学院的。
这件事原本会遭到苏家的反对，但一直不想搭理苏家的晏彤专程去了一趟苏家。
等晏彤回来之后，就干脆利落地和晏宝珠说“事情已经解决”。
之后长达一年的备考期，晏宝珠除了逢年过节问候一声，再没收到苏家那边的任何信息，连苏兆文都没出现过一次。
晏宝珠大感震惊，晏彤却只笑着说“和他们谈好了”。
到底是“谈好了”还是“弹好了”晏宝珠不得而知。
不过她顺顺当当地过了一年，现在也收拾好行李去中京了。
晏彤自然是要送晏宝珠去的，虽然时间短暂，当天去，明天就走。
坐上飞机的时候，晏宝珠又看了一眼朋友圈。
依然没有沈霁的消息。
这一年来他们的联系没有中断，但因为时差不同，通常只能隔一段时间才能回复对方的消息。
要说沈霁有什么改变，也许是他喜欢拍照了。
晏宝珠每天打开朋友圈，都能看到沈霁新发的照片。
说实话……沈霁没什么构图的能力。
不是突出不了重点，就是拍到鸽子降落却扑街的照片。
晏宝珠委婉地提过拍摄技巧的事。
于是隔天沈霁拍了一个鸽子稳稳降落，却两脚劈叉的照片。
沈霁努力了，又没完全努力。
不过晏宝珠也能从这些照片中看出沈霁现在状态还行。
但是相隔一年，他们之间能聊的话渐渐变少了。
晏宝珠要忙着备考，沈霁除了备考，还有很多事要忙，他们自然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天天说话。
时间一长，晏宝珠也会想起，沈霁离开说“不要忘记我”，可现在是不是他忘记了晏宝珠呢？
每年中京大学的开学季都很热闹。
中京大学的历任校长都喜欢在校园建设这块发挥自己的特长和喜好。
隔壁星河大学的校园里满是樱花，而中京大学里则按四季，在校园各处都种满了季节性的植株。
无论什么时候来到中京大学，除了被那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吸引之外，还有那无论什么时节都会应季开放的灿烂群花。
中京大学原本是过去某位王爷的宅邸，年久失修，几如鬼宅。
到了近现代，就被用来扩充建造为大学学府。
无论是教学楼还是实验楼，外观都模仿着旧时的建筑风格，高墙青瓦，石狮威武，隐见牌楼。挂在墙上的装饰挂扇也许有数百年的历史，可一旦打开门，里边的设施却又都是现代化的。
这里的学生仿佛生活在那文化盛极的时代，却又打开着通向世界的窗口。
晏宝珠拖着行李下车时，定定地望着眼前中京大学的校门。
晏彤则在晏宝珠身后笑意盈盈的拍了好几张照片。
“宝珠，回头，笑一个。”
晏彤和所有家长一样，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在名校门口拍一张照片。
晏宝珠回头高高兴兴地比了一个“耶”。
过了一年，也许是因为学习太过紧张，晏宝珠瘦了一些。
原本她脸上还有一些婴儿肥，现在则像是对过去告别一般，瘦出了尖尖的下巴，眼睛像是更大了，因为备考一直在室内看书，皮肤也带着一点雪白的透明感，看起来可怜可爱得很。
只是笑起来的时候，那甜甜的酒窝仍在，让人一看，也忍不住想要微笑。
“妈妈，等一下！给我拍这个！”
晏宝珠看到校门口旁边的小池塘，还有一尊蹲坐在地吃炒面的青蛙雕像，立刻把行李箱放下，跑到青蛙旁边蹲下，模仿小青蛙吃炒面。
晏彤：……多大的人了，而且这个雕像到底什么审美？
当然，晏宝珠这个有点古怪的性格也还在，不会因为长了一岁就失去特色。
中京大学里各院的学长学姐们都在指定地点迎接新生，为了表现中京大学与众不同的精气神，站在迎新的个个都是笑容温和，态度亲切的俊男美女。
要是颜狗，见着这些人怎么都得努努力往这里考啊！
晏宝珠看够了新鲜，主要是看到晏彤被太阳晒得好像有点累，就不再四处去看，而是先去报到。
一封录取通知书递到了文学院的迎新处。
中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大学王府外观的剪纸造型，打开之后，里边就会落下一层洒金笺剪出来的纸烟花。
这是中京大学的特色。
新生都入学后，中京大学就会申请许可，在夜里放一场盛大的烟火。
以前也有视频传到网上，虽然镜头摇晃不停，但光看画面，也觉得是半空的星尘落下，灿烂华美极了。
“晏宝珠。”
一名长相俊秀的学长比对好了晏宝珠的身份和长相，就笑着请晏宝珠和晏彤跟他来。
“你们一路过来也累了吧？学校里有小型校车，可以放行李，也不用走过去。”
学长叫宋迟，今年大二。
他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待人也很亲切。
他开着车，带着晏宝珠和晏彤一路前行，不时指着周围的建筑，向两人一一介绍是什么地方。
等到了宿舍楼下，宋迟就拿出手机，和晏宝珠交换了联系方式。
“在学校里有什么不懂的，不管什么时候可以问我。”
宋迟笑着挥挥手，又坐上车走了。
只是等人走了之后，晏宝珠把宋迟设为了“仅聊天”，这就是不许看朋友圈，只当做工具人来用了。
晏彤“哟”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不喜欢学长？”
晏宝珠歪着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讨厌的事：“这个学长很像……嗯，就是中京高中里那种喜欢装高高在上，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人。”
晏彤看过人很多，自然知道那个叫宋迟的在她们到的那一刻，就在打量。
那打量不只是针对外表。
虽然很隐晦，也很短暂，常人难以捕捉。
晏彤想，她原本如果还担心晏宝珠独自在外的话，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宋迟回到了迎新处，就有人嘘他。
“见着小学妹漂亮就去献殷勤啊？别看人家不懂事就想去玩弄人感情啊。”
宋迟也算是中京大学里一等一的贱人，女朋友一月一换，最喜欢诓骗天真懵懂的少女。
要分手了，还能一脸无辜地说什么“我现在才明白我对你不是那种感情，我们还是退回朋友关系比较好”。
晏宝珠的外表那样可爱，宋迟第一眼就看上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打量晏宝珠时，却觉得晏宝珠也在打量他。
……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商学院那边突然嘈杂起来，像是来了什么人物。
宋迟抬眼看去，啧了一声，他说是谁呢，中京高中时期就靠脸行凶的闻星白。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居然没去南安普顿，反而来了中京的商学院。
十八岁的闻星白比之前长得更高了一些，平常一八五的身高走在路上已经有些压迫感，但闻星白好像比那还更高一点。
只是那张脸还是像被上帝亲吻过的，漂亮极了。
报到完毕，本地土著的闻星白知道中京大学里的路线，就不用学长学姐带路，而是先走到文学院来。
“学长好，请问晏宝珠来报到了吗？”
闻星白微微低头，问着坐在报到处的宋迟。
两人本就认得，都在同一所高中，以前也都在学生会。
宋迟往常会卖闻星白一个面子，只是晏宝珠是他刚刚送走的，现在闻星白又来问，实在让他有点疑惑。
“哎呀，是你的朋友吗？你不如发个消息问问她吧。”
宋迟一脸微笑，却没有动手里的电脑，看样子就是不想给闻星白查了。
闻星白当然已经发过消息给晏宝珠，不过晏宝珠可能在忙，他才过来问问。
闻星白在中京的圈层里，也是人精。
看着宋迟的样子，就知道有鬼。
想起宋迟的风评，闻星白不用细想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哈。”闻星白突然一笑。
宋迟旁边的学长不由疑惑：“怎么了？”
“哦，我就是看学长好像不知道，晏宝珠是池江高中的那位晏宝珠啊。”
闻星白慢条斯理地抬手把落到额前的刘海缓缓往后梳，露出好看的额头，引得周围原本就在看他的人，都忍不住要拿出手机偷拍发到论坛。
标题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校门口惊见千年一遇美少年》！
宋迟原本也和自己的同学一样，听到什么“池江高中的晏宝珠”感到茫然。
可是池江高中……
等一下。
宋迟比闻星白大一级，闻星白高一的时候，他高二。
中京高中和池江高中每年都有校际交流，但宋迟是没去过的。
主要是嫌麻烦。
但那一年校际交流回来，宋迟听到了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故事。
他先是不信，但看着许多同学回来都挂了心理科，然后又是震撼。
还能这么操作？还能这样……就一点情面也不留？
他当时反复想着，自己在那样的境地下能怎么做，可不管怎么推想，在那里……他似乎也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而且在那样的环境里想出那种考验人性的办法，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那些心灵受创的同学说起那件可怕的事时，通常只用“那个要下地狱的女人”“那个妖怪”“那个恶魔”等等名词来代替晏宝珠的名字。
宋迟偶尔听过一次，过了这么久也不会记得。
现在听闻星白这么一说，宋迟原本还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这下也不由坐直了。
宋迟原本还想，何必说得这么神，不就是个小姑娘。
人在危险中本来就会放大所有情绪，自己越想越害怕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聪明得像妖怪”“一眼就能看出好坏”之类的话也说了。
宋迟打开了手机，像他这样初初见面，有本事也发现他是个人渣啊。
【对方不向你展示朋友圈】
宋迟：哈，一定是刚见面，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私生活……吧。
宋迟放下手机，抬头对着闻星白微笑。
“晏宝珠已经来了，刚去宿舍。”
“好的，谢谢学长。对了，我想已经有过前车之鉴，应该没人会笨到再去惹事吧。”闻星白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就拿着行李去宿舍了。
虽然闻星白的家就在中京，但大学没有经过集体生活总觉得有点不完整。
这是闻星白拿来对家里的说辞。
实际上嘛……当然是在学校里才好多碰面呀。
闻星白身后这时传来宋迟的声音，这声音不大自信。
“我是好人，我惹什么事。”
闻星白弯唇一笑，他没有回头，手机微微震动，就看到晏宝珠回了消息。
【晏宝珠：我已经到中京大学啦！忙完再聊！】
闻星白回了一句。
【闻星白：好呀，你忙完带你吃好吃的……甜的。^_^】
晏宝珠回了个小兔子捧碗的表情包。
闻星白看了好一会，才有些不舍地放下手机。
晏宝珠是个体贴，细心，待人真诚的少女，可是只有跟她深入来往时才知道……她竖起了很高的防线。
她可以对谁都好，却总是下意识回避别人靠她太近。
她自己也许都没发现，她对于站在身边的人……是会进行筛选的。
闻星白知道晏宝珠家里的情况，也许是以前受过最亲近的人伤害，哪怕总是表现出一副开朗外向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有某一处一直在冷静地观察，鉴别，衡量着周遭的人。
不过如果别人真心待她，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所以闻星白能感觉到晏宝珠对他的态度一直在软化。
也许更进一步的契机就要到来了。
原本闻星白还担心沈霁从中作梗，结果他自己去国外了。
再看晏宝珠平常的处事……她绝对没有和沈霁谈恋爱。
闻星白还不算来得太晚。
闻星白拉着行李箱，却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不是很熟的人。
陆少维皱着眉头，正在拒绝想带他继续游览校园的各位学长学姐。
“不用，我自己会走。”
在池江高中，陆少维是人见人怕的校霸，而在中京大学，在学长学姐眼里，他只是个长得过于好看的混血帅哥。
……虽然表情是有点凶狠啦。
闻星白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就当做没发现径直往前走。
陆少维平常见了闻星白也会装瞎，可这次却直接追了上去。
“去哪？一起吧。”
这就是要借着闻星白脱身了。
闻星白一脸无辜：“这位同学，我们认识吗？”
陆少维额头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闻星白笑了起来：“开个玩笑。”
陆少维不爽：“要不是晏宝珠说你会带我们去吃点东西，我也不想搭理你。”
闻星白：……是了，晏宝珠这么细心，陆少维和她都是池江高中来的，出去吃个饭肯定会问一句。
闻星白又正色道：“我们还是不认识。”
不管陆少维是不是要暴起揍人，闻星白只想，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沈霁就够麻烦的，再加上一个动机不纯的陆少维，更是让人心烦。
中京机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从vip通道快步走了出来。
等她坐上车，司机就询问她目的地。
“陆画小姐，您是先回家吗？”
陆画摇头，虽然脸上笑容依然柔弱安静，可抓着手机的手上却因过于用力浮现了道道青筋。
“不，去中京大学，快一点，要没时间了。”
司机连忙应是，可是却想这开学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哪里就是没时间了呢？
小姐这一年时常往国外跑，他们这些人也是知道的。
沈家那个一直不在中京的少爷沈霁，不知哪里投了小姐的缘。
陆家不想和那个不受宠的沈霁亲近，可是挨不过陆画我行我素。
可好像每次小姐过去，不是见不到人，就是气着回来，这样到底又有什么意思？
明明小姐以前……那样懂事文静，可从两年前开始，小姐就变了。
不是骄矜或是无理取闹，只是看人时总有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陆画又拿着手机在那玩娃娃换装游戏，只是玩着玩着，她就抬手在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小人脸上画了个“X”。
随后她又看着一旁的女小人，抬手给她换了一条可爱的蓬蓬裙，并在脖子上戴上了一条choker。
“那边不行，就走这边……反正这个世界得按我想的一样进行，不然我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晏宝珠……让她发出那条短信就算走了一个‘剧情点’了吧？”

第18章 短信发出
晏宝珠在中京大学的宿舍是两人间, 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共用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小厨房。
条件堪比某些大学的研究生宿舍。
只是等晏宝珠收拾好了东西以后, 那位舍友都还没到。
在晏宝珠收拾东西的时候，晏彤一直在外打电话，像是一直在聊工作的事。
晏宝珠站在房间里, 一直没出去，只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一枝盛放的白色铃花挤挤挨挨地落在窗边，像是要探入窗内，却被玻璃阻挡。
晏宝珠走过去, 抬手将窗户打开, 让那花枝探进来。
花枝恰好挨在窗沿, 碗大的花却没什么香气, 只有一种淡淡的草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