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促使他回神,他看向拍了他的何旭明,“怎么?”
对方笑得有些谄媚,“校草,能不能帮帮孩子。”
云岱没心情搭理他,“说。”
“作业,没写,菜菜,帮帮。”
对上那双可怜中带着焦虑的眼,云岱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交了。”
对方连不迭道:“那我能去组长那把你的作业拿回来……放心,我肯定把你的作业一起交上去!”
“多麻烦,不如直接抄我的。”季月笙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已经笑眯眯地将全科作业拿在手上。
何旭明视若珍宝地捧着接过,一边找笔,一边浮夸道:“两位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等我抄完,就给两位真神磕几个!”
季月笙还是那副标准的笑:“不用了。”
他把作业给何旭明抄,也只是为了不让对方再纠缠着云岱而已。
可惜季月笙终究不能得逞,还没等他和云岱搭上话,就听见有人突然道:“那个,能帮我讲一下这道题吗?”
云岱有些意外,看向对他搭话的人。
宋生怕云岱没听见,又重复一遍道:“可以么?”
季月笙眼眸微眯,神色有些危险地盯着眼前的人。
如果没记错,眼前这个叫宋生的就是上次月考的年级第三?
自从换座位后,这人一直坐在面前,但从来没有他们搭过话。气质冷漠阴郁,好像很不好相处。
但今天这一来,就直冲云岱问题,未免有些怪。
但云岱没他那些花花肠子,直白了当道:“哪道题?”
宋生过长的头发和黑色的眼镜框遮住眉眼,只有露出的下半张脸苍白得过分。
他指尖有些颤抖地拿着数学练习册,像是随便指了一道题:“这个……我不是很明白,谢谢你。”
云岱抬眸看他一眼,没有多说话,只是拿笔将题干的隐藏信息画出来,“代入这几个公式,就能解出来。”
黑笔在空白的地方留下一串公式,宋生抿抿唇,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道:“谢谢。”
说完就转过头去,云岱还想继续投入题海之中,就听见季月笙不阴不阳道:“没想到你还挺古道热肠。”
云岱笔尖微顿,表情冷淡,“比不得你。”
季月笙笑而不语,抑制心中溢出来的不爽。
上语文课的时候,季月笙手撑着脸,风吹着不太清醒的头脑,思绪飘飞。
云岱写字时,手肘不小心过节,触碰到他手背的一点皮肤,季月笙立马像被烫伤一般,将手缩回来。
他声音有些闷闷道:“你过三八线了。”
云岱表现得比他还嫌恶,从抽屉里掏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肘。
季月笙莫名想起之前云岱在洗手间洗手的画面,细白的手指晕开薄红,像是白雪覆上红梅,冷淡被艳色侵吞,诱人得厉害。
但这份诱人,是基于云岱对他的不喜。
想到这点,季月笙眼神微暗。
之前的不爽像是被密封的汽水,现在瓶盖被打开,不爽直接喷涌出来。季月笙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有些恶劣道:“这么嫌弃,我又没有弄脏你,还是你其实是想我那么做?”
云岱毫不客气地抽出一张湿纸巾扔在他手背上,“你也擦。”
季月笙:“……”
原来是平等地嫌弃所有人。
他心不在焉地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脑子里混沌一片。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要斤斤计较这些小事,以前的他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说起来,最近的心烦意乱都和云岱有关。
和云岱扯上关系,一开始是因为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明白云岱是一个口风很紧的人,不会把他的事情说出去。按理说这样他们就可以再无牵扯纠缠,但是季月笙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去招惹他。
他想招惹云岱。
第十二章
他扪心自问,其实自己根本不在意那点秘密会不会暴露,因为无论暴露与否,除了名声外,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其他的影响。
但名声这东西,虚无缥缈,他从来不在意。
他不在意会不会暴露所谓的秘密,不在意虚无缥缈的名声。他故意威胁云岱,只是单纯想招惹云岱罢了。
像是桀骜不驯的烈马,故意将已经松掉的缰绳落在驯马人手里。
这道无形的缰绳不会给他施加任何影响,他只是想看看获得缰绳的云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一种恶趣味的招惹,同时也有基于兴趣。
他对云岱或许……产生了一些兴趣。
他想看云岱会做到什么程度。
过于无趣的人生,好像找到了一点调味剂。
只是基于一点兴趣,将他当成乐子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因素。
想通这点,季月笙心情顿时轻松,只是嘴角的笑意还没勾起,就被班主任抽起来答题。
语文课后就是放松的自习课,大多数人会浑水摸鱼和同学讲悄悄话,亦或者拿出手机刷短视频。
季月笙写完一张数学卷子,无聊地转着笔,他手撑着脸,偷偷看一眼云岱。
发现对方盯着数学题,迟迟不下笔。
他扯出一个笑,大发慈悲说:“不会做?要我教你怎么解么。”
云岱面无表情地落下第一笔,十分要强,“我已经知道3种解法了,我正在思考第4种。”
季月笙随口胡诌道:“我知道5种,需要告诉你另外2种吗?”
云岱不回他话,冷着脸放下笔,从座位上站起来。
季月笙心下一凛,面上不动声色道:“你要干什么?”
不会因为这一句话要打他吧?
云岱不理会他,只道:“让开。”
他从座位离开,直往洗手间奔去,随手拉开一个隔间,对着马桶干呕。
心理性地作呕,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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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马桶吐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走到洗手台洗手,看着镜子里苍白得过分的脸,像是死了三天,比死人还更白。
碎发遮住眉眼,云岱十分阴郁地搓洗手指,心里十分嫉恨。
季月笙什么意思,瞧不起他么?
他这种人懂什么!
早晚让他再也不能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手越搓越红,眼角因为呕吐生理性泛红,像是春天的桃花,也染上一点艳色。只是被碎发挡住,无人能瞧见。
厕所的隔间骤然推开,他听见有人在身后懒洋洋道:“你也在这里躲懒?”
他转身,就见云岱眼神阴沉沉的,“干什么。”
羽玉轻笑道:“忙里偷闲,我新画了一副画,你要看吗?”
云岱没理会他,转身走出洗手间,只抛下一句:“以后别缠着我,烦。”
羽玉还是嬉皮笑脸道:“如果我非要缠着呢?毕竟学校的路不是专属于你的,我想走便走了,只是恰好和你同路遇见。”
云岱眼神微暗。他突兀地扯出一个笑,不似季月笙的完美虚假,也不似羽玉那般散漫,而是略显阴沉阴鸷的笑容,让白皙俊秀地脸显得有些扭曲。
“缠着我,你可以试试。”
他的脸倏地又变回方才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擦干手上的水走出洗手间。
羽玉收起散漫的笑容,看着镜子里同样面无表情的脸,“是么?”
可惜云岱你不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了。
云岱那般发泄一通,心情反倒好多了,只是回去又要见到季月笙那张死鬼脸,心情顿时又沉郁下来。
所幸回来之后,季月笙终于没再插科打诨,而是认真的做题。
云岱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发现桌上多出来的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千纸鹤,还是用草稿纸折出来的,虽然已经尽力折叠弄得很精致,但草稿纸的白色看着还是寡淡,好似折纸的人走心了,但又没完全走心,略显草率敷衍。
云岱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拆开千纸鹤。
千纸鹤瞬间回归本体,变成一张平躺的白纸,偌大的纸张中间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似有所觉地看向季月笙,发现对方好像在写题,只是那笔只是戳在纸上,根本没有丝毫滑动。
云岱心里冷笑一声,面色平淡地将纸叠成四四方方的小纸片,随手扔进桌盒里。
放学的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云岱提着手提包回家,就看见羽玉靠在校门口,眼睛时不时朝着出来的学生一一看上两眼,一副蹲人的架势。
云岱有些烦躁,顺着放学人流混出来,躲着他走回家。
被人追着盯着的感觉很不好,他有些受不了,想起加过羽玉的微信,当即打开微信发了条消息:
[。:不要再缠着我,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季月笙回到家里,打开手机一看微信消息,才发现有这么一条信息。
他有些想不起这个句号是谁,思索片刻才想起来之前把微信小号借给了羽玉去把妹。
那这个句号,很有可能就是多出来的妹了。
不过看妹这语气,羽玉好像是碰壁了。
无情地嘲笑片刻,他一本正经回复。
[月光:不好意思,这个号是我借给朋友使用的,现在我把号要回来了。]
云岱看到这条消息,第一反应是羽玉在耍鬼把戏,但又想到他之前说这个号是找七大姑八大姨借的。
所以眼前这个号主还真有可能不是羽玉,而是他的七大姑……或者是八大姨?
季月笙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句号的回复,处于无聊的好奇心,他点进句号的朋友圈。
句号是个分享欲不太强的人,里面的只有寥寥几条朋友圈,大部分还是转发的学习相关视频,只有一条是原创。
这条原创朋友圈是半年前发的,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是附上了一段视频。
他点开,就看见一个没露脸的少年,他手里拿着一副牌,表演了个丝滑流畅的花切。
他将牌放下,展示自己的手。明明手上空空如也,但只是眨眼间,就凭空变出了八张牌,一边四张,组成两个小扇子,看着很酷炫。
视频只有十几秒,很短,但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却在脑中萦绕,无法去除。
明明视频里的人没有露脸,但季月笙莫名地从对方修长的脖颈,洁白的T恤,瘦削的肩膀之中,感受到对方的少年气。
他有些意外:羽玉追求的,居然是个男生?
原本想就此删掉句号,却因为这个短视频,打消了这个念头,还迷迷糊糊地将对方置顶了。
置顶完后又觉得奇怪,随即取消置顶,逃避性地将微信又切回了大号。
登录上大号,才发现自己的微信已经被羽玉轰炸了。
[羽玉:为什么我不能登你的小号了?]
[羽玉:说话!]
[羽玉:你有本事改密码,你有本事说话啊!]
[羽玉:季狗,回答我!]
[羽玉:不回答我?我现在就去你家!]
季月笙已经习惯了羽玉的说话方式,见怪不怪地回复:
[季月笙:你要撩人用自己的号,别用我的。]
对方回的很快:[羽玉:我们可是好兄弟,你连这点忙都不帮我?]
[季月笙:要我帮你也可以,告诉我你追的那个男生是谁,是我们学校的?]
[羽玉:……这个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季月笙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屏,筛选着可能的人选。
羽玉之前说过要追求云岱,这个句号,会是云岱么?
清晨的温度正适宜,草木沾露,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草木清香。
云岱看着桌上的面包牛奶,不由得一皱眉,他问早早就来的季月笙:“谁送的?”
本是随口一问,也不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准确的回答,却不想对方笑眯眯地偏过头,看向他道:“一个比较漂亮的女生,我记得好像是隔壁班的。”
云岱对自己的人缘相当有自知之明,除了以学习为伴,他没有任何朋友。
所以如果无缘无故送他吃的,要么是放错位置了,要么就是图他一张脸的爱慕者。
云岱垂下眼界,若有所思对季月笙道:“你要吃早餐么?”
他看向桌上的面包牛奶,意思不言而喻。
季月笙手撑着脸,有些兴趣道:“如果我不吃,那你会怎么处理?”
“扔进垃圾桶。”
快速的,果断的,毫不迟疑。
季月笙笑道:“那你给我吧。”
因为他这一句允诺,他连续吃了一周的早餐,每天都是变着花样的品类。
季月笙慢条斯理地嚼着桂花糕,问旁边写题的云岱,“你就不好奇是谁送的?”
云岱笔尖一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当没听见。
他心里已经有人选,但是不会向季月笙说明。
他拿出手机,想了想打开微信搜索框,找出那个许久没聊过天的联系人。
[。:羽玉?]
季月笙的手机微微震动,一看微信消息提示,原来是那个很多天没聊过的句号又开始发消息。
看到消息内容,他饶有兴味回复。
[月光:不是羽玉,他不会再登这个号了。]
[。:是么,谢谢。]
云岱放下手机,思索着还有没有别的方式联系羽玉。
他不知道对方的班级,以前的微信好友申请记录也都清楚了,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校门口蹲人。
但那样做不符合他的作风,况且他实在不想和羽玉这个粘人精线下见面,能网上说清楚才是最好。
他上网开始搜索恢复微信消息记录的方法,月光就又给他回了一句:
[你找羽玉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云岱想和他说不要再给他送早餐,但刚打出这行字,又全部删除掉了。
有第三方的加入,万一弄错对象,解释起来就很麻烦。
他索性回复:[不用,谢谢。]
[月光:这么高冷?]
云岱懒得理会他,刚想关闭手机,就见对方道:[你要是想联系他,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谢谢。]
季月笙拿捏不住这句“谢谢”的意思,是谢谢推名片?还是谢谢,但不用了?
照对方这冷淡得恨不得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是后者的意思可能居多。
他想着,就见对方回道:[请尽快推给我。]
季月笙对这个人愈发有兴趣,想恶搞句号,故意将自己大号推给他。
就差点击分享页面时,他突然一顿,不明白自己像是下降头一样,居然干起了这么无聊的事。
手点击取消,又将羽玉的微信号推过去,无趣地点击熄屏按键,在屏幕黯淡的前一刻,他看到句号发的消息。
[。:谢谢。]
季月笙唇角微勾,偏头就看见云岱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在做题,而是在用手机聊天。
对方没有贴防窥膜,屏幕亮度又调得相当高,只要稍微凑近一点就能看清他的聊天记录。
季月笙有相当大的恶趣味,但还没这么猥琐下流,只是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小说开始读。
云岱刚申请好友添加,一秒钟通过,对方相当热情道:[哥哥,找我什么事!]
云岱也不拖泥带水。
[。:你有没有每天给我送早餐?]
[羽玉:我就知道,哥哥若是没有事情,也不会来找我(黛玉幽怨jpg.)]
云岱对他这副模样敬谢不敏。
[。:回答我。]
[羽玉:什么?哥哥还养了别的狗,真是花心!只可以有我这一个!]
云岱确认不是他之后,相当干净利落地点击删除好友。
再和他聊下去,可能会得十年脑血栓。
随手放下手机,他暗暗思索:如果不是羽玉,那又会是谁?
上课是煎熬的,尤其是下午,屋外炎热焦躁,蝉鸣加剧人心底的烦闷之意,哪怕有空调也无济于事。
云岱眼前课本上的字开始晃动,他握笔动作一顿,还以为是有点中暑,但一瞬间,他反应过来,是整个地板都在晃动,天花板像蜘蛛网一般骤然开裂!
地震了!
【十、九、八……】
有不少同学的手机发出倒数警报声,此起彼伏,难以隐藏。
有人迷糊地将头从课桌上抬起来,“什么,我绑定系统了?”
“什么绑定系统,快跑!地震了!”
任课老师还年轻,也是第一次经历,有些惊慌失措,但还是尽量忍耐道:“同学们不要慌,我们的教学楼能抗九级地震,不要慌,有序走疏散通道……”
他话音还未落,讲台上那块天花板当场塌下来。
任课老师吓得腿软,当场破防:“我擦,什么豆腐渣工程!快跑!”
不用他说,大家都忙着逃难,现场一度兵荒马乱,有不少人踩踏,尖叫哭泣声交织,场面一度失控。
云岱和季月笙的位置在最后面,又不争着抢先,就落在最后,他俩刚想走出门,门外的走廊直接塌掉。
逃生的路被堵死,教室内已经零碎得不成样子,季月笙急忙举起一张桌子架在墙角的三角区,握住云岱的手腕,将他拉入桌子下蹲着。
刚做完这些不到几秒,整个空间彻底塌陷!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们被埋入了废墟之中,只有墙角的三角区勉强形成一小片活动区域。
头顶的碎石不停掉落,砸在书桌上。
书桌下方的空间很挤,容纳两个长手长脚的男生很勉强,季月笙和云岱被迫肉贴着肉。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云岱身体在抖,有心想挂上平时游刃有余的笑容,问上一句“你很害怕吗”,但最终他放弃了。
原因有两点。
一是现在很黑,就算他现在笑,云岱也看不见。
二是他问不出口,他也很害怕。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遇到地震,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地震。
性命命悬一线,头可能随时从脖子上落下来,他只是一个男高中生,怎么可能不害怕?
黑暗会带来内心的宁静,也可能带来恐惧的噩梦。
头顶的碎石已经没有再掉了,但季月笙能感受到云岱抖得越来越厉害,触碰到的手臂满是冷汗。
耳边的呼吸声愈发急促,季月笙不由得打开手机光,一照亮这黑暗一角,才发现云岱的脸色苍白得过分,脸上全是冷汗,仿佛被水浸透的白纸,下一秒就会破损开,彻底死去。
季月笙有些担心地喊道:“云岱,你怎么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呼吸声愈发急促。
现在没有任何条件送医,估计是信号塔也被地震弄毁了,手机没有信号,季月笙只能凭借自己的常识判断做出紧急处理。
他妈妈有轻微哮喘,所以他闲来无事系统地了解过呼吸相关的一些常见疾病。
呼吸急促,四肢末梢青紫,面色苍白出汗,应该是过度呼吸综合征!
他一手抱住云岱,让对方头靠在他胸膛上,一手忙捂住他的唇。
哪怕心里很焦急,季月笙语气还是尽量平稳道:“放松放松,慢慢地用鼻子呼气。”
捂了有一分钟,感受到对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季月笙摸黑掐着他人中,掐得手有些酸了,才听到对方声音极轻微道:“别掐了……好疼。”
季月笙被这一声吓得手一松,不由自主朝着后面摆,空间极其狭小,他这一甩手,小臂直接打到桌腿上。
他疼得面色扭曲,得亏现在是一片黑,否则被人拍下来,那就成了不可磨灭的表情管理失败黑历史。
云岱显然也知道是自己吓着他了,沉默一瞬,刚想道歉,就听见季月笙有些后怕道:“幸好你醒了。”
云岱手撑着地,从他胸膛离开,调整完呼吸才道:“你怕一个人面对黑暗?”
季月笙摇摇头,也顾不得计较对方看不看见了,“我怕把你治死了。”
“你还挺会讲冷笑话,”云岱抬抬眼皮,冷淡的嗓音有了些温度,“谢谢,你救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季月笙挑眉笑道:“不该是欠我一条命?”
“你要我怎样?”云岱稍微缓过来了,说话也带几分活气,“把命给你?”
“别闹。”
季月笙拿出手机,发现还是没有信号,只能叹气道:“看来我们只能等待搜救了。”
在黑暗里,等待不知多久会来的救援,其中有多少分希望,他们也不清楚。
脑海不由得浮现不少社会新闻,有因为地震当场丧命的,有很快因为埋藏得浅被救出来的……还有等待了两天被救出来,但人也半身不遂。
他们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哪种,只能在原地等待。
云岱轻声道:“尽量别说话。”
空间差不多是密闭的,空气很难流通,说话会加快消耗氧气,最后可能会因为缺氧窒息。
季月笙也懂这个道理,闭眼等待。
在黑暗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能互相听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声。
没有水和食物,他们最多也就能撑过三天,氧气也支撑不到那个时候,可能最先告罄。
这或许会成为他们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这个事实让季月笙有些茫然。
他想过未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在午夜做着人生计划。
想着在国内升学,再出国留学镀金归来进入社会工作,或是趁着年轻叛逆一场,抛弃家业独自闯荡,背着个小背包游遍世界。
可以是规矩无趣的海归精英,可以是潇洒自在的漂泊浪子,就算是去天桥下乞讨也可以,总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但他没想过自己会早死,就这样结束这一辈子。
意外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接近,再猝不及防地将人推向死亡。
在黑暗与灾难面前,人都太过渺小。
低落和恐惧的情绪席卷,季月笙在黑暗中迫切地想寻求一个突破点,不让自己装载崩溃的口袋撑破了泄露出来。
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脆弱,他必须是完美的。
或许是已经到了晚上,已经有些开始泛冷,身边的温热近在咫尺,不由得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他凑近,才听到云岱似乎在呢喃什么,很小声。
贴得更近一些,才终于得以听见:
“abandon,动词意思是抛弃,离开,名词有放纵之意。”
季月笙没忍住,问道:“你在背英语单词?”
云岱停下背诵,点头,但想到对方看不见,只能道:“是。”
对方相当不解,“背这个有用么?”
毕竟现在连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云岱有些奇怪道:“为什么没用,你高考不考英语?”
季月笙听到他的回答,面上表情一愣,随之轻笑出声。
是了,他的同桌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天然,反倒显得他之前的杞人忧天有些呆。
季月笙问:“如果我没记错,英语四级的第一个单词就是abandon,你一直在背这一个单词?”
云岱:“不,我把四级四千五百个单词过了两遍,这是第三遍。”
听到这句话,季月笙心头一惊,一是为云岱的记忆力,二是复习了两遍四级单词,时间应该差不多过了十个小时左右。
地震的搜救难度很大,已经过去十小时了,都没有搜救队找到他们,难道真的要……
他仰头,却只能看见书桌的铁皮底。
身体已经极度疲乏,胃部因为长久没进食,难受的灼痛侵蚀内脏,他忍不住轻咳。
云岱沉默一瞬,轻声道:“你要是难受,就和我一起背诵单词吧,这样时间消磨的快。”
“我不是很喜欢英语,”季月笙勉强扯出一个笑,不浪费他的心意,“我就背诵古诗词好了。”
夜里寒冷,两个少年身体贴得更近了些,像是荒野求生的旅人,被迫互相以体温取暖。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困意席卷两人,头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让他们稍微清醒了些。
长时间没有喝水,嗓子已经变得相当干痒,季月笙强撑着道:“会不会是搜救队。”
“希望不会是老鼠。”
“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但季月笙没有被他的幽默逗笑,而是心头有些苦涩。
如果真的不是,他们就将继续无望地等待。
季月笙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终于听到有人道:“听老师说这里还有学生被埋,我们得在余震来之前仔细地搜一遍。”
季月笙闭上了眼,手搭在云岱身上。
云岱知道他什么意思,当即想大喊,但声音干枯沙哑,穿透不过层层石块钢筋。
上面有人不停地走,不停地探索,他始终无法通过声音传递救援信息。
在即将失去意识前,他想起季月笙的手机。
在黑暗中摸索着,冷汗爬满后背,他强撑着用季月笙的指纹解锁手机,打开手电筒向上高举!
如果现在是黑夜,光总能透过缝隙,传递出他们的救援信息。
举了不知道多久,他眼前一黑,紧接着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白茫茫,天花板悬在头顶,白炽灯有些过于刺眼,刺激的消毒水有些难闻。
云岱动了动手,就一阵刺痛,他抬眼看过去才发现手腕扎着吊瓶。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笑话:醒来一群护士围在眼前,笑得十分开心,说了句“恭喜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女孩子了”。
然而现实是既没有护士,也没有家人陪护。
他闭上眼,等了好一会儿,一个医生推门而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挂在胸口口袋的笔做病情记录。
云岱开口问道:“你好,我身体有出什么问题么?”
医生摇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太久没有进食,身体比较虚弱,需要挂几天盐水。”
云岱想了想,将地震被困时,自己差点休克的经历告诉医生。
对方沉思片刻,回答道:“过度紧张会引发过度呼吸综合征,及时救治不是什么大问题,平时注意放松心情。”
想到这里,云岱不由得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同学,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