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磬正又要开口,林大人却猛地看向左侧首位的荣迟,拱手道:“荣将军,玄嵩帝与元德皇后是将军的亲姑姑姑父,如?今在这世上,只有将军可以?为他们讨回公道。”
“欸林大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封磬站起身,朝赵承北拱了拱手:“玄嵩帝后可也是二皇子?殿下的大爷爷,玄嵩帝后要真是被人害死?的,讨公道这事也有陛下与殿下在。”
林大人转眼看向赵承北,冷嗤了声?,在赵承北越渐冰冷的眼神中,毫不畏惧的道:“那可不一定,要是这凶手跟陛下与殿下的关系更?为亲近呢?”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封磬被吓得瞪圆双眼,愤怒的指着林大人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其他人也皆是惊愕不已。
对比起玄嵩帝后,凶手跟陛下与二皇子?殿下的关系更?为亲近,那就只有一个人。
先皇,玄嵩帝的亲弟,赵宗赫!
“林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阵诡异的寂静中,赵承北冷声?道:“构陷先皇的罪名?,林大人可担不起!”
“我如?何不知!”
林大人用睥睨的神态指着赵承北:“要是玄嵩帝后没?有被奸人所害,现在坐在这里的就不该是你!”
这话便已经是极为大逆不道了,众人都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
玄嵩帝后已故,如?今的皇室是先皇一脉,不管先前那二位是如?何死?的,眼下想要在先皇一脉手中为他们讨公道,那是绝无可能的。
林大人这是在找死?。
赵承北深吸一口气,喝道:“来人!”
“老师!”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众人纷纷看向后者。
却见是崔九珩出列朝林大人走来。
他立在林大人身后,微微抬手:“老师,学生扶您下去歇息。”
宴席上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二皇子?明显已经动?怒要发作,崔九珩此时站出来便是要保林大人。
崔九珩与二皇子?决裂的事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却不知二皇子?可会估计旧情饶林大人一回。
林大人转身看着崔九珩,半晌后面露欣慰道:“你倒是个好孩子?。”
“我记得我只是曾在国子?监教过你几?堂课,算不得正经老师,比起崔家老爷子?,我可差远了。”
崔九珩态度仍旧恭敬:“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林大人爽朗一笑,看向座位上的崔大人,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转而?,他又看着崔九珩道:“孩子?,你有心了,不过今日我哪里也不会去,我要在这里为我的老师讨一个公道。”
众人面露疑惑,崔九珩也有些不解。
便听林大人道:“你方才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元德皇后曾经教过我一堂课,我至今不敢忘,所以?这么算起来,那二位便也是我的老师。”
众人:“......”
还?能这么算?
林大人跟元德皇后年纪相仿吧?
崔九珩皱了皱眉,却一时无话反驳。
“你的心意我领了,回去吧。”
林大人摆摆手道。
崔九珩在原地踌躇,崔大人唤了他一声?,他才缓缓回席。
沈云商看着落座的崔九珩,唇角轻轻弯了弯。
崔九珩还?是那个崔九珩。
“荣将军。”
林大人转身看向荣迟:“你可要与老夫一同讨一讨这公道?”
荣迟神情郑重?的起身出列,朝林大人拱手一礼,道:“我的荣幸,有劳大人。”
说罢,二人一同转身看向赵承北。
一文一武并肩而?立,颇有一股气势。
赵承北手指微动?,心中暗涌浮动?。
他还?是大意了!
他绝不会相信林大人是一时兴起,他们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且一同策划在今日谋事。
“二位这是要造反?”
赵承北先发制人道。
荣迟淡声?回他:“不敢,我只是听林大人说姑姑姑父有冤情,想仔细听一听罢了。”
不待赵承北开口,他又道:“若林大人当真是信口雌黄,二皇子?殿下便无需害怕。”
众人闻言看赵承北的视线皆带着打量,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害怕的神情。
毕竟这种?事,只有心虚,才会害怕。
亏的赵承北定力好,硬是没?露出什么端倪,只冷声?道:“你是叫本殿下在这里听他构陷皇爷爷?”
“要真是构陷,今日有文武百官见证,岂不正好治林大人的罪?”荣迟顿了顿,加大声?音:“要是证实姑姑姑父是被冤枉的,那文武百官便也是见证!”
众人闻言不由暗暗叫苦。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就算林大人真拿出什么真凭实据了,他们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如?今皇室只剩先皇这一脉,这一脉都成了罪人,那这皇位谁来坐?况且,就算是真凭实据,二皇子?殿下也不会认啊。
所以?这就是一步死?棋!
林大人犯糊涂就罢了,荣将军怎么也跟着闹上了。
不过,这死?棋倒也不是无解。
若是...
有心思活络的已经眼露异光。
若是玄嵩帝还?有后人在世,可就不是死?棋了!
当年虽说宣称前太子?殿下坠崖身亡,但他们听到了一些风声?,前太子?殿下的尸身根本没?有找到,要是他回来了,那今日可就精彩了。
但这只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们不敢冒险,还?是坐观其变为上策。
“放肆!”
赵承北已猜到今日是他们提前策划好的,又怎会让他们有开口的机会:“先皇声?誉岂容尔等胡乱构陷,来人,给我将这贼人拿下!”
正好,将荣迟一并收拾了。
“慢着。”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封将军!”赵承北看向封磬:“管好家中小?辈,免得平白受牵连。”
封磬连连称是, 起身要去拉裴行昭:“你给我回?来,添什么乱呢!”
裴行昭在他靠近前, 扬声道:“殿下?不让林大人开口, 可是觉得林大人没?有立场来立这个案子?”
“若是这样, 我知道一个人,她有资格立场寻求真相。”
赵承北眼神大变,猛地盯着裴行昭。
他到底是谁?!
封磬听了?这话?一时也不知还该不该去拉他,立在原地踌躇着不动,这时, 便听裴行昭扬声道:“玄嵩帝的亲外孙女, 长公主的血脉, 可有资格听林大人道明真相?”
众人大惊自是不说, 赵承北心中此时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死死盯着裴行昭, 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他根本不是封将军什么外侄,而是裴行昭!
而此时宴会上几乎所有人都因长公主血脉而惊愕不已, 也就没?注意?到赵承北神色间的变化, 只有崔九珩看到了?。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曾经的那个猜测, 看来就是真的了?。
“朝将军,你可要慎言,长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坠海身亡了?,哪里还有血脉在?”
一位大人神情凝重道。
裴行昭道:“二十?年前, 长公主确实坠海, 但是长公主并?没?有身亡,而是被人所救, 至今还活着。”
众人又?是大骇。
很快,就有老臣激动道:“当真?”
“当真。”
这回?答他的不是裴行昭,而是女子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穿过席间,走向?正?中间。
“你是?”
待她立在裴行昭身侧,便有人问。
“我便是长公主的唯一血脉。”沈云商扬声道。
众人闻言都打量端详着她,然后紧紧皱着眉。
“这看着跟长公主也不像啊。”
“是啊,这容貌...”
话?还未落,便见沈云商抬手?撕掉了?易容皮。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她,再?次掀起一阵轰动:“这...你不是...”
逃犯吗?
沈云商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道:“我就是沈云商,至于什么抗旨之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边说边转身看向?赵承北。
裴行昭此时也揭开了?面具,上前两步立在她的身侧,弯唇道:“二皇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大概是今日叫人震惊的事太多了?,如今见着裴行昭那张熟悉的脸,众人竟也不觉得诧异了?。
赵承北气的差点当场发作。
他找了?那么久的人没?有线索,却不知人家竟神不知鬼不觉混到了?宫中来了?!
“还不将这几个逃犯给我拿下?!”赵承北厉喝道。
“诸位知道皇帝为何要追杀我吗?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要处之而后快!”沈云商语速极快的扬声道:“他们?心中有惧,害怕我说出当年真相,所以才会斩尽杀绝!”
她的声音似是具有穿透力,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楚。
眼看有侍卫前来,有几位老臣突然出列拦在她的跟前:“既然是长公主血脉,今日我等?便要听上一听,殿下?要想拿她,就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去吧!”
这都是几朝元老,侍卫哪里敢碰,只能立在原地无声的请示赵承北。
赵承北隐约感觉到事态已经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但眼下?他若执意?拿人,反倒会惹来非议,他揉了?揉眉心,压下?怒气,道:“那便说来听听。”
那件事已过多年,他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来。
只要今日已过,他必要他们?的命!
沈云商声音坚定,字字清楚:“二十?年前,先皇赵宗赫觊觎皇位,先给外祖母下?毒逼外祖父写禅位诏书?,外祖父为救外祖母,也爱惜部将不愿看到自己国人自相残杀尸横遍野,便带着外祖父与母亲,小?舅舅离开邺京归隐田野,可却没?想到赵宗赫竟在解药中下?了?一种名为碧泉的毒,外祖父也中此毒,二老双双殒命!”
“母亲与小?舅舅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路逃亡,于一处小?镇上被人群冲散,一人坠海,一人坠崖,母亲坠海后被白家所救,逢当时白家长女病逝,白家人认出母亲,便李代桃僵对外宣称长女病愈,这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
沈云商的话?落,宴会上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拦在她身前的一位老臣才红着眼问她:“你母亲呢?”
那些年玄嵩帝后在外打仗,老臣们?怜惜长公主,便轮流带着自家小?辈去陪长公主,他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沈云商正?欲开口,便听一道声音自外间传来。
“真是编的一出好故事啊,听的本宫都要信以为真了?。”
众人转眼望去,却见皇后娘娘缓缓而来,雍容华贵,浑身透着上位者的凌人气势。
众臣皆起身行礼。
中间站着的那几人却没?动。
赵承北从高位走下?来,拱手?行礼:“母后。”
“都愣着做什么,今日大好的日子,可别被这些市井小?人破坏了?。”皇后看向?侍卫:“冒充玄嵩帝后血脉,还不拿下?,胆敢拦者,同罪论处。”
“是。”
这回?,侍卫们?没?再?犹豫,绕过那几位老臣朝沈云商走去。
裴行昭,荣迟,林大人几乎是同时上前一步挡住了?沈云商,几人呈一个圈将她紧紧护在中间。
封磬这时慢悠悠踱步过来,走到最前方,将所有人挡在身后,一手?叉腰,漫不经心却又?气势十?足:“娘娘,臣觉得这听起来很真呢,不像是冒充的。”
皇后眼神凌厉的看着他:“本宫还没?问,封将军的外侄为何会变成逃犯?”
封磬看向?裴行昭挑眉:“哦你说这个啊,这不是我家外侄啊,我不认识他。”
“喂问你呢,你把我家外侄藏哪儿去了??”
众人:“......”
你要不要看看你这话?有多假?
裴行昭朝他一笑:“我做封将军外侄不行吗?”
封磬一乐:“行,那怎么不行。”
说罢,他看向?皇后:“还得多谢皇后娘娘,让臣白白捡一个这般出色的外侄。”
皇后冷笑道:“看来封将军这是要与贼人为伍了?,来人,都给本宫拿下?!”
封将军带来的将士皆起身围了?上来,与侍卫对峙,眼看一场战斗将要开启,却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慢着。”
“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啊。”
楚家席位上,一位夫人缓缓起身,浅笑盈盈。
皇后冷眼扫过去,怒喝道:“楚家也要反了??”
却见那夫人但笑不语,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抬手?揭开了?易容皮。
在那张脸暴露在众人视线内时,周遭鸦雀无声。
但很快便听有人惊呼:“长公主殿下?!”
拦在沈云商前头的几位老臣也先后认出了?白蕤。
不,应该是赵曦凰。
“真的是长公主,您真的还活着!”
席间已纷纷有人起身,其中不乏曾经被自家长辈带到长公主跟前陪她解闷的各家家主主母,即便时隔多年,他们?也都还认得这位天之娇女。
“长公主殿下?,真的是您。”
“殿下?!”
其中有一位夫人激动的冲到了?赵曦凰跟前,双眼泛红,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生来命好,脾气又?大又?坏,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这位夫人便是林大人家的大儿媳,杨家女儿。
曾经许多贵女都讨好长公主,唯有她跟长公主不对付,二人总是吵吵闹闹。
赵曦凰见到她,也红了?眼:“这一见面便又?要跟我吵了??”
夫人破涕为笑,上前一把抱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曦凰也抬手?回?抱着她:“嗯,我不在,应当都没?人敢跟你拌嘴。”
皇后看着这一幕,指尖都快要掐到肉里了?。
赵承北的脸色亦难看至极。
若今日赵曦凰不出现,他们?就能将沈云商打入牢狱,平息此事,可偏偏赵曦凰回?来了?!
文武百官中,除了?后来的新贵,几乎都认得赵曦凰。
冒充玄嵩帝血脉的说法立不住了?。
心思几转间,皇后快速做了?决定,她掩下?怒火,扯出一抹温和歉疚的笑意?:“竟然真的是长公主殿下?啊,我还道是别有用心的人作乱。”
赵承北反应也快,当即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即便当年的真相被翻出来又?如何,只要前太子死了?,光一个赵曦凰回?来根本不足为惧,大不了?认了?先皇所作所为,将长公主母女好好供养着,待时机成熟再?动手?不迟。
赵曦凰松开杨氏,擦了?擦眼角才抬眸看向?皇后。
“按辈分,本宫该唤长公主一声堂姐。”
皇后娘娘亲切的看着赵曦凰,欲去拉她的手?:“只是堂姐归朝,怎不跟我们?联系,本宫也好为堂姐接风。”
赵曦凰避开她的手?,看向?沈云商:“商商。”
沈云商乖巧的走到她跟前:“母亲。”
赵曦凰这才盯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这声堂姐本宫担不起,方才本宫见小?辈间对峙,便也不好露面,却没?想到娘娘倒是好意?思,一出来就对小?辈喊打喊杀,本宫要是提前告知了?娘娘,娘娘还不得将本宫也抓了?。”
一口一个本宫,将皇后的气势瞬时压了?下?去。
可偏偏长公主的封号未被废黜,这声本宫理所应当。
况且,玄嵩帝后的嫡女归朝,即便她撼动不了?帝位,那也是受万人敬仰的,这朝堂上一半的人都会护着她。
皇后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即便心中气的不行,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堂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方才只是不知商商是堂姐的女儿罢了?,若堂姐怪罪,那我给商商赔个不是。”
赵曦凰一把将沈云商拉到自己身后,神色冷然:“商商是晚辈,受不起娘娘的礼,你向?我行礼赔罪,我受得起。”
沈云商低着头抿了?丝笑。
从前母亲性子脾性虽也大,但一直都是收敛锋芒,不像现在气场全开,轻而易举就落了?皇后的脸面。
皇后今日要当真文武百官的面给母亲赔罪了?,那么她就永远矮母亲一头。
虽然她也没?什么永远了?,但此时此刻,她一定难堪至极。
前世皇后将她叫进宫中立下?马威的仇也算是报了?。
皇后咬着牙,面部略微有些扭曲。
她是一国之母,怎能向?他人屈膝弯腰!
赵承北这时上前为皇后解围:“此事是我误会了?云商妹妹,该我给姑姑赔礼道歉。”
那句云商妹妹将沈云商恶心的不行,她皱着眉正?想说什么,赵曦凰却将她拉到赵承北跟前:“既如此,那你该给商商道歉。”
她说完,也不管赵承北如何,仍旧直直盯着皇后。
等?她道歉。
赵承北盯着沈云商, 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阴郁。
就算长公主归朝她也不过是个外姓郡主,凭何受得起他的赔礼道歉!
沈云商自然知道他不情愿,但他越不情愿, 她越期待。
“二皇子若是不愿意便罢了。”
沈云商语气淡然道:“这诸多恩怨我们今日是该好好清算清算。”
皇后夹着怒气瞥了眼赵承北,才道:“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隔夜仇。”
她说着朝赵曦凰轻轻颔首:“今日之事是本宫失察, 还请堂姐莫怪。”
皇后低了头, 赵承北也不得不弯腰, 他咽下浓浓的不甘和屈辱抬手低头:“对不住,云商妹妹。”
沈云商挺直腰背看着朝她低下头颅的赵承北,两世的仇怨,今朝才算是出了第一口气。
但这还远远不够。
“二皇子殿下唤我名字就好。”
她一点儿也不想做他的妹妹。
赵承北皮笑?肉不笑?的嗯了声,就不再去看沈云商了。
他今日所受屈辱早晚会?从她身?上讨回来!
赵曦凰坦荡荡的受了皇后的礼后, 视线越过她看向高位, 道:“既是为功臣办的庆功宴, 为何不见陛下?”
皇后扯出一抹笑?道:“堂姐有所不知, 陛下近日身?体不适, 正在修养。”
“哦。”
赵曦凰并不在乎皇帝身?体如何:“若是这样,那?父皇母后的冤屈现在该由谁来做主呢?”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看了眼沈云商, 有些错愕惊讶道:“难道云商方才所言都是真的?”
赵曦凰冷声道:“本宫亲身?经历, 还有假?”
皇后忙道:“自是没有质疑堂姐的意?思,只是此事太过重?大,总得有个实证,方才好昭告天下。”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实证的事, 谁都可以?编造。
她就不信赵曦凰手中会?有真凭实据!
若是真有也不必等?到今天才归朝!
众人闻言便都看向赵曦凰。
他们中是有很多人信长公主, 但除了他们也还有很多人不信,毕竟当年玄嵩帝后确实对外宣称禅位于?先皇, 若没有先皇威逼谋害玄嵩帝后的真凭实据,确实难堵悠悠众口。
沈云商手指微微攥紧。
皇后这是笃定母亲拿不出证据。
果然,不管多周全,都还是让他们有可乘之机,日后一旦流传出一些不利于?他们的谣言,那?么小?舅舅的皇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皇后要证据是吗?行啊。”
赵曦凰微微侧首:“驸马,将东西拿过来。”
皇后眼神一冷,她竟真有证据!
众人随着长公主的视线望去,便见楚家席位上原本与长公主同坐的男子起身?,他不知何时已经揭开易容皮露出了真容。
虽然众人都不认识他,但长公主的那?声驸马证明了他的身?份,并且,只单看沈云商与他七分相似的长相也能猜到他的身?份。
江南首富,沈枫。
沈枫听见长公主唤他,便抱着放在身?旁的盒子走了过来。
沈云商轻唤了声:“父亲。”
沈枫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走到赵曦凰右侧站好,朝皇后道:“皇后要的证据就在这里。”
皇后看了眼那?盒子,面色一变,皱眉扫了眼赵承北。
这么重?要的东西如何会?漏查!还叫他们带进了宫来!
赵承北此时亦是懊悔万分。
倒不是他疏忽,而是他千防万防怎么都没想到楚家竟早已叛变!
皇后也想到了这点,目光不善的看向楚家家主,而不待她发难,楚家家主便已率先开口:“皇后娘娘,当年的证据臣这里也有一份。”
皇后气结,盯着他半晌没说出话。
好,好得很!朝中文武之首竟都要帮她赵曦凰!
“皇后娘娘,请问现在谁能为本宫的父皇母后做主?”
赵曦凰好似不知皇后的愤怒,淡然问道。
而她这话无疑是让皇后心中怒火更甚。
如今虽是由二皇子监国,但皇帝还在,这件事自然只能由皇帝做主,可害死玄嵩帝后的人是皇帝的亲生父亲,这叫皇帝如何做主!
难不成给?自己父亲追加一道罪诏?
可眼下情形好似没有第二种选择。
因为现在赵曦凰不是一个人,她身?后站着几?朝元老,半数朝官,这其中还包括文武之首,玄嵩帝后是南邺传奇,受无数百姓爱戴崇敬,一旦今日之事传出去,赵曦凰的身?后就还有南邺无数百姓!
陛下若还想要民心,就不得不做这个主。
“陛下还在病中,不如堂姐先安顿下来,待陛下病好些,再商议不迟。”
皇后试图往后拖延,如此也好有时间想其他法子。
“我听说如今是二皇子监国,既然陛下病重?,那?不如就由二皇子做主?”
赵曦凰岂会?让她如愿。
夜长梦多,今日她必须将一切都解决了!
皇后干笑?了声,还欲在说什么,就听外头有太监喝唱:“陛下驾到。”
众人皆转身?跪下恭迎。
唯有赵曦凰沈云商一干人等?未跪。
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近赵曦凰。
因生了场大病,皇帝的脸上已显老态,明明比赵曦凰大不了几?岁,却?感觉隔了一辈人似的。
他看着赵曦凰,赵曦凰也看着他。
那?一刻,多年前的一幕幕一一在二人脑海中浮现。
多年前,玄嵩帝后在外大仗,先皇也跟着,那?时候玄嵩帝只有赵曦凰一个女儿,先皇也还只有皇帝一个儿子,他们便是彼此唯一的兄妹。
皇帝比赵曦凰大几?岁,那?时候玄嵩帝后常年不在邺京,皇帝心疼妹妹独身?一人,就经常会?去陪她,给?妹妹带她喜欢的物?件,零嘴,有时候还趁着嬷嬷不注意?,带她去街上玩乐。
皇帝的整个少年时期都把她当做亲妹疼爱,而赵曦凰那?十七年,也只有他一个哥哥。
原本,这只是一段兄妹情深的故事,可没想到二十年前变故突发,先皇害死玄嵩帝,他们成了仇人。
锦衣玉食的公主带着幼弟仓惶无助的逃亡,而皇帝取代他们的位置,成了太子。
皇帝起初也曾恨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死他的妹妹,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先皇的叮嘱,他的心也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妹妹没有皇位重?要。
更何况并非亲妹,只是堂妹。
二十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尔虞我诈,权势均衡,少年时期的兄妹情谊在皇帝心里已经消散无踪,他甚至为了保住皇位,要将自己曾经真心疼爱过的妹妹赶尽杀绝。
也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尝过一国之君的滋味,后来尝了,就不能罢手了。
但后来,皇帝也再没有像曾经对赵曦凰那?样,真正心疼过谁。
他想,他的父亲说的对,帝王不该有真心,不然就会?跟玄嵩帝一个下场。
兄妹二人再次相见,竟觉这二十年好似弹指之间。
前一刻,还是兄妹情深,后一瞬,便已隔着血海深仇。
“多年不见,阿兄好像老了许多。”
长久的对视中,赵曦凰率先开口。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平淡,好似并没有怪罪皇帝,又?好似早已不记得那?十七年的情谊。
皇帝笑?了笑?,咳了几?声,道:“是,阿兄是老了,但曦凰妹妹看着还很年轻。”
一声曦凰妹妹,又?扯出了诸多过往的记忆。
那?过往的记忆里全是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阿兄曾说,若是有人敢欺负曦凰,必会?为曦凰报仇。”
赵曦凰不愿再想起那?些往事,也不想跟他再叙旧,她拿起沈枫手上盒子里的明黄圣旨,将其展开在众人眼前:“这是父皇被?逼禅位前亲手写下的最后一份诏书?,道明了先皇如何威逼父皇禅位,想必阿兄用该认得父皇的字迹和国印。”
“敢问阿兄,今日要如何为曦凰报仇?”
皇帝只扫了一眼便知道圣旨是真的。
他状似痛苦的闭了闭眼,一时无话。
有老臣凑近来看,也认出了玄嵩帝的字迹,顿时老泪纵横:“竟是真的,竟真的是先皇害死了玄嵩帝,他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玄嵩帝待他那?般好,他是怎么下得去如此毒手的!”
“真是狼心狗肺!”
一声声的讨伐传来,让皇帝愈加难堪。
沈云商却?彻底放下心来。
她没想到,原来母亲手上竟还有重?要这样的物?证。
她的猜想果然没错,外祖父并非真的让他们忍气吞声,而是要他们韬光养晦,等?待合适的时机,所以?给?他们留下来这道圣旨,留下了玄军和兵符。
那?些遗言也不过是知道母亲一时没有报仇的能力,想让母亲好好活下来。
“臣请陛下将玄嵩帝后之死昭告天下,为玄嵩帝后昭雪。”
“臣等?附议!”
大半臣子都跪了下来,请皇帝下旨。
皇后搀扶着皇帝,一颗心彻底凉了下去。
赵曦凰真是好手段啊,选择在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布真相,逼得陛下别无选择。
皇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微微抬起手制止了臣子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