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落越过层层人潮,再次看向慕星衍。
他短暂停了手, 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即使危机四伏, 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他也无畏无惧,仿佛这世间只有她的答案是要紧事, 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承认又如何呢?
难道慕星衍就能突破重围, 携她远走高飞, 逃离既定的命运吗?
她是将死之人, 不该再去拖累任何人。慕星衍想要自由而安稳的生活,她应该成全他的心愿。
红纱随风摇曳,半遮住她的脸庞,叫人看不清她眼底埋藏的情绪。
“一个朋友。”她说。
反正抢婚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千帆过尽,变化的只有她的心境,以及对面与她成礼的人。
她如今将慕星衍放在心上,才更不愿意将这一场闹剧般的婚事摊开在他眼前。
但如果她稍加注意,便会发现隐于一角的祭白,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他应了渊默的盛情邀请前来主婚,也算是给足了两族面子。
线索是他留下的,这条傻乎乎的小龙来得倒是及时,刚刚好赶上大婚当日。
大闹一场之后,这婚约能不能作数还尚未可知。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合格的祭品已经主动送上了门,落落的命运必将迎来转机。
可司云落眼中却只有慕星衍。
与上一次的强作大度、偶有失态大不相同,慕星衍听见她的回答,当场便呕出了一大口血。
他面如金纸,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嗓音里带着点颤,惨笑着看她。
“只是朋友……是吗?”
司云落心里重重一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直接去到他身边的欲望,扯了扯渊默的衣袖。
“我这位朋友曾在危难之时搭救于我,对我有再造之恩,你别伤他。”
她眼中透出点哀戚神色,紧咬的下唇泛白,渊默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就顺势反握住她的手。
答案只有简短的一个字:“好。”
新婚妻子的请求,他没有理由不应。
渊默扬声道:“既是朋友,坐下喝杯水酒、沾点喜气,也算是我和落落尽到一份心意。”
在慕星衍看来,她是打算死不认账了。
虽然他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却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肌肤之亲的朋友。
是她意外闯入了他平静的生活。
是她主动说要嫁他为妻。
如今她小鸟依人地藏在她真正的夫君身后,他们亲密地手挽着手,邀请他来喝他们的喜酒?!
凭什么她说离开就离开,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
他偏不允许!
他沉寂得可怕,司云落觉得不太对劲,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慕星衍忽然动起手来,直接掀翻了离他最近的酒席,连带着附近的人也被击飞,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话说到这份上,他依然蛮不讲理,就算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司云落实在忍不住想要上前,这才惊觉还被渊默紧紧牵着,仓惶地挣开了他。
可与此同时,渊默已经出剑,凌然剑意直冲着被围的慕星衍而去,猝不及防地贯穿了他的左肩。
即使如此,渊默也已经是手下留情,避开了他的要害和心口位置。
剑刃抽出的瞬间,慕星衍退了几步,却始终站得笔直。
鲜血一点一滴地落在地面之上,林地的茂密草木顿时萎缩枯死,是遭受腐蚀的征兆。
他势单力孤,狼狈不堪,而在他对面的渊默宛若神祇,凛然不可侵。
可在渊默再次举剑的同时,司云落挡在了慕星衍身前,剑锋几乎扫过她的脖颈,割断了遮面的红纱,飘飘摇摇地落了下去,被慕星衍接住握在手心。
“落落。”
渊默只是沉声叫她的名字,并未多置一词,其中的审视之意却已是溢于言表。
司云落不退不让,指尖的凤火悄然燃起。
慕星衍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下意识依靠着她蹭了蹭,又忽然想起还在生她的气,退开一步拉远了距离。
他这些小心思,司云落心中清楚得很,默默叹了一口气。
慕星衍与她如此亲昵,渊默不可能看不出来。
为了保证慕星衍的安全,让他得以全身而退,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对渊默道:“我会处理好的。”
渊默的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了一番,终于放下了剑。
他面上阴晴不定,开口时声音却有些沙哑。
“别让我失望,落落。”
这婚自然是成不下去了,慕星衍大闹一场,也被押下去带走,囚禁于林地深处的牢狱之中。
麒麟一族爱好和平,牢狱空空如也,如同摆设,偌大的囚室之中,竟只有慕星衍一人。
司云落换了身常服,避开渊默的耳目,急匆匆地赶去见慕星衍。
当下最重要的,是劝说慕星衍离开此处。
他盘膝坐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唇边干涸的血线仍未擦去。
天光透过窗棂,被割成一块块的,洒在他身上时,衬得他整个人缺乏生机,苍白而易碎。
司云落就是在这时打开了牢门,走到他身前蹲下。
感应到她的存在,慕星衍倏然睁开了眼,泛着幽绿的眼眸紧盯着她,却在她的手抚上他侧脸的那一刻,倔强地别过脸去,故意错开了她的手。
司云落的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收了回去,无力垂下。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
她一声不响地离开,抛弃他和别人成婚,与她所讲的那个故事没有半点分别。
哦,幸好他们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不然情况就更糟糕了。
可是当她直面他的冷漠、他的愤怒时,却依然会忍不住为此神伤。
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慕星衍却愿意直视她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不,比以前还要更美。
身上的衣裳虽不及嫁衣那般华贵,却也是柔软至极,是他从未见过的料子。
如今因着他的缘故,衣摆蹭上了地面的尘土,她也毫不在意,仿佛这与那些麻衣布鞋没什么区别。
原本应该是他,给她一场这样的婚礼,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天地山川做了见证,她就是他的妻子。
而他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他拿不出这样的嫁衣,也没能留住她。
那个男人与她站在一处,他虽然觉得碍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看起来相当登对,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故事的最后,停留在仙女的离去。
其实慕星衍一直想问,为何仙女的夫君不追上去,难道真就懦弱无能到这等地步?
原来故事的结局,是仙女另嫁他人,而那个曾经与她共度过一段时日的男人,甚至连故事中的配角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不过是明珠蒙尘,月迷津渡,落于他手。
但他依然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这抹可望不可即的月光。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司云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吻了上来,用唇舌封缄了一切言语和呼吸。
他应当是受了很重的伤,口中弥漫着血腥味,算不上什么缠绵悱恻的体验,倒像是第一次接吻那样冲动。
她应该推开他的。
罢了,就这一次,司云落告诉自己。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她根本就拒绝不了他。
良久,慕星衍终于松开了她,第一句话却是问:“我哪里做错了吗?”
司云落没有说话,亦不敢看他,他越发急切,追问道:“还是我哪里待你不好,惹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保证会改的。”
到了这步田地,他竟然还想着同她重修旧好,带她回去。
可他们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
那三个月偷来的时光,像是一场一触即碎的幻梦,梦醒之时,她已经置身于命运洪流之中,被裹挟着一路向前,不得自由。
司云落定了定神,下了决心。
绝不能将慕星衍牵扯进来,让他走得越远越好。
她开口时,汹涌的情绪已被尽数压下,眼底只余一片平静。
“你没有做错,待我很好,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司云落慢慢说着,见到他眼里的光芒渐渐亮起,狠下心将话锋一转。
“我只是不爱你了,仅此而已。”
看着慕星衍的神情渐渐变得茫然,她闭了闭眼,继续说了下去。
“这场相遇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个意外,我灵力尽失,无处可去,在未婚夫婿寻来之前,肯定是要找个地方落脚的。”
“以身相许的桥段也太老土了,我看你心思单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你玩玩罢了,没想到你还当真了。”
“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你想没名没分地跟在我身边我不介意,但渊默眼里容不得沙子,或许对你痛下杀手也不一定,你趁早离开,兴许他不会为难于你。”
“哦,对了,就连我和你双修,也是因为灵力恢复的速度太慢,才不得已想出了这种法子,效果显著,我很满意。如果你需要相应的报酬……”
司云落几乎就要说不下去,而慕星衍的脸色一寸寸地灰败下去,就像失去了赖以支撑的信念,让她不忍再看。
放弃吧,就当她是一个没有心的骗子。
“可以再抱我一下吗?”
他忽然出言打断了她,明明语声都在发颤,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固执。
或许他是想和她、和过去告别了。
方才亲吻她的时候,他也没征求过她的同意。
司云落踌躇片刻,还是放纵自己抱住了他,就当作是最后一次任性。
因为她已经没有以后了。
慕星衍像从前一样,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双肩微不可察地抽动起来,像是失去了方向的呜咽的兽。
司云落轻轻抚着他的背,就听见他停在她耳畔,哑着嗓子说出了两个字。
“骗子。”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渣”了的龙龙
2.玻璃心碎成了八百瓣,拼不回去了
3.虽然老婆出发点是为他好,怕自己死了他会伤心,但站在龙龙的角度,揣蛋奶爸实惨,气血两亏又受了伤,换得一句“我不爱你了”,啧啧
4.今天不一定有二更,我肝一下嘿嘿,不用等
◎那是司云落第一次看到他化龙◎
司云落闻言, 颓然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依然能够感受到肩头一片濡湿。
被抛弃果真是一件极痛苦的事,连慕星衍都不能免俗。
那些回忆里依旧生动的细节, 此刻尽数化作了一把尖刀,捅入了他的心脏。
作为罪魁祸首, 她无法安慰他, 沉默了半晌,终于轻声呢喃道。
“你说得没错。”
“所以, 忘了我,一个人好好生活吧。”
直到她起身离开, 慕星衍都没再同她说一句话。
他只是长久而无言地望着那一扇小小的窗, 吝于再吐露只言片语,像是生怕那些剖白心迹的字句, 会不受控制地外泄, 击溃他最后的一点自尊。
司云落觉得, 可能是时候该送他回去了, 回到他生活的地方。
可她全然忘记了, 那间林中的简陋木屋, 已经与来时大有不同。对于慕星衍而言,她曾在其中生活的痕迹, 也并不是轻易便可抹除的存在。
何况, 他并不想做这徒劳无功之举。
即使他拔掉花, 铲平菜地,将寄托着故事的旧物全部扔掉, 也无法忘记生命中曾经有她的那三月时光。
外在的伤口总会结痂, 心底的疤痕却永远都在, 并且会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 被毫不留情地重新撕开,露出新生的艳红皮肉,丝丝缕缕,血水直流。
与阴暗的牢狱相对的,是外面艳阳高照,微风拂晓。
依据祭白的推算,麒麟一族果然选了大好的吉日,可即使和煦日光笼在她身上,也驱不散深彻骨髓的寒冷。
司云落伸出手,遮住一点耀眼的阳光。流泻的碎金从指缝间落下,仍然刺痛了她的双目,让她情不自禁想要落下泪来。
她步入光明,将慕星衍一人独留于黑暗之中。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如果能够目送他走向光辉灿烂的来路,那她也不会介意,独自坠入不得脱身的漩涡。
她将那些咸湿的泪水艰难咽了回去,一直在外等候的祭白便主动迎了上来,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那个孤单的背影。
司云落握住他的手,几乎用着恳求的语气同他说话。
“小白,拜托你……看一下他的伤,等他好一些了,就送他离开此处吧。”
祭白自然能看出她此刻的伤心,柔声安慰了几句,顺带提醒她当务之急是处理和渊默的婚约,才看着她急匆匆地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他才转身进入了牢狱之中。
慕星衍并不认识他,因此在听到响动时,仅仅是掀开眼皮,懒懒地瞧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祭白才不管他这副冷脸,强行拖过他的手腕替他把了脉。
脉象虚浮,气血两虚,灵力亏空,但只要用心养护,及时补足,问题不大。
但很可惜,他大概是没有来日的。
慕星衍用力把手抽回,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冷声道:“出去!”
祭白却没有动弹的意思,反而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无奈地冲他摊了摊手。
“真可怜哪……也真好骗。”
只这一句,慕星衍就将他当作了专程前来冷嘲热讽的,脸色甚至比锅底还黑。
可祭白接下来的话却瞬间改变了他的想法。
只因祭白幽幽说道:“无论刚才她说了什么,都是骗你的。因为啊,她马上就要去送死了,不想再拖累你而已。”
“什么?”
祭白却无视了他的疑问,没再过多解释,只是问他:“如果我说,你想救她的话,就必须替她去死,你愿意吗?”
慕星衍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看向祭白的目光仍富有警惕和打量的意味。
“我凭什么相信你?”
祭白却只是微微一笑。
“慕星衍,你还不愿醒来吗?”
司云落去找渊默时,在书房门口纠结了好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叩响了紧闭的房门。
门内传来渊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进。”
但在见到她时,渊默还是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司云落努力让自己忽略这笑容背后的勉强与苦涩,定了定神与他说话。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同你商量一件事。”
渊默不言,以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司云落攥紧了掌心,语声浅淡,缓慢开口。
“你我的婚事……”
渊默似乎并不想与她讨论此事,主动接过了话茬,徐徐走到她的身前。
“没关系……既然祭礼未成,再选吉日补上就是。”
司云落极不习惯他的触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后背已经抵在了门上,退无可退。
渊默终于不再掩饰眸中颓唐之色,一贯笔挺的脊梁也塌了下来。
“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能给我吗?”
司云落对此只能表示抱歉。
她知道这不公平,是他先求娶的凰落,但感情之事,亦没有公平可言。
她与慕星衍一刀两断,不代表就会允许其他人趁虚而入。
因此她只是坚定抬眸,摇了摇头。
“无极万劫大阵不稳,献祭一事已因我耽误许久,不可再拖下去了。”
比起心怀苍生,这话听上去更像是逃避婚事的借口。
渊默显然也是如此认为,他顿了顿,还是坚持道:“不论你作何想法,在我心里,这桩婚事仍然作数。”
司云落没有再劝,待到身周的压迫感消失殆尽,总算得以抽身离去。
对于故人的怀念只是一时,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关于她的记忆便会在渊默的脑海中渐渐模糊。
她希望会是如此,并且愿意以朋友的身份慷慨祝福他。
无极万劫大阵设立于山体内部,司云落跟在渊默身后,在祭白的引领下进入此处,看到的景象便是她曾在玄灵宗见过的那样。
熔岩之下是不肯安息的凶兽精魄,无法接受已经战败的事实,还在想方设法破阵而出。
每当岩浆沸腾之时,大阵的金色符文便会蓦然显现,将凶兽精魄再次镇压。
穹苍之隙不仅吞没了凶兽的尸骸,也熔化了那些牺牲者的遗骨。
而岩浆吸收了大量的不甘、忿恨与怨念,已经化为了不祥的黑色。
若是不及时献祭完成封印,仅仅依靠祭白一人的灵力,难保蠢蠢欲动的凶兽不会联手,在大阵薄弱之际伺机逃脱。
司云落今日可谓严妆丽服,与其他二人分立于大阵一角。
祭白细心叮嘱道:“落落,等下我会打开大阵入口,进入阵眼的时候,不要怕。”
她用力点了点头,祭白双手交叠在胸前,开始吟唱某种古老的曲调,随着他虔诚的吟诵,四周的金色符文飘荡在他们周围,构筑起与世隔绝的幕墙。
而在大阵的中央,逐渐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漩涡。漩涡深不见底,宛若一只寂静黑瞳,于深渊之中凝视着她。
这便是大阵唯一的一处缺口,非血肉牺牲不可弥合,就连它的缔造者都对此无能为力。
司云落努力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强行催动体内的凤血燃烧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由内而外,焚尽此身,以血脉为养料,让这场凤火燃彻天地,向死而生。
如果幸运的话,或许会留下一抔灰烬,其中蕴含着新生的希望,
但若是没那么幸运……从此世间便再无凰落。
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真到了生死关头,司云落反而平静下来,甚至乐观地自我安慰,就当是提前体验涅槃了。
她能感觉到两道视线始终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想着出言安慰一两句,可痛苦忽然席卷全身,让她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唯一来得及做的,是咬着牙关制止自己痛呼出声。
涅槃之火是暴烈的,以血脉为载体在她体内游走。司云落在漩涡的边缘摇摇欲坠,肌肤都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水红色,有点点荧光亮起,似要马上破隙而出。
可是在她跌落之前,忽然有一阵罡风迎面而来,穹苍之隙温度骤降,空气中开始凝结细小的水滴,连沸腾的岩浆都被死死压制。
第一滴雨落下来了。
司云落怔忡地仰起脸,被动迎接这场久旱难逢的甘霖。
凤火被短暂浇熄,司云落眯起眼睛,透过重重雨幕,看见熟悉的人影将大阵撕开一个缺口,径直向漩涡之中冲了过去。
是慕星衍?!
怎么会是慕星衍!
她不是让小白将他送走了么?
祭白对于慕星衍的出现并不意外,反而加速催动阵法,撑住漩涡所在的裂隙,避免它迅速合拢。
“师兄!拖住落落!”
祭白不会这样称呼渊默,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全部都恢复了记忆!
那慕星衍是否也……
司云落心下骇然,甚至来不及去拦,就被岑如默制住,困于束缚之中动弹不得。
岑如默扣住她的力道不容拒绝,在结局即将到来之际,向她揭示了一切的缘由。
“落落,阵眼在你身上……对不起。”
司云落这才发觉,原来她一直忽略了自己。
而生苦所求,不过是在这世上,随心所欲地活下去而已。
想要实现愿望,却要以慕星衍以身相替作为代价。
仿佛心有所感,慕星衍忽然回过头,看了她最后一眼。
他像是在笑,可漆黑如墨的眸中,决绝的意味更重。
他只是说:“回家去看一看吧,我给你留了惊喜,照顾好它。”
那是司云落第一次看到他化龙。
碧绿色的鳞片熠熠生辉,锋利金爪于重云浓雾间若隐若现,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毫不犹豫地落入那漩涡之中。
而她的眼泪刚刚落下,周身便被柔和的光晕笼罩。
那枚微雨凤翎,自她心口挣脱而出,听从她的意愿,随着慕星衍一同坠落,消失不见。
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分崩离析,终究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替老婆献祭的可怜龙龙,最后的心愿是希望老婆记得养崽
2.八苦篇正式结束了!搓手手
3.明天大家就可以见面了,并抱头痛哭(不是)
4.微雨凤翎的设定请参考66章,重要法宝
?? 两意 ??
司云落独自置身于坍圮的废墟之中。
四周空无一人, 她眨了眨模糊的双眼,才发现已经满脸都是泪痕。
她没有失去意识,世界线也不再重启, 证明了她即将脱出轮回,正处于时空的罅隙之间。
另外三人发现了阵眼的关窍, 共同筹划演了这出戏, 可谓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单单将她蒙在鼓里。
不过若是她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计划, 恐怕也未必能够狠下心来,眼睁睁看着慕星衍走上那条绝路。
司云落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 在等待的片刻时间里, 没忍住开始胡思乱想。
她总有种直觉,这一世似乎并不是轮回随机安排的剧本, 反而隐隐在暗示些什么。
倘若无极万劫大阵设立之初, 就是建立在慕星衍的牺牲之上, 那他生而无法化龙, 是否会与此有关?
司云落的眼眶更酸了, 她现在只想找到慕星衍, 并告诉他,她完全不介意这些的。
不能化龙也没什么要紧, 不能出人头地也不要紧, 只要他能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直至生命的尽头。
黑暗中,时间流逝变得越发缓慢, 泪痕即将干透时, 面前终于再次出现了莹白色的柔和光晕。
按照常理, 只要触碰这抹光晕, 她就能够顺利回到现世。
可司云落才刚刚伸出手,指尖还未触及,那团光晕却忽然开口说话了。
“轮回之中的记忆,很痛苦吧?”
“那些互相揣测、勾心斗角的瞬间,被伤害、被欺骗的过往,都应该全部留在这里不是吗?”
“只要你许下愿望,想要忘记八苦轮回中发生的一切,就一定能够实现。”
“要试试看吗?”
这声音相当温暖,像是无垠大海上,灯塔投射的唯一一束光芒,为旅人指引着方向。
回头看去,经历过的时光虽短,却仿佛有一生那样长。
司云落不得不承认,她爱着慕星衍,亦恨过慕星衍,其中复杂纠葛,正是剪不断理还乱。
眼下这机会摆在面前,只要她同意,便可以退回原本那个安全的位置,与他遥遥相望。
在她心中,慕星衍依旧会是那个傲娇毒舌的bking,她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患得患失,也不会因为那些不太愉快的时刻心存隔阂。
一切都如同之前那样,如此便好。
在那团光晕看来,司云落是在深思熟虑,故而它极有信心,对于她即将给出的答复充满期待。
“是个不错的提议。”司云落耸了耸肩,缓缓道,“但我拒绝。”
这下轮到那团光晕意外了。
“为什么?”
一忘皆空算是莫大的诱惑,尤其对于深陷泥淖的人而言,可算是突如其来的恩赐。
它不懂司云落为什么会拒绝。
只因这世间爱怨固然难以清算,但一切都随着他跳入阵眼而一笔勾销了。
她从前总觉得他不懂应该如何去爱,现在却完全改了看法。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
“因为啊,这是我和慕星衍之间的事情。单方面选择忘记,对于两个人都不公平。”
“无论欢乐痛苦,都是我们共同的经历,不应该被任何人、任何事轻易剥夺。”
“即使这回忆有着难以愈合的丑陋疮疤,我也不愿意忘记,我还爱他。”
司云落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唇角隐约含着笑意,在光晕笼罩之下,显得眉眼温柔,像是想到了柔软的回忆。
“所以快点放我回去!我要赶去见他了。”
那团光晕静默了一瞬,似乎是在消化被拒绝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气急败坏起来。
“这小姑娘怎么不按剧本走的啊?本座不伺候了!岑如默,本座早就提议过,直接抽取她的记忆,别扯那么多废话……”
光晕忽然噤了声,像是被下了禁制,无法再吐露只言片语。
司云落愣了一下,直到听见了熟悉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等等……”
可为时已晚,光晕突然扩大,将她整个人囊括其中,吞没了她的身影。
司云落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依然是那片凹凸不平的熔岩,只是位于正中的入口正在自动合拢。
结束了吗?
她神思恍惚,脑海中充斥着大量记忆碎片,看不明晰。
太阳穴隐隐作痛,她用力揉着额角,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可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炙热目光,她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慕星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但她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这样复杂的神色,眼底隐有湿意,其中的情绪浓烈,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
司云落微蹙着眉,想起一些破碎的片段来。
慕星衍一身明黄衣袍,右手却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她脆弱的脖颈,濒死的窒息感又浮了上来,她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起一抹诡秘的笑意。
……不愧是慕星衍啊,轮回之中也没忘了要她的命吗?!
司云落觉得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大抵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确不能完全记起,只能试图拼凑记忆,还原真相。
她应该厌恶他的,可不知为什么,腿脚仿佛生了根,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汹涌的感情在她心间盘旋缠绕,像是细密的藤蔓,将她的心紧紧缠裹,几乎就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