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迅速扯谎道:“奴婢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画晴。娘娘在冷宫里挨饿受冻,眼见就快不行了,奴婢走投无路,这才想来拣些残羹剩饭,碰碰运气。”
闻既白心生怜悯,很快松了手。
“你倒是个忠心为主的。”
司云落对他笑了笑,不愧是小白,还是一样单纯好骗。
她正要把鸡腿往嘴里送,就听他喝道:“慢着!”
吓得司云落的鸡腿都差点脱手。
“你不是给皇后娘娘带的吗?怎么倒自己吃上了?”
……对哦,司云落差点忘了。
但她有办法。
“这不是……这外面天寒地冻的,鸡腿带回去也凉了,不好吃。”
她用尚算干净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怀里:“奴婢给皇后娘娘带了肉包子,捂在怀里不会凉的。”
见闻既白没了为难的意思,司云落瞧着他的神色,偷偷撕下了一大块鸡肉。
“……还是不行,你这样的话陛下会发现的……”
闻既白想要拦她,却发现已经晚了,不禁大惊失色。
“你就已经吃上了吗?!”
司云落仍在嚼嚼:“不然呢?陛下是九五至尊,怎么能吃奴婢一个小小宫女碰过的鸡腿呢?多不干净啊!”
闻既白: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但是……”
司云落彻底不耐烦了。
“好了,你不也是来偷鸡腿的吗?那边还有一只,让给你了。”
闻既白连忙辩解:“我!我不是!”
司云落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就向另一只鸡腿伸出了魔爪。
“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不客气了!”
闻既白:。
他眼疾手快,从司云落手里把鸡腿抢了过来,狠狠地啃了一口。
“反正都是被吃,落到我肚子里还好一些……”他咕哝道,“我看你怎么和陛下交代!”
司云落已经吃完了,把骨头扔到一边,试图寻找有没有其他吃的。
“嗯?我为什么要和陛下交代?”她不以为意,“你和陛下交代就可以了。”
“我凭什么……”
司云落眯起眼睛,目光中透出狡黠。
“你敢说你没有吃吗?”
闻既白对着剩下的半截鸡腿开始结巴:“可我……”
可他明明只吃了一只啊!
司云落很了解他想要说什么,及时堵住了他的话头。
“一只也是吃,两只也是吃,没什么差别。”
她故作柔弱:“哇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一介弱女子来面对天子之威吧!”
闻既白:。行,真就打碎牙齿和血吞呗。
他看着司云落四处翻找,突然喊住了她,从旁边的蒸笼里取出一屉桂花糕,推到她的面前。
“喂,别找了,这个可以吃。”
桂花糕刚刚蒸好,散发出馥郁馨香的味道,甜滋滋的。
司云落上手去拿,被冒出的蒸汽烫了一下手,“嘶”了一声。
闻既白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司云落并未多想,她与小白在现世便是要好的朋友,再加上他擅长治疗,检查伤势也是常有的事。
烫伤并不严重,只是肌肤过于娇嫩,有些红。
闻既白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司云落还是眼巴巴地盯着桂花糕,不由得无可奈何起来。
他从身上取出个小巧而精致的瓷瓶,塞到她的手里。
“记得抹,一日两次,好得会快些。治冻伤也有效的。”
他叹了口气:“桂花糕是我做的,我再蒸一笼就是了。”
司云落看看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好像并没有把我当作奴婢。”
被这样看着,闻既白有些局促,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那是自然……都是人命,谁又比谁高贵呢?”
这话仿佛说到了司云落的心上,她跳起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御膳房的点心大师傅吧!我以后可以常来找你吗?”
她说完才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补充道:“你做的桂花糕还挺香的。”
闻既白愣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递到她的手中。
“往后你若是寻不见我,就拿这令牌给御膳房的人看,他们会知道去何处寻我的。”
那令牌质地特别,非金非玉,上面一个“晟”字。
司云落摩挲了一阵,问他:“晟,是你的名字吗?”
闻既白却矢口否认:“封号罢了。”
他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额间,笑意便如桃花春水一般漾开,驱散了深冬的严寒。
“如你所言,我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白’字。”
他握过她的手,并不嫌弃才刚沾过油污,推开她的掌心,在她手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认得字吗?既——白——是这两个字。”
闻既白写完,牵过她的手指,让她将指尖合拢在手心里。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其实司云落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不妨碍她为自己的高瞻远瞩而洋洋得意。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与小白联络上了,而在御膳房有人的话,无论慕容星衍如何为难于她,她肯定也不会忍饥挨饿了!
她这样想着,把桂花糕稍稍吹凉,才捻起一小块送入口中。
晚膳时分,玄德殿掌起宫灯,奉膳的宫女手提食盒鱼贯而入,又依照次序退了下去。
天气寒凉,慕容星衍胃口不好,兴致缺缺地审视着桌上的菜肴。
他先是点了道鲜笋老鸭汤,便有试菜的内侍上前,验过无毒之后,才为他盛了一碗,恭敬地递到他手边。
可慕容星衍只尝了一口,便将碗打翻,里面的热汤尽数浇在内侍的手背之上,很快便红肿一片。
“难喝。”
薄唇不带感情地吐出两个字,便预示了御膳房一干人等的命运。
宫里私下传闻,陛下自小苦惯了,反倒尝不得八珍玉食,每到用饭时刻便喜怒无常,伺候在身边的人倒霉是常有的事。
而陛下的最爱——
外间忽然响起一声通传:“晟王殿下到——”
慕容星衍这才稍敛怒容,看着意态风流的少年解下鹤氅,提着红木食盒兴冲冲地上前来。
“臣弟慕容既白,参见皇兄。”
慕容星衍起身,实实在在扶了他一把,阴森的面上难得泛起一丝笑容。
“你来得正好,这些朕也吃不完,不如一起用一些。”
慕容既白将食盒打开,把置于其中的桂花糕端出来,殷勤地放到他面前。
“还望皇兄赏脸。”
慕容星衍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啊,你明知道朕喜好这一口小时候的味道,旁人总是不如你做的。”
他想了想,命内侍将烧鸡端上来,放在兄弟二人之间。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
在慕容星衍质问烧鸡为什么没有腿之前,慕容既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拦住了他。
“皇兄,不瞒您说,此事与臣弟有关……”
【??作者有话说】
1.今天依旧是喜怒无常喊打喊杀的龙龙
2.好消息:龙龙真的把小白当兄弟!
坏消息:小白要撬他墙角了!(一些叔嫂文学)
3.看看明天暴君见到他的小皇后会有什么反应嘿!
◎“是当我已经死了吗?!”(一更)◎
“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怜悯这只鸡天生不足,所以特地叮嘱御膳房将它做成了烧鸡?”
慕容既白深深点头:“皇兄英明。”
这种离谱的借口,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吧!
但偏偏慕容星衍他就信。
他听闻这话,只是扬唇一笑, 无端显露出几分天真来, 这样子倒是让人忆起,阴晴不定的帝王, 此时也只不过是个弱冠之年的少年。
“你这样说了,朕自然是信的。”
对于皇兄给予的绝对信任, 慕容既白并不意外, 但他从慕容星衍浅淡的笑意之中,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眼前之人已不再是寄人篱下人尽可欺的六皇兄, 而是屠尽手足心思难测的新帝。他顾念故旧之情, 并不代表可以允许慕容既白试探他的底线。
深恩之下, 毕竟难负。
而罪魁祸首司云落, 已经揣着怀里的包子往回赶了。
回去的路她已经驾轻就熟, 为了在包子凉掉之前尽快赶回去,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在出重花门时,她一时没注意, 一头撞到了那身玄金大氅里。
“落落?”
被撞的人却丝毫不恼, 反而及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司云落捂着被撞痛的额角, 抬眼看向面前高大的身影。
是岑如默。
他衣饰华贵,显然身份非凡, 虽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但司云落并不认为他还保留了先前的记忆。
首先, 岑如默并未将她当作这宫中的奴婢, 说明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可他也没有像宫中的人一样,敬称她为“皇后娘娘”。
其次,他身边的侍卫听见这称呼,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说明岑如默有资格直呼她的闺名。
一切合情合理的猜测串联起来,在她脑海中汇聚成唯一的答案——
“哥哥?”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讶然。
而岑如默点了点头,旋即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还真是……原来司空云落那位嫡亲的兄长,如今的镇北侯,名字便是司空如默。
想到那些流言蜚语,司云落心头涌起一股怪异之感。她并不是司空云落,对司空如默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情,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手,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既然司空如默还是选择将她送入宫中,也就说明他对于这个妹妹并无多余的想法。
这还是司空云落入宫后,兄妹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但司云落觉得,经过先前那一番突如其来的剖白,司空如默和她之间,理应有着丝丝缕缕的尴尬。
反正这种事情如果是发生在她身上,她是会脚趾抠地的!
因此,最好同她这位哥哥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再次横生误会,让他误以为她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自认为万无一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就发现司空如默神色黯然,露出了伤怀的表情。
他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许久才缓缓垂落下去,似是因为她的刻意疏远而受了冷落。
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依然是温和的,仿佛真正的哥哥在对自己的妹妹说话。
“宫宴上的那件事波及到你,是我不好。落落还在怪哥哥么?”
那样子仿佛只是担心她会生气,责怪于他,却没有半点厌恶或避嫌的意思。
……真的有人会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用伟大的兄妹情包容一切么?
长兄如父,诚不我欺,连觊觎这样罔顾人伦的大罪都可以轻轻揭过,永不再提。
他不提,司云落也松了口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应声,一旁的流刃便忍不住为主子打抱不平了。
“娘娘是受了委屈,可侯爷在外也并不好过。方才还拿龙骧军的虎符……”
司空如默凉凉扫了一眼,流刃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外男不得私入宫禁,只准许去往帝王所居之处。故而若不是司云落乱跑出来,是决计遇不到司空如默的。
而他之所以求见慕容星衍,大概率还是为了她求情。血浓于水,即使旁人纷纷退避三舍,司空如默也不可能对唯一的妹妹袖手旁观。
而龙骧军的虎符……
司云落忽然问道:“哥哥把虎符给了慕容星衍?”
司空如默并未否认,只温声提醒她:“宫禁之中,即使是你最亲近的夫君,也应尊称一声陛下。”
司云落只倔强地看着他,直到他终于败下阵来,宽慰道:“龙骧军本就属都城禁军,交还陛下也是理所应当。”
可龙骧军自数十年前便归于镇北侯府麾下,算是燕都之中为数不多可用的战力。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司空如默亲手挑选训练的兵将,如今拱手送出,也就意味着镇北侯府在燕都几乎是任人宰割。
司云落说不出话。镇北侯府拥兵自重固然不利于朝纲,但正值两方对峙的胶着之势,主动放弃手中有利的砝码,并不是明智之选。
更何况只是为了一个已经外嫁的司空云落。
见她眉间隐有忧色,司空如默俯下身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为了护你周全,赔上整个镇北侯府也是值得的,遑论只是小小的龙骧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流刃手中接过了伞,将右臂递给司云落。
“你从前最喜欢挽着哥哥的。唉,姑娘家长大了,嫁人了,就不像小时候一样粘着哥哥了。”
虽然知道这话是半开玩笑,可司云落还是不想令他伤心。
反正岑如默是她师兄,与哥哥也差不了太多。她只要不多想,仅仅将眼前之人当作兄长一般敬爱即可。
于是她上前挽住了他的右臂,为表亲近,还依恋地贴在他身边蹭了蹭。
司空如默立刻高兴起来,握住她的手时却又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凉?”
他与她十指相扣,将自己的温度让渡到她的身上。
指尖缓缓生出热来,酥麻的感觉像有细小的电流通过。
她看着司空如默棱角分明的侧脸,想起同样的一张脸曾经对她说过,将他当作哥哥一般对待便好。
到了现在,她才理解了这话中的含义,主动回握住他,微微一笑。
“好暖。”
司空如默持伞走在她身侧,两人一路向前,在积雪上踩出深深浅浅的两串脚印。
伞偏向司云落这边倾斜,有大半都遮在她的头顶,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就落满了司空如默的肩头。
于是她停住了步子,将伞向司空如默那边推去。
司空如默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不愿继续走,还像小时候一样要人背,于是撩起袍角,好脾气地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上来。免得湿了你的鞋袜。”
除了慕星衍之外,司云落还从没和旁人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她犹豫的瞬间,司空如默似乎又想到些什么,将伞塞到她的手里,又解下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搓了搓自己的双手。
然后他再次蹲下,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上来。”
司云落不知道从前的她是怎样与司空如默相处,又怕他会起疑心,便不好再推辞,从善如流地骑上他的背,一只手攀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为他撑伞,遮风挡雪。
这样倒是两个人都不必被雪淋了。
身上的大氅还残留着司空如默的体温,紧紧地包裹住司云落。
她自苏醒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温暖的时刻,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落下了一滴泪,正落在司空如默的后颈之上。
风雪冰凉,泪却滚烫。
司云落慌忙别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司空如默已经察觉到了,他步子一顿,深沉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哥哥知道你恨我怨我,但若不送你进宫,镇北侯府便是抗旨的罪名。”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一切都会好的,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刻。”
虽然不知那究竟是何时,但司云落还是吸了吸鼻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嗯”了一声。
到了内宫入口,再往前便不是外臣可以涉足的了。
司空如默将她放下,又坚持把唯一一把伞让给她,自己停留在风雪之中。
“落落,哥哥看着你走。”
他自知不能再向前一步,也要尽己所能,目送她回到那深渊一般的宫禁中去。
司云落撑着伞向前走了几步,蓦然回首,发现他依然停在原地,被大雪淋了满头满身,乌发尽白,连长睫上都覆了一层细雪。
或许这一世的阵眼,便是在司空如默身上。
她忽而就暗下了决心。
既是“爱别离”,那她只要永不离开司空如默便好。
司空如默看着司云落渐渐远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回过身时,唇角噙着的温和笑意都已荡然无存。
在他开口前,流刃极识时务,便主动向他请罪。
“属下知错!”
司空如默拂去肩头落雪,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何错之有?”
“属下……属下不该出言莽撞,将虎符一事擅自告知皇后娘娘,让侯爷左右为难……”
“不。”司空如默打断了他,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你做得很好。”
“我交出龙骧军虎符,并不全然是为了落落,更是因为在目前的形势下,蛰伏才是镇北侯府的更优选择。”
“此事必须要神不知鬼不觉让落落知道,如此她才能对我心有亏欠,消弭她心中对我的怨气。”
因此流刃今日的口不择言,也完全在司空如默的算计之内。
而流刃只觉得有股寒意自后脊直往上蹿,冷得他头皮发麻。
“一个妹妹罢了,死了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但落落毕竟顶着皇后的名头,还有用处。”
司空如默望向远处,神色似有怅然,复又变得坚定。
“你肯定也觉得我不近人情,冷心冷血,连自己唯一的妹妹也不惜牺牲。”
“但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镇北侯府绝不可就此消亡。”
何况今日的亲密之举,乃是他有意为之。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消息便会传到陛下耳中吧?
到了那时,陛下因着收了虎符,而只能履行承诺,他只要想想陛下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忍不住要发笑了。
他在心中低声叹道:一切才刚刚开始呢,慕容星衍。
而回到冷宫的司云落与画晴分完包子,便收到了赦她无罪的旨意,既然撤了禁足,她立刻便可以回到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去。
只是她才回去不久,刚刚沐浴完毕准备歇下,便见外面宫人静默着跪了一地,而一抹明黄颜色挟着暴怒,以雷霆万钧之势闯了进来,不容分说地扼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司空云落!公然与你亲兄长过从甚密,是当朕已经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一见面就掐老婆脖子的龙龙(他犯病了,果咩……)
2.下一章他病就好了,没有落落治不了的病!
3.师兄的人设是不是很带感哇哈哈!毕竟他现在是真的对妹妹没什么感情,甚至还觉得有点恶心,演技高超罢了
4.从他没问落落怎么跑出来了就可以看出,师兄根本不关心她为什么跑出来,但只要她跑出来,师兄就会亲手把她送回去,她作为镇北侯府的棋子,永远别想逃离这深宫
5.别告诉我你们全都支持小白了(点烟)
◎“因为你不配”(二更)◎
慕容星衍力道很大, 并没存着怜香惜玉之心。司云落软绵绵地被他提了起来,蒙着水雾的视线一片模糊。
求生的欲望让她急促地呼吸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挣扎着, 去掰他纹丝不动的手。
若是在平时,以她天生神力, 轻而易举便可以挣脱, 甚至反制,可她如今不过是一具孱弱的凡人之躯罢了。
司云落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女子的柔弱和无力。
她与慕容星衍之间, 仅仅隔着一臂的距离,在瞳孔开始涣散之时, 眼前的面容却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她自幼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她见过他任何时候的样子,却独独不像此时此刻, 面上笼着一层天真的残忍。
只消一眼, 司云落便知道, 从前慕星衍嘴上说着“你怎么还没死”, 不过是同她打打闹闹罢了。
真正想让另一个人死的话, 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比现在他的手越收越紧,像是要挤压出她喉间的最后一丝氧气。
可令她感到滑稽的是, 就在昨夜, 他们还相拥同榻而眠, 他放低身段取悦着她,同她做着这世间最亲密的事, 即使在寂静的黑暗之中, 耳根也几乎红透了。
由此可见, 男人实在不能尽信。
司云落并不怕死, 甚至安然闭上了眼睛。
反正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加速轮回,尽快进入下一世罢了。她也实在不是很想面对这样的慕星衍,活脱脱一个缺爱病娇小皇帝。
可她失了求生的意志,慕容星衍却忽然松了手,看着她落在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竟然阴恻恻地笑了,似乎为她的狼狈而感到非常兴奋。
大意了,这变态程度比起慕星衍本尊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司云落摸着颈间深深的指痕,大概要过一阵子才能消退了。
她再次抬眼看向慕容星衍时,目光中含着不服输的轻蔑。
慕容星衍其实是瘦削的,明黄色的龙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所幸他身高腿长撑了起来,看上去勉强也算合身。
大约是这家伙从小到大饿肚子,营养不良的缘故。
他肤色也白,淬着骨子里透出来的阴郁,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似乎要自他的肌肤破土而出。
瞧见了司云落的神色,慕容星衍面色一变,骤然狠厉了几分。
可在他再度有所动作之前,司云落哑着嗓子,开口了。
“慕容星衍,你刚刚承诺了我哥哥。若我死在这里,你怕是没法与他交代。”
他嗤笑一声,露出个不屑的笑容。
“皇后突发恶疾,暴毙宫中。先帝那时也是这样的说辞,朕不介意再上演一遍相同的戏码。”
司云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你若是一直将我圈禁冷宫倒也罢了,旁人没见过我,自然无从知晓。可你方才也说了,我今日才与哥哥见过,你觉得你这鬼扯的理由,他会相信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会和你一样蠢?”
她这番话说得慕容星衍勃然大怒。司云落一时有些恍惚,不得不说,小皇帝生起气来的样子,还是和慕星衍一模一样。
她也好久没这么痛快地骂过慕星衍了,心里竟然还有点暗爽。
慕容星衍虽然愤怒,却也克制着没再对她出手。
“司空云落,你既同意入宫作为朕的皇后,就该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再肖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人或物。”
他的重音落在“人”字上,司云落甚至能听见他将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
她面无表情地看他:“哦?那你倒是说说,我的本分是什么?乖乖作为一个傀儡,在你需要的时候现身是吗?”
而慕容星衍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他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床边逼仄的一角。
往常慕星衍这样做的时候,通常下一秒便会靠过来吻她,抑或做些别的亲密之举。
司云落下意识别过脸去,却忽然听见他恶劣的轻笑。
她这才恍然记起,眼前的人并不会主动吻她。
心间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轻松,司云落收了心思,又主动迎上他的目光,眉眼中藏着不退不让的机锋。
慕容星衍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不肯服输,些微的讶异后反应过来,贴着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
“你是朕的女人,你说应该做什么?”
说到这个,司云落可不怕他,索性直接摆烂。
“我来葵水了,不方便。你要是有需求的话,就自己解决吧。”
反正之前他不也都是自己解决……
何况他现在惹了她不开心,她是必然决然不会多管闲事的!
慕容星衍不为所动,用力捏过她的下颌,就要吻上她的唇。
但在触到的前一刻,他听见了司云落寒凉彻骨的声音。
“你可要想好了,我若是有了你的孩子,你这帝位,还能坐得稳吗?”
她不信慕容星衍会不怕这一点。只要司云落诞下嫡子,镇北侯府完全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拥立幼帝,尊她为太后,那慕容星衍这个皇帝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果然,慕容星衍迟疑了一瞬,捏着她的力道更大。司云落内心哀叹一声,估计下颌上也要留下他的指印了。
“你以为朕会让你如愿以偿?”他冷声道,“早就猜到镇北侯府是这等去父留子的谋算。你放心,朕必不会少了赏你的避子汤。”
司云落艰难点头:“如此甚好,我情愿一生无子,孤独终老,也不愿生下你的孩子。”
她缓缓启唇,吐出几个字来:“因为,你,不,配。”
这话仿佛戳中了慕容星衍,他再次暴怒起来,将她狠狠地甩到被衾之上。
“朕不配,你的好哥哥就配是吗?到了现在,你还想着在宫里为他守身如玉?就算朕和你之间没有什么,他还会相信你的清白吗?”
被翻来覆去几次,司云落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可恶,小狼女的身子应该还算强健啊,不至于这么虚弱,肯定是这几日饿过头了。
她不再挣扎,索性摊成个“大”字,一脸麻木。
“你有病吧?三句话不离我哥哥,你这么在意他,怎么不迎他进宫当皇后?何况我的清白,我哥哥才不会在意。”
司云落说者无心,不明白这话落在慕容星衍耳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要不是进宫以前验过身,慕容星衍几乎都要有所怀疑。但他如果一味拿这事做文章,倒显得他小肚鸡肠,处处不如司空如默。
于是他只好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朕也不会在意。但朕还是要告诉你,趁早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对你、对司空如默都好。”
这人听不懂人话是吧?
司云落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本着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原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嗯……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司云落屏息凝神,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呗,再次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可令她意外的是,慕容星衍没再强迫她,只是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