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实在看不起病的,阿昔会尽可能翻看医书,从医书上寻找能用或者能借鉴的方子。
一段时间下来,阿昔的医术突飞猛进,与镇上的百姓也相处得越来越好。
现在姚容已经不需要去买菜了。
每天睡醒打开门,门外都放着刚从地里摘的蔬菜,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到了下午,门外还会放着一筐活蹦乱跳的河鲜。
偶尔还能吃到一些水果。
一个月下来,阿昔身上的变化十分明显。
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喜欢她,尊敬她,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她的努力,他们也在尽量回应着她的努力。
“这样的生活虽然忙碌,但会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一次,坐在院子里聊天时,阿昔是这么对姚容说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姚容给她递了一包蜜饯:“那就好好去享受这种感觉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风镇的病人基本都被治好了,但有不少镇外的人听说了阿昔的名声,特意赶了很久的路来找阿昔看病。
就连之前给姚容送过医书的镖局,都找到了阿昔,有偿请阿昔去一趟镖局,帮他们镖局的镖师检查。
之前卖药材得到的四百两银子,阿昔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对于镖局的邀请,阿昔自然不会拒绝。
而赚来的钱,阿昔都拿去买了草药,制成药膏无偿送给有风湿的百姓。
时间渐渐入了深秋,又从深秋转入初冬。
阿昔裹上了新的棉袄,义诊的位置也从原来的树底下,转到了自家院子边上。
她和姚容在清风镇,已经待了整整三个月。
这天,结束了义诊,阿昔搬着桌子和笔墨回到屋里,恰好看到姚容正在喂鸽子。
“哪儿来的鸽子?”阿昔问。
“是信鸽。”
姚容拍了拍鸽子的头,鸽子仿佛知道姚容的意思,振翅而起。
阿昔走到姚容身边:“是有人催前辈回去吗?”
阿昔一向通透聪明,有些事情,越是瞒着她,越容易让她多想,所以姚容将手里的字条递给了阿昔:“你自己看看吧。”
字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温翼死,旭阳为】
运去的江湖又仿佛随着这句话回来了,阿昔皱了皱眉:“温翼?这是温家家主的名字吗?旭阳派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动手?”
姚容抽走阿昔手里的字条,顺便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前辈需要回去处理这些事情吗?”
“暂时还不需要。”
阿昔突然又问:“我可以知道,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姚容温和地望着她:“这会是一段非常长的故事,需要在你做足准备的时候才能说给你听。”
“怎样才算是做足了准备呢?”
“当你能够接受,你的所有认知都是虚假的时候。”
这句话,姚容说得非常之郑重。
她知道,阿昔听得懂她话里的暗示。
阿昔的神情果然愈发凝重,她垂下眼眸思考了很久,方才抬起头,像是在保证般,对姚容说:“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但等我决定离开清风镇的那天晚上,我会来找前辈询问这个故事。”
这下子,愣神的人变成姚容了:“你不是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和百姓吗,怎么这么快就想着离开了。”
“因为我知道,前辈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前辈所处的世界,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这小小的清风镇太过安逸,只会消磨前辈的意志。”
清风镇确实是个很安逸的地方, 没过几天,就到了下元节。
与很多地方不过下元节不同,清风镇很看重这个节日。
这天上午, 阿昔用过早饭, 继续去义诊。
结果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材高挑,容貌俊朗,皮肤因常年在河上讨生活而晒得有些黝黑。
他正低着头念叨着什么,见门口突然开了, 顿时吓了一大跳。
阿昔看了看他:“你是来看病的吗。”
少年磕磕巴巴,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啊,我……”
“等我一小会儿,我先把桌子和椅子搬去对面。”
“我帮你扛吧!”少年终于鼓起勇气,将藏在身后的木芙蓉递给阿昔,“小大夫, 这个送给你!”
阿昔愣了愣, 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这是清风镇的习俗。没关系的,你只要收下花, 但是不回赠,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少年将木芙蓉硬塞到阿昔的手里, 又将桌椅扛到往常的位置, 就一溜烟跑走了。
等到义诊的时候,阿昔又陆陆续续收到了七八支花。
花的品种并不一致, 但能看出来, 绝对不是随便从路上采的野花, 而是被送花人精心挑选的。
有年长的百姓瞧见桌上的花朵,眼里都露出笑意来:“今年我们镇上收到最多花的, 一定是小大夫你。”
阿昔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询问这是什么习俗。
除了常规的祭祀炉神外,清风镇还延伸出了一个传统,那就是在这一天,未婚男子可以给自己心仪的女子送一枝花。
如果女子回赠了一枝花,就代表女子接受了男子的心意。
反之就是婉拒了男子的心意。
阿昔说:“可是,我好像不认识那些送我花的人……”
“但小大夫的好,就算是不认识你的人,也能看出来啊。”
“要是小大夫看上了我们镇上的人,哎呦,那是我们镇上的福气。”
排队等着看病的百姓们,发出善意的调侃。
阿昔还是有些想不通,但也不好跟百姓们说得太清楚。
等到太阳落山,阿昔找了个瓶子装了点水,将这些花都放进里面养着,这才去找姚容聊天。
姚容摸了摸这些姿态各异的花朵,笑道:“你不要因为他们送的花而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要因为他们的喜欢而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像人都会追求美好的事物一样,人都会向往美好的人。”
就像那个百姓说的一样,阿昔的好,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阿昔笑道:“前辈,被您这么一夸,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素来实话实说。”
阿昔觉得,前辈这番话,比收到了这些花还要让她开心。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阿昔将义诊的时间调整为每三日一次。
不需要每天帮病人看病,阿昔就有了更多时间去看医书,也有了更多时间去忙别的事情。
这天中午,姚容从外面回来,见阿昔正在捣药:“今天又要做什么药?”
阿昔手中动作不停:“我之前不是跟前辈说,我会自己做药粉来洗头发、擦脸吗。之前一直忙着义诊的事情,抽不出时间做,现在入冬了,天气也变得干燥了,我就想着赶紧把它们做出来。”
花了两天时间,阿昔终于做出了成品。
洗头发用的药粉装到了盒子里,姚容试着取用了一小勺洗头发。护发的效果暂时看不出来,但药粉洗得很干净,洗完之后也不会觉得头皮很干,从使用效果来说远胜皂角。
擦脸用的白色药膏涂抹均匀后,保湿效果很好,而且看阿昔常年进山采药皮肤依旧白皙,也能看出来长期使用这种药膏,还有美白的功效。
“前辈觉得怎么样?”阿昔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看着姚容。
她以前研制出这些东西,也想过和谢师姐分享,但谢师姐手里不缺钱,也不觉得她做出来的东西能比店里卖的东西好用,从来都不屑于用这些。
所以姚容是这个世界上,除阿昔本人外,第一个使用这些东西的人。
姚容给予中肯的回答:“我觉得都很不错,比市面上很多东西都好用。稍微包装得好看一些,像这个擦脸的药膏,最起码能卖出一两银子一盒。”
阿昔有些惊讶:“前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只要掌握了药方,这盒药膏并不难制作,草药成本也不高。
如果能卖出一两银子一盒,其中的利润实在太大了。
姚容笑道:“一两银子一盒就觉得贵了?要是包装得华丽一些,去做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意,少说也能卖三两一盒。”
阿昔的眼睛瞪得愈发圆了。
一颗百年人参都只能卖三百两,按照这个价格来算,岂不是说,她做了一百盒药膏,就能赚到一颗百年人参?
不过冷静下来后,阿昔就明白了:“如果是我来卖这盒药膏,肯定卖不出这个价钱。一百文一盒都不一定能卖出去。”
“除非我直接卖药方,遇到个识货的,也许能卖出几百两银子,再多的就别想了。”
姚容面露赞许之色,却没有马上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只是问:“你现在手里握着宝山,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几个月里,阿昔见到有人付不出几百文银子的看病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也见过有兄弟为了两三亩的下等田地,吵得老死不相往来……
她见得最多的,就是有人一天内领走四五盒治疗风湿的药膏,明明自己短时间内用不了那么多,也要占这个便宜。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旭阳派上那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医女,她知道银两的重要性。
这个药方放在她的手里,只是一个药方,但是放在一些懂得利用的人手里,就能赚取源源不断的利润。
思索片刻,阿昔先问了姚容一个问题:“前辈,你名下有胭脂店吗?”
姚容眼里闪过笑意:“有,不过规模不算很大。”
绝仙阁能在江湖里存在那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绝仙阁在很多地方都有商铺、田产和房产,每年都能获得一笔很可观的利润。
不止绝仙阁,江湖中数得上名字的门派,或多或少都置办有很多产业。
阿昔松了口气,有的话,她后面的话就能说出来了:“如果前辈愿意的话,我想将这些药方都卖给前辈。”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虽然我与前辈关系好,但是在商言商。我想着,用我给的药方制作出来的东西,卖出去后的利润,我占半成。”
假设一盒药膏定价为一两,除去各种成本,利润最起码能有半两,她占半成就能分到25文钱。
要是定价为三两,她分到的钱只会更多。
这样一来,她能赚到的钱可比单纯卖出药方划算多了。
姚容眉梢一挑,好笑道:“只拿半成利润也叫在商言商?要是没有你给的药方,那我什么钱都赚不到。”
“不用不用,半成就够了。要是没有前辈的店铺,那我也是什么钱都赚不到。”
“胭脂铺的利润,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你日后行医要花的钱不少,手里没钱肯定不行。不如我们就五五分吧。”
阿昔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应下了这样的分配方式:“反正我占前辈的便宜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次。”
等阿昔写好药方,姚容通过特殊联络渠道将药方送回了绝仙阁。
没过多久,信鸽传信的频率,开始从原来的半月一次,渐渐变成了三日一次。
这天,阿昔和姚容打算去城里买些冬天穿的衣物,她们之前买的棉衣还是偏薄了。
难得来城里一趟,买完要买的东西之后,阿昔和姚容就在城里逛了起来,还去酒楼吃了顿午饭。
结果就听到隔壁桌的人在议论江湖上的事情。
“你们说,温翼到底是不是旭阳派害死的?”
“旭阳派不是站出来否认了,还说这是魔教在故意栽赃陷害吗。”
“旭阳派肯定不能认啊。”
又有一桌在讨论:“我听说温翼死后,温乌大侠疯了一般杀上旭阳派。”
“直接杀上旭阳派,旭阳派能让他平安离开吗?”
“旭阳派派人去截杀他,但最终温乌大侠有没有成功逃脱,就不清楚了。”
还有一桌在说温家覆灭的事情:“温乌大侠生死不知,旭阳派那边已经以背叛正道的罪名,覆灭了整个温家。”
“真的吗!那可是温家啊,怎么会这么快就覆灭了!?你得到的不会是个假消息吧。”
“千真万确,我也是刚听人说的!你想啊,温家明摆着就是要和旭阳派对着干,旭阳派要是不给温家一点颜色瞧瞧,以后还怎么震慑其它门派!”
当初姚容会选择留在这里定居,就是看中此地远离江湖,谁知,江湖的风雨还是吹了进来,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阿昔边吃着桌上的饭菜,边听着这些闲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时候,姚容看到路边有卖栗子糕的,让阿昔留在这里等等她,她去买一盒栗子糕。
等姚容走远,阿昔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她抬起头,在斜前方看到了一家酒肆。
阿昔没喝过酒,但听说过喝酒壮胆的说法,想到她今晚要做的事情,阿昔走进酒肆买了一壶桃花酿。
等阿昔和姚容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简单吃过晚饭,眼看着姚容就要回屋休息,阿昔连忙叫住姚容:“前辈,今天是十五,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饮酒赏月吧。”
姚容早就看出来阿昔今天心事重重,闻言就去取了两个杯子,又将那盒栗子糕拆开,放到了院中石桌上。
阿昔从怀里掏出桃花酿,姚容奇道:“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阿昔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给姚容满上:“趁着前辈去买栗子糕的时候。”
姚容失笑,抿了口酒水。
阿昔也给自己满上一杯,浅浅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于是又多喝了几口。
姚容自然注意到了阿昔的动作,但桃花酿度数不高,不易醉人,所以她就没有出声阻拦阿昔。
也不知道酒是不是真的能壮胆,一杯酒下肚,阿昔终于鼓足了勇气,正色道:“前辈,我们来聊聊吧。”
“你确定吗?”
见姚容的神色如此凝重,阿昔的心情反倒变得轻松了一些。她笑着又饮了一口酒:“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姚容深深望了阿昔几眼,终于点头应道:“好。夜还很长,要是你不困的话,我就先跟你说说论剑大会的事情。”
论剑大会当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姚容事无巨细,都告诉了阿昔。
阿昔平静道:“要是几个月前听到谢大夫他们那些话,肯定会觉得难过。但现在听到, 就不会了。”
也许是失望了太多次。
也许是因为, 他们已经不值得她去浪费感情了。
姚容沉默了片刻,才收拾好心情,对阿昔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句话。因为当你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你才能够面对真相。我也很难过听到你这句话。因为我知道,在割舍掉这份感情之前, 你一定经历过很多次失望。”
像是膨胀的气球突然被图钉戳破一般,阿昔的平静也终于露出一丝裂痕。
她低下头,掩去湿热的眼眶:“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从几个问题开始吧。”姚容说,“第一个问题是你问过我的。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伴随着这个问题,阿昔的脑海里浮现很多画面、响起很多声音。
-“小姑娘, 你是哪个门派的, 难不成你也和我一样,在这山上迷路了?”
-“你只需记住,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安好的人。其他人对你的好, 也许都是有条件的, 唯独我对你的爱,是没有条件的。”
最后, 阿昔的目光转向了那盆萱草。
萱草, 能被叫做忘忧草, 还能被称作母亲花。
很早之前,前辈……不, 她的亲生母亲,就已经将答案摆在她的面前了。
“娘。”
阿昔眼眸微微一弯,喊出了这个早已在心里预演过很多次的称呼。
姚容的眼神柔和下来,将那碟栗子糕推到阿昔面前:“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栗子糕。”
阿昔拿起栗子糕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迅速征服了她,让她忍不住又咬了两口。
她已经不记得了,但身体的喜好不会骗人。
姚容也拿起一块:“第二个问题,是关于我的身份。”
这完全是送分题,阿昔很早之前就猜到了。
但姚容会特意问这个问题,还把这个问题放在第二个,自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姚容是所谓的魔教教主,那阿昔作为她的女儿,身份也呼之欲出。
阿昔显然也猜到了姚容的用意:“你是绝仙阁阁主,我是绝仙阁少阁主,对吗?”
“对。”姚容笑了笑,“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吗?”
阿昔摇头。
“你叫宿盈溪。宿命的宿,盈余的盈,溪流的溪。”
这个名字,仿佛唤起了沉睡已久的记忆。
无数片段在阿溪的脑海里回闪,绝仙阁的山川,绝仙阁的白鹤,绝仙阁的人……
但很快,阿溪的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旭阳派的山川,旭阳派的大鹅,旭阳派的人……
这两段记忆,分别代表着她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它们在她脑海里剧烈碰撞,让她一时间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阿溪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眉间露出痛苦之色。
姚容下意识起身,上前扶住阿溪的肩膀。
阿溪的头还在疼,却努力握住了姚容的手,握住了她目之所及的唯一真实,像是要从姚容那里汲取力量。
姚容回握住阿溪的手,往她的体内输送内力。
阿溪身体有些脱力,顺势靠在姚容的肩膀上,那颗彷徨无措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点。
生活在绝仙阁的记忆,虽然只恢复了一点点,也十分模糊,但是阿溪想起了疼爱她的父亲、视她如珠如宝的祖父、看着她长大的各位长辈……
他们会带她逛遍绝仙阁,会带她去很多很多地方,甚至还曾经带她深入大漠,观黄河落日。
她大笑着,她大哭着,从不需要去压抑自己的情绪。
反观生活在旭阳派的那段记忆,虽然清晰,但是与绝仙阁的记忆一做对比,旭阳派就像是一个被特意搭建好的舞台,她只是活在舞台上的戏子,接触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学过什么事情,都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何为真实,何为虚假,还需要再多做判断吗?
少许,阿溪的眉心慢慢松开:“娘,我感觉好些了。我们继续吧。”
这一回,开始轮到阿溪主动向姚容提问。
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就直切要害:“我为什么会在旭阳派生活了六年?”
姚容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告诉阿溪,并不规避自己的错误。
阿溪摇头道:“没关系的。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
只能说命运弄人。
姚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你道歉。”
阿溪大大方方道:“那我就接受您的道歉了。”
不愿让姚容再想这件事情,阿溪连忙岔开话题:“爹和祖父……”
“他们都去世了。就在你失踪那天。”
阿溪一愣,顾不上伤心难过,关切地盯着姚容:“一天之内失去了最后三个亲人,娘,你那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
姚容也一愣,没想到阿溪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这样的:“那几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为你们报仇。”
“那一定很辛苦吧。”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并不是说不辛苦,只是说,时间会沉淀下悲伤与痛苦。
阿溪忍不住又靠到了姚容身上。
一时间没人说话。
母女两轻轻依偎着,就像是互相靠近、互相给予对方慰藉。
过了好一会儿,阿溪有些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旭阳派为什么要这么做?把我带走,让我失忆,给我灌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姚容将原剧情会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阿溪。
在听到这些话时,阿溪的心跳莫名加快了许多,等她回过神时,她整个人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如果不是她娘亲从旭阳派带走了她,她娘说的这些事情,都会成为现实。
不过,还好,还好……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种最无法挽回的程度。
系统吐槽姚容:【没见过你这么剧透的,你这是犯规知不知道】
姚容“嗯嗯”两声应付过去,压根就没听清系统说了些什么。
清风明月,满院辉光,姚容拎起酒壶,重新给两人满上。
等她再放下酒杯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耳朵和脸颊都热乎乎的。
阿溪用手心贴了贴脸,想要给自己降降温,结果愈发晕了。
“困了。”她小声说。
姚容这才注意到阿溪的情况:“是醉了。”
“没醉。”
“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阿溪摇头:“我问了掌柜,他说这个酒不醉人,又有桃花清香,很适合女子饮用。”
“你以前喝过酒吗?”
“没。”
“你的酒量可能不太好。”姚容耐心地跟她解释。
阿溪被说服了,嘟囔:“那可能是醉了吧。”
“难受吗?”
阿溪捂着自己的心口:“心有点堵堵的。”
姚容哄道:“那我扶你回去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难过了,一觉起来所有事情都会变好的。”
阿溪乖乖跟着姚容回到房间,抓着姚容的袖子不让她走:“娘,你和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可能会做噩梦。”
不知道是不是有姚容睡在旁边,这一晚上,阿溪没有做美梦,她想起了很多在绝仙阁的欢乐时光,最后是在姚容的敲门声中醒了过来。
“厨房里熬了小米粥,你洗漱好之后就喝一点。”
阿溪昨晚没喝什么酒,姚容没有给她熬醒酒汤,就简单煮了些小米粥让她填填胃。
一碗热乎乎的粥下肚,阿溪果然舒服了很多,跟姚容说她昨晚又恢复了一点记忆:“我们收拾些东西,尽快启程回绝仙阁吧。”
姚容无奈又好笑:“再急也不差这几天时间。我想着,等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再说。而且你在清风镇义诊了几个月,突然离开,总要和镇上的百姓打个招呼,不然以后百姓突然生病了,找不到你这个人,可不是干着急吗。”
阿溪拍拍额头,她真是给急晕了。
今天刚好是义诊的日子,在给病人把脉、发放风湿药膏的时候,阿溪将她要离开这里的消息告诉了病人。
原本安静的队伍顿时炸开了锅。
“小大夫,您不是在咱们清风镇上买了院子吗,怎么还要搬走啊?”
在他们看来,只有想定居在此地,才会特意买房子。
“对啊对啊,小大夫,是不是咱们镇上有人惹您不高兴了?如果是的话,您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这就去把人押过来,向您赔礼道歉。”
阿溪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人得罪我,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必须得离开了。”
病人们互相看看,其中一人叹道:“您要是走了,以后我们生病,就没办法轻松看病了。”
“是啊,还有风湿药膏,等我们用完了手里的那些,可要怎么办啊。”
还是一个年长许多的老者听不下去了:“你们这么抱怨,不是让小大夫为难吗。”
“小大夫心地好,愿意在我们这里义诊三四个月,已经帮了我们大忙。她年纪还小,未来还长着呢,你们总不能拘着她,让她一辈子都待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占了便宜,就偷着乐吧,没有占一辈子便宜的说法。”
老者在镇上应该颇具威望,这一番话,说得不少人都面红耳赤。
他们承认,他们在说那些抱怨的话时,都有自己的一些私心。
只是大家都比较淳朴实在,当这点儿私心被戳破时,就格外羞愧。
阿溪感激地看了老者一眼,才起身道:“我很喜欢清风镇的风土人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但很遗憾,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至于风湿药膏,大家放心吧,在我离开前我会安排好的,一定不会让大家缺了药膏用。”
随着这些病人各自散去,阿溪要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清风镇。
只是有老者的话在前,大家都不好再来跟阿溪说些什么,不然倒像是故意打感情牌,阻挠阿溪离开一样。
但不说,却都用行动表明了他们对阿溪的不舍。
门口堆放的瓜果蔬菜和鱼虾越来越多。
无论阿溪怎么跟大家说,第二天醒来,门外还是摆满了食物。
凭阿溪和姚容两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为了不浪费,她们只好将这些东西拿去分给邻里。
在姚容的建议下,阿溪采了足够多的草药,选了一个合适的日子,让有需求的百姓过来,她会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制作风湿药膏。
这种办法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已经是能想出来的比较好的办法了。
对阿溪这个常年沉浸医术的人来说,制作风湿药膏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但对老百姓来说可不是。
单是教他们认全草药,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不过这种忙碌,也冲淡了记忆恢复的痛苦。
阿溪消化记忆的速度越来越快。
等老百姓都掌握了风湿药膏的制作方法,也到了姚容和阿溪离开的时候了。
天边泛起一线鱼肚白,晨曦懒洋洋投落在未醒的镇子上。
就像是简单出一趟门般,姚容和阿溪没有带太多的行李,身上最重的,除了那些医书,就是那一盆被精心照料着的萱草。
“我们走吧。”姚容说。
阿溪站在门口,视线最后一次扫过院中的一草一木。
之前移栽过来的花花草草,基本都存活了下来。要是等到明年春天花开了,院子肯定会变得很漂亮。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欣赏了。
“娘,走吧。”阿溪亲自给大门落好锁。
“要是舍不得,以后每隔几年,就来这里住上几个月,全当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