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悄悄的跟娘亲嘀咕:“小婶子吃东西还吧唧嘴,真上不了台面。”
小李氏抿抿唇:“行了,快吃你的饭吧。”
老四两口子越能作,才越能显出她家达哥儿的好处。
等达哥儿出息了,家里的一切还不都是他们这房的?
虽然是剩菜,但里面还有不少的肉沫鸡块,一家子吃的很欢快。
只有冯氏听说要吃这个,跟丈夫嘀咕道:“那些剩菜一股子酒腥气,我一点不想吃。”
“不想吃就算了,昨天的酥肉不是还有点吗?待会我拿个饽饽过来,你跟闺女吃那个。”陈三很好脾气的说。
绵绵没想到冯氏在这上头还挺讲究,不过这也合了她的心意,她也不喜欢吃剩菜。
自己剩下的就算了,昨天那么多人吃饭,里面不知道沾了多少唾沫星子……
想想,绵绵就觉得恶心。
堂屋,看到吃完晚饭,主动收拾碗筷的柳氏,周氏心里称愿,乐滋滋的回屋睡觉去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看到婆婆给柳氏预备的回门礼,心里又不平衡了。
一条七八斤沉的五花肉、两条大鱼、一大包炸果子和十个大饽饽,这也太厚重了!
周氏心里不忿,吃饭的时候不免带了几分出来。
李氏可不是个惯儿媳的,当场就发飙了:“大早上的甩脸子给谁看啊,老二,好好管管你婆娘。”
陈二就跟没听到似的,看到两个女儿碗里只有薄薄的玉米糊糊,就把自己碗里的地瓜都分给她们,又伸手拿了簸箩里剩的半个饽饽给俩闺女分了。
见状,李氏只觉得自己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指着老二骂道:“就这么俩黄毛丫头,也配吃饽饽。”
她一发火,两个小姑娘都吓的浑身一哆嗦。
陈老二突的一下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丫头怎么了?丫头也是我亲生的,要是都不能让她们吃饱饭,那我整天拼死拼活的卖力还有什么意思?”
李氏瞬间气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没儿子,将来侄子们自然会给你养老。我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子,真是白养你了!”
“咣当”一声,陈二突然把手里的瓷碗给摔到门口的石阶上,站起来吼道:“为了孝顺娘,我都搭上一个儿子了,你还想怎么样,想逼我去死吗?”
陈二一向是个寡言沉默的性子,突然间发难,大家都没想到。
他的两个女儿小云和小霞忙把手里的饽饽都放到桌上,哇哇哭道:“我们不吃了,爹,你别发火。”
这么大的动静绵绵娘俩自然也听到了,她们过来的时候陈三正拉着老二的胳膊劝解。
陈二捂着头蹲在墙角:“我就只有这俩闺女了,只有闺女啦……”
这话连陈老爷子都不敢接茬,更别说旁人了。
倒是冯氏听了这话走过去:“二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跟二嫂还年轻呢,以后还有的是生儿子的机会。云霞两个是双胞胎,说不定二嫂还能生一对双胞胎儿子呢。”
周氏抹着眼泪道:“三弟妹,你也甭宽慰我,我都多少年没开怀了……”
冯氏斩钉截铁的道:“这有什么,我生了绵绵丫头以后不也是隔了这些年才又有了肚子里这个。虽说我尊你一声嫂子,可论年纪你比我还小一岁呢,我都能怀,你怎么就怀不了?”
听到这话,周氏的眼睛又有了光彩,是啊,她年纪比老三家的还小,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就连原本抱头痛哭的老二听了这话都悄悄的抬起了头。
陈三看到二哥神情松动,忙知机的把他给弄回房间,又借口让二嫂回去照顾,也把她弄回去了。
刚才二儿子发火的时候,李氏吓的不敢吱声,这会俩人走了,她又开始抖擞起来了:“这个老二,也太不像话了……”
陈三忙打断她的话头:“行了,娘,我们兄弟几个就属二哥最能干,除了我爹他挣钱最多。人家没了儿子本来就心焦,你还一个劲的虐待他闺女。小云小霞两个女娃能吃多少东西,咱家缺那口吃的吗?”
李氏压根不服:“你话说的倒是轻巧,这么大一家子人不省着点能行吗?丫头片子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吃那么好干什么?”
陈三拍拍手:“这可是您说的,那以后大姐和二姐再回来,我就拿水泼出去,都嫁出去的人了还回娘家做什么?”
“你,你……”
看到李氏气的脸都变色了,陈三又嬉笑着说:“娘,我逗您玩呢,哪回俩姐回来不是我去张罗荤菜的?您的闺女您心疼。同样的,我们也心疼自己闺女,老四是刚成亲还没孩子。我们兄弟仨疼闺女的心跟您疼姐姐们的心是一样的。”
顿了顿,又道:“再说,咱家现在好歹也是读书人家,老四都成童生老爷了。要是女孩子们都瘦的皮包骨头,让人家看了也笑话。说不定还会连累四弟跟大侄子的名声。”
李氏一脸不信:“你少在那忽悠我。”
看了一眼在那收桌子的柳氏,陈三小声在李氏耳边嘀咕道:“您忘了当初老四为什么没做成刘举人的孙女婿。”
想起当初举人娘子给的四个字评语“刻薄女眷”,李氏顿时不吱声了。
看到这一幕,绵绵在心里暗暗咂舌,农家小院是非也不少啊!
第10章 突发
这时,陈老爷子终于表态了:“行了,咱家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以后给丫头们也要吃饱饭,没的让外头人笑话。老四俩个也别在这杵着了,快带了东西去镇上吧。”
说着,又吩咐陈大:“去收拾一下东西,咱们一会走。”
他前些日子接了个活,主家离陈家村有些远,晚上要住在那里。
陈大愣了愣:“老二不去吗?”
陈老爷子瓮声道:“前天他大舅哥来吃酒的时候说,给他在县里找了个活计。”
小李氏眼珠子一转:“老二也是的,有这样好事也不带着家里人。”
老爷子瞪着她:“你懂什么,县里的活是那么好接的,周家大舅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老二塞进去的。你要是眼馋,有本事也让你娘家人给出头。屁能耐没有,整天挑事倒是一流的。”
小李氏委屈的扁了扁嘴,被陈大催促道:“行了,赶紧回屋给我收拾东西去,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怪不得咱爹凶你。”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冯氏一早拽着绵绵的袖子回屋了,这热闹可没什么好看的,一不留神就要引火烧身的。
两人刚回屋,陈三也回来了,在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冯氏就问:“你找什么呢?”
陈三回道:“找我打猎穿的衣裳,趁着还没下雪,我多上山几趟,看能不能猎到点好东西。”
正在地上玩兔儿爷的玉宽听了这话一下跳了起来:“爹,带上我带上我,我去帮你撵兔子。”
陈三笑道:“是兔子撵你呢还是你撵兔子,爹爹我上山是有正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冯氏看到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说:“行了,就你自己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你就带着儿子一起吧,让他涨涨见识也行。”
绵绵倒是也想去,但是想到李氏的抠门,估计弄到好吃的也到不了自己嘴里,就没了兴致。
唉,这会要是能分家就好了。
绵绵在心里暗搓搓的谋划着,她先好好养精蓄锐,等分家的时候估计自己的精神力也能恢复到巅峰水准了,到时候她就可以到山上大杀四方,做一个狩猎小达人。
总躺着也不是个事,冯氏看她无聊,就让她跟着学针线。
绵绵她骨子里毕竟是成人性子,首先比同龄的孩子要稳的住性子。
冯氏开始就教了几种简单的络子,没想到绵绵很快就学会了,用来练手的丝线被她拆过来拆过去的,最后都不顶用了。
正在冯氏有些遗憾家里没有丝线让闺女干活的时候,外头恰好响起了货郎的叫卖声。
冯氏高兴的站了起来:“你这络子打的不错,拿到县里至少要两三文一根,我去买些丝线给你打着玩,到时候卖了钱给你买花戴。”
绵绵觉得女红是这个世界女孩子很重要的一项基本技能,自己早晚都要学,所以也没反驳冯氏的话。而且她也很好奇这个时代的货郎都卖什么东西,就跟着冯氏去了大街上。
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堆的大姑娘小媳妇挤在那里了。
绵绵看到货郎卖的东西还挺齐全,什么吃的玩的用的小玩意应有尽有。
娘俩看了半天热闹,选了一大把丝线就往家走了。
冯氏本来还想给闺女买朵头花戴的,结果绵绵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些石榴红的绒花:“这花做的也太糙了,我才不要戴。”
看到闺女的嫌弃是真的,冯氏还夸了一句:“不愧是我闺女,眼光就是高,等娘找找以前剩下的布头,给你做一朵好看的。”
“娘,你还会做头花啊?”绵绵好奇的问。
冯氏骄傲的点头:“那是,你娘我就没有不会的。”
娘俩说笑着到了家,刚打开门准备进去,就看见陈四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
俩人一下就看到了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的箱柜,冯氏顿时就怒了:“好你个老四,竟然跑到嫂子屋里来偷东西来了,你可真是能耐了。”
陈四兀自不承认:“谁偷东西了,我就是来借本书看。”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冯氏给拦住了:“不许走,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
“什么交代不交代的,就你这个臭婆娘事多!”陈四想着尽快脱身,看到冯氏挡在自己身前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
冯氏没想到这个小叔子的胆子这么大,被抓了现行还敢推自己。加上她的力气到底比不过男人,一下就被推倒在地上。
绵绵也有些懵,眼看着对方就要逃走,她一怒之下运用起精神力射向对方的膝盖。
陈四眼瞅着自己就要走到堂屋门口了,膝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刺痛,他吃痛之下忍不住跪了下来。
这时,绵绵扶起冯氏:“娘,你没事吧。”
冯氏虚弱的捂着肚子:“快去找大夫。”
绵绵看到她脸色十分苍白,有了不好的预感,忙掀起她的裙摆,看到她下身已经有血流了出来,心里一阵惊慌,忍不住喊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这时,众人听到动静纷纷从屋里走了出来,邻居也有人凑过来看热闹
大家看到的场面就是冯氏倒在血泊里,而陈四则一脸痛苦的跪在堂屋门口,顿时有些懵圈。
李氏顾不上儿媳妇,先跑到陈四跟前关切的问:“怎么回事啊?”
绵绵看到人都围了上来,大声哭道:“四叔要偷我娘的金镯子,正巧被我们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他就把我娘给推倒了。”
陈四既做了亏心事,就别怕付出代价!
说完,她也不看李氏的黑脸,径直对邻居家的翠花婶子求道:“二婶子,求求你帮我娘请个大夫吧。”
翠花婶子跟她娘关系不错,关键是她公婆早已去世,她在家能做的了主。没有银钱可请不了大夫来。
翠花婶子看了一眼只顾陈四的李氏,咬牙道:“你娘这情形请大夫也不合适,我这就去隔壁村给你找张姥娘去。”
张姥娘是附近村子有名的接生婆子,但凡是跟生产有关的事,大家都会去找她。
绵绵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很难改变这些人的观念,只得祈祷这个张姥娘有些真本事。
这时候,二伯母周氏招呼几个相熟的媳妇把冯氏抬到了屋里。
看着冯氏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绵绵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好在平时冯氏的人缘不错,几个婶子帮着把她抬到屋里的炕上,还顺带帮她铺好了稻草。
绵绵因为年纪小在屋里帮不上忙,被打发出来烧开水。
等她烧开三锅开水,屋里头也还没有动静。
冯氏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她是第三胎,按理说应该很快的。可是到这会还没有顺利生产,想到冯氏流的那些血,绵绵心里更加焦虑。
正在她急的转圈圈的时候,产房的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帮着接生的张姥娘走了出来:“绵绵丫头,你娘身子太弱了,你去上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给她垫吧一下。”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叹息,这村里刻薄儿媳妇的婆婆多了去了。但是像陈家这样,儿媳生产都不见婆婆人影的也是少见。
要知道生孩子可是过鬼门关呢,稍不留神就一尸两命。陈家倒好,老太太连个荷包蛋也不舍得给儿媳煮,没见过这么抠门的!
绵绵虽然不喜欢李氏的偏心,但是为了亲娘的身体,还是咬牙去了上房。
她掀开堂屋的门帘,正要往李氏常待的东次间走,就听到小李氏的问话:“娘,你真不去看看老三家的啊,她身子那么弱万一生不下来怎么办?”
“生不下来,死了拉倒!谁让她败坏老四名声的,该死的下贱玩意儿。”
李氏话语里的恶毒让绵绵不由的停住了脚步,对方没察觉到门口有人,仍在继续絮叨:“当初我就说这个冯氏一看就是个心思多的,耐不住老三死活要娶。结果被我说对了吧,老四不就凑巧从她门口走了一遭,就被她冠上偷窃的名头,要是传出去以后他怎么读书考状元?”
明明是四叔想偷自家的东西,到了李氏嘴里却成了冯氏的不是。
绵绵狠狠的咬住下唇,嘴里淡淡的血腥味让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进去跟李氏大闹一场。
她扭头出来,刚回到东厢门口,就看到张姥娘耷拉着脸从里头出来了。
绵绵心里一慌,拉住张姥娘的手都有些颤抖:“姥娘怎么出来了,我娘她……”
张姥娘拍拍她的手:“你娘流了太多血身子亏的厉害,怕是不成了。”
看到绵绵瞬间灰白的脸色,张姥娘眼圈一红:“进去瞧瞧你娘吧,不定还能说上几句话。”
说完狠心扯开她的手,一溜烟的跑远了。不是她存心要见死不救,陈家那个老太婆可不是个讲道理的,再待下去等人咽了气,陈家再把事情往她头上一推,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绵绵颓然的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想到生死不明的冯氏,她打迭起精神跑到屋里。
冯氏孱弱的躺在炕上,连微弱的呻吟声都停止了,周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在边上呼唤,看到绵绵,忙招呼她:“丫头快来叫叫你娘,别让她睡着了。
绵绵一下扑到炕头边上,颤抖着声音喊了声:“娘,娘你快醒醒啊,你别睡……”
这时,木门被一阵大力推开,陈三踉跄着走了进来:“秋娘,秋娘怎么样了?”
看着冯氏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他低吼了一声:“陈培禄,我跟你没完!”
说着就站起身子往外走,被绵绵一把抱住了:“爹,爹,现在不是跟四叔扯皮的时候。张姥娘说娘只是身子太虚了,要是送到医馆说不定还有救。爹,我们先带娘去医馆吧。”
陈三握了握拳头,对着呆在一旁的儿子吩咐道:“宽哥儿,快去把家里的板车推出来,咱们去镇上。”
闻言,周氏有些意外:“这,这合适吗?”
在这十里八村的,遇上难产一尸两命的多了去了,却没听过有哪家把妇人往医馆里送的。
三房的爷几个却是没有搭理她,绵绵使劲回忆着前世表姐去医院待产时带的东西,麻利的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然后去帮玉宽在平板上侧铺了一层稻草和一床褥子。
小李氏听到动静出来张望,正看到绵绵往板车上铺褥子,不由嘟囔道:“你娘那样子,这褥子铺上去不就糟蹋了吗?”
绵绵没搭理她,正好陈三抱着冯氏出来,听到这话看了小李氏一眼。
看到他眼神里的凶狠,小李氏瑟缩着膀子低下了头。
这些年老三一直表现的吊儿郎当的,都快让人忘了当初这人也是个敢孤身战狼群的主。
绵绵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便宜爹跑起来速度这么快,他推着板车走的飞快,自己一溜小跑也还落的挺远。
好容易拐到了官道上,绵绵觉得自己的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这具身体还是太弱小了,这么点路就走不动了。她捶着自己的腿,眼睁睁看着陈三的背影越来越远,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她回头一看,后头来了一行车队,几个护卫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中间的两辆马车。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派头。
没想到这乡村僻壤的还能见到这到马车,绵绵一边想着一边避到一旁,准备让对方先过。
突然,一对马蹄停在了绵绵身边。
她讶异的抬头,正对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
冯云琦老远就看见绵绵了,虽然她换了装扮,但冯云琦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气质,让自己很远就能辨别出来。
他看了看周围,忍不住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虽说这是官道,但附近也很偏僻,小姑娘长的这么可爱,万一遇到拐子怎么办?
想起命悬一线的冯氏,绵绵忍不住红了眼眶:“我爹推着我娘去了镇上医馆,我跟了半天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这歇一会。”
她觉得自己是个成人性子,这样哭鼻子实在很掉价,就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冯云琦看着她明明很伤心却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一软:“你上来,我带你去吧。”
听了这话,绵绵愣住了。
冯云琦抿了抿嘴唇,瓮声道:“这离镇上还有很远的路,你这么小,自己肯定走不过去。我骑马带着你,还能快点。”
虽然冯云琦想的很好,但他忘了后头马车里还坐着他的母亲徐氏。
徐氏出身益州城大户,一向很注重规矩礼仪,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胡来。
但她也是个温柔心善的人,把两人叫到跟前了解情形之后,立即安排把另一辆马车空出来好送绵绵去镇上医馆。
马车速度就是快,她们到医馆的时候,陈三他们也不过刚到一会。
绵绵不待冯家下人搬下马凳过来,就着急的跳下车跑进医馆。
看到她的影子,冯云琦想了想也跳下马,对徐氏说:“娘,我想进去探望一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徐氏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突然微笑道:“行,让方妈妈陪你进去瞧瞧吧。”
主仆俩进去的时候,正看见陈家一家子在那哭成一团。
看到刚才还故作坚强的小姑娘这会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淌,冯云琦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
他刚劝一句“节哀顺变”,就听那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叹道:“这会哭也没用,你们要是能弄到人参来这大人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只有一尸两命了……”
听到“人参”二字,冯云琦又默默的退出去,找到了自己的娘亲徐氏。他们这回去临州外家探亲,一个亲戚就是做成药生意的,临走时送了徐氏好几株人参。
而陈三闻言,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大夫,我们有银子的,若您有人参只管拿出来用。”
老大夫摇摇头:“我这要是有人参,还能不拿出来。真是不巧,这几天碰上几个得了急症的都需人参入药,我这里原先备着的老山参连点渣都没剩下。你既有银子,可以去外头瞧瞧去。”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镇上的情形他很清楚,几乎没有几家能备的起人参,就算有那么一两户人家。估计也不是眼前这一家子能攀的上的。
这产妇的情形估计顶多再撑一两柱香的功夫,就算是去县城也来不及了。
医者父母心,眼睁睁看着,又苦笑道:“咱们这到底太偏了些,若是在县城府城,只要有银子哪有买不到的药?”
听儿子说了里面的情形,徐氏估摸着对方是伤了元气,便低声吩咐身边的婆子:“方妈妈,把表嫂送我的野山参挑一支给里面送去。”
方妈妈有些踟躇:“这,舅太太送的都是有些年岁的野山参,是给您调理身子的,给了旁人岂不太可惜。”
徐氏轻笑着摇头:“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若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物有所值。我这身子平日也用不着这些,带回去还不定被谁糟蹋了……”
儿子渐大,没有长成跟他父亲一样冷血自私,她心里十分欣慰。
相比之下,一株人参而已,算的了什么?
听到这话,方妈妈不再犹豫:“这倒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给太太和少爷积德了。”
说着,从随身的一个箱子里挑出一根山参用帕子包好递给绵绵。
绵绵看着方妈妈递过来的东西十分意外,送自己一程可以算作对方的举手之劳,但是这山参的价值可就大了去了。
她很想清高的拒绝掉这个,但是却没有理由拒绝,比起所谓的自尊面子,明显冯氏的生命更加重要。
绵绵没有矫情,接过人参交给老大夫,然后转身走到徐氏的马车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太太救命之恩。”
动作麻利的旁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本有些懵懂的跟着出来的玉宽,看到妹妹的动作,就知道是车上的人拿出来的人参,也跟着跪下磕了三个头。
这时,冯家诸人方才反应过来。方妈妈和冯云琦一人一个把她们俩扶了起来。
徐氏掀开轿帘说:“举手之劳而已,倒是言重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有你们这么一双赤诚的儿女,你娘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那边,老大夫只嗅了一下手里的人参,就道:“这可是上等的高丽参,比咱们这的人参药性强,有了这个,这位娘子性命无虞了。”
说着先拿刀切了两片给冯氏含在嘴里,又吩咐徒弟去煎固元汤,自己则开始替冯氏施针。
等兄妹俩送走冯家人回来的时候,冯氏的气息已经强了很多。
老大夫扎了半天针,又让自己内人出来帮忙,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阵微弱的啼哭声响起,绵绵又多了一个弟弟。
虽然母子俩都还需要细心调养,但好歹算是母子平安。
想到刚才陈三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绵绵心里很肯定,要是冯氏真有什么不测的话,怕是这个家就要散了。
她这会也充满了后悔,空间里放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就没想着放点人参灵芝之类的补品?
这次是她运气好,遇到了好人。下次若是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可未必有这样的运气了。
那株人参,老大夫只用了一小半,剩下的半支还还给了她。
绵绵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掐了三根小须根下来,默默的种到自己的空间里。
希望下次需要人参救命的时候,她不用再去求别人。
呃,搞了半天,她似乎还没问恩人的名字,甚至连人家的姓氏都不知道……
绵绵懊恼的捶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你这个呆脑瓜,蠢死算了!
又过了两天,冯氏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大半,不用再每日针灸了,两口子便商量着尽快搬出去。他们在这耽搁人家做生意不说,这地方整日人来人往的,冯氏也没法安心坐月子。
也亏得大夫一家子都是心善之人,允许冯氏在这里暂住调养,一般人家都忌讳外姓产妇在自家坐月子的。
陈三做事的效率大大超出了绵绵的想象,就在她暗自思量着便宜爹会如何跟家里人扯皮的时候,陈三就把分家的文书带回来了。
第13章 分家
坐在老爹雇来的骡车上时,绵绵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以为分家定是千难万难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分了?
再看一眼半倚在被褥上的冯氏和旁边襁褓里孱弱的弟弟,绵绵又默默的叹了口气,是她想错了,分明充满了血腥和残酷。
玉宽对老家还是有几分眷恋的,这会有些忐忑的问:“爹,那我们以后就不回陈家村了吗?”
“回去瞧白眼?”陈三没好气的嘟囔一声,然后叹道:“儿子啊,那天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本来明明是你四叔的错,可是你奶只责骂你娘就算了甚至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知道为什么吗?”
玉宽有些懵懂的摇摇头。
“因为你四叔是童生,哪怕只是读书人里头最低等的功名,也是你爷奶心里头能光宗耀祖的希望。你娘给家里挣再多银子,也顶多是你四叔的踏脚石。若是你有出息,哪怕也只是个童生呢,你奶就不敢像那天那样怠慢你娘了。”
绵绵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陈三,没想到便宜爹看的还挺透彻。
这番话对玉宽的影响有些大,他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以往也知道自己奶奶和娘亲不怎么对付。只是村里头婆媳几乎都是那样,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直到那天被人急吼吼的从山上叫回来,看到亲娘虚弱的躺在血泊里,而自己的奶奶不但没有丝毫的怜惜,反而在堂屋里头对着亲娘破口大骂的时候,玉宽才深切的感受到祖母的冷血与漠视。
几个关系较远的伯娘婶子知道他们要去镇上,还都给塞俩鸡蛋或塞把铜板的,唯独祖母嘴里一个劲的埋怨浪费银钱。
难道银钱比娘亲和弟弟的命还重要吗?
看到自己的便宜哥哥陷入了有些矛盾的沉思当中,绵绵并没有多加干预,每个人成长的阵痛都需要自己去体会去克服的。
尤其是这个时代的男子,需要承担和背负的东西更多,何为远近亲疏,早点想明白对他以后的人生也有好处。
绵绵原本以为她们会回村子住的,结果骡车一路向北,路上她才知道,自家要在县城安家了。
用陈三的话说,他要送哥哥去读书,在县城找私塾容易。
但绵绵隐隐觉得那天老大夫说的话也占了很大的原因,县城这边到底要繁华一些,除了几家医馆还有好几个大药堂。
县城是挺好,就是没有那个乐于助人的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