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by元月月半
元月月半  发于:2023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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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不怕打仗,卫子夫也不怕,但她不想看到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如果这是刘陵想要的,卫子夫可以低头。
卫子夫接过儿子:“据儿,先让母后看看你的脸。”
这一年来刘据不可能时时刻刻装傻充愣,每天相处一炷香也足够他了解卫子夫,刘据带着鼻音喊“母后!”小手移到她头上,拿掉发簪,不待卫子夫有所反应,扭身朝刘陵脸上砸。
刘陵习惯性躲闪,防着她的女官韩莲子以为她想冲女主人和小主子动手,抬腿挡住她的去路,好巧不巧别到刘陵的腿,尊贵的翁主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卫子夫抱住儿子后退。刘据挣扎着下来,卫子夫的注意力在刘陵身上,无意识地放下儿子,刘据晃悠着小短腿,抓起茶几上的杯子朝刘陵脑袋上砸:“坏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杯子落地,平阳公主堪堪回神,伸手去抓刘据,小孩张嘴朝她手上咬。
平阳公主心底也瞧不上从她府里出来的卫家人,但她很清楚卫子夫不是她父皇的栗姬。
栗姬善妒,馆陶大长公主在先帝跟前说几句她的不是,先帝暗暗记下,趁机试探,再有刘彻的母亲,当今太后小心筹谋,已逝的太皇太后煽风点火,先帝废了栗姬生的长子,改立小儿刘彻为太子。
如今皇家只有刘据一根独苗,即便卫子夫是个恶人,皇帝也不会废了她的皇后之位,最多是把刘据接去宣室,把他们母子二人隔开。
平阳下意识想反手一巴掌,手抽出来改抚摸他的小脑袋,笑着打趣:“据儿饿了?”
刘陵抹一把脸,甩掉茶水去抓刘据。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怎么可能站着挨打,他躲到韩莲子身后,卫子夫抱起儿子,明知故问:“有没有伤着哪儿?”
爬起来的刘陵又险些摔倒,皇后瞎啊。
“母后,坏人!”刘据顶着满脸泪痕指着刘陵大声说。
刘陵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他:“皇后,这也是我手重?”
“我——”卫子夫心虚,打算替儿子道歉,小孩嘤嘤嘤哭给她看。卫子夫再次顾不上她,焦心地问,“哪儿不舒服?”
刘据:“痛痛。”伸出完好的小手。
小主子做过了啊。
韩莲子想想如何善了,忽然计上心头:“茶水溅到小皇子手上了?”
刘据乌黑的眼中蓄满泪水,扁着嘴一脸委屈:“痛痛……”
韩莲子屈膝请罪:“皇后恕罪,奴婢该死,忘了热水是今早烧的。”
卫子夫握住儿子的小手:“母后吹吹,不痛啊。”
韩莲子担忧道:“皇后,烫伤不是小事,奴婢去请太医。”
说完,韩莲子疾步往外走。
平阳公主长见识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椒房殿卧虎藏龙。
临近午时,纵然宫里巳时用饭,滚烫的水也该凉了。何况她方才喝过,不冷不热刚刚好。
刘陵开了眼了,原来不止刘彻深不可测,小小的宫女也内心险恶。不怪能养出又狠又毒还敢倒打一耙的狼崽子。
“小皇子千金之躯,是该请太医好好看看。”刘陵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嘴角一撇,冷笑嘲讽,“毕竟陛下只有一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淮南王刘安素有贤名,平阳公主不知道太阳底下的龌龊。可这话也叫她眉头微蹙:“陵妹,据儿是不该拿皇后的簪子砸你,不该拿杯子泼你,可说到底这些事也是因你而起。”
人在屋檐下,摆明了护短,刘陵不敢漫骂,更不敢真动手,那样刘彻一定会趁机杀了她。刘陵憋屈得很:“公主说是就是吧。”
平阳公主心梗有口难言。
下了早朝,刘彻疲惫,出来透气,看到韩莲子朝太医署方向跑去。刘彻大步进来,地上一滩水,“这是怎么了?”
刘陵打着游玩的幌子滞留京师,她是女儿身,以为能骗过刘彻。刘彻往常见到她一脸和气地把她当妹妹,刘陵闻言朝腿上掐一把,挤出泪扑向刘彻:“陛下!”
刘陵朝腿后那一下不曾避人,卫子夫和平阳看得一清二楚。卫子夫没有感到意外,平阳公主微微张口,皇家没有一个蠢的。
刘陵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有几个印记,额头上红一块,很是狼狈。刘彻条件反射般挡住她,这么脏往哪儿扑呢。
“出什么事了?”刘彻佯装担忧地问。
刘陵想说什么,刘据大喊:“父皇!”

第9章 算命先生
刘据脸上的泪痕还在,眼皮红彤彤的,老父亲心疼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没到跟前就伸手:“怎么了这是?皇后,据儿怎么哭了?”
卫子夫知道没她什么事了,她只需陈述事实。
“此事说来话长。”
刘彻心疼的搂住儿子:“那你就长话短说!”
“翁主没有养过孩子,不清楚孩童娇弱,跟据儿玩的时候捏他的脸不小心捏红了,据儿难受,误以为翁主故意的,抓住什么都往翁主身上扔。”刘陵确实不知道小孩皮肤嫩的跟她父淮南王做的豆腐一样。她又故意用力,以至于小孩脸上的红印清新可见。卫子夫并非夸张。“翁主海涵,据儿并非有意,请你见谅。”
刘陵失了先机,此时数落小孩的不是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刘陵听着卫子夫轻飘飘的话差点呕出一口鲜血:“陛下,恕我直言,小小年纪如此暴怒,日后如何是好?陛下只有一子,理应尽早多寻名士,细心教导。”瞥一眼小孩,皇帝不给你找十个八个太傅,我就请父王把“淮南八公”送过来,整治不好你,我不姓刘!
刘彻急着看看儿子的脸,闻言想敷衍地道声谢,耳边突然响起,“父皇,坏!”刘彻扭头看去,小孩指着刘陵:“坏人!坏人!”
刘陵:“不小心碰他一下就是坏人,看来不止暴怒,心胸也称不上宽广。”
刘彻疑惑,她此话何意。卫子夫和平阳公主想说什么,刘据蹦跶着身体,急得大喊大叫:“父皇,舅舅,打,坏人!”
小嘴控制不住流出哈喇子,刘彻习惯性拿出手帕给儿子擦嘴,看到儿子鼓着小脸,很生气的样子,恍然大悟,他昨日当着卫青的面跟儿子说过刘安坏刘陵也坏。
所以这才是儿子抓住什么都往她身上砸的主要原因。
若非时机不对,刘彻想用刮掉胡须的脸贴贴儿子的小脸。
刘彻忍住喜悦:“不劳翁主费心。陪翁主下去清洗。”给左右宫女使个眼色。
以前刘彻跟平阳一样喊刘陵“陵妹”,翁主是头一回。刘陵知道他不高兴,她顿时气笑了,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宠吧,宠吧,宠成纨绔最好,淮南王一脉坐收天下。
平阳也听出她的皇帝弟弟心有不快。刘陵是跟她来的,平阳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陛下,我陪翁主下去。”
刘彻微微抬手算是许了。
刘陵不想再待下去,步出正殿就上马车。平阳只能跟着她上车,谁叫俩人一辆车来的呢。
卫子夫看着二人走远,微微叹气:“陛下,据儿——”
“不必解释。”刘彻表示知道,卫子夫想揉额角:“陛下,刘陵有一句话很对,据儿——”
刘彻打断:“朕知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是你。”
卫子夫糊涂了,椒房殿的太监宫女全糊涂了。
刘彻从昨日陪儿子出去玩说起,说到刘据指着“刘安”二字叫父皇,他考虑到儿子年幼,听不懂长篇大论的道理,只说刘安刘陵都不是好人。
随刘彻过来的小黄门轻呼:“这就难怪了。小霍公子昨日吓唬小主子,小主子也没有逮住什么扔什么。亏得奴婢还怀疑小主子今日是不是沾上赃物,移了性情。”
既然儿子不是因为被捏突然发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卫子夫令宫女准备温水给儿子洗脸夫看到儿子脸上红印,卫子夫轻轻碰一下:“还疼吗?怎么也不告诉母后啊。”
刘彻无奈:“据儿才多大?说得出吗?”
卫子夫一时忘了,讪讪笑道:“这里有水,陛下这边坐。”看向自己的宝座。
刘彻坐下后把儿子放腿上:“父皇昨日才跟你说离刘陵远点,你今日就被她捏脸。说了那么多只记住‘坏人’二字?”
小黄门恭维:“小主子才满周岁,隔了一夜,记住俩字已是不易。”
该睡的时候没有睡,刘据身体难受,扑向父亲。刘彻搂住他:“怎么了?”
小孩揉眼睛。
“装呢?”刘彻语气不善。
卫子夫解释他困了。不是刘陵来得巧,他此时该睡醒了。
刘彻日理万机,一时间忘了儿子有饭后睡一觉的习惯。闻言对刘陵的恶感多一层,沉吟片刻,令小黄门传他口谕,从今以后淮南王翁主刘陵禁止入宫。
这事可不小。如疾风一般快速传到东宫。王太后从不相信藩王安心称臣。太后拖着虚弱的身子前来提醒皇帝儿子,此时不该跟淮南王交恶。
刘陵诋毁刘据暴怒,却忘了这种事在皇家早有先例。
刘彻的父亲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大汉外有强大的匈奴,内有强盛的藩王,其中当属吴国最富庶。吴国有制钱的铜矿,还有黎民百姓不必可少的食盐。远不是淮南国可比的。
景帝同吴国太子下棋时,吴王太子气焰嚣张,景帝一气之下抄起棋盘把人砸死。吴王太子死后,景帝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彼时朝廷都不怕藩王趁机犯上作乱,如今朝廷不惧匈奴,经过早年的“七国之乱”藩王国力大减,刘彻又岂会为了刘陵委屈儿子。
刘彻不曾说过刘陵非善类,他训儿子的话也是因为小孩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拿杯子泼刘陵的时候也不看看他多大。小身板可能还没有刘陵的手臂长。
刘彻:“母后,如果刘安认为朕禁止刘陵入宫令淮南王一脉颜面扫地,继而谋反,没人会帮他。淮南国独木难支不足为惧。”
王太后:“你才颁布了推恩令。”
刘彻摇摇头:“一个多月还没有动静,他们等着端午起事?端午夏收,黎民百姓也快把此事忘了,刘安突然发兵,民心向谁?”
王太后是被“七国之乱”吓得,闻言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心下大安:“你有分寸就好。据儿呢?”
卫子夫:“睡下了。”
王太后笑了:“打了刘陵还能睡着,据儿也是个胆大的。”
刘彻得意地说:“据儿是朕的儿子。”
王太后无奈地微微摇头,令宫女扶她回宫。刘彻亲自送她到车上,叮嘱她安心养病。卫青不惧匈奴又岂会怕藩王。
以前王太后跟很多人一样认为卫青首次领兵直捣龙城只是运气好。去年他一人带兵,大败匈奴,王太后认为天佑大汉。
卫青在宫里很是谦卑,很容易被人遗忘。王太后一着急就把他忘了。听闻此话,王太后真踏实了。
刘彻注意到母后神色变了,眉目舒展,给驭手使个眼色。
卫子夫望着远去的凤辇,颇为担忧:“母后的气色愈发不好了。”
生老病死,天子也无能为力。刘彻长叹口气:“上了年纪。”
刘彻是王太后最小的孩子,在他之前刘据还有四个姊妹,其中长姊跟他同母异父——王太后头婚生的。她入宫前嫁过人生过孩子。刘彻已有三十,王太后纵然十五成亲,如今也年近花甲。
人道七十古来稀。
刘彻早已做好最坏打算。
卫子夫见状想岔开话题说殿外风大,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帝后回头,韩莲子扶着刘据出来。
刘彻一扫忧愁,笑着蹲下去拍拍手:“据儿!”
刘据没有因为父皇等着就迈开小腿晃悠悠的跑,他该怎么走怎么走。
皇帝无可奈何的迎上去,抱起他:“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卫子夫:“陛下饿了?”
“宣室备了。朕和据儿去宣室用,下午领据儿出去开开眼。”刘彻贴贴儿子的小脸:“父皇好不好?”
刘据没想到他皇帝老子的帝位并不稳。为了自己,刘据也想多了解一些。小孩很给面子的在他脸上亲一下。
亲昵的感觉很新鲜,也令近几年心肠越发冷硬的帝王感到熨帖。刘彻突发奇想:“据儿一直这么大也挺好。”
卫子夫呼吸骤停,陛下又哪根筋错了。
“陛下,风大。”卫子夫很无奈。
刘彻给儿子带上兜帽,步履轻快的前往宣室。卫子夫令韩莲子去宣室膳房告诉庖厨,这边给据儿备了午饭,做好后她会令人送去。
而立之年,玩心不减的帝王忘记令厨子给儿子准备午膳。以至于看到韩莲子送来的食盒,他还想抱怨几句。
韩莲子拿出几个小碗,刘彻向儿子告罪。
刘据诧异,皇帝老子真不像九五至尊。
朝堂之上刘彻也很不像皇帝,大朝也不耽误他撑着御案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百官群枪舌战。
由于他过于纵容身边人,还间接害了不少人性命,其中一人跟他自幼相识,被王太后赐死时才二十出头,已官至上大夫。
刘据面上不显,抓住勺子自给自足。刘彻夺走:“父皇喂你。”
看着小孩一点点吃完,刘彻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刘彻不舍得叫儿子等太久,一炷香后,父子二人坐上出宫的马车。
春望提议去茶馆。
茶馆很安静,刘彻担心儿子耐不住寂寞,去喧闹的酒肆。
前世刘据甚少出宗门,差不多忘了凡间酒肆何等模样。进去之后小孩好奇地左顾右看。刘彻逗他:“热闹吗?”
掌柜的很想提醒孩童不适合这里。注意到刘彻身后跟着四人,一个个像练家子,还有两个随从模样的人物,他迟疑许久也没敢上前,而是低声吩咐跑堂去庖厨弄些孩子可以吃的。
有人敢向前。
刘彻坐下,把儿子放到面前方几上,父子俩面对面,有人晃晃悠悠过来:“这位公子打扰了。”
刘彻眉头一挑,知道打扰还过来。
春望不动声色地身体倾向大小主子,眼含警惕的抬头,看到八卦模样的图形:“我们不测字算命,先生找错人了。”
“测字算命都是些雕虫小技。”来人没有离去,眼睛看着刘彻,“只会污了贵人的眼。”
刘据扭头仔细看一下,没有雾气,神棍一个!刘彻来了兴趣,刘据丝毫不感到意外,老父亲吃软不吃硬,最爱听恭维的话。
刘彻见其年岁不大却一头白发,端的仙风道骨,顿时存了试探的心思:“我不是贵人。”
刘据低头扯掉老父亲腰间的美玉往嘴里塞。

刘彻吓得去抓儿子的手:“不可以吃。傻不傻?什么都往嘴里塞。”
刘据看着被夺走的美玉很无奈,重点是吃吗?重点是寻常百姓家也用不起这么好的物件啊。
老父亲没救了。
老父亲是没有读心术。
刘彻抬手把玉佩扔给春望,春望塞装铜钱的荷包里:“小公子,这个不好吃,奴婢去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小孩乖乖点头。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被人遗忘的神棍发出一声感叹:“小公子也是位贵人啊。”
刘彻眼中一亮,有些着急地把儿子抱到怀里,背对着他面朝神棍:“小小年纪也看得出?”
“小公子虽说年幼,也可看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既是世人口中的天圆地方,贵人之相。”神棍说话间在对面坐下,左右上下打量一番,“小公子耳垂圆润,福泽绵长也。”
刘彻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刘据余光瞥到老父亲很不值钱的样子,嘴巴咧到耳朵根了,很是无奈又有些许感动,无奈他堂堂帝王竟信这个,感动是因为他听到这话比神棍夸他还高兴。
刘彻身体前倾,神色认真起来:“请先生再给我儿看看。”
“小公子的山根尚看不出,鼻头不大却有肉,此生不会缺财。”
刘彻点头,他儿子什么也不缺。
“还有吗?”刘彻又问。
神棍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真看不出这人如此贪婪,福寿不缺还不够啊。
既如此,莫怪他见钱眼开。
“这——”神棍一脸为难,眼睛瞥向酒杯。
刘彻带着孩子,掌柜的没敢上味重的酒,而是令人上一壶米酒。刘彻对术士抱有好感,可不认为他另有所指。仙家进了酒肆,自是来买酒的。既然耽误了仙家饮酒,理应赔给他。刘彻冲随从招招手,真实身份小黄门给神棍倒酒。
酒肆奴仆送来两样点心,分别是白白的汤饼和黄黄的蛋羹。
刘彻下意识说:“我没要这个。”
春望方才去问掌柜的店里可有孩童可以吃的,掌柜的直言他给小公子准备的吃食片刻就好。春望便随吃食过来:“店家备的。”
刘彻微微颔首:“有心了。”
春望深知他主子喜欢术士,注意到有酒无菜就令掌柜的再置办几样小菜。
庖厨有现成的,随即送来六碟小菜。刘彻示意他对面的仙家尝尝。
刘据不着急,想看看着神棍到底要做什么,由着他皇帝老子招呼神棍吃吃喝喝。
神棍瞧不上这些酒菜。可是想钓大鱼就急不得。神棍佯装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模样推让一会才细嚼菜慢饮酒。从容不迫的样子又有点像世外高人。
刘据腹诽,装腔作势。
小孩指着汤饼,刘彻令儿子侧坐在他怀里,环抱着儿子,舀一点饼。小孩摇摇头,他喝汤,好尿尿啦。
“渴了啊?”刘彻舀半勺汤,轻轻吹几下慢慢送到他嘴边,不放心地说:“先抿一点试试烫不烫。”
掌柜的和跑堂的相视一眼,很意外带着儿子来酒肆的膏粱子弟竟是好父亲。
神棍见状险些被酒呛着,他居然这么疼爱孩子。
汤水喝完,刘据没感到撑,指着蛋羹。刘彻舀三勺,小孩吃饱了。
神棍看到小孩推开勺子,他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问刘彻:“公子怎么不喝?”停顿一下,满脸羞愧,“这些酒菜反倒是便宜了我。”
刘彻微微摇头:“先生不嫌简陋就好。”
神棍看向他,这就完了。
“那我就不叨扰了?”神棍试探地问。
刘彻抬手:“先生且慢。”
神棍眼珠微动,他就说吗,一句富贵就能叫此人眉开眼笑,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去。
“公子有何指教?”
刘彻几年前受过骗,且被骗的厉害,一度成了臣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想再试试一二:“先生想必也看出我儿过于乖巧。我想知道他生来如此,还是因为年幼?”
父子二人身侧有两个人身后有四人,这种情况神棍还敢往前凑,除了因为他懂点皮毛,其次便是他擅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
刘彻身上的黑色长袍乍一看平平无奇,细看上面很多暗纹,腰间又有美玉,可见其家大业大。这样的人家绝不希望子嗣木讷乖巧。
神棍又见刘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寻常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的还在怀里抱着,显然子嗣艰难。神棍为何这般笃定,盖因当父亲的能亲自喂儿子,又希望他福禄寿齐全。如果已有顶门立户的长子,他不会有这么多奢望——幼子出类拔萃,多年以后势必兄弟阋墙。
神棍方才又见小孩抓玉佩,可见不是个木讷的。至于是不是真乖,今日糊弄过去,以后谁还认识谁。
“公子多虑了。小公子不是乖巧而是懂事。小公子天生富贵,他日必是国之栋梁。”
刘彻微微睁大眼睛。
春望和小黄门不由得看向神棍,神棍眉头动一下,又被他蒙对了。
“公子,我虽无妻儿,但见过许多孩童。寻常人家的孩子乖巧也没有小公子这样乖的。公子可以看看小公子的眼睛,宛如繁星。只此一点就足矣把世间九成幼儿比下去。”
刘彻勾头看看儿子的眼睛,亮亮的。他又看看小黄门和春望,不如儿子看起来聪慧。
几眼就辨出据儿不是凡夫俗子,难怪此人敢说测字算命皆雕虫小技。刘彻心想,这个人无论如何得留下。
“听先生口音非长安人氏?”
神棍微微皱眉,怎么还带查家世呢。
“先生不好说?”刘彻好奇,难道是仙家子弟。
神棍暗暗劝自己,稳住,别慌,先看看他想做什么,要是为了以后验证他说的这些,大不了回去就搬家。
“我乃齐人。”
刘彻微微惊讶:“先生怎会到此?”
“修道之人受不了俗世拘束。”神棍微微抬起下巴矜持道。
刘彻颔首,这就难怪了。
“先生方才说算命乃雕虫小技,敢问先生擅长什么?”
酒肆的客人店家闻言不由得看过来。
神棍为难,说还是不说呢。
说不出个一二,迎来送往见多识广的掌柜的肯定认为他没有真才实学。日后跟客人一说,他还怎么在长安混吃骗喝。
刘彻知道仙家忌讳:“先生如果——”
“公子既然很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神棍决定,趁机捞一笔大的,“我只会召神劾鬼。”
酒肆内突然变得很寂静。
刘彻惊得微微张嘴,刘据张大嘴巴,怪不得师姐不止一次说凡间最最磨炼人。血肉之躯竟然比修士还能吹。
也不怕吹大了收不回来。
刘彻回过神,感慨:“原来先生是仙家子弟。”
神棍谦虚地摇头:“这些伎俩还称不上仙家子弟。”
刘据手痒,我剑呢。
本命法器帮他抵抗雷劫的时候灰飞烟灭了。
那看来只能使绝招。
刘据冲神棍伸手。
刘彻讶异:“据儿喜欢先生?”
刘据不回答,梗着脖子要朝对面去。九五至尊放低姿态:“先生可不可以抱抱小儿?”
“能得小公子青睐乃老道的福气。”神棍接过小孩。
刘据没有老老实实坐他怀里,而是站上方几面朝他,双手抓住神棍的手臂。刘据一直穿着开裆裤,只见他撩起到膝盖的衣摆,学父皇母后逗他时张大嘴“啊”一声。神棍记得这么大的孩子只会啊啊啊,以为小孩跟他说话也“啊”一声。
刘据托着他的小鸟,一股水直奔神棍口中。
众人目瞪口呆,神棍下意识砸吧砸吧嘴,意识到脸上有水,感到奇怪,伸手抹一把,刘据趁机推开他另一只手,转身绕过碗碟朝父皇扑去。
刘据习惯性接过儿子,小孩的小鸟还在滴水,刘彻确定他没看错,一时间脑袋乱的跟浆糊一样,看看儿子,看看满脸水的仙人,嘴巴动了动,半晌没有憋出一个字。
神棍转向掌柜的,皱眉问:“哪来的水?”
掌柜的张张嘴,他瞎啊。
其他人看向小孩,没什么表情的小孩露出大大的笑容,捏着他的小鸟,对着神棍,神棍终于反应过来,霍然起身,指着小孩:“你尿我一脸?”
刘彻忙说:“先生——”
“父亲!”刘据打断他,伸手抓住老父亲的酒杯朝神棍砸。
神棍慌忙躲闪,怒气上涌,管他此人是不是家大业大,管他有多少奴仆随从,今日不打死这个熊孩子,他不叫李少翁!
神棍李少翁伸手朝小孩脸上招呼,经过战场洗礼的禁卫很是机敏,一步窜上来抓住李少翁的手臂,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李少翁被摔倒在地。
刘据乐得拍手嘎嘎笑。
刘彻无奈地扶额。
仙家子弟重要,儿子更重要。刘彻还没糊涂到为了缥缈不确定的东西打儿子。
可是难得碰到一个会召神劾鬼的,就这么错过了,说不失落是假。刘彻捏住儿子的小脸,“你呀,调皮。”
刘据认识放倒神棍的禁卫,其名中有个季,他大喊:“季季,棒棒。”指着地上的人,“笨笨。”
春望意识到什么:“公子,他不是仙家子弟吗?”
那禁卫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天子,他这么厉害啊,没怎么用力就把仙家子弟放倒了。
“我是仙家子弟。”被按在地上、身体不能动、只能抬头的李少翁大喊,“这位公子再不叫你的家人松手,别怪老夫失礼!”
刘据抓起他的勺子砸过去,李少翁扭头躲闪。刘据把他的小碗砸过去,啪一下,李少翁脸上有个红印,跟刘陵脸上差不多。
刘彻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也好。我等正想长长见识。”

神仙是那么容易召唤的,鬼怪是那么容易指使的,还不天下大乱。
人可以驱使鬼怪伤人,刘彻的父亲祖父何至于跟匈奴和亲,令天下臣民举荐术士得了。
黎民百姓也不会羡慕卫青羡慕的咬牙切齿,死不承认他乃天生将才,只愿承认他幸运——换成他们有个姊妹是皇后,年少时就得天子看重,他们也能打的匈奴抱头鼠窜。
刘据前世见过妖魔鬼怪,今生还敢凭李少翁身上没有恶臭也没有功德金光就断定他是骗子,盖因他早早确定过此间唯一异物是他。不然刘安犯不着把闺女送到京师,在府里设法诅咒天家一脉得了。
父皇不缺慧眼,敢叫二十来岁的舅舅领兵,显然不缺魄力。可他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刘据想不通,不过没关系。
有他呢。
来一个呲一个,来两个呲一双。
大不了多喝几碗水。
李少翁神色怔住,怎么跟他设想的不一样。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
“你们等着!”李少翁气急败坏地放下狠话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刘彻偏好术士,身边人多多少少受到些影响。禁卫闻言面露犹豫想松手。刘据见状往方几上扒,刘彻拉住他的小胳膊:“又要什么?”
禁卫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小孩指着李少翁的酒杯。刘彻心下疑惑,依然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把李少翁的碗碟推过来,小孩抓着酒杯再次朝李少翁砸,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
李少翁蓦地睁开眼,刘据抓着筷子扔过去,李少翁吓得躲闪。
禁卫奇怪,他怎么不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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