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只是小范围的传,大家都不相信,觉得牛爹爹要是有这样的关系,早就用上了,何必等到现在。
有的到处打听,牛爹爹是要被调到什么地方去,觉得这件事不可信。
有的如黄卫党,就到方大爷的牛棚里,帮着一起收拾简单东西。
其实方大爷住在这边二十年,还真没?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唯一挂念的就是他的那头老牛,小兰。
黄卫党看?方大爷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老牛,哭笑?不得地说:“你现在也不需要它?作伴了,自己的老伴找了过来,你就别这么舍不得了。”
方大爷用鞋刷子轻轻刷着老牛的后背,老牛舒服的尾巴甩来甩去。
方大爷说:“有了它?这几年,不光是它?给我作伴,我也给它?作伴。你知道,这里除了你,愿意跟我说话的人不多,有时候有了心?思我就跟它?说一说。这些年下来,它?比你知道我的事还要多。”
黄卫党替方大爷感到高?兴,听到这样的话,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差点捂着肚子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的牛成?了精儿。”
方大爷说:“我是真舍不得它?啊。”
不说他们也知道,这头老牛快要都不动路了。等方大爷走了以?后,它?的下场可能就是过年的肉菜。
原先就要把它?给杀了,是方大爷把自己的钱掏出来,替村集体买了下来。目前,老牛还算是村集体的财产。
方大爷犹豫着看?了老牛一眼,老牛似乎知道有事情?发生,它?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方大爷见?状,叹了口气,跟黄卫党说:“你知道现在牛肉什么价格?我想?找村集体再把它?买下来。”
黄卫党说:“你疯了啊,一头牛好贵咧。你才有几个钱,要是买了它?,以?后你头疼脑热咋办?你媳妇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不想?她过点好日子?”
方大爷说:“它?也是我的同伴,它?跟我的妻子一个名字,都叫小兰。我不想?我的小兰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黄卫党没?办法,他提醒方大爷说:“我陪着你到村委会办公?室问问,你切记啊,不要表现的很想?要,我担心?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坐地起价。”
方大爷把老牛迁到牛棚里,摸了摸它?的头说:“我住了你二十年的牛棚,现在去给你赎身,就当做这些年给你的房租。”
老牛冲着方大爷打了个喷嚏,方大爷用袖子擦了擦脸,拍了拍它?的头,小小的教训了一下。
黄卫党看?着方大爷从床板侧面的缝隙里抠出一个大烟的口袋,他把装大烟叶的口袋倒在床板上,里面有大团结,有一元、五元的,还有一分两分的。
黄卫国远远站着,方大爷的钱他不挨手。方大爷数钱的时间,黄卫国跑回家一趟,方大爷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方大爷数了两遍,攒了二十年,他一共攒了八十三元钱。
黄卫国听了说:“够了够了,买一头年轻牛也只要八十元。你这头老牛,最多五十元。”
方大爷把钱仔细的揣到兜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起来打算跟黄卫国一起去村委会。
没?想?着他还没?过去,走到半路上遇到朱干事。
朱干事一点不辜负他的姓氏,大家勉强吃饱饭,一个比一个瘦,他却?吃的肥头大耳,肚子里不知道有几头牛。
他见?到方大爷,伸手摆了摆手,叫方大爷过去。
“诶,你个老东西深藏不漏啊,油田的干部来了,要把你要走。”
方大爷冲他客气的笑?了笑?,奉承地说:“我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村集体对?我的教诲。这么些年,多亏大家的照顾。”
朱小平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转头往村委会的方向走。
方大爷听到油田有干部来了,加快脚步,跟在朱小平的身后。
黄卫党本来不想?去,想?着方大爷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次机会,千万别因为看?不懂眼色把机会错过了,到底不放心?,远远地走在后面跟了过去。
朱小平走了几步,转过头看?到黄卫国,他皱着眉头说:“你跟着做什么?管你什么事?是不是想?趁机捞点好处?”
黄卫国说:“我家就是那边,你让我往那边走?”
村集体里头脏活累活都是黄卫国干,他是一个人能顶四个成?年人。自然他一个人赚的还是一个人的工分,多出来的都是帮别人干的。
朱小平不在意他的口气,瞥了他一眼,又转头继续往前面走。边走边故意说:“有的人就是这样,看?到好处,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的,厚着脸皮就要贴上来,真够不要脸的。”
黄卫国自然知道朱小平在阴阳怪气的骂他,这么两句话不疼不痒的他根本不在意。从前那些人对?他又打又骂,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到了村委会的门口,当院里停着一台吉普车,还有一台农用车,想?必要帮方大爷拉家当的。
村书记对?周桂喜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诚意。狼屯土地贫瘠,连年收成?不好,他还能弄到好烟好茶来招待周桂喜。
周桂喜经常跟这种人打交代?,知道里面的诀窍。不能跟他们表现的太熟络,容易给脸不要脸。也不能太不给脸,容易得罪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使绊子。
这种分寸,周桂喜跟方应看?学了不少,把握起来已?经轻车熟路。
方大爷进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周桂喜端着杯子正在跟村书记大谈特谈饮茶的水温。翻来覆去,滔滔不绝,仔细一想?,没?什么正经话。
周桂喜见?到方大爷,把二郎腿放下来,没?站起来,就是客气的点点头说:“东西收拾好了?”
方大爷笑?着说:“快要收拾完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老牛,不知道怎么开?口。
朱小平进到办公?室里,手里头拎着铁水壶,壶嘴冒着热气,他客客气气地走到周桂喜面前说:“周哥,添点水?”
周桂喜深沉地点头说:“半杯就够了,我手上还有其他事务,路过这里把人接上就要走。”
朱小平套着话说:“咋不叫我们村子的年轻人过去。他一个糟老头子会干什么?”
周桂喜低下头,吹了吹茶。村书记瞪着眼睛看?向朱小平说:“领导要人,自然有领导的考虑,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批准,就不给人啊?”
这话说的有意思,周桂喜知道这边人脑袋削尖了都想?要往油田里去,怎么都想?不到自家年轻劳动力?没?机会,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能进去。
村书记这话看?似在说朱小平,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就想?知道为什么别人不要,非要方大爷。
周桂喜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重新翘起二郎腿,扫了村书记一眼,村书记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比方大爷年轻不少,看?来保养的不错。
他推了推老花镜,露出一个笑?容,等着周桂喜开?口。
朱小平站在对?面,屋子里面没?有椅子,他只好勉为其难的跟方大爷俩人站在他们对?面。
周桂喜说:“这话我也是把你们当做自己人说的。现在都要打倒牛鬼蛇神,不来这一套。都说信者有不信者无?...我们领导吧,最近有些偏头痛,都说要找个年纪一样的身体好的老人家,帮着他把晦气引走。我这么说,你们听得懂吧?”
周桂喜编了个瞎话,反正不跟他们说方大爷过去会过什么好日子。一定要说,就得说方大爷过去是受罪的,是帮着领导遭病、遭灾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能人在啊。”村书记感叹了一声?:“那也的确得是他了。”
嘴上这样说,村书记心?里却?想?着什么样的头疼能让人大老远接个老头过去,不就是看?中他活这么久,经过那么多折腾还能健健康康的么。
感觉不像是头疼,更像是什么大病。
果不其然,村书记和朱小平俩人相互看?了一眼,神态放松了。
他们就住在岛上,自然知道油田一把手的年纪跟方大爷一样。怪不得突然下了调令,原来是大领导身体不好,想?要借借方大爷的寿。
朱小平又问:“那村子里也有别的一样的岁数的人...”
周桂喜把杯子重重的一放说:“让你爹去,你舍得?你要是舍得,我也不是不行,你把你爹的八字给我,我回头让人家看?看?,要是合适,明天你就把你爹送到油田里去,以?后他跟你们家就没?有关系了。”
转而周桂喜看?着村书记笑?了笑?说:“你要是有想?法,也可以?去见?见?我们大领导。”
村书记瞪着眼睛训斥朱小平说:“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
朱小平试探了一下,差点把自己爹和村书记试探走,顿时赔着笑?脸说:“何必还要找别人,我觉得牛爹爹的八字就很好,现成?的在这里,咱们别费事了。”
周桂喜慢悠悠地说:“那就把调令签了。我还有别的重要事,没?工夫跟你们为了这点小事磨叽。”
村书记不知套路深浅,唰唰两笔在调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方大爷低着头,靠着墙根站着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坏了好事。
等到他的调令签好,档案要到大队里面去转。周桂喜把文件装在大信封里,然后跟方大爷说:“别愣着了,去收拾吧。”
方大爷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句:“我还有头牛。”
周桂喜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往村书记和朱小平那边看?了一眼。
显然他们也听到这样的话。
这可怎么编瞎话啊。
周桂喜心?想?,方老大也没?说有牛啊。
朱小平有了村书记的话,他就闭上嘴,看?着村书记的脸色。
村书记好言好语的跟方大爷说:“我记得那头牛是公?家财产吧?”
方大爷说:“是的、是的,您没?记错。就是这些年,跟它?作伴习惯了,想?着它?年纪大,干不了多少活儿,干脆让它?陪着我去油田吧。外面卖多少钱,我给多少钱。”
村书记有心?想?要给周桂喜面子,但想?到这可是一头牛啊,要是留下来少说几百斤的肉,村子里过年都够了啊。
而且就算有了钱,未必能在过年的时候买到肉。要是杀了自己村子里的牛,能得多少肉,随便他在账上写。要是从外面采购,那就是公?款,都得清清楚楚记上。
周桂喜看?出来方大爷是真想?把老牛带走,他敲了敲桌子,把村书记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既然是他心?里的抚慰,那就带去。免得岁数大了,到了别的地方受不了,至少有牛陪着。”
他这话说出来,门口有一男一女吵吵的声?音。
黄卫国看?到卖螃蟹的夫妻过来,他们知道方大爷认亲的事,要是让他们进到办公?室,那刚才那位姓周的领导编的瞎话岂不是要暴露了?
他左右看?了看?,见?到办公?室门口竖着一个铁镐,他把铁镐横在门口,先声?夺人地喊道:“你俩还我的钱!”
要说卖螃蟹的年轻俩口子还真欠黄卫国钱,不过钱不多,也就八角钱。
他们还想?着到办公?室里抱一抱方大爷的大腿,让大家知道方大爷寻亲成?功,也有他俩一份功劳,没?成?想?,被一个铁镐差点敲到头上。
男的拉着媳妇跑了几步,回过头骂道:“独眼龙你是穷疯了,就为了八角钱,你想?杀了我们两口子啊!”
黄卫国才不管这些,他就是不想?他们坏了方大爷的事情?。
他们离得远远的,嘴皮子不饶人,骂了不少脏话。
黄卫国回头,见?到办公?室里的村书记想?要出来,而朱小平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当机立断,把门口的磨盘抱了出来,使了个大劲儿往他们俩身上砸过去。
男的反应很快,他扯着媳妇被磨盘追着跑,俩口子无?暇顾及到方大爷。
黄卫国还在后面拿着铁镐追着他们喊打喊杀,周桂喜跟着他们出门,看?到他拿着磨盘就扔了出去,目瞪口呆地说:“贵村真是出人才啊。”
村书记嫌他们丢人,忙拉着周桂喜往办公?室里坐:“残疾人,精神总是不大稳定。”
周桂喜反而觉得,要不是瞎了一只眼睛,那俩口子未必能跑的了多远,根本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力?气真是大啊,一个磨盘二百斤以?上,说甩出去就甩出去了。
周桂喜记在心?里面。
方大爷知道黄卫党是为了他,手心?里攥了一把冷汗。
村书记听到外面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有不断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人,心?累地说:“那头老牛你要的话,就拿一百元,拿了我就把牛给你。”
方大爷手里没?有一百元啊,他踌躇着想?要村书记便宜一点,转头门口传来黄卫党的声?音:“行!”
黄卫党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低下头把棉褂子打开?,松开?裤腰带,将里面打着补丁的单衣抽出来,单衣的衣摆下面缝着一个口袋,他使劲撕开?针线,拿出一把钱。
里面有大有小,他往村书记的桌子上面一扔说:“这是二十元。”转头又跟方大爷说:“把你的钱拿出来给他,你们签字画押完了就赶紧走。”
“这、这怎么成?啊!”方大爷知道黄卫党攒这些钱是打算以?后娶媳妇花的,一下全花在一头老牛身上,这可怎么是好啊。
黄卫党不觉得有什么,他站在门框前,拿着铁镐像是守护方大爷的门神:“你走了,我就安心?了。”
方大爷老泪纵横,他颤颤巍巍地把钱放到村书记桌子上,走到黄卫党身边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黄卫党低声?说:“他们还指望我干活呢,伤不了我。”
周桂喜看?了个真切,不等村书记说话,他先拿起笔和纸递给村书记。
村书记其实看?到他们这么干脆的掏钱,还有点想?要坐地起价的意思,看?到周桂喜暗暗表态,只好把笔纸接了下来,写了个简单的交易牛的契约书。
契约书一式两份,村书记都签了字,方大爷也颤抖着手牵上了自己的大名,方抗美。
周桂喜走到门口,又听到黄卫党的催促声?:“赶紧走吧,正好冬天我能少准备点柴火,把你的牛棚拆了,哈哈。”
方大爷怎么也笑?不出来,带着周桂喜跟两台车往牛棚那边走。
黄卫党拿着铁镐跟在后面,远远看?到那对?夫妻,硬是把铁镐舞的虎虎生威。
周桂喜见?他这样,也不做声?,默默地把那俩夫妻记在心?里。
对?于黄卫党对?方大爷的保护,周桂喜不是没?感觉。
而黄卫党不知道周桂喜是什么来头,就怕那对?夫妻坏了方大爷的好事。方大爷对?周桂喜也没?底,默不吭声?的带着路。
三个人沿路走,各怀着心?思。
来到牛棚外头,他们身边没?有外人。
周桂喜活动活动肩膀,松了一口气说:“方大爷,您这个村子可真是庙小妖风大啊。”
听到周桂喜换了口气, 方大爷疑惑的望着他,生怕自己说错话,中了?什么圈套。
年轻时候遭过太多次了?, 刚开?始别人给了?点好脸色,自己巴巴的掏心掏肺,后来面对的就是被背叛、被举报。
周桂喜也能明白?方大爷的心思,他叹口气, 从兜里掏出一根绦带递给方大爷。
方大爷见到绦带,听周桂喜说:“我们方老大跟你还是同姓, 也姓方。这条绦带就是你?见过的, 小嫂子托我给你?的, 告诉你?,石婆婆那边没多大问题,你?安心的搬家就行?。”
见到绦带,方大爷这才把?周桂喜当做自己人。他知道?苏嫣不会害她, 更是她一手促成的这件事。
“谢谢你?啊, 好同志, 也谢谢苏同志, 这辈子我们?两个老的算是欠她的了?。”方大爷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回过头看到老牛还在屋里“哞哞”叫,赶紧转身把?门打开?,牵着老牛走了?出来。
周桂喜在外面招呼开?农用车的人下来,见到老人住在牛棚里, 知道?没什么需要搬的东西,好歹问了?句:“大爷, 咱们?都搬什么啊?”
方大爷早就打算好了?,他要把?火炉子拿走。要是没有这个破火炉子, 他早就冻死了?。
“帮我把?这个床板抬起来。”方大爷走到床边上,要抬床板。
周桂喜忙伸手帮着一起抬了?起来,问:“大爷,到那边肯定有床,咱们?这个破门板就甭要了?。”
方大爷说:“门板下面有我的东西。”
周桂喜使劲把?门板推开?立在墙边上,空气里飞起不少灰尘。他后退了?一步,扇了?扇鼻子。
方大爷睡觉的床板,也就是从?哪个废屋里拆下来的门板。他在下面翻出一些捡的破鞋烂布扔到脚边上。
周桂喜忍不住又说:“大爷,您这些东西要不然别带了?,我回头给你?弄两身新衣服不比这些玩意好啊?”
方大爷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外面的牛皮已经破烂不堪,但笔记本里面的纸张保存的还算完好。
他用袖子擦了?擦灰,仔仔细细的打开?看了?看,然后说:“这是小兰的工作本,里头有许多珍贵的数据。差不点就被烧了?,藏在我胸口里带了?出来。后来把?笔记本拆开?,缝在衣服里、垫在鞋垫下面,被人发?现了?,我死命的护着。那人心软了?一下,给了?我针线,让我把?笔记本重新缝到一起,藏到了?这里。”
周桂喜捏了?捏鼻子,鼻梁莫名的有些酸。他接过厚实的笔记本,翻了?翻,里面有的是中文?和外语掺杂记录的笔记,难怪有人要烧了?。不认识的还以为?外语上面写的□□的一些坏思想。
“我给她保存了?这么些年,以前学?过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方大爷把?笔记本拿到手里,又塞到衣服里贴着胸口放着。
“是自己的知识,那永远不会忘。”周桂喜见方大爷走出屋子,一手拎着火炉子,一手牵着老牛说:“别的我都不要了?。”
外面开?着农用车的司机见状,把?农用车后面的挡板卸下来。
老牛似乎知道?终于要脱离是非之地,它命不该绝。它低下头,用脑袋拱了?拱方大爷。
周桂喜说:“它也知道?它要走了?。”
不需要人赶它,农用车搭了?个板子,它自己踩着板子就上了?车后斗。
“走吧,大爷?”周桂喜看方大爷还往田地里张望,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
他顺着方大爷的目光,看到站在田埂上的黄卫党。方大爷冲他摆摆手,黄卫党举了?举铁镐,就算是告别了?。
两台车一前一后从?狼屯里离开?,路上还遇到那两个卖螃蟹的年轻夫妻。两口子在路上骂骂咧咧,走路一瘸一拐,估摸着跑的时候崴到脚了?。
吉普车开?到大路上,方大爷不由得往后面看了?看。
让他呆了?二十年的地方,飞快地消失在他的眼底。
“给你?安排的是农场的工作,先在家禽区干着。你?也别嫌弃脏,就是收拾收拾家禽的粪便,留着堆肥。等到明年,咱们?这里要养牛和羊,到时候你?还得受点累。”
周桂喜一边开?车,一边跟方大爷说:“你?要住肯定是跟石婆婆住在一起,别的地方不合适,农场里有两间废弃的值班室,正好你?们?老两口住两间屋子,不大不小,妥帖的很。回头厂里头有旧家具,我叫人给你?们?搬过去。”
方大爷觉得自己仿佛进到了?梦境,他原先做梦都不敢这样梦。他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胸口的笔记本,定下心神说:“不需要集体破费,我能自己做家具,给我一把?锯子,我就能自己做。”
周桂喜笑?道?:“有现成的何必你?自己做。小嫂子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在为?难你?。”
方大爷忙说:“你?没有为?难,你?是帮我的。我知道?。”
周桂喜发?觉方大爷跟他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应该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他又叹了?口气,后面没怎么说话,专心致志的开?车。
他一路把?方大爷送到了?农场,进到农场以后,方大爷感叹的不行?:“真是个好地方,石兰要是过来一定会喜欢。”
车行?一路,可以看到果?园、大棚、养猪场、家禽区、堆肥区还有其他小面积种植的实验区域。
周桂喜看到废值班室前面蹲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小巧玲珑的,穿得多,蹲在那里远看像是个球。
苏嫣见到车来了?,站起来,刚要走路,脚一崴。
周桂喜不敢笑?话小嫂子,纯当自己没看到。
吉普车缓缓开?到面前停了?下来。
苏嫣捶了?捶麻酥酥的小腿,冲吉普车咧了?咧嘴:“方大爷,总算来了?啊!”
方大爷见到苏嫣,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正经的落下来。他从?车里出来,看着苏嫣就开?始抹眼泪。
苏嫣扶着他,让他往屋子里走:“你?跟婆婆两人这几天别哭坏了?,以后只有笑?的时候,别再哭了?。”
方大爷老泪纵横,二十年的非人的日子,他短暂的回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天天的熬下来的。试想一下,有的杀了?人的,被判无期徒刑也就二十年,他不光是□□上被摧残,精神上也时时刻刻紧绷着,真是度日如年。
若不是心中一直有个信念,要在死之前看石兰一眼,他肯定等不到今天。
苏嫣也是百感交集,她扶着方大爷进到屋子里坐下,跟他说:“我给你?找好人了?,准备盘个热炕。这边冬天太冷了?,不睡炕受不了?啊。那面墙明天也给你?敲了?,把?两间屋子连个门出来,这样下雪天不用从?外面绕着走。赶明儿天气好再给你?俩扎个小院子出来,弄上两分自留地,怎么也是够了?的。”
方大爷半晌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点头。
外头,朱谷粒端着两碗酱油面条进来,给方大爷一碗又给周桂喜一碗。
她心疼周桂喜早上没吃饭就出门了?,饿着肚子到现在。唯一不失手的就是煮面条,煮好以后往上面浇点酱油,拌一拌就能吃。
他们?俩吃着面条,中午过来帮忙的老孙和小孙到了?。
老孙手里拿着刮腻子的刮刀,还夹着一把?铁锹,走在前面。小孙拦了?袋水泥走在后面。
他们?没先进屋,要盘大炕还需要砖头。把?东西放下以后,转头又去挑砖头。
方大爷哪里能让别人干活他看着,他大口把?难得的白?面条吃完,没尝出面的香味,一抹嘴走到外面喊道?:“老哥,我跟你?们?一起去。”
老孙年纪跟方大爷应该差不多,至少苏嫣分不出来谁大谁小。
方大爷拿着扁担跟老孙打了?招呼,老孙跟他打了?声招呼,俩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往后山下面倒塌的围墙去。
围墙已经不使用了?,围墙上面的旧砖可以二次利用。他们?挑了?几趟,把?盘炕的砖头准备好,老孙就到屋子里去给方大爷盘炕。
小孙站在院子里歇脚,苏嫣跟他打着商量说:“要不有多余的砖头咱们?给他们?砌个矮墙吧。”
小孙说:“行?啊,就是我一个人挑不过来那么多砖。”
苏嫣正想说她也去搬,朱谷粒在后面说:“你?可拉倒吧,你?能一次拿两块我家阿弥陀佛了?。正好我跟小喜子在这边,一起干吧。”
苏嫣知道?自己过去只会添乱,干脆地说:“那我把?院子划出来,就前面的空地。不不,我再划大点,石婆婆好多酱菜坛子要放,也不知道?她要不要搬过来。”
周桂喜也说:“反正是块边角,不如都给他们?划过去,左右农场也是用不上的。”
苏嫣就找来一根绳儿,比量着用棍子在地上划直线。小孙又去抬了?两回砖头,然后就按照她划的直线开?始砌墙。
苏嫣划完线,看到脚边有不少断了?的板块砖,她就蹲在地上,铺在院子中间,敲敲打打的拼出一条小路。
院子都是泥巴,万一下雨路滑,有条砖头小路老人家不容易摔跤。
方大爷跟老孙在屋子里盘大炕,四四方方的炕砌的很快,留下一圈烟道?要通向另外一间房子。另外一间会搭个炉灶出来,烧火的时候,热气就会从?烟道?往炕下面走。
老孙花了?两天功夫把?炕盘好,隔天来人过来把?隔壁打通,做了?炉灶。抹上泥以后,苏嫣过来帮着烧火,把?大炕烘干。
老孙跟方大爷说:“你?们?的炕小,烘上一天差不多了?。”
肖红军和钱大姐知道?农场来了?“新同事”,知道?前因后果?以后,纷纷伸出援手。
肖红军从?供销社买了?地板革,这个是铺在炕上的。
白?天的时候人可以直接坐在地板革上,等到晚上,在地板革上面铺上褥子就可以睡觉。
钱大姐和朱谷粒俩人合伙买了?一口大铁锅,一人抱不过来,俩人一起抬过来让人按在炉灶上。
小孙砌完院墙,看到铁锅,就拿水泥把?铁锅糊在炉灶上。肖红军等着水泥干了?,找供销社要了?块猪皮,帮着把?铁锅开?锅。
大铁锅开?锅挺简单,把?锅洗好以后用火把?里面的水分烘干。烘干后,用小火烧着锅,不断的往上面抹猪皮。
要说用肥肉最好,要的就是猪的油脂,这年头大家都舍不得,都用猪皮开?锅。
抹上一圈猪皮,就把?火熄灭,等着放凉。然后再把?铁锅烧起来,来回三次,最后一次抹好猪皮,就可以把?锅盖盖上,养上一晚上,第二天用的时候把?上面的油脂擦干净就好。
后面周桂喜又拉了?一个大衣柜、一个饭桌和四把?椅子。
苏嫣帮着一起把?家具摆放好,把?亲手勾的门帘子挂在炕屋的门框上,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家,就在大家的帮助下落成了?。
“这是你?勾的门帘?”肖红军不可置信的拉着苏嫣的小手,翻来覆去看了?看说:“到底不是白?长的。”
苏嫣美滋滋地说:“就用钩针勾,能简单。”
朱谷粒说:“还是个兰花图案,嗷嗷真是有心了?。”
苏嫣板着小脸说:“再叫我外号,信不信我一针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