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这跟五扇门的配合没什么关系,情门中还困着大量五大宗门长老, 祁扶玉在实力上呈碾压态势,然而对方毕竟人多。
哪怕是鸭子,一次次去捉也觉得麻烦, 所以需要五扇门将他们困缚在一处, 才好叫尊上处理。
祁扶玉复活后,那嘴硬高傲的法器如今压根没有半分脾气, 全然将自身托付给祁扶玉。
所以她能如此顺遂走出来——连下个台阶都不用,势必是因为祁扶玉的控制。
有没有可能, 他现在就在以某种她洞察不到的方式,暗中注视自己离去的身影?
然而浮现这个念头后, 清枝又不由失笑摇头。
这个想法未免……恋爱脑了。
祁扶玉的性子,现在铁定是要专注自己事业正事,怎么会费心给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孩?
不知好歹。
恋爱脑。
清枝品着这两个词语,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虽经历坎坷, 从小到大,却也没看轻过自己半分, 否则还哪里需要奋斗挣扎,只要安心往地上躺平就是了。
时雨当初不是给她从成家立业到养老送终都安排好了么?
她说给清枝安排个道观里的闲职, 自己日后得空便回来看她, 有归墟宗的仙师撑腰, 绝对没人敢欺负她。
而花时雨的寿命一定比凡人长, 所以哪怕自己就那么死了, 花时雨也可以操办她的丧事。
这样的生活不好么?
如果选择这条道路, 她哪里需要经历这么多痛苦, 也不需要成日与生死为伴,甚至可能从玄幻冒险一转古代种田画风。】
所以从世俗意义来看,清枝觉得自己还挺值得被夸夸的。
然而,在祁扶玉面前,任何人都不能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是优秀的。
至少清枝这个月学专家,从未听说过有谁认为自己堪比祁扶玉——无论是哪个方面。
“嗨嗨嗨,先不想他了。”清枝拍拍自己脸颊,合适就是合适,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叫自己难受的事情,没必要整天挂在心上。
这纯属于情绪内耗。
自己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混出头,不去享受一下人生,搁这纠结没影的事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小姑娘顿时一扫眉间阴霾,只觉心境敞亮,大有高考完毕咸鱼出笼的架势。
“尊上?”五扇门小心翼翼地问道。
它感觉祁扶玉情绪有些奇怪。
明明刚才还神色专注若有所思,但情绪总体来看分明是愉快向上的,怎么这会儿就突然黑了脸,情绪阴沉下来?
尊上不高兴的话,嘶,那得多少人倒霉?
“无事。”祁扶玉说道。
五扇门心里隐隐有所猜测,试探道:“尊上,需要我一直关切清枝姑娘的下落么?清枝姑娘虽保住性命,但那些丹药都只是保命,她现在战力不必平时,若是遇到危险……”
“不必。”
祁扶玉道。
“之后我若召集其他人,你也将此事传达下去。”
“本尊不想看到有人愚蠢的揣度心意,妄图投机取巧。”
哦,看来清枝姑娘的高傲,确实惹恼了尊上,叫他生气到这个地步,甚至不允许其他人关注清枝姑娘,任由对方自生自灭了。
唉,清枝姑娘也真是的。
都为尊上做到如此地步,如此忠诚、如此仰慕,那与亲身侍奉又有何区别呢?
五扇门摇摇头,不再思索这件事,转而关注那些不安分的五大宗门人员。
人类感情复杂,它还是别琢磨这些,安心帮尊上收拾好局面。
有些话当着尊上面不敢说,它心里可是憋屈许久了。
忍了两千年,怎么都得狠狠扬眉吐气吧。
清枝念头通达后,便寻了个无人方向朝外部走去。
她伤情勉强缓过来,但灵力消耗殆尽,而且也不能再大幅度调用灵力,所以无论怎么说,都得先寻个安全之处养伤。
清枝尽量避着人走,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终究不像之前那样需冒着生命危险潜伏。
在法器有意无意地关照下,大部分人都下意识避开清枝前行方向,但总有内心存着强烈信念的人在寻找她。
对于这种人,不能特地出手的五扇门,无法阻拦。
“清枝姑娘!”
云归意有心眼通,仗着身上被清枝打下的月印,一直在外面拼命寻她。
只是最开始还能有些讯息,到后来不知为何便忽然没了信,仿佛此人根本不存在法器中,已经离开了一般。
然而云归意知道清枝目的是什么,怎么可能相信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所以一直在外面苦苦寻觅,终于仗着自家道法玄妙,抢在宗守静之前找到了她。
清枝抬眸,见到是他,展颜道:“还活着呢?挺好。”
云归意顾不上吐槽她这句话,目光焦急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随后欲言又止。
清枝不问也知道,自己衣衫破损,又半身染血,灰头土脸的样子一看就知道经历过恶战。
然而又神态释然轻盈,那必然是有什么结果了。
道理很好想:清枝舒坦地达成目标了,归墟宗的掌门长老们能舒坦么?
虽说没有明说,但死别之前,两人对清枝的目标具体怎样,心里都是有默契的。
“你受伤了?”云归意立即从身上摸出最好使的伤药,“如不嫌弃,这款生生丹颇为好用,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伤,乃是自然引导灵力运转,生生不息,修复伤处。”
清枝收下他的好意:“多谢,我目前可以行动,只需静养,不必这样看我。”
云归意尴尬一笑,知道这是委婉地提点自己。
他不能承认有瞬间自己确实想过武力逼问实话。
但有一说一,那个念头下一瞬间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清枝姑娘的目的中,定然包含长生仙尊的转生复活之事,她单人独骑打败五大宗门的中坚力量,这其中敢说没有其他……?
所以云归意哪敢跟她动粗,只是目光愈发婉转,透出少许哀求恳切之意。
他终究是关心同门的。
“清枝姑娘,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在万里之外的西山城,强烈的狂喜正席卷了某处院落。
“她成功了!她成功了!”
云虺本在阖目冥想,运功修炼,忽然唰地站起,脸上纯然狂喜。
离他不远的假山上,少女微微蹙眉,却没有因他的喧嚷中断自己步调。
花时雨不紧不慢地开始最后一次吐纳,直至将全部的灵气吸收炼化,方才沉静睁眼。
“你便不能静下心修炼?像你这般浮躁,何时才能恢复巅峰实力帮忙?”
这样责怪云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花时雨最开始对这位上古传说中的大佬也颇为害怕,清枝说明了对方身份,而对方更是外表不到十岁的幼童,然而花时雨就是害怕。
谁能不怕呢?
这可是跟着长生仙尊打天下的人物。
谢夫人等人还好,他们不用和云虺朝夕相处,在他们看来,这是满月会遗留给他们的保护神,因此格外恭敬。
他们对云虺的态度,和当日对待清枝没什么区别。
然而花时雨不同。
清枝离开前,特地与花时雨谈过,交代云虺的性情经历,并暗示她最好与其处好关系。
毕竟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云虺便是西山城的最高战力,实在不行,清枝希望花时雨能借着他逃跑。
如果是为这个目的,讨好谄媚策略就够了。
只要相处时间稍微长些,谁都能看出这龙心思有多单纯,哪怕什么都不做,整天跟着他拍长生仙尊马屁,都能被他引为知己。
可花时雨是这种性格的人么?
而且清枝这么说,定是要冒着生死危险,那她就能为了个人利益罔顾一切啦?
唯独花时雨知道自家实力有限,哪怕凭着热血强跟上去,也未必帮得了清枝多少,于是不得不暂时忍住,想着走云虺路子,把这个笨蛋龙护法糊弄好,从他身上捞点功法出来。
饶是如此,花时雨也是怀着毅然决然的悲壮态度去做的。
她!花时雨!当了十五年天才的大小姐!要捏着鼻子去哄另一个上古大人物!
……结果还挺好哄。
总之,两人就这么勉勉强强凑到一起,由云虺监督指点花时雨修炼。
当然云虺自己也得修炼,他被封印两千年,消耗元气极多,才导致外貌始终停滞在幼童上。
如今静心疗养修行,云虺外表倒也成长了些,变成十一二岁……也算是巨大进步吧!
总之,这笨蛋龙似乎和清枝身上有什么独特联系,总能获得最新进展情报,所以哪怕脾气古怪,时不时爱说些不中听的话,花时雨也还是勉强忍下来,跟他凑活过。
不过两人朝夕相处,日子久了,被她顶嘴教训的多了,这说话不中听的龙倒是乖巧了不少,至少不会说些听着就叫人怒火中烧的话。
包括但不限于。
偶尔龙修炼着修炼着,会突然目光放空,随后露出悲伤坚定的表情。
“清枝姑娘虽然很好……但如果是为了爹爹,我还是宁可她死。”
“放心,如果你死了,所有胆敢伤害你一根头发的人,我必烧了他们宗门的最后一棵草!”
也不知他盯着空气在自言自语什么,花时雨听着晦气,往往便一拳上去。
最近眼看着犯病少了,结果今天又开始了。
花时雨默默捏了捏拳头,寻思他要是又敢给清枝哭丧,就一拳锤过去。
不过这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揍云虺了。
花时雨已经突破结丹境,踏入断缘境。
或许还能进步,但她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清枝时刻在与生死共舞,她如何能在家里安心坐牢?
就在她想开口时——
“尊上重临世间,他复生了!娘亲成功了!”少年脸上哪里看得见半分傲气,眉毛都快高兴得飞上天了。
花时雨:……?
“你在说什么?什么尊上?什么娘亲?”
她下意识想你还有娘亲呢?
但转念一想,云虺也是龙生的,肯定有娘亲了,只是没想着还活着……
“既然大事已成,也是要带你面见尊上请功,那便也不瞒着你了。”
云虺倨傲道:“之后你与我正式通告天下。”
“长生仙尊,幻月城城主,祁扶玉已复生现世。”
在花时雨震惊的目光中,少年骄傲地说道:“我的娘亲是清枝。”
清枝?娘亲?不是,清枝今年不也就十六么?她们不是同岁一起长大的么?
然而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云虺越发骄傲:“长生仙尊之妻便是清枝。”
“清枝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亲。”
“所以长生仙尊是我爹爹!”
——某种意义来说,这笨龙想说明的挚友这一点……
花时雨恍恍惚惚:“这些事都要公布?”
“对!”
云虺斩钉截铁:“都要公布!”
云归意神色紧张, 几乎恳求地望着清枝,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更多讯息。
事实上,从清枝忽然告别, 独自奔赴险途时,云归意便后悔了。
他知晓自己的犹豫畏惧定然被清枝姑娘看出来,对方才如此作为。
但云归意能独自通过试炼, 又如何会无法勘破呢?
只是哪怕他很快想通后悔, 却怎么都寻不到清枝,最后也只勉强找到六名长老战斗过的痕迹。
一直寻到现在。
云归意虽说有强烈的权力欲, 渴望掌握更多,对自家宗门却也不是全无感情。
或许人便是如此矛盾。
当自己准备背叛宗门, 时刻可能与全修真界为敌时,反而毅然决然, 对宗门没什么愧疚感。
但发现自己亲自引入的大佬吊打全场时,便又顾念旧情……
“死了。”清枝言简意赅,“除了洛灵, 其他掌门都死了。”
云归意陡然瞪大眼睛, 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他知道清枝姑娘身世不凡。
知道长生仙尊很强,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修真者。
可是, 那可是五大宗门的掌门啊!
云归意几乎从记事起便被灌输掌门们乃是最强修士,当世无人能够匹敌的思想。
所有人都是这般认为的, 云归意不瞎不蠢, 自己平日也能知道掌门们展示出来的威能, 确实强, 确实当世无人能够匹敌。
所以哪怕知道祁扶玉很强, 但他嘴上不说, 心里也觉得, 五大掌门未必便没有一战之力。
甚至如果暴露出来的话,祁扶玉会彻底身死道消也说不定。
然而清枝此刻言语彻底击碎了云归意的信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冒昧地抬头直视清枝面容,端详她的神态,试图找到她嘴硬撒谎的证据。
……没有。
清枝脸上除了淡淡倦色外,什么都没有,她就是这样平静地陈述,五大掌门尽数阵亡的消息。
“不必这么看着我,洛灵还活着,过会儿大概便会出来。若你心中有疑虑,稍后问她便是。”
清枝也没有和人闲聊的心思,交代完这句话,径自向外走去。
云归意向前追两步。
师尊噶了……那噶就噶吧,日子总得过下去。
眼看清枝就在眼前,两人还能说上话,怎能不多问几句。
“清枝姑娘,冒昧求问,长生仙尊现在决定如何处置我等?”
清枝很累。
她很想翻白眼说这你不该问他么?
或者就是干脆一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反正从大魔头脾性来看,哪怕不是这么直白,也差不离。
然而……在外人眼中,她毕竟是祁扶玉的代行者,如今还没有解绑关系,那她的所有言语,都会被误会成祁扶玉的表态。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实在太拉仇恨恶感了。
……她终究盼着他好。
“我也不算特别清楚,但定然不会株连所有人。”清枝说道,“与其杞人忧天,你不如和宗守静、望月一起收拢其他弟子,免得他们闹出事端。”
闻言,云归意感激地颔首。
清枝这个表态已经算很友善了,换别人来此处,她绝对不会说这些。
“我明白了,在下定不会给清枝姑娘招惹麻烦。”
清枝冲他浅浅笑了笑,为他的识趣。
不识趣的话题都在云归意心底闷着呢。
比如他就很好奇,清枝姑娘立下如此大功,在新时代会处于怎样高位。
长生仙尊身为她的父亲,又会怎样信任重视女儿?
如果能大略打探到些信息,对他日后发展保全自身,定然有说不尽的好处。
两人闲聊间,不知怎的,整个法器幻境也在同时消散接触。
或昏迷,或警觉的弟子从不同角落飘出,他们都发现了这个异象。
“第二道试炼结束了。”云归意说道,“还能有第三道试炼么?”
“第三道试炼也结束了。”清枝说道。
“嗯?”
“第三道试炼乃是灭魔。”说到最后二字,清枝唇边不由浮现无奈笑意,“你猜这回被消灭的魔头是谁?”
那还用说?
肯定是长生仙尊与清枝姑娘啦……然而清枝姑娘现在正站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呢。
云归意在心里叹了口气。
“多谢姑娘指点,在下这边去呼唤召集同门,务必不耽误尊上大事。”
清枝颔首,觉得云归意还算懂事。
若非看上他在年轻弟子的号召力,自己又怎会与他啰嗦如此之多?
宗守静那边则更好处理。
他对自己有天然的亲和度,只要避开风汝阳相关之事,让他守护自家同门不出来添乱,肯定没有问题。
啧,她怎么又开始给祁扶玉操心了?
人家是堂堂长生仙尊,哪里用得着她费心。
然而,就在两人决定就此分别时,天边忽然响起他们都很熟悉的兴奋大嗓门。
“所有人都给本龙听好了!”
“长生仙尊已然归来,清枝仙子即为正配,所有——”
清枝:……
云归意:……
道士目光僵硬地转向清枝。
如果没有听错,这还有几分稚嫩的少年嗓音,满怀嚣张的得意,应该是某位他们的熟人。
“云虺。”清枝两眼发黑。
那笨龙后面喊的话,清枝压根没忍心听下去。
确实没忍心。
把这种歹毒言语听得仔细,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折磨?
别说后面了,就连最开头的那几个字,清枝只要在心里稍微回忆一下,便是需要深呼吸的痛。
云虺,这个白痴龙,这个家伙——
他怎么跑来归墟山的?
他怎么敢这么得意的?
谁给他的消息?谁给他的勇气?
她在这里怅然若失,委婉表述,为祁扶玉拉同盟,周全场面,那云虺就满天飞到处嚷嚷?
没看云归意的眼神都肃然起敬了么!
准确说云归意最开始的眼神很是惊恐震撼……没记错的话,清枝姑娘应是长生仙尊血缘后代?
清枝无力地辩解:“我只是仙尊普通使者,并无多余特殊关系。”
云归意这才稍微释然。
毕竟这种突破伦理的关系,哪怕是修士中也过于超常。
紧跟着便是肃然起敬。
哪怕只是代行者,与长生仙尊相恋两千年,如今更是作为举世告知的正配,那不同样惊人?
可惜,就在云归意欲言又止时。
一道灵光划破天穹,凌厉射向那在空中大呼小叫,得意洋洋的飞龙。
云虺初时提防,但怎么防御挣扎都没有意义,光速向下坠落。
“尊上,是您在奖赏我么!”
大喜之余,飞龙又调换姿势,蜷起身体将花时雨护住,免得她被厉风伤到。
抱着时雨下坠时,脸上同时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股灵力我熟悉,确真是尊上……爹爹……”
“他当真回来了,好高兴!”
时雨从银龙怀中探出头,简直满头问号。
这蠢龙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想都能明白,长生仙尊这么做绝不可能是奖赏吧?
来的路上,花时雨听云虺念叨了许久“重振尊上声威”,“定要让那些小人知道尊上威严”云云。
当时她便觉得不对劲。
只是云虺确实做到化作原形,待她在一刻之内横跨山川河流,来到万里之外的归墟山,显得很是靠谱,她便咽回了质疑。
现在花时雨只想痛斥信任云虺的自己。
你说你相信他干啥!这龙靠得住么!只怕这下落到地上时,就要四面皆敌了。
“你怎么敢造谣的?这种事拿出来乱说,不是给清枝添麻烦,叫长生仙尊震怒么!”
若不是云虺脖子太粗,现在花时雨真想掐死他。
龙脸上露出自鸣得意的笑容:“这你就不懂了,我娘亲和尊上的关系,可是不足为外人……”
“不足为外人什么?”冷冰冰的嗓音在两人身前不远处响起,正是清枝。
少女满脸压抑怒气,但这股愤怒显然不是朝着花时雨而来。
此时云虺和花时雨已经站稳,再抬眼望去,只见四周确实呼啦啦围满了五大宗门弟子,就这远处还有人影流光闪现,皆是赶来此处的。
花时雨面露警惕,默默准备随时出手。
同时焦急呼唤道:“清枝,快过来!”
她很能理解清枝的心情,但现在确实不是发脾气时候,她看见清枝半身染血衣衫狼狈,生怕她还有伤势被人偷袭。
矛盾误会什么的可以放到后面再说,先把清枝捞出来。
“不必担心。”清枝安慰地冲时雨笑笑,“无论来多少人都好说,先叫我把这蠢龙收拾了。”
云虺缩了缩脖子,瞬间变回人形,少年乖乖垂下头,明显很是怕她。
花时雨面上不说,心里讶然。
清枝以前对云虺的威严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么?
还是说,是她身旁的小道长?
然而云归意站在清枝身边,与她一起赶来后,见她对那银龙凌厉呵斥的模样,同样目光呆滞。
……这道长如今还是很不顶事嘛。
花时雨默默摇头,觉得这货底气还没自己足,看来还是清枝变强了。
花时雨心情复杂地看着清枝,只觉得心痛又欣慰,清枝受了这么多伤,吃了那么多苦,距离自己的梦想终于又近一步。
无论如何,她都盼着清枝好。
周围五大宗门弟子听到清枝说不上轻蔑,但明显对自家不以为然的言语,各自面露不忿。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修,前两次成绩稍微好些,便轻蔑天下人了?
若不是宗门规矩束缚,他们现在就要冲上来给这三人一个教训。
至于云虺在天上嚷嚷的什么长生仙尊复活,清枝为他道侣,五大掌门已死之类的事,众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太荒谬了,谁信啊?
就连云虺龙族身份都没多少人信,只觉得是妖魔来招摇撞骗。
直到——
祁扶玉亲自现身。
当祁扶玉现身时, 全场都陷入了微妙的静默。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抬眼去望他,或愤慨,或讥诮, 或纳闷。
什么人啊?五大宗门的事也敢管?
然而他们甚至无法看清来者面容,便被那远胜日月的光芒所摄,本能地垂下头, 仿佛多看一眼便会灼瞎双目。
究竟是怎样强横的灵力外放才能有这样的效果?仿佛日月降于人间。
这是传说中仙人的特征。
羽化登仙, 而后有彩光降世,凡人不可直视。
纵观千古, 有过如此记载的仅有一人,祁扶玉当年渡劫时, 还月城巅异象现世,万里之外犹可见闻。
有关祁扶玉的消息, 很多都被五大宗门封锁,可这种异象,反而成为和羽化登仙一样的典故而流传下来。
所以一见到彩光降世, 日月并行, 大家心里便本能地与那位对照起来。
“难道说……”
“不可能,师尊呢?快叫师尊!”
“长老过来了!”
弟子们脸色煞白, 还有悄悄脚底抹油开溜的,但哪怕是胆子最大的, 也不敢直视祁扶玉, 而是怒视云归意。
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和外边的人站在一处去了!
云归意只能苦笑, 心里同样陷入深深震撼与无力当中。
同门不敢直视长生仙尊, 难道他便敢么?
当长生仙尊真正现身后,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拦住他们?
之后发生的事与云归意料想的差不多。
掌门长老折损殆尽, 唯一有掌门消息传递的回梦阁最初姿态还比较超然, 但在一名幸存长老进入五扇门寻找洛灵后,便格外乖顺起来。
看来洛灵被痛打的事实叫他们反而清醒过来,自家能有掌门存活已是不错,再别惹事啦!
那位传说中的仙人以格外强势的速度解决了所有纷争,或者说任何纷争在他淡淡一瞥之下,都会消弭无形。
哈哈,什么矛盾,天下修士亲如一家,我从祖师爷那辈开始就对长生仙尊忠心耿耿!
清枝跟在身后,瞧见这些人间百态,不觉得好笑,只觉得无奈。
她的注意力始终没在那些惊慌失措的普通修士身上,而是面前的黑发男修。
祁扶玉淡淡望着又一名梗着脖子的老修士,根据清枝对他地了解,这家伙绝对是动杀意了。
老道士明显也怕得要死,却梗着脖子,死死保住印信,不肯交出来。
他是归墟宗的掌印长老。
如果叫祁扶玉得了这枚印信,他便能通传告知全归墟宗的弟子,甚至传达音信面容。
这件事意义重大,所以其他宗门的掌印长老也在看他。
“修炼到断缘境不易。”祁扶玉温和地说道。
他没有动怒,没有威胁,那双沁着翠意的黑眸只是温柔地注视着长老,仿佛怜惜他的才能。
然而听到这句言语的人,谁不身体战栗,心中蒙上恐惧。
这根本就是威胁啊。
修炼到断缘境不易,所以你要是再硬骨头,便是可惜,我也要把你宰了。
其他长老弟子心中恐惧哀伤,却不知为什么,又不肯离去,只是远远围在四周。
这种场合,花时雨说不上话,而云虺只会摩拳擦掌。
“尊上,此事尽管交给我!”
两千年前,云虺便是祁扶玉麾下最为可靠强大的战将,两千年后,他依然愿意为自家尊上征战。
就在此时。
少女清冽的嗓音响起。
“少说几句,没人会忘了你。”
清枝上前两步,轻轻一拨云虺,便将他打发回花时雨身边,自己则笑吟吟地走到长老身边。
“今日是尊上回归大喜的日子,长老也是喜出望外,反倒不会讲话啦?”
“我听说,中州诸位修士,追随尊上大道已有千年之久。”
“这枚印信,便是贺礼么?”
说着,清枝便轻而易举地从长老手中取走印信。
老头张口想要反驳什么,可在印信离开他掌心的那一刻起,他便失去了全部勇气。
对于清枝,众人不像对祁扶玉那般畏惧,至少敢略微抬起眼,悄咪咪地偷看她。
她似乎经过战斗,全身都是血……和谁打的?该不会是自家?
但无论如何,这至少说明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存在。
脸自然是好看的,只是瞧起来年岁不大,祁扶玉居然喜欢这样的?
听那条龙的说法,她甚至是祁扶玉道侣般的正宫存在。
修真界一直有祁扶玉道侣之类的逸闻传说,但主流人设大多是清纯柔弱贵女,或者妩媚妖娆大美人。
而这个半身染血的小姑娘,身影并不高挑健壮,却格外有股坚持韧劲,仿佛大雪覆压的翠竹松枝,或者柔韧坚强的小草。
似乎很平凡,但在大雪弥漫的冬天,那松枝便是唯一鲜亮的绿意。
清枝暂时没有离开。
她还是得帮自家上司干些活,比如统筹曾经残余势力,鉴别投靠者,让祁扶玉能够有空调养,自己也能整合资源,让他变得更加强大来针对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