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一个个唉声叹气,恨不得把裴局长侯局长鲍局长的后背瞪出洞来。
三位局长比谁都心酸难受。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光赫临走之前,水琅告诉他,自己会去平安里。
两人眼神交缠几秒,分开。
水琅留在白局长办公室。
人一清空,白局长就仰头大笑。
笑了足足有两分钟,仍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你真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
“哈哈哈哈哈——”
说完了继续笑。
“我忙得很,有事要说。”水琅拿出鲁班的资料,“白局长,今天我不但你帮你吸引了火力,还帮你解决了一堆麻烦,对吧?”
“对!”白局长拿起自己的茶杯,笑渴了,连喝几口茶,“这些人可不是简单的麻烦,今天要不是你,麻烦那是层出不穷,每天都会有大把的人在这等着我,你真是有本事,能把他们气成那样,一点不知道怕,还能趁机捏住他们的把柄,而且你居然还敢报案,要把他们全都抓走,哈哈哈哈哈哈——”
又笑起来了。
看上去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白局长,我这遇到点事。”水琅把鲁班的资料递过去,“这是我们局八级工鲁师傅的儿子,他是三级水电工,本人的真实梦想是想做一名造房子的建筑师,你帮我把他平调到你们局,亲自带他,因为我答应鲁师傅,要帮鲁班找一个绝对不会比他差的师傅,这事只要你点了头,平安里就可以正式启动了。”
白局长听着前面没什么反应,听到后面,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问:“你说让我带?”
“这些局长应该是一肚子火,要不然我看还是撤案算了,反正他们找的是你,不会找到我这个虽然已经有了正式编制,但还在第一个月实习期的小职员身上。”
“……我不带谁带,除了我,我们局还有谁能跟八级工比!”
水琅满意一笑,拿出小人书,“还有一件事,美术出版社,你这边是不是应该有门路?”
“还有事?”白局长瞪圆了眼睛,“你当我是你保姆吗?什么事都找我!”
水琅指着小人书, “我想出版小人书,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不能!”白局长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我是建设局局长, 又不是美术出版社总编……”
“听说你大女儿是美术出版社主编?”
“……”
白局长狐疑看着水琅,“我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你都打听清楚了?”
“那倒没有, 就知道你跟你大女儿。”水琅翻开手上的智取威虎山,“你帮我引荐一下, 当然,你要是能帮我说说话就更好了, 不好说就我自己去谈, 主要没你这块敲门砖,我进不去人家美术出版社的门。”
白局长突然阴阳怪气哼了一声, “这世界上还有你办不成的事呢?你那么能……”
水琅突然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话筒, 白局长下意识出手按住, “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 是国家的, 是建设局的, 你怎么想打就打,这是公共财产你知不知道!”
“那行吧。”水琅又拿起桌子上三位局长写好的保证协议书, “我现在直接去派出所。”
“你坐着!”
白局长拿起白瓷杯放在水琅面前, “年轻人, 性格怎么这么急躁,你先跟我说说, 好端端的, 怎么又想去弄小人书了, 玉兰杯马上就要开幕了, 你得全心全意去准备,你知道现在的平安里有多重要吗?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已经不仅仅是帮平安里居民改善生活那么简单了,这关乎房管局,建设局,区里,关乎我们整个复茂的脸面,今天这阵仗你也看到了,万一不成,他们会……”
“是不是到了你们这个年纪,这个地位,都会啰里八嗦滔滔不绝?”
“……”
白局长气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跟我搭话都搭不上吗!”
“知道,了解。”水琅喝茶已经喝饱了,把面前的白瓷杯往前推了推。
“我给你端茶你还不喝!”白局长更气了,“市里领导来我都没给人端过茶!”
“你别那么作了行吗?”
“……!!!”
白局长瞪直了眼睛,气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字不是形容年轻小姑娘,家庭妇女的吗?
说他作?!
这才一个字,就把他气得头脑“嗡嗡”叫!
他总算知道,老裴他们为什么会气成那样了!
“你都说了,我现在忙得很,也就是你,我才有耐心在这听你啰嗦几句,要是我们局长,我早就跑了。”水琅不耐烦道:“一句话,引不引荐。”
瞧瞧这不耐烦的表情。
瞧瞧这不耐烦的语气。
再瞧瞧建设局一楼大厅里排成长龙等着见他的人。
再瞧瞧她跟大爷似的坐在他的办公椅里,还威胁他。
白局长是该生气的,但耳边一直回想着那句,要是我们局长,我早跑了。
这句话一传进耳朵里,一肚子气瞬间全消了。
就算被不耐烦对待,也生不起气来,反而还忍不住高兴。
“行吧,那我回去问问,问完了通知你。”白局长脸上藏着隐隐的笑,“你刚才的意思是,我比你们周局长强?”
“嗯嗯嗯。”
水琅拎着包起身,把鲁班的档案放到桌子上,敲了敲,“明天之前办好。”
刚还在美的白局长:“……”
“市委领导都没你谱大!”
白局长冲着水琅背影,无能狂怒。
但还得照办!
真是遇上克星了!
白局长这边确定了,水琅回了办公室一趟。
林德华与林厚彬震惊看着水琅,“搞定了?!!”
“大概明天就能调过去。”水琅拿上要用的资料,装进袋子里,“徐邦他们人呢?小红旗和袖章都弄好了吗?”
两个人还愣着。
水琅拿着资料袋敲了敲桌子。
两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不是,你就出去一个早上,这还不到十一点,你就把鲁班的事搞定了?”林厚彬不敢置信道:“那可是白局长!最难说话,心思最难猜,最难找到他人的白局长!!”
“以前里弄内部修路,别说我们,就是许副局长和邱副局长去,都得拉扯几个来回,逼到我们要去找局长出马了,他才会卡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
柳德华知道水琅一定是成功了,而且是百分之百的成功,才会这么自如说出来成了,正因如此,才更加震惊感慨,“水琅同志,你真是个人物!”
水琅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第一天来上班,你就说去跟建设局打交道去了,忙完回来一个登记小组都没了,所以才会和林厚彬,我,肖可梅组成登记小组。”
“可不是,哎,你这么一说,我突然不恨建设局那帮人了。”柳德华跟着笑道:“不但不恨了,我还得感谢他们,否则我怎么能搭上水姐这条船。”
“船?”林厚彬推了推眼镜,“是豪华游轮!”
“我也尝到被拍马屁是什么滋味了。”水琅搬起资料,“走了,去平安里干活。”
几个纸箱放在平安里弄中心,平安里居民好奇打量着。
“水干部,这是什么?”
“弄堂干部,楼栋组长的小红旗,袖章,胸章。”
“哇吼——”
几百号居民同时发出激动的惊呼声,看着纸箱的眼神更热烈了。
李大脑袋冲了过去,站在纸箱前搓着手,“水干部,打开看看呗?”
水琅拿出一把裁纸刀,太阳下银光一闪。
李大脑袋吓得抱头蹲下,“干嘛诶!不看就不看,动什么刀子!”
水琅没搭理他,将纸箱上面的白色编制固定绳割断,掀开箱子,“这是局里特地为大家做的干部红旗袖章,你们弄堂干部和楼栋组长都选好了吗?”
“都选好了!水干部你说完当天晚上我们就选好了!”
“当天晚上选好的是楼栋组长,弄堂干部是街道来选的,街道来的可快了!”
“是,我们头一回感受到街道能这么快就来给我们办事,多亏了水干部!”
“水干部,我们弄堂干部选了两个,李大脑袋,大嘴家的桃红,还有树桩奶奶。”
水琅看着李大脑袋,一名长相秀气的妇女,一名曾经带头躺在马路上放赖的老奶奶,笑道:“不错不错。”
“这三十八个人,就分别是我们三十八楼的楼栋组长。”李大脑袋指着站在人群队伍最前面的一波人,有男有女,年龄大多都是在三四十岁左右,也有四五十岁的中老年,没有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水干部,我们一个也没捞着!”
“就是!他们仗着年龄,说我们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那天站在楼顶上的一群小年轻,个个憋屈,不服气告状。
刚说完,就有两个鞋底朝着他们砸了过去。
“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管起老子了!”
“就你们这样,压得住谁?你们讲话谁会听?还敢告状!”
一群楼栋组长掐着腰教训一群小年轻,不少人还想拖鞋底往那边砸。
“既然都选好了,三位弄堂干部,就把这些小红旗袖章分了吧。”
水琅及时出声,打断了凌乱的场面,解救了小年轻们。
人群不断往纸箱挤,个个脸上光彩照人。
拿到袖章的人,第一反应都是不敢呼吸,捧着珍惜再珍惜地看。
有的人忍不住用脸颊去轻轻贴了贴。
还有的人迫不及待就把袖章套在胳膊上,把胸章别在打满补丁的衬衫褂子上,脸上顿时充满了兴奋,到处给人看。
突然,树桩奶奶抚摸着红色袖章,捧着小红旗哭了,“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有这么一天。”
树桩奶奶一哭,一群戴完袖章胸章的中老年,也开始抹眼泪,每个人都无比珍惜摸着小红旗。
“我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有这么体面的一天。”
“以前尽羡慕别人去了,我们弄堂什么都赶不上,现在好了,我们都当上干部了!”
“呜呜呜,太感动了,真没想到我能当上干部,我爸要是知道了,得笑着活过来。”
“这是好事情,不要掉眼泪了。”水琅与后面的柳德华等人,面色皆出现动容,没想到仅仅是一面小红旗,一块袖章,一枚胸章,就能让平安里居民激动感动成这样。
“我们是脱离集体太久了。”王老帽也是楼栋组长,眼里闪烁着泪花,“我听说这次旧改,也分居民配不配合,配合得好,还能得个奖彰,是集体荣誉,水干部,你放心,这次我们这些干部,一定带着弄堂,百分之百配合,拿下第一个集体荣誉!”
小年轻们立马撇了撇嘴。
林厚彬看到了,实在憋不住想透露,“你们也不要不高兴了,告诉你们,比起这弄堂干部和楼栋组长,水干部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雀跃声,哭声,笑声,暂时一顿。
小年轻们互相看了看,一齐看向水琅,“惊喜是给我们的?”
水琅斜了一眼林厚彬,“就你嘴快,都还没确定的事。”
“八九不离十了。”柳德华看着大家笑道:“你们知道平安里修缮的施工队是谁吗?”
“谁?”
“建设局!”
“对!大修都是建设局修,这个头几年我们就打听过了!”
“确实是建设局。”提起这事,柳德华就忍不住心潮澎湃,“但是这一次,水干部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她让你们自己加入施工队,动手修缮。”
居民们鸦雀无声,呆愣愣看着柳德华,又呆愣愣看了看水琅。
“我们不会啊。”
“我们就只会简单补补,大修都得要技术工,泥瓦工,水电工,木工,油漆工,这都得是专业的!”
“是啊,水干部,这,我们干不了啊。”
“泥瓦还能简单弄弄,水电完全不行,那都不是常人能干得了的事。”
“所以。”柳德华脸上笑容扩散,“水干部给你们找了几位师傅,是我们房管局内部修缮组的师傅,最低都是三级工四级工,其中,还有一名八级工!”
平安里瞬间变得安静。
老人们坐在板凳上,高高抬着头看着水琅这个方向,一动不动。
不少人本来在交头接耳,乍然听到这话,嘴巴还凑在旁边人耳朵边上,眼睛斜愣看着柳德华。
最前面的弄堂干部与楼栋组长,手还在珍惜摸着袖章,摇到一半小红旗,也是一脸痴愣往水琅这边看。
年轻小伙子们瞪着眼睛,像是全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傻了。
几百号人挤在中心与弄堂走道里,却没有一丁点声音。
表情全都鲜活着,就像是电影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看着滑稽想笑。
水琅确实忍不住笑了,主要是被离得最近的几个人,瞬间扭头过来,脖子都抻成长颈鹿了的模样,逗得笑出声。
她一笑,就像是按下了播放键。
小部分先眨了眨眼睛,互相对视,逐渐一脸茫然,下意识窃窃私语。
“刚才柳干部说啥?师傅?”
“八级工?巴基?扒鸡?八公鸡?”
“好像先说了……三级工四级工?”
“是是是……是是八级工……我我我听听……见了……”
小年轻中一个长得憨壮的小伙结结巴巴,诚惶诚恐看着柳德华,似乎考虑了一秒,直接又朝着水琅看了过来,想说话,咽了咽口水,想说话,再次咽了咽口水。
突然,旁边响起一声震吼:“师傅!真是给我们找师傅吗?”
大嗓门震醒了小年轻们,又震醒了其他人,瞬间全都盯住水琅。
眼里都是相同的神色,渴望,憧憬,希望,还有着不敢置信。
想要相信但更怕希望落空,是自己听错了,所以不敢相信。
都等着水琅张口,给他们一个确切的肯定。
水琅看着一张张脸,毫不夸张,居然听到了平安里居民们“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杂乱而又整齐,心脏仿佛已经快要跳出来了,但表面暂时还维持着平静。
不是淡定的平静,是濒临破碎之前的平静。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呼吸着,生怕呼吸声太大,错过水琅说了什么。
“真的。”
水琅语气坚定道:“柳干事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局修缮组的七位师傅,以八级电工鲁师傅为首,会在平安里挑三十到五十人收为徒弟,修缮平安里的施工队,会由这几位师傅和你们组成,然后我们一起参加玉兰杯,去争取拿下三项金奖。”
每一个字,组成的每一句话,都重重传进平安里居民的耳朵里,敲在平安里居民的心上。
接着,是沉默,是平静,是可怕的平静。
每个人眼眶都湿润了,眼泪安静地往下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汹涌,流不尽,沾湿了整张脸。
在水干部说的过程里,内心经历了惊涛骇浪,等她说完,就像是登岸了,喜悦,激动,振奋,突然都不及莫名的酸涩。
抽泣声响起,老一辈人与妇女们先哭出了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时候也不作数了,小年轻们的父亲,都抬起干裂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抹着湿润的眼角,一抹再抹,怎么都擦不干净,倒是把眼睛揉得更红了,眼泪也揉得更多了。
突然,一名老人站了起来,拄着拐棍踉踉跄跄走到水琅面前,膝盖朝着地上一弯,“水干部,我给你跪下了……”
水琅与离得近的柳德华急忙搀扶住老人家。
后面还有人效仿老人的行为。
水琅急忙道:“你们这是在给我折寿,跪一个折一岁,你们是想明天见不着我了?”
一群人立马刹住脚步。
原本不肯起,还要往下跪的老人,突然不用人扶,拐杖一撑就站起来了,回头摆手,“不准跪,不能跪,水干部得长命百岁!五百岁的百岁!”
一片笑声突然响起。
水琅一句话解决了煽情片段,众人眼泪还没擦干,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激动。
“水干部,八级工真的能愿意收我们为徒弟吗?”
“水干部说的那还能有假!”
“天哪,八级工啊!我这辈子都没跟八级工说过话!听说八级工一个月就能拿一百多块钱工资!”
“可不,比大干部工资都高!”
“就算不是八级工,有四级工师傅,那也是了不起了啊! ”
“别说四级工,一级工二级工能教我点东西,我都知足!”
“那当然,你追那对象,最后不就是跟二级工好了,嫌弃你来着。”
“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水干部现在给我找了八级工师傅!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为三级工!”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吧,水干部不但真让我当上干部了,还有房管局的师傅教我们技术?!”
“我们还是平安里的人吗?我们的日子居然能过得这么美?我明天不会就要出意外死了吧?”
“我也是又激动又害怕,这样的好日子,居然也能轮得到我们?”
看着居民们激动地满脸通红,不管是高兴,不敢置信,振奋,期待,颤抖……聚在一起,全都洋溢成一种兴奋向上的正能量,短短半个月时间,与之前的状态天翻地覆。
水琅面上带着笑,安静看着。
“我期待看到这一幕,已经期待好几天了。”林厚彬看了看水琅,“所以才忍不住告诉大家。”
水琅没有反应,还是看着平安里居民,“继续干活,这才哪到哪,房子还没修呢。”
“是啊。”柳德华轻叹一口气,“这要是等房子也修好了,得是什么场面,他们得高兴成什么样。”
水琅拿起设计制图本,“赶紧干活,就能早点知道。”
柳德华看着水琅爬楼的背影,不禁发自内心感叹,“佩服!”
林厚彬也由衷道:“佩服!”
后面的徐邦等人:“是真的敬佩!”
天生的领导!
不是只说大话,待在办公室指挥人的领导。
是以自身行动影响周围的人,让他们心悦诚服,主动跟着干起来的领导!
复茂小学。
“刘一欣,你昨天去西餐馆吃了什么套餐?”
坐在前面,穿着干净整齐的碎花衬衫,两个小辫也梳得油光水亮的女同学,一到学校就问起来吃西餐的事。
刘一欣低头掏书,假装没有听见。
但她同桌却直接帮忙把书掏出来,就追着问:“听说西餐厅里的炸猪排不一样,你吃了吗?有哪里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怎么会没有什么不一样呢?你真的点了炸猪排?还有什么?听说还有冰糕,冰糕好吃吗?什么味道?”
刘一欣不说话,她也想知道好不好吃。
前桌女同学看着她,“刘一欣,你是没去西餐馆吗?”
“谁说的,我去了!”刘一欣红肿着眼睛,心想,确实去了,在门口也算是去了。
“我就知道,你妈妈在单位里很厉害,一定能弄到西餐券。”刘一欣的同桌,看着走进来的大丫和两个穿着补丁的女同学,“西餐是什么味道,你讲出来给大家听听吧,吃不着听听也好呀,能涨涨世面!”
大丫看了看刘一欣。
刚准备胡编的刘一欣,一看到大丫,顿时不敢吱声了。
“你说呀。”同桌推了推刘一欣,“你昨天都撂下话了,要让那群外地土包子眼馋流口水,想吃也吃不到,感受到和你的不一样,你快说呀。”
刘一欣耳朵红通通地,没想到昨天私下说的话,同桌会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尤其周子青听完,还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真想直接跑回家,埋进被窝里,不想再来上学了。
“嘁!”
突然,坐在刘一欣后面的男同学,穿着补丁蓝褂,一脸嘲讽,“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眼馋流口水,想吃也吃不到,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刘一欣眼睛顿时睁圆了,看向周子青。
这人真坏!
这么快就把昨天的事说给其他同学听!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们这些土包子了!”刘一欣同桌眼神不屑,推着刘一欣,示意她赶紧说。
“土包子都吃过了。”男同学又吱声了,“你们城里人居然还没尝过西餐是什么味道,丢人!”
“你!”刘一欣愤愤瞪着后面的男同学,又愤愤瞪着大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西餐,老土才去红房子,我妈妈说了,要带我去国际饭店一楼吃牛排,那里才叫高档呢!”
“啥?”刘一欣同桌傻眼了,“你昨天真的没去吃西餐啊?那你刚才干嘛要说炸猪排没什么两样?”
刘一欣顿时又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大丫!”小霸王背着书包冲进来了,“听说你昨天去西餐馆把套餐全都吃遍了,摆了一大桌子菜!”
班级里的同学瞬间全都朝着大丫看过去。
下一秒,刘一欣同桌直接拉开椅子,挤到大丫身边,激动问:“所有套餐全吃了?炸猪排吃了?牛排吃了?银鳕鱼也吃了?那炸猪排是什么味道?有区别吗?”
大丫看了一眼同学,看出她对西餐厅的炸猪排真的很执着,“酥酥脆脆,很好吃,配了蔬菜沙拉,我是第一次吃炸猪排,没有吃过其他的,对比不出来味道。”
“啊?”刘一欣前桌女同学也走到大丫桌子这边,惊讶问:“你第一次吃炸猪排居然就去西餐厅吃了?太高级了吧,谁带你去的?”
大丫甜甜一笑,“是我小舅妈带我们去的!”
“你居然没吃过别的地方炸猪排?”刘一欣同桌瞪圆了眼睛,“国营饭店就有的呀,好多单位食堂也有,还有还有,我们学校门口饮食店就有卖炸猪排,你一定要去尝尝,我中午就跟你去,你吃完告诉我,西餐厅的炸猪排到底有什么区别。”
刘一欣气得腮帮子鼓起来,“说好了,你们不准跟外地土包子讲话的!”
刘一欣同桌:“那你能告诉我西餐厅的炸猪排和其他炸猪排味道有什么区别吗?”
刘一欣:“…….”
说不出来。
“她才没钱去吃炸猪排!炸猪排一份要3毛钱!还要2两肉票!”
大丫摇头,“我不去,学校有午饭。”
刘一欣立马得意,“看吧!他们外地人都没有零花钱,根本吃不起!”
“谁说的,大丫是我们弄堂最有钱的小孩!”小霸王竖起一根手指:“她有十块钱!”
“哇——”
“十块钱!!!”
班级里惊呼声不断。
刘一欣惊呆了。
刘一欣的同桌惊呆了。
其他同学更惊呆了。
十块钱!
好大一笔巨款哇!
顿时,大丫被一群同学包围住了。
周子青是他们见过最有钱的同学!
是他们班首富!
直到上课铃响起,同学们才散开。
班主任:“今天少年宫的老师过来挑学生去学习,有声乐,无线电,舞蹈,航天,棋艺,外语,乐器,书法,美术,武术等课程,这位是我们的舞蹈老师,你们在后面黑板前排队站好,老师给你们量尺寸。”
大丫跟着同学们一起排队站好,九岁的身高在二年级有点突出。
少年宫舞蹈老师一走过来,看到大丫,眼神一顿,慢慢亮了起来。
水琅被周光赫从平安里接回来的时候, 天色还不算晚。
天井里放着两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放着两个大号刚蒸锅子,正咕噜咕噜顶着锅盖, 热气从锅盖缝隙里飘出来,缭缭绕绕, 肉香迎面而来, 不管是进门的人,还是路过大门的人, 第一时间都会忍不住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把肉香全吸进肚子里, 饥肠辘辘。
“小舅妈回来了!”
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三个丫头,蹦蹦跳跳冲出来。
“都回来这么早。”水琅将邮差包递给二丫, 站到水池前用肥皂洗了手, 走到炉子前揭开锅盖, 浓油赤酱炖地卤肉鸡蛋, 筷子轻轻一碰就能戳软, 剥了壳的鸡蛋也裹上了一层酱色, 这一看就知道炖了好几个小时。
“你是中午回来炖上的? ”
“对。”周光赫停好自行车,跟着去用肥皂洗手, “这是最后一波寒潮, 猪肉再不烧完, 就得晒成咸肉了,家里还有腊肉没吃完, 我就做了你说过想烧的卤肉饭。”
“赞!”水琅看着两大锅卤肉, 口水都要下来了, “大丫, 去石副厂长家把摇光哥哥和摇华哥哥喊来吃卤肉饭,要感谢他们每天顺道接你们一起放学,省了我们不少事呢。”
“好!”
大丫跑出门外。
过了一会儿,石副厂长一家四口都来了。
“我只喊了你们家两个儿子,怎么你们都跟着来蹭饭了。”水琅笑着把椅子递过去。
汪绣拿着两个搪瓷碗,“这肉香隔了两条弄堂都能闻到,馋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就厚着脸皮来尝一口了,就一口,行吗?”
“想吃多少吃多少,饭还没煮好,先吃点瓜子糖果。”
水琅把从邱家客厅抓的瓜子和糖果拿了出来。
汪绣突然叫了一声, “呦,这么好的糖也随便拿出来吃啊!”
“你是随便人吗?你来了我才拿出来的。”
汪绣高兴地一脸笑,其实刚才那句话说完,就觉得说的不好,好像在说人家现在日子富了什么的,结果水琅这句话一说,不但给了她尊重,还把她那句话隐藏的意思给破了,忍不住道:“你这张嘴,真会讲话!”
水琅笑了笑,“石副厂长今天回来也蛮早的?”
“上个季度刚忙完,这个季度刚刚开始,比较闲。”石副厂长不吃瓜子,也不吃糖,坐在门边,看着两个儿子,“怎么不叫人。”
“一直不知道该叫什么。”石摇光笑起来很阳光,“叫阿姨,太年轻了,叫姐姐也不对。”
“小阿姨嘛,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