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赫目露诧异,“他还真不简单。”
“是啊,否则怎么能走到今天呢,他审时度势这一点,真的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他,可惜,心术不正。”
水琅突然看到一幢红房子,拍着周光赫的背,“老油条该回来了吧?”
“回来了。”
“哎呀,这一套可算是累死我了。”老油条往周家客厅一坐,人已经去澡堂洗过澡了,睡了一觉,“那个红河村太难走了,也太穷了,还抠,我听说村口那栋最好的大瓦房是你奶奶家,特地上门想吃顿好的,结果老太太泼我一脸涮锅水!气死我了!”
三个丫头一起笑出声。
“辛苦了。”水琅挖了一沓票子出来,当时截胡申琇云六张,后来在派出所换汽油票,都知道西餐券是好东西,都拿出来换,又换了好几张,“你去把路开阳喊上,我们一起去排队吃西餐。”
“西餐?!”
老油条顿时一点都不累了,“蹭”地一下站起来,跑到天井里,往隔壁二楼叫:“路开阳!吃西餐了!开洋荤了!”
“你就不能低调点。”
水琅把票递给周光赫,拿起旧报纸裁剪,帮三个丫头帮书皮。
“我这几天够低调的了,都快成隐形人了。”老油条站到窗户玻璃前,照着身上的蓝褂子,“你说都去西餐厅吃饭了,我要不要回去换件衬衫,再穿个皮鞋?哎可惜,我没有啊!”
“吃个饭而已。”水琅将语文书封面揭开,包在报纸,对折边角,“红房子西餐厅,头几年不照样卖生煎馒头。”
“说的也是哈,再洋气,也就是个吃饭的地方,我这刚洗好的衣服。”老油条走回客厅坐下,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说:“红河村那边,你放心吧,铁蛋外婆家从来都没去过人,一说是铁蛋姨婆,没有一个人怀疑,铁蛋娘提起你们,就差感激涕零了,你不是还给了那谁一笔钱?有钱,吃的就不会差,日子应该会更好过,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
“你辛苦了。”虽然知道大概率不需要担心,但亲耳听到,才能真正踏实下来,“你们今天第一天上学都怎么样?”
“呦!”老油条看着周卉母女,“都上学了?好好好,上学好。”
“都回来了?”
宋阿婆突然从门口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装着红烧肉。
屋里人能起身的都起身迎了出去。
“外婆,刚准备去叫你。”水琅扶着老人进门坐下,“我们一道去红房子西餐厅吃西餐。”
“啊?”宋阿婆惊讶道:“吃西餐?那老贵了,比国营饭店还要贵,票子也难弄。”
周光赫将一沓票子拿出来给外婆看,“小姑娘弄来的。”
宋阿婆吃惊之余,笑得合不拢嘴,“小姑娘就是厉害。”
路开阳换上唯一一件洗得泛黄的白衬衫,头发也像是刚洗过,还没有擦干,一脸兴奋从外面跑进来。
周卉与三个丫头在路上说着第一天上学的感受。
“同学们都是在认真学习,不但没有什么人看不起我残疾,反而处处都会照顾我,抢着推我。”周卉笑得比平时更明亮,“老师今天一直在讲鲁迅作品,很久没有正儿八经捧过书本了,感受很不一样,主任说,等我先适应了课堂,再去上劳动课,也就是去残联。”
周卉才起个头,宋阿婆就已经眼眶湿润了,握住水琅的手,“能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多亏了有小姑娘。”
水琅笑着切话题,“大丫今天怎么样?”
大丫一愣,“我也挺好的,同学们……都挺好相处的,才第一天。”
水琅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看向二丫,“今天都上了哪几节课?”
“上了数学,语文,思想课。”二丫低头看着攀扣小皮鞋,“我要把课程表背下来,下次有体育课,不能穿皮鞋,要穿布鞋和球鞋。”
宋阿婆听着又是欣慰地不得了,记得刚去红河村接外孙女,二丫是光着身子躲在牛棚稻草里,一件属于自己的衣裳都没有,就算是借来了衣服,走路也是光着脚。
现在不但有了好多件新衣服,皮鞋球鞋布鞋还能换着穿,还上了全区最好的小学接受教育!
宋阿婆再次握紧了水琅的手。
“我们上了音乐课!红星闪闪放、光、彩~”
三丫搀着小舅妈的手,突然走大马路上唱了起来,一边唱还一边挥舞着双手,一看就是音乐老师挥着指挥棒的手势。
水琅笑的不停, “可以,很有艺术细胞,以后可以往这边培训。”
“音乐老师夸我唱的最好!”三丫停下来,高兴抬头看着小舅妈, “还说教我新的歌,让我端午节上台表演。”
周光赫惊讶低头,“上台表演?”
大人小孩们都转头看向三丫,表情全都吃惊不已。
这才上学第一天!
老油条立马道:“别说,这孩子唱的是真的挺不错。”
周卉拉着三丫,略显激动问:“真的?老师真这么说?”
“音乐老师说的!”三丫昂着肉乎乎的小下巴,“说我唱的最好!红星闪闪放、光、彩~”
“哎呦,真好,唱得这叫一个抑扬顿挫!”
水琅笑着揉了揉三丫小脑袋瓜子。
不论是中餐馆还是西餐馆,到了饭点都是要排队的,区别在于,国营饭店有粮票肉票就能进,西餐厅还得有西餐券,所以即便这个时候,一般国营饭店烧出来的菜已经不剩下什么了,但西餐厅第一波才刚刚吃完。
水琅等人排了没多久,就被喊进去了。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怎么先喊的他们?”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水琅转头一看,一对上视线,对方先愣了。
“……是你们。”
“刘老师。”水琅看着他旁边的女同志,再看了看小女孩,“带家人来吃饭?”
“周子青?”小女孩吃惊看着大丫,小眼神上下打量,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就你说的那个乡下来的外地人?”女同志看了过来,先看的大丫,又看到大丫旁边的老油条,撇嘴撇到一半,看到周光赫顿住了,再看到周光赫后面的水琅,眼神瞟着她身上的干部装,嘴也不撇了,看向别处,但余光依然在打量着他们。
水琅眼神扫了过去,“刘老师的家人,原来都是同一种性格,真是绿豆眼对王八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女同志完全没想到会被劈头盖脸说了这么一顿难听的嘲讽话,“你说谁是绿豆,谁又是王八?”
水琅诧异问:“这个还要我帮你们分?”
女同志气急,“你!”
“说什么呢!”刘向泽训斥一句打断,看向水琅,“你们也来吃西餐?是第一回 来吧?你们这些刚回城的外地人不晓得吧,西餐厅跟国营中餐厅不一样,这里是有格调的,排队要分先来后到,不是想挤就能往里挤的!”
水琅将票子递给服务员,“六个大人,三个小孩,两个小孩一张票,最小的这个不算票,对的吧?”
“对。”服务员点完券,拉开大门,“请进,我们今天有三种特色套餐,你们人多,可以都尝尝。”
被无视的刘向泽,眼睁睁看着水琅等人被迎进餐厅,脸色一变,不服气叫了出来:“喂!”
“叫什么!就你声音大!”
刚才对着水琅等人挺温柔的服务员,瞬间就化成河东狮吼,“人家十个人,你几个人,还想着小孩免票,也不看看你家孩子多大了!没券还来这耍无赖丢人现眼!”
水琅顿时露出惊讶,看着刘向泽一家,“不是吧?刘老师,我这还有票,需不需要我借半张给你?”
刘向泽一张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这看起来十分体面的西餐厅服务员,跟国营餐厅的服务员一样霸道。
头一回来吃饭,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尤其还是当着水琅等人的面。
再一听水琅大声叫出他的身份,周围人看着他的眼光顿时变得怪异起来,脸色涨地更红了。
旁边的小女孩同样气红了一张脸,开始踢打父亲,“我要进去,我要进去吃饭,我要吃西餐,我都跟同学们说过了,今天来西餐厅吃饭,明天去学校要说的!”
刘向泽被闹的没办法,再看妻子一直对自己使眼色,涨红着脸走到水琅面前,刚想张口,水琅突然先道:“哦我忘了,刘老师是很有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会少我这张票,再说,刘老师不是一般的廉洁,怎么可能会收学生家长的东西,是我不对,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刘向泽顿时呆滞了。
好不容易为了孩子低头,结果水琅是故意玩他的?!
身后传来女儿的哭声。
刘向泽脸色顿时比红房子还要红,这次是被活生生气的!
服务员正好把人安排到靠玻璃窗的位置,西餐厅的桌子都是长方形,不像是国营饭店的大圆桌,又挪了一张桌子横并在一起,铺上白色餐布,一个白瓷瓶,放上一朵紫色菱状花瓣的蝴蝶兰。
大丫二丫抢先挨着窗坐,清楚看到外面的小女孩抱着刘老师的腿哭喊,小女孩看到玻璃窗里面的大丫,哭喊得更撕心裂肺了。
水琅坐在二丫旁边,看着对面的大丫,“她跟你一个班?”
大丫一愣,点了点头,“她叫刘一欣。”
水琅端起侍者送上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今天跟你闹矛盾了?”
刚坐下的大人,都看了过来,周卉想问,第一天上学就闹矛盾?但想到大女儿一向不会主动招惹人,没有问出口。
“也不是矛盾。”大丫别过脸,不再看着外面哭闹的同学,“今天上课,她是第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同学,她以为我是沪城本地人,问完才知道不是,就把我归类到另一边了。”
“另一边?”水琅好奇问:“另一边是哪一边?”
“就是有补丁跟没补丁的同学,是两边,没补丁的是沪城本地人,有补丁的都是外地过来的。”大丫想到这里笑了笑,“我穿了小舅妈做的衣服皮鞋,还有新书包,她就以为我是本地人。”
老油条也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那这本地人和外地人,分了是干嘛的?互相掐架?”
“怎么可能。”周卉皱着眉头,“我们以前上学,很多逃难过来定在这里的外地人,大家都一样相处,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啊。”
“我们班也有。”二丫突然道,吸引了大人们的注意,但她状态没像是受影响的样子,“本地的不跟外地的玩,但不是所有同学都这样,也有知道我是外地来的,照样跟我一起吃饭的。”
大丫点头,“就刘一欣他们一群人,不跟外地同学玩,还不准别的本地同学跟我讲话。”
“遇到这种事,拿出你那天护着我的气势,想说什么就说。”水琅看着套餐菜单,“出了任何事,都有我来处理,总之,一点委屈都不能忍,知道吗?”
餐桌上突然响起笑声。
周光赫把餐具放到水琅面前,什么话都没说。
“这怎么能行呢。”周卉摇头,“时间久了,养成习惯,万一出什么事,会连累你们的。”
“大姐,这三个丫头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水琅将菜单递到大丫面前,“忍让久了,会打击自信心,人没了自信,就会畏手畏脚,祖国的花朵得敢想敢做,国家才能有未来。”
“……”
都扩展到国家层面了。
周卉哭笑不得,说不出话了。
三个丫头崇拜看着小舅妈,她们最想变成的人,就是小舅妈!
这个时候的西餐厅,主要以炸猪排,罗宋汤为主,几乎每一桌都有一份炸猪排,炸的也是排骨年糕里的大排,一整块,配上蔬菜沙拉。
今天推出的三份套餐全都点了。
炸猪排套餐,里面有牛油餐前包一份,炸猪排一份,罗宋汤,土豆色拉,价格是一块六毛八一份。
黑椒牛排套餐,里面有白脱面包,牛排一份,大虾,配意面,土豆,一份例汤,是法式洋葱汤,还有一份意大利冰糕,套餐价是两块三毛八一份。
另外一份是香煎银鳕鱼套餐,同样有餐前面包,里面有奶油培根意面,奶油蘑菇汤,土豆泥,意大利冰糕,价格是两块两毛六。
“我记得名菜应该有法式焗蜗牛,法式烙蛤蜊,起司烙蟹斗?”水琅看着套餐菜单,“都没写,今天是没有吗?”
服务员一愣,一桌子人也一愣。
除了水琅,大多都是第一次来西餐厅吃饭,特殊的是周光赫,在曾经的单位吃过一两次,但也就是吃吃牛排咖啡,没吃过蜗牛。
“哦有的。”服务员从黑色围裙兜里掏出纸笔,“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另外单点。”
水琅:“……”
没给她菜单啊!
“我刚才说的那些先各上两份,奶油葡萄鸡一份,红酒烩牛肉来一份……”
“没了没了,这些都没有。”服务员摆手,“现在就只有法式焗蜗牛,烙蛤蜊,还有起司烙蟹斗。”
“……行吧,先上吧。”
餐前包上来的很快,不是用小篮子,是用白瓷盘,一块椭圆形状,表皮烤得焦脆金黄的面包摆在盘子正中间,配了一个装着裱花状黄油的小碟子,侍者递上来餐具,其中就含抹黄油的餐刀。
一桌子人下意识看向水琅。
“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把奶油抹在中间。”水琅拿起餐刀轻轻插进面包里,将黄油抹在正中间,夹起来咬了一口,松软焦香,浓郁黄油很快萦绕在舌尖,“美味~”
二丫直接拿起面包咬了一口,顿时瞪大眼睛,“比白馒头还要软!”
“我也来尝尝。”老油条咽着口水,学着水琅拿起餐刀,往面包里抹黄油,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也不知道尝没尝到味道,就立马竖起大拇指,“好吃好吃!比馒头软,也比馒头香!”
周光赫抹好一块,递给宋阿婆,“外婆,你这个肯定咬得动的。”
宋阿婆笑着接过面包,没吃,先看着,抬头对水琅一笑,“今天跟着小姑娘开洋荤了,没想到我也有吃上面包的一天。”
大丫,周卉,路开阳都跟着开吃了。
水琅微笑看着外婆咬完,“好不好吃?”
“好吃!”宋阿婆连连点头,“怪不得西餐券那么难弄,真的香。”
三丫自己弄完,吃了,高兴道:“软软的,滑滑的。”
水琅笑着道:“这个餐前包跟黄油,吃完还想吃的话,可以再继续要,免费。”
“啥?!!!”
一桌人震惊了,老油条与三个丫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免费一直吃?!!!”
“你们要是脸皮厚,可以试试。”水琅咬着面包,这家餐厅一直开到她穿越之前,都还存在,后世可能是要的太多,开始收费了,但也有人在包厢里吃饭,要了好几次,说没有收费,不知道这个年代,怎么样。
“我脸皮厚!我可以一直要!”老油条还是一脸震惊,“就是这个可是面包,能做这么软,是白面做的吧?黄油也珍贵啊!竟然能仅着人一直吃?”
“要多了估计会摆脸色,服务员多厉害,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水琅笑着道:“不过也别逮着便宜就占,我们点了那么多东西,这才是一个餐前包,吃饱了,真正好吃的,贵的,吃不下不就可惜了。”
“你放心,我绝对吃的下。”
老油条说完,路开阳就把刚才一直小口小口省着吃的面包黄油大口大口咬完了,“服务员,再来一份餐前包。”
“我也要!”二丫突然举手,刚才小舅妈一说,她就狼吞虎咽吃光了。
周光赫看到水琅手里的面包快吃完了,把自己面前的端过去,“我也再要一份。”
大丫和三丫吃的慢,看到大家都要了,埋头像个小仓鼠,不停咬着嚼着面包,然后高高举起手,“我也要!”
服务员过来数了数,面色如常走了。
然后面包还没上来,一盘盘大餐上来了。
金黄酥脆的炸猪排,配生菜丝,裹着黑胡椒酱的牛排,配着一颗小番茄,两朵西蓝花,两块三角形土豆,香煎银鳕鱼也端上来了,油炸的香气不但能抓住人的嗅觉,还能牢牢抓住人的视觉,几个人牢牢盯着从来没见过的大菜,餐前包几乎快忘到了脑后。
“这就是西餐馆里的炸猪排?”老油条看着自己点的套餐,一顿失望,“这跟国营饭店卖的,就多了青菜丝,早知道我就点牛排了!”
水琅点的是牛排,“我跟你换。”
“不用不用。”老油条拿起叉子,叉起炸猪排作势要咬,“我得尝尝,说不定味道是两样的。”
咬完,没啥反应,不吱声了。
“看来是区别不大。”水琅笑着拿起另一块餐前包,抹好黄油之后,递给周光赫。
周光赫一怔,笑着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两个拼起来的桌子,摆满了一盘盘菜,服务员拎着一个装满面包的编织篮子,用餐夹一个个夹在刚才举手说要面包的人盘子里。
幸福感顿时将一桌子人包围。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哭声。
里面在座的人,全都转头向外看,发现刘向泽一家还没走,刘一欣已经坐在地上蹬着腿嘶喊着哭了,边哭边往这边看,随着服务员上一个盘子,哭声就拔高一层。
“吃蜗牛。”
水琅夹起一颗蜗牛放到大丫盘子里,蜗牛是先剔出肉洗净滤干水分,再加入调料,蒜泥芹菜末,酒味去腥,放回蜗牛壳子里,用烤炉去烤,“敢不敢吃?”
“这有什么不敢的?”二丫先回答,看着大姐,“这个有点像大田螺。”
水琅笑了,挖出一颗蜗牛肉吃了,“吃起来也跟田螺差不多。”
大丫从刚才小舅妈点的时候就想到乡下早上,伸着长长触须爬着的蜗牛,本来是有一点不敢吃,一听说像田螺,想到了夏天的田螺,顿时有食欲了,一口咬下去,味香肉嫩,连忙点着头,觉得配一口面包,口感会更好,立马安咬了一口。
黄油面包与蜗牛组合在一起,口感细腻浓郁,果然更加柔软嫩滑,幸福感顿时加倍,大丫享受地一张脸变成红扑扑的小苹果。
与此同时,外面再次传来哭喊声。
“这家人也真是。”路开阳吃着牛排,“少一张小孩的票,就一个大人带着孩子进来呗,非得一家三口全进来,孩子哭成这样也不管。”
“我知道他什么想法。” 老油条嘴里塞满了面包,菜都上齐了,他也没忘了面包是免费吃的,已经吃了第三个了,“肯定是想着,都排了这么久了,孩子哭得这么久了,排队的人马上就只剩下他们了,说不定就能免了小孩子的票。”
“不管。”水琅喝着牛尾汤,“老油条,你要不要喝酒?”
“我居然把酒都给忘了!”老油条直呼可惜,“居然没喝点洋酒,算了算了,等下次吧,留着点念想,今天炸猪排就不喝了,留着下次牛排配洋酒。”
周光赫轻笑出声,将切好的牛排端给水琅,找服务员要了两瓶黑啤,指给老油条和路开阳。
两人顿时高兴坏了。
“我就说,跟着水姐有好日子过!”
“这趟忙帮的太值了!”
几个丫头吃到最后,撑圆了肚子,还捧着意大利冰糕吃,这是一道很经典的点心,外表看起来像是冰淇淋,其实是奶油,这年头没有谁会不爱奶油,吃得嘴巴完全停不下来。
他们来的晚,人多,点的多,吃的多,直到西餐馆要关门打烊了,才捧着吃到爽的肚子走出门。
刘向泽一家还在跟服务员掰扯,小孩子哭这么久一点都不累。
直到水琅等人走出来,一家人才不甘心瞪了他们一眼,拎着女儿走了。
水琅“啧”了一声,“人才。”
老油条摇头感叹,“真是个人才。”
昨晚上吃了大餐,睡了饱觉,水琅一大早直接来到建设局找白局长,“国霞同志在吗?”
刚踏进单位的白局长嘴角顿时一抽。
国峡也是你叫的???
【作者有话说】
注:水琅没有可是,之后一段话改自:少年中国说(节选)梁启超
传达室的女同志头也不抬头,丢出几个字。
“水琅, 复茂房管局住房保障部门房屋交换员,没有介绍信。”
女同志还是没有抬头, 眉毛一皱, “没有介绍信你来干……”
传达室突然变得无比安静,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女同志握着笔的手也顿住, 缓缓抬头盯住水琅,“你刚才说你是谁?”
无数道眼神突然聚焦在身上, 而且全是不善的眼神, 水琅转头打量了一圈,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一个都不认识。
“水琅, 复茂房管局交换员。”
“负责改造平安里的那个?”
“对。”
“……”
一群眼神顿时变得更不善了。
水琅眉头一挑, 看向登记员, “白局长在吗?”
女同志看了看周围的人, 凑近道:“你赶紧走吧,看到这些人了没?都是为了建筑材料指标来找白局长麻烦的, 我拦不住的领导, 里面还有一大群。”
“里面已经有人了?”水琅看着女同志点头,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先进去?”
女同志瞪大眼睛,“你不怕?他们真正恨的人可是你。”
“怕啊。”水琅大概猜到会是哪些人, “那也不能让白局长一个人面对吧, 我今天来就是为白局长分忧的。”
在墙角听着的白局长, 微微动容。
一定是在市里开会的详细细节, 周局长他们告诉了水琅。
水琅一感动,就赶紧跑来护着他!
“这……”登记员有些犹豫,“你真的是水琅?把你工作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水琅从皮包里拿出工作证,递过去。
“还真是。”登记员再三考虑后道:“行,你要真想进去,那你就先进去等着吧,不过局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谢谢你,同志。”
找到了白局长的办公室,不愧是老大哥中的老大哥,办公室比周局长的大了一倍不止,一组黑色皮沙发,扑面而来的气派,中间的茶几都快有大丫二丫的床大了,盖着一块发绿的玻璃,此时上面摆着一排白瓷杯,白瓷杯对应的是一位位中年大哥,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
如果那天在房管局会议室看到的干部们是河豚,那么今天这群大哥就是炸毛的狮子。
毕竟河豚除了竞争,平安里要是真成了,他们也算是既得利益者。
国家暂时就那么多建筑材料指标,她报上去多少,不是额外批的,是从建设局原有的建筑指标划分给房管局。
平安里要是试点成功,旧改专项指标就会正式成立,以后其他区旧改就会像复茂区一样,建设局得把建筑材料指标分给房管局,旧改全由房管局自己负责,不再关建设局的事。
因此,对于这群建筑局长来说,就是在剜了他们的心,削他们的肉,是名副其实被人抢走了蛋糕。
这个人,就是水琅。
上次他们区房管局局长在复茂房管局大败而归,关键人物就是白局长临时倒戈。
同是建设局,白局长不但不跟他们站在一条线上,居然还在会上支持促使这件事成功,当然要过来找他麻烦。
当然,他们的真实目的,还是在想方设法阻止平安里试点成功,保全建设局的老大哥地位。
水琅走进办公室,一群狮子怒目圆睁横视过来。
有两个一看就知道话已经在嘴边了,就等着发射,一看不是想看到的人,是一个小姑娘,顿时一愣,脸色更难看了,人也更不耐烦了,像是耐心即将消失殆尽。
“白局长什么时候上班?”
语气很重,火气很旺。
水琅走过去,坐在空出来的单人沙发里,“不知道哇。”
她这一坐,让一群大哥愣了愣。
“不知道?”一位长着一头飘逸黑发,没有梳着大背头,而是梳着三七分的大哥,隐忍着怒气道:“你们局长平时几点上班?”
“我们局长啊?”
“对!”
水琅思考,“那还真不知道,有时候看得到,有时候看不到,具体几点上班,还真不太清楚。”
“有时候看得到,有时候看不到?”飘逸大哥眉毛拧得能夹死苍蝇,气场十足,“这是什么话,你们局长难道每天都不按时上班?”
水琅摇头:“那倒不是。”
火爆大哥剃着光头,戴副墨镜就是标准的黑老大,要不是看面前的人是个小姑娘,早已经拍桌子了, “不要在这打马虎眼!”
水琅拿起火爆大哥面前一看泡好就没动过的茶,吹了吹茶叶,慢悠悠喝了一口,喝的一帮大哥青筋直跳,继续慢悠悠道:“主要是我总不按时上班,所以真不知道我们局长有没有按时上班。”
“……”
办公室一片寂静。
大哥们瞪着眼睛,看着水琅慢悠悠品茶。
她不按时上班?
他们都天天按时上班。
她是哪位?
火爆大哥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盯着看了半天,出声打破安静,“你是?”
一群人都疑惑看着水琅。
刚才还以为是小秘书。
但看这气场,这姿态,这口吻,比白局长本人都像是回到自己办公室。
难道白局长被撤职了?
换了一个小姑娘,直接提拔成局长?
专门为了让他们这群大老爷们不好发火?
“我啊。”水琅放下茶杯,笑着道:“我是一个虽然有了正式编制,但还在第一个月实习期的小职员。”
“……”
办公室再次一片寂静。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大哥们风风雨雨什么都见过了,这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阵仗。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也就是初生牛犊了,但凡多上半年班,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看着水琅,在座大哥们突然回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