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会聊天。
水琅差点就翻了白眼。
“这是小赫老婆吧?”卢奶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水琅,“听说小姑娘对我们小卉老好了,心地特别善良,侬好侬好。”
“侬好。”
水琅学她的腔调,客气一笑。
“喏,我今天早晨去粮站排队买的馄饨皮,买了肉,包的荠菜馄饨。”卢奶奶将手里的馄饨挨个递给她们看,重点给了三个丫头看,“想吃伐?卖相老好了伐?去拿筷子来吃,可怜你们在乡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水琅:“……”
周卉看着弟新妇的表情,低头一笑,“卢奶奶,你这是做啥,馄饨皮难买,好不容易攒到票换到了,你留着跟卢爷爷一起吃呀,不要送给我们。”
“是呀,特别难买,我上次吃馄饨还是过年的时候,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总算又能尝到味道。”卢奶奶坐在凳子上,“小姑娘,你也吃吧,听说你是从北大荒来,北大荒那个地方比乡下还要苦,是不是从来都没吃过白面,肉就更没吃过了吧,赶紧尝尝。”
水琅终于将白眼翻了出来。
虽然卢奶奶说得都对。
水琅去了十年,确实没吃过白面,没吃过肉。
“来呀,快吃呀。”
卢奶奶还在说,“我盛了五只,你们分着吃,刚刚好。”
真是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水琅心底是感谢的,但离诚心诚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她也很想吃,但是暂时没有吃。
果然,在三个丫头刚咬了一口馄饨后,卢奶奶就开口了:“真没想到,你们会分了家,小赫早出晚归,总是碰不上,我想了,就直接同你们商量了。”
周卉跟水琅一样,一直没有动筷子,“卢奶奶,有啥事体,你讲。”
“巧芝昨天晚上跟我讲,以后三楼晒台,他们家要用一半。”卢奶奶指着晒台道:“当初商量好了,底楼后厨房你们用,三楼晒台我们用,我们厨房都搭了好多年了,现在复兴夫妻俩突然讲要分一半,你说,哪能办。”
周卉愣住,没想到卢奶奶下来是说这样的事,她看了一眼的水琅,发现她的表情似乎意料之中,顿了顿,回道:“卢奶奶,这个事体,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呀,你们两家商量好了呀。”
“啥?”卢奶奶惊讶看着周卉,“小卉,你哪能这么讲话,复兴总归是你兄弟的呀,哪能跟你没有关系,你讲这个样子的话不对,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之间,就是最亲的亲人,不能断掉的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卉着急道:“我是讲,二楼三楼的事你们自己商量。”
“你们兄弟姐妹是不好疏远的,虽然分了家,还是要常来常往。”卢奶奶一脸善意劝道:“复兴夫妻俩要晒衣裳,你们就让她到天井里头来晒,这样后厨房也还是你们家的,我不沾边,两家还是清清爽爽,这个样子最好,你讲呢?”
水琅好奇问:“你不沾边,平时是怎么上去的?”
卢奶奶面色一顿,“哎呦,我们只是从后门过一下的呀,又不占用后厨房的地方。”
水琅点了点头, “那这个样子的话,我们就把后厨房过道摆上东西,以后让大哥大嫂从前门走,一样是常来常往。”
卢奶奶张着嘴,说不出话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叫道:“你这小姑娘哪能这个样子,后厨房虽然是你们在用,但那是公共空间呀,本来有我们一份,你哪能好全占上,不给我们家的人走。”
“我还以为卢奶奶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公共空间,什么地方是私人空间呢。”水琅笑着道:“既然知道,还想把别人家的私人空间变成公共空间,只考虑自己家方便?”
卢奶奶不吭声了,脸色也慢慢不好看了,端起还剩一颗馄饨的盘子,“我是看着你们周家三个孩子长大的,我都是一片好心。”
水琅再次好奇问:“卢奶奶,你一直住在楼上吗?”
“是呀。”卢奶奶的神情骄傲,“弄堂刚建好我们就在这住了,住了有三十年了,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水琅“哦”了一声,“那怎么前几天大姐刚回来的时候,没见你一片好心站出来跟大哥说,兄弟姐妹要互帮互助呢?”
卢奶奶这下被堵得面孔通红,骄傲全无。
一个字都不说了,端着还有两只馄饨的盘子,扭头就往客厅走。
走到房间门口顿了顿,看了一眼,又继续上楼了。
“弄堂里,有人情味,但也麻烦得很。”周卉笑着道:“都想着多占点便宜,大家一般都是看破不说破,毕竟还要相处。”
“妈妈,我们是不是不该吃馄饨?”
三个丫头头一回吃馄饨,咽到肚子里了,都不记得是什么味道。
“是卢太婆非要我吃的。”三丫伸着小手指指着人消失的客厅,一脸委屈。
“不关你们的事。”
水琅安慰一句,看了看日头,“要到中午了,真耽误事,工作都没做好。”
“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周卉指着院子里的木材,“这些东西木工都得做一天,你没到半天,就全做完了,正好,中午老油条有可能在家,早了晚了他都不一定在。”
“先做饭吃,吃完再说。”
水琅正是对做饭开始上瘾的时候,但今天心思都在工作上,没有再花时间去做菜,烧水放了挂面,撒了一把鸡毛菜,铺一圈蛋液,烧开出锅分饭。
今天天气正好有点凉,四人坐在天井里,一人一碗青菜鸡蛋面,有汤有水有白面有鸡蛋,吃得冒汗,浑身舒舒服服。
老油条长着一头胡萝卜色的头发,身材干瘦,皮肤也像胡萝卜色,看起来真像是根油条,又因为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不算小了,整个形象与老油条的贴合度堪称百分之百。
“买木材?想要多少斤?”
“一张一米二的床,五十到八十斤。”水琅打开笔记本,将房间设计图递给他,“听说你也学过木工,除去天井里这些木材,再买五十斤够吧?”
老油条凑过来看了一眼,下一秒就光速将笔记本捧了过去,看一眼水琅,再看一眼笔记本,来回数次,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是,你画的?”
“就是我小舅妈画的。”二丫抢先回答,昂起小下巴,“厉害吧?”
又吓到一个!
“真的假的!”老油条不敢置信看着水琅,“你这比前面的石副厂长画的功底都强!而且是强多了!”
没等水琅说话,就继续滔滔不绝:“还有这设计,看都没看过,闻所未闻啊!设计不简单,但又好像很容易做出来,你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人才,居然还没有工作?!”
水琅拿回笔记本,第一次没拿回来,加了力气,才硬抽回来,“五十斤木材够吗?”
“大差不差。”老油条脸上震惊没消退一点,神情中还有一点儿亢奋,“这样,我们先不去国营木材行,我们去找前面的石副厂长,看他能不说能弄到不要票的木料,这样不但省些钱,还能省了票。”
“找石副厂长?”
周卉突然意外看了一眼老油条,“你现在跟石副厂长关系好了?”
没记错的话,这两人可是多年死对头。
“我们关系一直很好。”老油条催促着水琅,“走呀,现在就走,不然马上午休时间过了,他要去上班了。”
水琅看了看大姐,周卉点了点头,“石副厂长就住在16号楼。”
前几天二丫跟着小舅妈出门,羡慕坏了其他两个丫头,今天就在弄堂里,出去一会儿没事,三个丫头都跟在小舅妈后面,跑出来玩了。
“石副厂长在家伐?”
“哪位呀?”
前门天井门打开,一个穿着蓝白校服,五官长得很俊气的男孩出现在门后,单肩背着书包,看样子打算去学校,见了人,回头应了一声:“老油条。”
“小赤佬,老油条也是你叫的!”老油条招呼着水琅进门,“车子还停在天井里,石副厂长还没去上班。”
“你怎么来了。”
石副厂长见了老油条,脸上连个客气笑容都没有,但也没有反感,脸色很平淡,看了眼后面的水琅,“这是?”
“光赫新娶的老婆。”老油条不客气往凳子上一坐,看到四方桌子上摆着果盘,也不客气拿了一个青苹果咬了起来,“你这么多年在厂里,家具做来做去就那些老式样,我今天帮你带了个师父过来,让你学习学习,涨涨眼界。”
“你说什么?”
东边房间走出来一个女人,乌黑头发盘在脑后,里面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外面披着一件棕黄色羊绒衫,“你要给石庚找师父?你是真不怕师父从坟墓里跳出来找你麻烦!
“满嘴鬼神论,恐怕我爸还没跳出来,你就先被麻烦找上门了。”老油条转头看向水琅,“小水,这位就是石副厂长,把你刚才画的设计,给他看看,看完了,你看看能不能从厂里弄几十斤木料出来。”
“坐呀,快坐。”女人对老油条不耐烦,转头面对水琅时就扬起了和善的笑容,“三个小丫头好像胖了嘛,也收拾得干净了蛮多,小舅妈对你们很好是伐?”
三个丫头躲在水琅后面,点了点头。
“你好。”石副厂长对着水琅道:“祝你新婚快乐,是要用木材做家具?为啥不去买成品?”
居民结婚,可以去街道领取两床棉花票,一套家具票,一张书桌,一副床架或者一张床,一张饭桌,还有两把椅子两个凳子,比单独买木材要省心得多。
“我想自己亲手做。”水琅虽然看出来两人是什么关系了,但并没有去管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现在确实没有木材票,如果能在这直接弄到票,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做?”石副厂长眼神惊讶,“你会做木工?”
水琅笑了笑,“简单做做。”
“从来没见过女同志做木工。”石副厂长老婆也惊讶看着水琅,前两天弄堂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上班没见着,但下了班都听过好几轮了,知道光赫找的老婆聪明又好看,“是打算做啥?置办结婚家具吗?”
“不是,打算做一张高低床。”
“哦,是打算给周卉做是伐?”石副厂长老婆看着三个小丫头,“是蛮可怜的,你心地蛮好,都是一个弄堂住着,你就不要自己胡搞瞎搞了,老石,你帮忙从厂里弄一张质量不过关被淘汰下来的高低床,再帮忙修一修,便宜出给他们好了。”
石副厂长想了想,点头,突然,一阵大笑声响起。
“汪绣,侬帮帮忙,啥人要你质量不过关被淘汰下来的东西,人小姑娘比你们家石副厂长设计的要好一千倍!”
汪绣出自好心,却被嘲讽,顿时不高兴道:“我明白了,你今天就是来触我们霉头的,这么多年,你混成这个样子,还不肯服气,那好的呀,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你都不怕丢人,我们还有啥好怕的。”
汪绣脸上的高姿态跟石副厂长的不以为意,刺痛了老油条的神经,从水琅手里抢过去笔记本,打开递到两人面前,“看看,好好看看,是不是比你们的老石强上一千倍。”
石副厂长随意看了一眼,立马顿住,紧紧盯着笔记本上的设计图。
汪绣不懂设计的事,但看到丈夫的表情不对,也跟着看了几眼,发觉本子上线条是蛮直的,再仔细一看,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哎呦!这哪能设计这么好的啦!”
“是你设计的?”石副厂长表情转为严肃,看着水琅,“小姑娘,你可不能撒谎,这样的功底,我到现在才能勉强达到,是谁,是不是哪个有名的设计师帮你设计的?”
“功不功底的,不过线条画的直一点罢了。”水琅不甚在意道:“重要的是设计思想与个人美感产生的概念结果,画功再好,只会千篇一律,照葫芦画瓢,又有什么用。”
石副厂长眼神一顿,直面感受到从眼前的小姑娘身上传达过来所向披靡的自信,心底的怀疑瞬间被击碎个彻底。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她画出来的,并且是人家实力当中的冰山一角。
这让他们震惊的设计,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就像喝口水一样那么简单。
“怎么样?”老油条看到师弟的脸色,心里一阵畅快,“比你强上一千倍吧?”
石副厂长认真点头,“不论从功底还是设计理念,都比我当年强。”
老油条“嘁”了一声,“既然让你增长了眼界,就从你们厂里弄点木料出来,便宜卖给小水同志吧。”
“你真的要自己动手做出这样子的房间呀?”
汪绣还在盯着设计图看,已经把自己家小孩子的房间幻想成这个样子了。
有自己的床,自己的衣柜,自己的书桌,再也不用抢来抢去,抱怨就一间房子,干嘛生两个小孩了。
关键是,这样子设计完,中间还有那么大的空间可以活动,一点儿都不拥挤。
不但两个儿子全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哪怕再要一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汪绣心动坏了,推了推老公,“这个月不是刚退回来一批木头吗?你弄几根出来,有办法的呀,总归是要内部消化的。”
石副厂长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没有吭声,正当水琅准备说可以拿其他票换的时候,听到他说:“这样,你放手去做,不管用多少木头,我都免费支持你。”
客厅安静一瞬。
水琅惊讶过后,问:“有什么条件?”
老油条叫出来:“你不会想用点木头就要剽窃人家小姑娘的设计吧?!”
“不要当别人都跟你一样。”石副厂长终于忍不住怼了一句老油条,接着对水琅道:“没有什么条件,你的设计给我看了,我不能白看。”
水琅诧异看了他一眼,后时代剽窃跟风模仿她的人层出不穷,想偷看她设计理念,抢先完成的人也能绕着地球转半圈,除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机送礼的人,从来没遇到一个看了一眼,看完就要付“版权”费的。
“只是这样?不是为以后自己厂里也出类似产品,提前打算?”
“等你真的能做出成品,我们工厂想要生产类似产品,一定会经过你的同意。”
石副厂长话说得漂亮,但水琅已经明白了意思,这是在提前卖个好。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让人很舒服。
放到以前,水琅可能不需要,甚至送上来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时代环境不同,这个年头一针一线都是国家的,一个人想要做点什么,就会被盖上各种各样的帽子,你再强,也没有用。
“那就多谢石副厂长的支持了,麻烦先给我送200斤木料。”
老油条“噗”地笑出来,“小姑娘,你倒也是不客气的。”
“本来没有木头,只好把家具拆了省着用,现在有了石副厂长的支持,我就可以完善的再好点了。”
听到水琅这么说,石副厂长眼睛明显亮了,没有一丝不情愿,“我现在去厂里,明天早上就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我没有工具,能不能从厂里再顺道借一套木工的工具送过来?”
“没问题。”
没想到跑了一趟,不但不要票弄到了木料,连钱也不用付,还又多了一百多斤。
这个时候普通木材要五毛到一块五一斤,拿最便宜的算,最少也省了一百块,多的话要省到两百多块了。
直接省出一辆自行车了!
从石副厂长家出来,水琅带着三个丫头往国营菜市场走去,另外还叫上了老油条。
虽然今天老油条更多是为了自己找石副厂长出气,但能省出一件三大件之一,也确实是因为人家,没人家,她们连石副厂长家的门都不知道在哪里。
这个时候,水琅想起了街道居委主任让她当的弄堂干事了,就跟大姐说的一样,当了这个干事,认识弄堂里的人,人家一般还都会给弄堂干事一点面子,那么各行各业都能有人脉了。
“这次街道挑的弄堂干部人选还都真不错。”
“我最看好光赫新娶的老婆,那小姑娘脑子嘴巴灵地不得了,聪明。”
“我也看好她,那小姑娘很适合当梧桐里干事。”
“我看你们是老糊涂了,看人都看不清爽了。”
国营菜市场门口,一群人等在走廊底下聊天,最后说话的人是6号楼三楼卢奶奶。
“做啥?卢干部不服气?”
“我有啥不服气,我都多大岁数了,走也要走不动了,这次弄堂重新选里弄干部,还是我一再拒绝居委,居委才不得不让我休息。”卢奶奶捡着让自己好看的话说,“只是没想到会选到我们楼下的小姑娘,那可是个最会装腔作势的人。”
“这话哪能讲?”
“我觉得那小姑娘挺直来直去,不像是会耍滑头的人啊。”
“你哪能晓得人家是个装腔作势的人?”
“我就住在楼上,天天上下楼看着,我哪能会不晓得。”卢奶奶摇着头,“这刚让光赫分了家,刚开始两天让小卉几个人住一间房间,等你们都相信她是好人了,这不,立马就把周卉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赶到哪里去了?”
“不会吧,我刚才出来,还看到小卉在天井里坐着织毛衣。”
“小姑娘不是那样的人,人家找复兴夫妻俩分了钱,也是给的小卉大头。”
“分了房子也是把最好的房间给小卉住,那屋里有沙发有新柜子,床还是弹簧床垫!”
“你现在再去看看,床还在吧,沙发还在吧,统统搬出来了。”卢奶奶一句话立马引起一片惊讶声,接着道:“那个弹簧床垫,搬到她自己屋里去了,昨天留着一张床摆在客厅里,今天连床都给拆了,你说说看,多恶毒啊。”
“床拆掉了?真把小卉赶出去了?”
“不会吧,床拆掉了让小卉住到哪里去。”
“是要铺地板吧?我记得复兴买了地板。”
“不会是借着铺地板,把好床垫柜子趁机都给自己用了吧?”
“哦呦,哪能这么有心机的啦,要这样下去,估计不把周卉赶出去,也得让她去住那间没铺地板的房间了。”
“肯定的呀。”卢奶奶看到局势被自己扭转,心里顿时高兴不已,继续煽风点火道:“你说,要是让这样有心机的人当了里弄干部,背地里还不知道让我们吃多少亏。”
“是,我最不喜欢这样两面派的人。”
“我们也实在弄不过这样的人,估计把我卖了都还得帮她数钱。”
“反正要投票的,到时候我们都不投她,她参加了也没用。”
“参加的人里,除了这个小姑娘,还真不觉得谁好,唉可惜,她哪能会是这个样子的人呢。”
“我也不晓得投谁了,就怕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卢奶奶叹了口气,“要是你们实在不知道投谁,就投我好了,为了大家,我再撑着干两年。”
原本正苦恼的人,立马发出捧场的声音。
水琅刚走过来,就看到那边有一群老太太吵吵着,立马远离,没走过去凑热闹。
弄堂里这些老人凑在一起,除了说各家闲事就捕风捉影猜测各家八卦,一旦走过去,等她一走,话题就得转到她身上。
中午吃的面条消化快,这会看到市场摊位上卖的鸡鱼肉蛋蔬菜,已经饿了,看到肥胖的老母鸡,嘴巴里顿时流出口水。
好久没喝鸡汤了。
立马掏出票子和钱买了两只母鸡,一只送给了老油条。
老油条高兴坏了,抱着母鸡连连谢道:“小姑娘,你人真好,我都没做啥,你看你还这么客气,哎,你要买青菜的,帮我也拿一捆好了,小姑娘就是会搭配,我就没想到往鸡汤里放青菜。”
距离青菜摊起码有三米,只是往那边摊位上的土豆看了一眼的水琅:“?”
原来不但外表长得像老油条,性格也是个老油条?
水琅走到青菜摊,抓了一把青菜放到营业员递过来的秤盘里,称好了就放进篮子里,转身就走。
老油条很有眼力见,没再厚着脸皮要,只道:“其实什么都不放,原汁原味才是最好喝的。”
三个丫头捂嘴偷笑。
晚上回家炖了鸡汤,搭配周光赫从单位食堂带回来的馒头。
砂锅端上桌子,一揭开盖子,香气飘散整个客厅,三个丫头猛吸鼻子,吸完“啊”一声,咽着口水迫不及待等着小舅妈分饭。
此时,后厨房也传来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刚从外婆家回来的周敏,站在后厨房不肯走,仰着头看妈妈,“妈妈,鸡汤,我也想喝鸡汤。”
晚上外婆只烧了霉干菜泡饭,是中午的剩饭,没有肉,没有青菜,连馒头也没有。
她想吃个鸡蛋糕,外婆都不让。
金巧芝自己都咽着口水,“明天让外婆炖给你吃。”
“我现在就要吃。”周敏不肯上楼,伸头往底楼客厅望,离得近了,香气更浓,口水顿时泛滥,但是她不敢走过去,因为看到小婶婶了,怕被打,推着爸妈,“妈妈,爸爸,你们去找叔叔盛一碗鸡汤给我,我饿。”
周复兴本就难看的脸色,看到小女儿连口鸡汤都喝不上,而且不但是今天喝不上,以后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喝上,变得更加难看,直盯着老婆看。
金巧芝避开丈夫眼神,推了乱叫的小女儿一下,“叫什么,上楼!”
这一推,让周敏顿时委屈得不行,扯开嗓子嚎哭起来。
“哭,你继续哭!”金巧芝指着客厅,“最好把你小婶婶叫出来。”
周敏立马收住哭声,抬起小手捂住嘴巴,小心翼翼伸头看了眼客厅,正好见到小婶婶看过来,吓得打了一个嗝,抬起小短腿就往楼梯上爬。
金巧芝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头皮有点冷,发现丈夫冷冷看了自己一眼,上楼时把楼梯踩得“嘣嘣”响。
顿时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如履薄冰。
怎么也没想到,她信誓旦旦说回娘家去,娘家会热烈欢迎,结果就头一顿饭热烈欢迎了,下一顿饭就只能看到白菜叶子,这两天中午要不是在单位吃饭,连个肉沫子都见不到。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娘家会是这个样子。
现在都怀疑,头一顿热烈欢迎的饭,究竟是为了姐姐一家做的,还是真的为了欢迎他们一家回去做的。
发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想法,金巧芝立马甩了甩脑袋,把刚才可怕的念头全都甩出去。
当然是为了她,怎么可能是为了姐姐。
她才是家里最受重视,父母最在意的小孩!
肯定是姐姐在家里住得久了,爸妈才故意做不好的饭,赶姐姐一家走呢。
“鸡汤真好喝呀。”
水琅肚皮撑得溜圆,也不想走路,只想瘫在椅子上,要不是弄了一天木头,还没洗澡,还想去床上摊着。
“鸡肉太好吃啦。”三丫拿着早就啃光光的鸡腿骨头继续嗦着,“小舅妈烧饭最好吃。”
水琅非常赞同这句话,晚上这锅鸡汤炖地,金黄浓郁,肉质嫩滑,分饭的时候,毫不客气给自己分了一只鸡腿,另一只让他们推来推去.
最后决定,今天剩下这只鸡腿由最小的三丫吃,以后再炖鸡腿,另一只由大丫和三丫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先吃,以此类推。
全家默认,水琅永远拥有一只鸡腿。
水琅蛮喜欢做饭,但不喜欢洗碗,把洗碗的活分出去,周光赫包了晚饭的碗,能干活的大丫二丫,包洗中午的碗,三丫够不着厨台,暂时玩着。
周光赫看了看外面天井里被拆掉的木板,又在客厅里巡视一圈的,接着又走到房间里,终于忍不住问:“晚上我睡哪?”
“床框在外面,等下搬进来铺床。”
水琅走进房间,翻找新做的衣裳,她准备去澡堂洗个澡,忙了一天,身上都是木屑灰尘,用盆洗不干净,用浴缸还得一遍遍烧水往里面倒,洗完了还得刷一遍浴缸,不如去澡堂里站在淋浴下冲的舒服。
周光赫跟在水琅后面,“那你……”
“什么?”水琅将衣服香皂洗头膏都放在编织篮里,看着男人欲言又止,“你有什么问题?”
“……没有。”
“那别挡在门口了,我要出去。”
周光赫慢慢挪开,眼神一直盯着水琅,看到人往外走了,“等等,我也想去澡堂。”
水琅回头,“那你快点收拾。”
“好!”周光赫快步走进房间,打开柜子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又快步走了出来,要放在水琅拎着的篮子里。
“哎,你干嘛?”水琅拎着篮子避开,“我们俩进的又不是一个地方,你放我这里,是打算洗完光着走出来?”
他傻了。
周光赫差点不敢相信自己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干咳一声,“路上放你这里,进澡堂之前我就拿出来。”
水琅“哦”了一声,让他把衣服放进来,盖在她的衣服上面,“干洗啊?香皂洗头膏不要?”
周光赫又返回房间,从自己的脸盆里拿出香皂,“等下我进去之前,你给我一点洗头膏,我直接抹在头发上。”
“……”
水琅没话说了,“那走吧。”
“小舅妈……”
客厅刚传来二丫的声音,后面还没听清说什么,水琅就被周光赫拉着走到了门外。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水琅挣开他的手,“我差点被你拽地崴了脚。”
周光赫回头看了看几米之外的家门,放下心来,低下头看着水琅的脚,“没事吧?要不要我背你?”
“我倒想。”水琅将篮子递给他,“你不怕被抓典型啊?”
“……怕。”周光赫自己是不怕的,“ 我怕你不好意思。”
水琅笑了,回头看了看,“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三个丫头叫我。”
“没有。”周光赫拎着篮子向前走,“快走吧,再晚澡堂就要关门了。”
“你之前不是说澡堂24小时开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