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 by令疏
令疏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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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靖北王妃进来。”皇上对小罗子淡淡吩咐一句,转头又对叶嘉屿道:“康阳在皇宫之中出事,朕难辞其咎,必定是会给王妃与世子一个交代的。”
谢锦安静静立在一旁,低垂的面庞上容色寡淡冷漠。
惟在皇上眼风扫过的时候,变作皇上最喜欢的恭孝神色。
心中不动声色地转过一二思绪:靖北王妃处事更老道些,兼之有女子的天然优势,在命妇中身份贵重,就连皇上也不能随意给靖北王妃一个冷脸。
有靖北王妃在,要讨得皇上的圣旨,可就简单多了……
顾菀的时间掐得很准。
等她给康阳郡主改了妆,携手到寿康宫门口的时候,正是太后起身的时候。
李公公照旧亲自去御膳房传膳,揣摩着太后今日的口味选菜。
李嬷嬷也未曾站在宫门口,莫约去殿内服侍太后娘娘穿衣了,再顺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太后。
因为寿康宫门口,只留下了小李子站岗。
顾菀只说怕进去打扰到太后,轻轻松松就婉拒了小李子要进去通报的想法,与康阳郡主两人乖乖地等在殿门前。
于是太后听见消息,亲自出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人站得笔直,神色却又有些蔫巴,令人觉着十分可怜可爱的模样。
太后是简单收拾一下就立刻出来了,直接奔着康阳郡主去,将人拉近到眼前仔细打量。
瞧见康阳郡主的眼底有敷颜粉都遮不住的青黑,却偏偏要作出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太后眼里头流转过几分心疼与愧疚,连嗓音都被带着多出几分沙哑:“康阳,你……”
纵然是自己服下了春风散,康阳也不如口中所说的那样轻松,是实实在在地折腾了半宿,此时面上的疲乏也是掩不住的。她轻轻盯着太后,却未曾说话,半晌后,垂下眼帘,却有一滴清泪从眼中落下,让太后慌乱不已,用自己的帕子给康阳郡主擦拭。
“皇祖母,咱们先进去罢。”顾菀温声开口,替康阳郡主紧了紧袖口,又将手炉递到指尖有些冻红的太后手中。
太后颔首应下,先让李嬷嬷带着康阳郡主下去浣面,又不放心地让人通传太医,顺道叫李公公带些康阳郡主爱吃的早膳回来。
随后就拉住了顾菀,神色严肃地小声问道:“昨晚的事情,哀家都听李嬷嬷说了。听闻你当时在现场,那便将事情仔仔细细地给哀家听一遍,连一个字都不能遗漏。”
“是,只是孙媳昨儿先去接了锦安,后头才听到小罗公公的传召,算是半路才进去,所知晓的并不全面。”顾菀行了一礼,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尤其是太子那一句有关康阳郡主的迷言,更是一字不落。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太后脸色乍然一变,像是忽然被惊雷劈中,又自带这未曾释放的骇人雷电,几乎是咬牙:“他们本就犯下大错!春闱之事,让皇帝受了百姓多少批评、失了多少的民心,叫皇帝日夜不得安寐,更是连带着肃王、鲁国公等人勤勤恳恳不休,才算是处置完成,给了天下一个交代。”
“这怎么不想着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是担忧自己地位不稳,做出、做出这样叫哀家连说出口都觉着丢脸的事情!”太后气到狠狠捶了自己胸口两下,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喝了两口顾菀递过来的甜水,太后缓了缓气息,对着顾菀不解道:“自李氏册封皇后之后,皇上对于太子的教育格外重视,特地安排了人品才华俱佳的教习师傅。即便是皇后对于太子溺爱了些,但又怎么会养出这样卑鄙不似皇子的性子呢?”
顾菀垂下眼帘,轻声道:“许是……太子殿下受了旁人挑唆,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即便被人挑唆,也说明他本身就对康阳心怀不轨!”太后这些年教养康阳郡主,早就将对方当作亲生女儿养,反倒对少来寿康宫孝顺的太子情感淡些:“要是真心心悦康阳,他就该来尊重询问康阳的意愿,或是像哀家真心实意地请求赐婚,可他这样做,分明是盯着康阳父兄手中的……”
君父还在,太子身为儿臣,却已经对重臣手中的兵权打了眼,这不是大逆不道、冒犯天威是什么?
“孙媳想着,如今这些事情反倒是不重要的,横竖有皇上来做决定。”顾菀垂下眼帘,轻声道:“皇祖母,咱们要做的事情,是宽慰受了委屈的康阳姐姐。”
“还有昨夜,太子殿下与我的嫡姐之事,也是需要皇祖母来处理的……”
提及此事,太后也是眉头一皱:“这件事情哀家是知道的,依着哀家的想法,不论如何,侧妃之位是应当的。”
“只是李嬷嬷与哀家提及了,似乎顾小姐并非是被迫的,反倒是心甘情愿与太子……”
说起顾莲,太后神色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情:“哀家想起来,半年多前,曾经常看见那位顾大小姐随身携带着一个莲花荷包。因太子先前曾佩戴过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荷包,哀家曾经疑惑过,还问过太子,所以一直记到现在。”
“若顾小姐早早就和太子有了联系、私相授受,更是为着这份私情,在宫宴上闹出丑事——那这般无私德的闺阁女子,连最低等的昭训都不配!”太后最看重女子的品德,此刻眉眼间不可避免地染上几分厌恶。
顾菀神色柔顺,端起茶壶给太后添了一些茶水:“孙媳虽然在京郊庄子上长大,但也素来听闻长姐先前是颇受称赞的大家闺秀,说不定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哀家知道莞娘心善,不能相信自己嫡亲的姐姐做出这种事情,所以有此一言。”太后摇了摇首,有些欲言又止:“从上回祈国寺一事,哀家就看出……你的嫡姐和嫡母不算是个良善的人。”
“莞娘如今既然认了靖北王妃做义母,我瞧着是很好的。”太后的语气化为循循善诱:“你的父亲不争气,从前也不曾对你多加照拂,往后尽一份抚养义务便好,不必掏心掏肺的。”
比如春闱之事,太后虽在后宫,可却看得分明:顾菀懂得大事分寸,即便镇国中尉几次三番去肃王府偷偷求见,顾菀也未曾因此心软,自己或怂恿肃王进言,干预朝政。
但却也不像那等完全自私自利之人,在母家被降罪之后,迫不及待地脱离母家,反倒将有养育之恩的镇国老夫人接去肃王府赡养,元旦的贺礼亦不曾少了顾府。
有情有义,进退得宜,知晓分寸。
在管理后宫时,精心仔细,处事公正,赏罚分明。
太后望着顾菀,可谓是瞧着欢喜又妥帖,忍不住握了顾菀的手,小声询问道:“莞娘,你帮着哀家想一想主意,该怎样补偿康阳呢?”
“这件事情发生,哀家与皇上都有很重的责任。可康阳已经有诰命在身,再往上升便是公主了,是不大妥当的。但是那些个金银珠宝,康阳是从小就不缺的,也不喜欢。要有什么样的补偿,才能让康阳喜欢呢?”
“皇祖母,孙媳觉得,经过昨晚的事情,康阳姐姐莫约对嫁娶之事有了些抵触,偏偏又到了该订婚说亲的年纪。”顾菀见话题终于被引到这个话题上,眨了眨眼,认真又轻缓地早就打好的腹稿道出:“要是皇祖母说康阳姐姐娴静孝顺,不舍的姐姐出嫁,想多留一些时日。再答应康阳姐姐,让她自己往后挑选夫婿,不行催促之事。”
“嗯……这样一来,康阳姐姐莫约是喜欢的。”
有轻巧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一道倩影浅浅映在丝绸做的屏风上,几下眨眼后,康阳郡主就缓步出现在太后面前,福身行礼。
重新浣面化妆后,康阳郡主气色瞧着好了不少,只是憔悴之色不变,令人心疼。
太后此时满心愧疚,哪儿能受康阳郡主的行礼,起身亲自扶起,将顾菀的话重复了一变:“康阳觉着,这样可好?”
康阳郡主的目光与顾菀对视一瞬,留下一分感谢后,就化为乖巧,与眼泪一块儿滴落在太后手上:“有太后娘娘的心疼,臣女受了怎样大的委屈,都无所谓了。”
“哪儿能无所谓呢?往后不管受了怎样的委屈,都要告诉哀家。只要哀家在一天,就给你做一天的主。”太后含着歉意给康阳郡主抹泪:“你放心,皇上与哀家定然会好好补偿你,再让太子亲自来给你道歉——不,哀家不让他见你,哀家要让他日日向叶世子讨教武艺去!”
最后头这话主要是哄康阳郡主高兴的,毕竟以皇上的性子,恐怕要直接将太子禁足,哪儿有机会去练武场被叶嘉屿揍呢。
听了太后哄人的话,康阳郡主再伤心,也只能忍下,红着眼儿轻笑起来,而后笑意微顿,有了几分惶然:“太后娘娘恕罪,臣女母亲听闻后,就去面见了皇上。皇上如今事务繁忙,恐怕扰了朝政之事……”
“不会的,放心罢。”太后提起皇上,格外有些忧心:“哀家听李嬷嬷说,建章宫昨夜请了太医,想来皇上这两日要多歇息歇息,不会太操心朝政之事的。你母亲去和皇上说是正好的,这件事情定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莞娘,锦安可有与你说过,皇上的身子如何?”
顾菀想起昨夜皇上吐血晕倒的情状,又结合太后的话,轻易就得出了结论:皇上应当不大想太后,或者包括太后的皇宫诸人知晓他的身子出了问题。
即便太后不久后知道了,那泄露口风的,绝不该是她顾菀。
“回皇祖母,锦安昨晚回来时倦怠极了,不过神色安然,必定是皇上身子无碍的缘故。”顾菀抿唇浅笑:“倒是皇祖母,若还是拖着不用早膳,就该皇上来担心皇祖母您的身体了。”
她和康阳郡主彼此对视一眼,便起身去传膳。
来寿康宫这一趟,顾菀便是要替康阳郡主争取太后最大的愧疚,而后趁机延缓康阳郡主极大可能被拿来作为政治联姻的婚事,最后再提及太子与顾莲之事,保证太后并不会因为顾菀,反倒是给了顾莲一个不低的位份。
如今目的都已经达到,顾菀心中就悄悄松了口气,擦了擦掌心中渗出来的几分汗意。
今日这一遭和往日不同。
从前顾菀只有自己的打算与目标,现在更多了一个人的期许。
不是那种沉重到会绊住脚步的、枷锁一样的期待,而是如厚重的秋意伴微风拂过,轻盈推动之下,是共同种出的金灿灿果实。
——不知道锦安那边,怎么样了呢?
想起谢锦安,顾菀不由得低首瞧了瞧自己腰上被系出花样的细锦腰带,两个截然不同的色缠出近似云纹的好看花样,最后在右腰处变成一个如意结坠下。
这样好看的腰带花样,是谢锦安那一双手,似白蝴蝶一样,上下翻飞间就完成了的——和新婚第一天那副笨笨拙拙、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顾菀系好最简单样式的模样截然不同。
给顾菀看得都呆楞住了,水润的眸子凝望着谢锦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倒是让谢锦安趁此机会低了头,在顾菀的唇边一亲芳泽,留下一缕焚木苦香,话语中暗藏着小小的骄傲:“阿菀觉得怎么样?我用两条布带练的,练了十天左右。”
比那描眉容易练些。
得了顾菀赞同欢喜的笑靥后,谢锦安就也跟着抿唇轻笑。
他勾了勾顾菀的的手指,做成一个拉钩似的动作:“阿菀去寻康阳罢,等我带着好消息去找你。”
男子清澈动人的嗓音好似还在顾菀耳边轻响。
顾菀容色中含了浅淡却柔软的笑,手轻轻拂过腰带,纤细的腰段愈加挺直,蕴了几分不被撼动的坚韧。
谢锦安果然是带着好消息来接顾菀的。
只是他人还没到,好消息就先行一步了。
太后此时已经平复了心绪,正在专心和康阳郡主说笑话,顾菀照旧在旁边,一边给太后按揉头部,一边时不时与太后的笑话应和一下。
李公公就是在此刻捧着茶点进来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先看了看太后,又瞧了瞧顾菀与康阳郡主二人,很是犹豫的模样。
“可是建章宫下了圣旨?”太后眼睛一扫,就看出李公公欲说不说之事,平声道:“说吧,哀家也想知道皇上是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的。”
李公公将茶点放下,就站在一旁垂首道:“回太后娘娘,皇上传了口谕,说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在元旦宴席不幸双双染疾,根据陈院令的诊断,需要在自己宫中好生静养,不宜面见外人,故而将凤仪宫与东宫的宫人减半,各拨了三位太医轮流值守,若有要事,须得皇上的允准,才能面见两位主子,以免冲撞、拖延病情。”
……这就是软禁的意思了。
顾菀眉心一动,心中刚冒出来这句话,就听李公公补充道:“皇上还下了旨,说为积德祈福,将皇后与太子的私库尽数取出,用以百姓身上,施粥济贫,兴修水利。”
这下不光顾菀,就连太后都挑起了眉:这又被禁足,又被搜刮了私库,可见这回皇上是生了大气。
康阳亦是面露震惊。
顾菀轻轻咳了一声,敛起面上的几分笑意,听李公公继续讲下去。
“皇上还说,康阳郡主在皇宫中服侍太后娘娘多年,端庄有功,允准享有嫡长公主的俸禄与待遇,另赐三县为封地,婚事交由太后娘娘您来亲赐。”李公公对着康阳郡主露出一个恭喜的微笑:“除此之外,皇上还说,要赏二十箱奇珍异宝给郡主赏玩。”
康阳郡主一早就享有公主的待遇,不过是柔安公主这样普通的公主,但嫡长公主却是截然不同,可以说是俸禄翻倍,过得更加滋润,甚至比从前的永福公主还要风光。
康阳郡主在微微怔愣后,就起身向太后行礼:“臣女多谢太后娘娘与皇上厚爱,往后必定好好孝顺太后娘娘、恭顺皇上。待到臣女从寿康宫离开,就即刻前往建章宫谢恩。”
太后按住了康阳郡主,面上露出个笑:“不必这样事事规矩,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皇上可有说有关太子与顾小姐的婚事?”太后转头询问李公公。
李公公福身回道:“皇上说了,说一切拜托太后娘娘下旨。”
“瞧你看了肃王妃好几眼,可是御前有和肃王相关的消息?”太后对顾菀微微一笑,看出顾菀平静神色下有几分好奇与心急,帮着顾菀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是,前朝皇上也做了吩咐。”李公公稍稍停顿一下,旋即就平静回道:“皇上……将原先太子殿下掌管的大部分朝政,都交给了武王殿下,吩咐肃王殿下从旁协助。”
殿内的人都静了半晌。
如今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太子皇后名为养病,实则是软禁,更说开一些,就是一只脚踏在了被废的边缘。
皇上却偏向了武王,那岂不是说明……
众人心中猜测纷纷,惟独顾菀莞尔一笑,对太后欣喜道:“锦安入朝晚,性子又不定,上个月刚在京城周遭跑了一圈,正好能歇息歇息,也能跟着武王殿下学些东西。”
是一副不萦于怀、纯然高兴的模样。
李公公想起传话的人说肃王出建章宫时都是带着笑的,心中莫名一哂——说不准肃王是和肃王妃心中想的一样呢,听说在皇上分配任务时,武王尽力地包揽一切,肃王倒是一副推脱随意的模样。
罢了,他也算看着肃王长成,是个从来就没有野心的主儿,如今好容易做了几件受到皇上认可的事情,恐怕也是为了不给肃王妃丢脸的缘故。两位主子将来在太后娘娘的庇佑下,闲散逍遥一些,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太后原先心绪涌动,听闻顾菀的话却是放下了:“莞娘说得对,叫锦安好好歇一歇,也和你团圆团圆。”
“我也不拘着莞娘了,估摸着你这会儿出门,正能撞见锦安他过来找你呢。”太后笑容中多了些打趣。
“锦安可不是来找孙媳的,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顾菀捻起一块小巧的豌豆糕放到口中,甜甜的一片:“昨夜刚下马,他就向我问皇祖母的身子可好。”
太后瞬间笑开了一朵花:“哀家就知道,锦安他最是孝顺。”
有了前头的铺垫,谢锦安到了太后面前时,就受到了格外热情关怀,不但怀中被堆满了东西,还被太后从头到脚仔细看着夸赞了一番。
这也是太后十足十地高兴,忍不住将谢锦安像小时候那样夸奖。
“哀家还看到你给莞娘做的那个手炉兜套了,虽然不算精致,可很用心呢。”夸到最后夸无可夸,太后就举起顾菀宝贝的那个手炉:“阿菀喜欢得不得了,和哀家说是千金不换的——她还道,尤其是上头的小棉球,在掌心中的触感很是独特。”
谢锦安一开始还含笑听着,温温脉脉的目光落向顾菀。可等太后说完上头这句话,那目光中就有了一分幽怨。
那是他最花心思织出来的一朵朵玫瑰花苞。
小时子还说是与实物一模一样的。

◎她仰面,樱桃唇含着羞◎
接受到谢锦安目光中的那一分幽怨, 顾菀目光倏然一动,落在太后举着的七彩棉兜上,心中莫名闪过一点点心虚。
她日常摸着上头的棉球, 自然发觉里头裹了编织的纹路,并非是单纯棉线裹出来的小球,倒像是小片织布用裹花苞的法子裹出来。
只是从外头看,实在是瞧不出来什么, 所以太后问起时,顾菀就直接说了“小棉球”一词。
如今太后在谢锦安面前一说,顾菀眨了眨眼,眸光流转间露出流霞一样的软笑。
动人得让谢锦安眸中也染上笑意。
他原先预备着向太后请安后,再陪着太后说两句。
不想太后竟然是不愿意:“哀家一个老婆子, 有的是人陪。你赶紧陪着莞娘回府歇息, 新婚后第一个新年,可是莞娘自己一个人过的,你必须得好好补偿莞娘。”
太后刚说完这话,外头就传靖北王妃也来给太后请安。
“你瞧, 哀家要和康阳与靖北王妃说话呢,哪儿有空搭理你?”太后笑眯眯地拉过顾菀与谢锦安,催促着两人离府歇息。
“皇祖母既然如此说,孙儿就不在这讨嫌了。”谢锦安恭敬不如从命地行了一礼, 浅笑着挽过顾菀的手,与康阳郡主对视一眼, 不着痕迹地颔了颔首, 随后就同顾菀一块儿离开了寿康宫。
出去中途自然也遇到了靖北王妃, 三人眉眼间有着恰好的热络, 彼此眼神交换间传递着事情完满解决的安心和谢意。
等出了寿康宫, 就碰见了威武昂扬的武王,身边跟着的德妃亦是一脸的春风得意。
武王见到谢锦安,不由得大笑两声,上前重重拍了谢锦安的肩膀两下,神色自傲道:“三皇弟放心,我可不是二皇弟这等……的人,你方才在父皇面前自知实力而推荐我,这份情我自是记下的。”
“之后我若处理政务,定然不会忘记带着你的。”
德妃先是不如罗贵妃,后以为能更进一步时被李皇后压了十余年,此刻儿子一朝得了独一份的重用,自然是扬眉吐气,有飘飘欲仙之感。
看着顾菀时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人,反倒是在看曾经在手中短暂停留过的凤印。
——自己儿子已然是皇子中的头名,她身为二皇子的母妃,自然应当在妃嫔中为首位。
暂时做不了皇后也无碍,但这宫务权该从肃王妃这小辈手中还回来的。
现在还不算着急,等回头皇上来宫里用膳时,再提一下便好。
德妃自以为自己伪装良好,殊不知打招呼的三两句话间,那神色就如饿鬼见了盛宴。
满心满眼都是垂涎和欲望。
以至于顾菀上了马车,顾不得别的,先神情有些惊讶又含蓄地询问谢锦安:“武王与德妃……一直都是如此么?”
谢锦安轻轻点了点头:“若非如此,别说李丞相了,就算是李皇后,也不会容忍德妃诞下长子的。”
正是因为德妃母子素来不算聪明,所以才平平安安到了现在。
又为着天性中带着的那几分张狂,如今没人压着,得了势,自是不再忍耐,要好好显摆一番。
“所以……锦安你选了捧杀的法子?”顾菀细眉微挑,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笑意:“既然如此,那我也找个机会,将宫权暂时让给德妃娘娘罢。”
“省得德妃娘娘每回打量我,就像要生吞了我一般。”
太子一党与武王一党是截然不同的。
太子在前朝有李丞相保驾护航,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万事如意的,是一个普通储君的成长历程。
所以谢锦安面对太子时,一开始就选择了等待,等到太子觉得自己没有李丞相也可以大展身手、私下敛势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有了景州自大与春闱受贿两件大事。让皇上对太子失望厌嫌的同时,利用太子和皇上极为相似的自满多疑,不动声色离间太子和李丞相。两厢互不信任之下,就有了太子自作聪明要对康阳郡主下手。等到事发之时,面对盛怒的皇帝,连奸猾的李丞相都想不出妙计来应对,亦不能上疏求情,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与皇后双双以养病的名义被软禁起来。
而武王天性好武,在朝政方面本就不甚擅长,所有的党羽幕僚,都是德妃母家勉强张罗来的,也是武官居多。如今得了权力,依着武王这般好功自傲的性子,就要用捧杀的法子,让对方洋洋自得,又因着能力不够,越想掌有权力,就会越做越错,步步都踩在皇上的逆鳞上。
比应对太子一党要轻松许多。
“阿菀一放手,德妃娘娘的眼睛恐怕就要奔着皇后的位置去了。”谢锦安勾唇一笑:“既如此,咱们往后一段时间,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也算是养精蓄锐了。”
他瞧了瞧顾菀抱在手中的手炉,语气中故意藏了几分难过:“我也正好多练练怎么裹织布,免得被皇祖母认为是小棉球。”
说完,那一双桃花眸子轻眨,流露出几分些微的期待。
顾菀垂首低笑,依次点了点那棉球:“锦安生了别扭,连自己裹织出来的花苞都不认。”
此时谢锦安瞧了瞧那一圈圆润的球状,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当时小时子说的是毫无吹捧之意的真心话,身子往顾菀那儿靠了靠,俊面上涌出惟在顾菀面前流露出的一点羞赧:“原来阿菀认出来了……这回时间太急了,下一回我努努力,让阿菀能看出是什么花的花苞。”
顾菀闻言,伸出手,用被手炉暖得温热的指尖,捏住谢锦安棱线流畅的下巴,明眸轻转间有心疼似小溪汨汨而出:“你奉旨去京城四周施粥,前前后后花了近一月的时间,恐怕是皇上另外有吩咐。”
“你给我做了这一个七彩兜套,想来少睡了不少时辰。”她指尖改捏为抚,在谢锦安的下颌处轻抚过一圈:“比先前在宫里住着的时候还要瘦。”
“我给你做的里衣恐怕要嫌大了些。”
这话瞬间让谢锦安的眼明亮起来:“阿菀也给我准备了礼物?”
“这是自然的。”顾菀抿唇憋着笑:“我想着你定然会用心给我备一件礼物,我怎么着都不能落下才是。”
她的眸光似一泓清泉,漾动着细碎晶莹的光亮,溶溶如月色。
就从她与锦安成婚的那一日算起……不,从游园宴那一日算起,他就给予她许多温暖如春的悉心关怀。
从前从未感受过的、想要得到的,都从日常许多琐碎细节中涌现。就像是春日里,山上冰雪消融,汇聚成一条浅浅的涓流,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就能润泽人心。
相较之下,顾菀觉得自己为谢锦安做得有些少了。
那件里衣,是顾菀思来想去许久,才选定作为元旦礼物的。
还是琥珀帮她敲定的主意:“上回王妃给王爷寄信时,奴婢也向小时子送了一封,悄悄问起王爷,他说王爷奉旨施粥时,曾和颍州下属的云县县令交谈过几句,听闻那县令从里到外的衣裳都是家中巧手的夫人所作,那眼神可羡慕了。”
“是瘦了些,叫阿菀担心了。”谢锦安眉眼舒展:“不过不是路途奔波、夜间少眠的缘故,是思念阿菀的缘故。”
“阿菀猜得也很对——施粥不过是做在面子上看的,皇上实际上吩咐了我另外的命令。”谢锦安毫不避讳地说给顾菀听:“他吩咐我,从底下的县令那儿走一圈,最好再微服体察一下民情,看看有没有那等中饱私囊、阳奉阴违的官吏。”
顾菀听后颔了颔首:“皇上那样多疑的性子,肯吩咐你做这件事情,必定是对你有了信任的。”
“只是,我觉着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皇上肯定在你身边按了眼睛,生怕你怀有旁的私心。”
“太子在景州剿匪不利,是因为他想收些匪徒中的精兵为自己手中的私卫,能流血砍头都不眨眼地为他卖命。想来是武王回京那日,借着叶世子的士兵过于装模作样,叫李丞相与太子商议,决定兵行险着,手底下有了可用的武力再说。”
“不想太子竟不像李丞相所想,在前线上做些旁人不易发觉的手脚,再将责任推到徐将军身上,自己清清白白的。他是稍稍放纵了自己,用传召舞姬歌女的法子,拖延和山匪接触的时间。”谢锦安面色平静,说起太子这一招“奇思妙想”,只敛了一分轻嘲,映在男子昳丽英隽的面容上,分毫不损那十分的俊色,反倒添了顾菀从未见过的一点儿冷厉与严峻。
就像暖阁外那骤然的一瞥,暗含着凛冽的杀气,初见一惊,等过后回想时,顾菀只觉得那凛色直直印在了心尖,如瞥见惊鸿一般,带着整颗心都在颤动,好似春风入怀,怦怦作响。
要顾菀轻轻捂住胸口,深深呼吸几下,才堪堪能缓过这全身泛起的酥麻劲儿。
待缓过去,顾菀好容易重掌身体的控制权,轻轻一动,就发现自己唇角翘起、细眉弯弯,不知道看着谢锦安这样笑了多久。
原该是傻里傻气的动作,顾菀发现后却没有半点儿排斥,反而……笑得更多了些含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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