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1.改自《明清宫廷家具》
2.资料推测温禧贵妃生于康熙七年左右。
胤礽在玄烨的安排下, 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的亲姨母赫舍里氏。
阿玛的体贴让小小的孩童倍感温暖,但和姨母的相见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赫舍里氏显然被家族教导得极好,简而言之——规行矩步。
对着当朝太子, 哪怕是自己的亲外甥,也显得十分拘束。
胤礽想和姨母表达一下亲近, 也想和姨母聊一聊额娘, 也很期待姨母能像额娘一般关爱他。
但赫舍里氏和仁孝皇后年岁差别太大, 且并非同母, 对这个姐姐毫无印象。她本性又木讷,纵使入宫前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看护好太子, 一时也很难亲近起来。
两人的对话透着一股冷情味。
胤礽道:“姨母,您刚入宫, 要是有什么缺的少的, 只管派人和我说!”
关心的意思是有了,可胤礽却没想到, 他住在外朝,赫舍里氏住在西六宫。隔得那么远,就算真有什么急用,赫舍里氏也不能派自己的人, 跨越大半个宫城跑去毓庆宫啊!
赫舍里氏能说什么?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胤礽又道:“姨母的人如今出宫不便, 若有什么话想捎给家里,也可使人来找我。”
赫舍里氏:“……多谢太子殿下。”
两人干巴巴地说了这么几句,就再无话可聊了。
屋里气氛甚是尴尬, 胤礽见姨母如坐针毡, 只好告退了。
回到毓庆宫后, 胤礽有些郁郁不乐。
姨母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待他不但比不了乳母、保姆的亲近,甚至还不如德嫔娘娘对他慈爱温和。
为什么会这样呢……
玄烨来毓庆宫看儿子,发现他垂头丧气,问他怎么了。
胤礽虽失望,却也不能说姨母不好,让汗阿玛对她不喜。
不过玄烨对储秀宫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拍拍儿子的肩,没说什么,留他自己体会了。
——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不是你想它怎样就会怎样的。
胤礽之前在南苑见德嫔待胤禛一片慈母情怀,甚至待他们三个都很慈爱,都能引得他不由思念起额娘。就觉得既然德嫔能做到,自己的亲姨母肯定也能做到,一定会待他更好,继而迫不及待想见到赫舍里氏汲取温暖。
却不知世人多是自扫门前雪的,世间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亲热?
德嫔也是,她自己喜欢孩子,习惯了怜孤悯弱,推己及人,便觉得胤礽见了赫舍里氏一定能得到安慰,就不那么可怜了……
玄烨摇摇头,德嫔倒还罢了,后宫女子,有这样的善心是好事,虽然有些傻,但有他护着她,也不怕她吃亏。
胤礽却不行。
他是太子,‘识人’是他最重要的一课。
千人有千面,一个太子、皇帝,要是学不会识别人心的差异,辨不清向着宝座涌来的无数张面孔,怎么可能坐得稳皇位呢?
太子与赫舍里氏见面的情形,玄烨来永和宫时,也简单和沈菡提了两句。
沈菡听后半晌无言,是她太天真了。
她站在‘先知’的基础上,用后世的眼光去看待太子胤礽,并不觉得这个小孩子身上带着‘太子’的光环。
可对当世之人来说,君权的威力是无比强大的。哪怕太子只是储君,也早就被世人拱上了神坛,不会有人再把他当个孩子看待了。
在沈菡的认知里,孩子想娘了,见见小姨多少是个慰藉,结果……
沈菡沮丧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早知道就不和玄烨提了,见不到说不定孩子还能抱有一点儿美好的念想,这一见倒好,干脆一竿子把什么都戳破了,这下太子该更难受了。
沈菡反省自己,不是早就知道古代和现代不一样了吗?更何况这还是宫里,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这思路有时候还是转不过来。
玄烨摇头,揽着她安慰道:“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你只是出自好意罢了。”
只不过她一对着孩子,想法总是逃不过‘慈母’那一套,想事情过于柔软了。
这是她的好处,玄烨并不会责怪她这一点:“皇子自有朕来教导,你是当额娘的,对孩子慈爱些不妨事。”
沈菡还真不敢说她有本事能教育好‘皇子’。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放到现代,最多也就是能教教孩子遵纪守法、讲卫生、懂礼貌、好好学习、尊老爱幼……别的就只能扔给学校和老师或者课外辅导班了。
这次的事也算是给沈菡提了个醒儿,四阿哥和六阿哥是皇子,不是普通孩子,他们的处境要比普通人复杂一万倍。
她每天只对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就算有上辈子的知识,但她对清朝其实并不真的了解,这方面的眼界和见识都有限,想事情难免考虑不足。
可皇子以后要面对的是朝堂,或者说,是天下。
这不是她能理解和驾驭的,所以不管是对四阿哥还是六阿哥,她都不应该再胡乱瞎指挥了。
沈菡心道,反正历史上的‘康熙爷’也把儿子教育成才了,她以后还是只管管孩子的吃喝穿戴好了,别的就都听‘康熙爷’的吧。
今年宫里过年格外的热闹,都知道南面的三藩气数已尽,平定近在眼前,所以宫里宫外今年过年的热情十分高涨。
前线战事顺利,离不开将士们的浴血奋战。现在虽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但过年是大事,玄烨作为皇帝也该对将士家属们作出表示。一直在后方操持的臣子这几年也殊为不易,也该予以嘉奖。
赏金赏银俗不可耐,也表达不了皇帝待臣下和将士的一片心意。玄烨受之前沈菡向他求福字的启发,觉得这样的方式既显得他待将士和臣□□贴亲近,将士家属们过年收到他亲笔写的福字,心里定然十分欣喜,兆头也好。传到前线,也能提振士气。
不过这个工作量可实在不小,玄烨不光打算给上级将官,中级士官也是根基,还有绿营,更要格外厚待,加上京里京外的大小官员,少说也得一千份吧。
所以今年过年封了笔后,玄烨一有空就窝在永和宫的书房写福字。沈菡在一旁看,给他磨墨,递纸,把他写好的收到一旁晾干。
看着看着,沈菡有些疑惑:“怎么这福字写法还不一样呢?”
玄烨用的纸有的大,有的小,有正楷的,还有行草。
玄烨写得手腕都有些酸了,放下笔活动了一下,随口解释道:“大官给大字,小官给小字,才好鼓励他们上进么!”
玄烨在这种细节上向来体贴。官场是最注重上下阶级的地方,他要是给上级和下级写了一模一样的福字,节后两头见面,万一聊起来,结果上下级收到的福字竟是一样的,这叫下级怎么开口吹捧呢?上级心里头又会怎么想他这个万岁?两方都得尴尬,他也出力不讨好。
现在不同级别给的不一样,这样以后聊起来,下级也有话恭维了,上级心里也舒服了,自然都会感念皇上的恩德。
玄烨还给沈菡科普:“外头汉人跟咱们满人不一样,咱们尚白,他们喜红,所以给汉官的得用红纸写。”
给汉官们用的都是洒金红纸,红底金字,玄烨的楷书遒劲,帝王之气尽显,看着十分气派。
沈菡真想说,要不你给我也来张红的吧,这一年年的,她看着宫里挂的这些白布白字真心伤眼,到现在都没习惯。
玄烨写了一会儿,见沈菡一直在磨墨,止住她:“歇会儿,怎么磨了这么些?”
沈菡一低头,墨池都快满了。
玄烨想起几年前,那会儿叫她磨个墨都得半天,撒娇耍赖,整日懒哒哒地不爱干。
“怎么现在这么勤快了?”
沈菡对这个好像有点印象:“那会儿我又不会写字,还不习惯磨墨,现在字写多了,这都快墨成本能了。”
她这么一说,倒叫玄烨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拿了张新的宣纸,把笔递给她:“朕想起来了,好久没看你的功课了,写几个字叫朕瞧瞧你最近练得怎么样。”
沈菡:“……”
我这正给你红袖添香呢,你竟然突然要查我功课?
还能不能行了?!
玄烨看她不敢接笔,心里就有数了,面上佯装严肃:“怎么?是不是最近又偷懒没练?”
沈菡低头避开他的眼神——她哪有空练啊?!你去问问现代的宝妈,有几个有空在家啥也不用管,专练毛笔字的?
玄烨:“嗯?”
沈菡一肚子腹诽:最近真是越来越不解风情了,以前教她这些明明都是为了情qu,现在怎么教她个什么都那么认真,非得管着她学会了不行。前几天还跟她说,以后要在西花园弄个演武场,让她有空就去练练骑马,不要荒废了。
沈菡当时就想给他跪了——她现在的日程表排得真挺满了。
玄烨还举着笔等着她,看来今天这字不写是不行了。
沈菡慢吞吞地把笔接过来,硬着头皮写了首词。
太久没动笔,写得又虚又浮。
玄烨看完,转头面色威严地板着脸盯着她,刚要教训两句,还没等开口,沈菡先发制人道:“老师~我错了。”
玄烨:“……”
咳咳咳……
想说的话一下子全憋回肚子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她这么叫他,玄烨就浑身一阵酥麻,心尖痒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沈菡心里偷笑——我就知道你应付不来这个,哈哈哈!
她面上仍旧是低眉顺眼的,凑过去搂住他的腰撒娇道:“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次就饶了我吧,好不好呀~~~”
玄烨:“……”
咳咳咳咳咳……
玄烨被她这一打岔,气势转眼就烟消云散了,没了气势,这威严可就再撑不起来咯。
男女之间和打仗其实是一个道理,单看谁技高一筹,谁便能占得上风。
玄烨以前可都是占绝对优势的那一个,近来却屡屡被一小女子抢占高地,那心里的滋味儿……
玄烨脸上五颜六色,语气也是‘爱恨交加’的:“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儿花招……”
他这是以前没遇到过,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应对,这才让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等他回去好好想想:“你给朕等着!”
沈菡心里‘呵呵’,半点不惧——论这方面的见识和眼界,姐甩你八条街不止,一个‘老师’就不行了?我这还有的是新鲜词呢!等你抗过这个,我就再换一个!
作者有话说:
◎公与私。◎
上千张福字的工作量实在是不小, 玄烨在永和宫写了好几天,总算在年关之前把所有的福字都赐了下去。
大过年的,竟然收到了万岁亲笔写的‘福’字, 对将士、官员及其家属来说,显然是极为荣耀的!
直接拿到宗祠里供起来的人家不在少数, 早晚三柱香的也不是没有。
不但是京里的臣属, 就连省外的督抚和前线的将官, 玄烨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了圣上的新年祝福, 除了福字,还有他亲笔写的书信。
沈菡这些年已经逐渐明白了‘皇帝’对古代人的威力。
古代人看皇帝,和现代人看皇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视角。
像沈菡这种在现代‘人人平等’教育下熏陶出来的现代人, 很难把一个人当做‘神’去看待。她的恐惧更多来源于环境和制度的压抑。
简而言之,她恐惧的, 是能够主宰所有人生死命运的皇权, 而不是睡在她枕畔的玄烨。
沈菡经过这几年的相处,现在已经能够比较清晰理智地把‘皇帝’和‘爱新觉罗·玄烨’分开看待了。皇权只是他的工具, 而不是他本人。
但对其他古代人来说,他们很难把皇权和皇帝本人割裂开看待。皇帝之于臣民的意义,就是天神、天子,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表和化身。玄烨这个人在他们心里, 根本就不是‘人’,是他们头顶的天, 是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
所以沈菡可以想象,这些官员大过年的收到了‘皇帝’的祝福,还是亲笔写给他一个人的, 那该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对这位‘宽仁待下’的皇帝又该是多么赞颂。
写完福字, 玄烨就又要开始一年的“宴会日常”了。
他叹口气:“朕这一忙起来, 大约是没空回来了,你带着孩子们好好过年,等朕忙完就回来陪你。”
哎,这一走少说也得十五过后才能回来看看她和孩子。
沈菡见他的神情中竟然有点依依不舍,心里颇有些受宠若惊。直到玄烨走后很久,沈菡想起来他走的时候对着她的一番温存,还是有些茫然和疑惑。
——之前每年过年不都是这样吗?她都习惯了。
这次怎么……
宫里的年夜饭还是那样,没有一点新鲜东西。
但今年永和宫的年夜饭席面十分丰盛,沈菡和福格在宫宴上都没怎么吃,就是为了留着肚子吃自己宫里的席面。
以前只有她自己的时候,根本没有兴致跨年,回来就想睡觉。现在人多热闹了,沈菡左右看看,朋友孩子都在身边,这有什么好说的,嗨起来!
所以今年的年夜饭,为了热闹,除了各种菜肴,沈菡还特地要了‘韩式’烤肉,因为胤禛和福格都特别爱吃这个。
前两年玄烨在养心殿设立了造办处,专给皇帝做一些新鲜玩意儿。沈菡有了胤禛后,胆子也确实大了一点,敢问皇上要点新鲜东西了。以前那会儿,除了折腾折腾正经的中餐,她哪敢提这些?
结果人还真是惯不得,没有的时候也一样过,也想不起来这些东西。但折腾出一样以后,以前的记忆就像开了闸门一样,瞬间奔涌而出……
把很多东西都山寨出来后,有一个东西的缺失就特别明显——没有可乐,吃烤肉竟然没法配可乐!
让沈菡戒可乐简直就跟让男人戒烟一样难。
每逢吃烤鱼烤肉炸鸡牛排这些现代食物的时候,沈菡都想可乐想得抓心挠肝
越得不到就越想,她真的好想喝可乐。
可是别的东西还能山寨,可乐要怎么才能山寨出来?
福格递给沈菡一个包好的烤肉:“姐姐,怎么光看着不吃?”
沈菡回神,接了生菜卷的烤肉:“哦,吃。”
胤禛也夹着个刚烤好的虾滑,吹一吹送到沈菡的嘴边:“额娘,你尝尝,我刚烤好的!”
沈菡高兴地吃了,夸儿子:“嗯,真好吃,谢谢宝贝儿!”
儿子长大了呀,以前都是沈菡烤给他吃,现在竟然会喂她了,当娘的图什么,不就图这点感动和幸福。
另一个儿子在边上看到了,欢叫着拍桌子。
他现在别的不会,就会啪啪拍桌子,高兴了拍,不高兴了也拍,嘴里还开始不清不楚的发一些音节,‘哒哒哒哒’‘啊啊啊啊’这种。每次吃饭把他放旁边,他就跟着吆喝。
榻上还趴着个小的,刚会翻身,这会儿正瞧着这里的热闹笑。
七阿哥除了脚疾,其他方面其实没有问题,发育也并不比六阿哥慢。
玄烨还是很关心七阿哥的,经常询问沈菡孩子的情况,在沈菡这里见到了,待他也很好。
但沈菡从他的言谈里能感觉到,他心里还是把孩子这事怪在了福格身上,原本他待福格就只是面子情,这下更是彻底厌弃了她。
沈菡对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皇上能默许福格继续住在永和宫,没有因为‘不祥’迁走她,还允许她自己照顾孩子,两人已经感恩戴德了,福格也知道皇上讨厌她,平时很注意躲着皇上走。
好在沈菡现在站得还算稳,她们过个安稳日子还是不难的……
过了年,景仁宫里的觉禅氏生了,果然是个儿子。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八阿哥了。
景仁宫久不闻婴啼,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整个宫的人都在为小阿哥忙碌。
佟佳氏尤其高兴!哪个主位宫里都有孩子,都过得热热闹闹的,只她们几个女人跟守活寡似的,守着静悄悄的景仁宫。
现在好了,终于有了个小阿哥,她们都能有点事儿干不说,皇上也能常来景仁宫看看了。
明姑姑也高兴道:“娘娘不若亲自抚养小阿哥?有小阿哥做引子,以后您见了万岁也能多个话题。”孩子才是争宠的利器。
佟佳氏摇摇头,她想皇上来并不是为了争宠,只不过因着皇上多来景仁宫几趟,哪怕只是来看看,孩子和这宫里的女人,日子也能好过些罢了。
佟佳氏看看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皇上和太皇太后都说了让生母哺育,哪里有我做主的份儿?”
再说……她就是这么个普通的样子了,比不过德嫔不说,跟后院里已经失宠的觉禅氏相比都差得远,宠爱就不要想了。
而且这几年,她也慢慢看明白了,德嫔……并不是因为一张脸得宠的。不然,后院年轻貌美的觉禅氏不会一点水花都没掀起来。
德嫔之所以能这样盛宠不衰,远胜当年的马佳氏,最近更是快要到了六宫独宠的地步,既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也不是因为她讨喜的性格,单纯就是因为——皇上待她不一样了。
皇上……
把她放在心里了。
佟佳氏每次想起这个,心中都是一片难言的苦涩。
皇上的心很大,大到可以装下天下,装下这宫里的每一个人。
太皇太后是他敬爱的祖母,先皇后是她敬重的妻子,她是他信任的表妹,其他女人是孩子们的额娘。
对皇上来说,家就是国,国就是家。他把前朝、后宫、天下,所有的人和事都装在了这颗属于皇帝的心里,公平、公正,用最合适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但……爱新觉罗·玄烨的心却是很小的,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属于皇帝的那颗心里装着世间万物,而属于爱新觉罗·玄烨的那颗心里……
装着德嫔。
佟佳氏心里一阵酸楚——正因为她是这宫里皇上最信任的表妹,他和她说话最没有防备,才让她最快地看清了这个事实。
可她一点都不想看出来。
当她看清楚了,她的心也就彻底冷了——她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表妹了。
因为属于爱新觉罗玄烨的那颗心实在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
如今,既然德嫔已经挤进去了,旁人,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景仁宫的喜事,也是阖宫上下的喜事。沈菡作为永和宫主位,自然也要挑了上等的贺礼送过去,算是永和宫上下对贵妃的心意——说来就是这么好笑,明明产子的是觉禅氏,宫里众人却是一起向贵妃娘娘道贺,觉禅氏仍是没名没姓的庶妃。
这就像当时七阿哥出生,众人送礼道喜也都是向着沈菡,福格如何根本无人在意。
沈菡这边送出一份礼,没几天就收回了翻倍叠加的礼物——六阿哥要过周岁了。
之前那些年,因为皇上的孩子站住的太少了,再加上忙着打仗,孩子洗三、升摇车、过百岁、周岁这些事一直也没当正经事办过。这几年孩子一个个都健康留住了,仗也快打完了,有关孩子的各种仪式自然也被提上了日程。
玄烨说了,这次要大办,给六阿哥正正经经过个周岁:“以前是朕太忙了,顾不上。除了太子,几个孩子都没正经过过生日。现在朕清闲了不少,以后再不能亏了孩子们。”
沈菡作为亲额娘自然没有异议,不过这一办,场面肯定小不了,永和宫又得忙活一阵子了。
玄烨不叫她劳累:“这些事内务府自有章程,你就把个总儿行了,不要事无巨细地操心。”
沈菡也操不上心,她什么都不懂,便干脆放权给了季纶,让他和内务府交涉去吧,自己只在选东西的时候给个意见就行了。
周岁这天,永和宫极其热闹,六阿哥穿着大红织锦的小袄,戴着虎头帽,身前的红布晬盘里是抓周要用的各色物什:玉陈设两事,玉扇坠二枚,金匙一件,银盒一圆,犀钟一捧,犀棒一双,弧一张,矢一枝,文房一分。
一群人围着看,六阿哥左看右看,先抓起离他最近的书看了看,随手扔了,季纶眼疾手快接住了。
又抓起右手边的小弓对着盘子砸,紫芙心里擦汗,连忙哄着这位小爷把弓撒开。
这就算是抓了两样了,周围人都夸道:咱们六阿哥将来肯定‘文武双全’。
沈菡:“……”离他最近的就是这俩,这不是摆明了要孩子抓吗?
最后一样原本设计的是想让六阿哥抓笔,描金漆管缠枝莲纹的小笔设计得漂亮极了,就放在六阿哥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孩子要是听人安排,那就不叫孩子了。
六阿哥对笔丝毫不感兴趣,他一眼就瞄到了晬盘角落里的小金汤匙,和他平常用的小饭勺差不多,高兴地一把抓起来!
这个对皇子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意头。
玄烨却笑了,抱过儿子:“不愧是亲兄弟,看这样子是要和你三哥、四哥一样,当个小馋鬼儿了。”
胤禛听了,特别懂事道:“以后我的好吃的都分给弟弟!”
周围人都很捧场地笑起来。
有这么一打岔,这抓晬盘的仪式总算圆满结束了。
周岁宴席没什么新意,无非吃吃喝喝,不用沈菡费心。
但另一件沈菡一直在等,不得不想办法‘插手’的事却终于逼到了眼前。
——六阿哥满周岁,要取名了。
玄烨兴致勃勃地拿了写着名字的纸给她看:“朕想了一个,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菡看着这名字:“胤祚?”
玄烨见她神情不对,疑惑道:“怎么了,不喜欢?”
他是觉得老六出生的时候身体有些弱,虽说现在已经全好了,但他还是想给孩子取个吉利一点儿的名字,‘祚’有福气的意思,想用这个字给孩子添些福寿。
沈菡已经反应过来了,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嗯,我不太喜欢这个字。这个字汉话是念‘坐’?坐桌子、坐凳子?还有什么做作、为人作嫁,这谐音也太不好听了吧?”
玄烨:“……”
这是个什么思路,怎么会这么想呢?叫她一说这名字怎么那么别扭呢?
不过只是一个名字,玄烨只是刚想好,还没定下来。
沈菡不喜欢,玄烨也没多想:“朕是想着这个字吉利,不过既然谐音不好,你不喜欢,那就再换一个。”
玄烨琢磨了一下,老五他给取名叫胤祺,祺有吉祥的意思……
“要不然叫胤祥?”祺祥组起来也是吉祥的意思,听着都很吉利,而且一听就是连着的兄弟两个。
他见沈菡愣住了,不解道:“怎么?胤祥也不好?”
沈菡下意识摇摇头:“没有,挺好的。”
说完便顿住了,等等!还没等她想明白该怎么解释,玄烨见她没意见,已经把这两个字写在纸上了,高兴道:“那就叫这个吧,这回谐音没问题了!”
‘祥’这个字对孩子也挺好的,一定能护着老六健康长大。
沈菡这次没理由反对了:“……嗯。”
怎么办是好……
作者有话说:
放弃了内涵,改了个更晋江画风的名字orz
抓晬盘相关改写自资料。
之前在《清代后妃杂识》作者王冕霖的微博看到过关于‘胤祚’的分析,大意是那会儿宫里通用语是满语,这个‘祚’应该和胤祐,胤祺差不多,就是取个吉利,福气的意思,和皇位没关系。
不过到底有没有这个含义作者也不太确定,女主就更不知道了,清穿文普遍理解就是这个名字很危险。
◎人非草木。◎
三月春暖, 万物生发,庭前的西府海棠开始迅猛地抽枝发芽,没几天就结出了满树嫩粉色的小花苞。
胤禛下课刚回来, 正坐在东暖阁的木炕上和六阿哥胤祥玩,旁边还趴着个正热衷于不停翻身的七阿哥。
福格坐在窗户下做针线, 见沈菡愣愣地瞅着四阿哥和六阿哥出神, 不解道:“姐姐?怎么了?”
沈菡回神,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福格看看那边哄弟弟哄得很开心的胤禛, 没什么问题啊?姐姐最近怎么老是盯着他俩发呆?
沈菡能怎么解释?
——我不过是想给儿子改个不那么危险的名字,结果不小心把儿子从六阿哥变成了十三阿哥?
那以后谁才是十三阿哥,以后要是有十三阿哥又该叫什么?
万一, 那以后谁是怡亲王,谁是纯亲王?
这个世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为什么兜兜转转总是要给她来一些细思极恐的事儿?
这些天她乱七八糟想了一堆, 几乎要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在哪”这种哲学问题了。
但最后沈菡却只能摇摇头,什么也没法说:“没什么。”
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头, 这些日子她因为这件事一直神思不宁,亏得皇上奉太皇太后去了遵化温泉,不然当着福格她这种状态还好说,当着皇上肯定没法解释过去。
沈菡用两手拍拍脸颊, 决定把这些胡思乱想都扔出去——胤祚也好,胤祥也罢, 她儿子就是她儿子,和历史没有任何关系,叫什么都无所谓, 都是她亲生的。
炕上的胤禛哄弟弟哄累了, 肚子也饿了:“额娘, 我饿了,午膳咱们吃什么呀?”
沈菡想了想,今天是立春:“吃春饼吧,今儿要‘咬春’,膳房估计做了不少春饼。”
胤禛挺爱吃春饼的:“那再烤只鸭子吃好不好,吃饼配着烤鸭最好了。”
沈菡点点头,她也爱这么吃:“好呀。”
又问福格想吃什么,福格想了想:“之前进上来的什锦小菜挺不错的,既然要吃春饼,不如一起配着吃?”
胤禛高兴地附和:“我要吃糖蒜和腌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