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神话同人)春神之恋—— by漫空
漫空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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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从来都是寂静无声的存在,死亡权柄在极度自律的掌控者手里,也保持了死亡收割这一权能不会失去基本的公正性,更不轻易碰触神灵的生命线。
对于人类方面,不宣传自身谋夺额外的信仰力,也不会因为失去供奉就肆意报复。
时间久了,沉默寡言并且极度省事的冥神,就被热闹的大地生灵们忘记了。
忘记了……死亡的力量是多么恐怖。
毁灭就是为它而诞生的孩子,灾难是它桂冠上的花枝点缀品,生命不过是它随意挂在剑尖上的干尸。
没有比来自冥府的神灵,更适合破坏的这一冷酷的职责。
人类的信仰凝聚而起的城墙,被狂暴的死亡之力快速侵蚀着。
疾病、厄运、如骤雨般出现的致死意外,密集地袭击着每一个生灵。
就连古老的自然之神,也被迫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侵蚀,海水鲜亮透彻的海水被冥河浸染,开始变成不详的灰色,山林里仅剩的植物大片枯萎。
哪怕有自然女神竭尽全力的守护也阻止不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灭世场景,灾难的种类如此之多,诅咒生命的手法如此恶毒。
大量光明平和的神灵与宁芙,被逼到没处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力被污染,被剥夺。
塔利亚的美丽被苍老刻上皱纹,欢乐女神不笑了,阿佛洛狄忒本来就重伤的身躯,染上了可怕的疫病,她极度依靠繁衍与??的养分,而冥神的攻击,就是奔着杀死生命来的,她是最快感受到苦痛的神,连美貌都影响到了。
赫尔墨斯也被连累的不轻,他的信徒被波及到大量死亡的反噬,让他的头都要疼裂开了,他手握蛇杖,加上以前冥府职责累积下来的力量,造出了一艘冥河小船,顺着冥府往哈迪斯的身侧飘去,企图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
“哈迪斯,醒醒,你在干什么?”
哈迪斯眼里根本没有别人,不管是宙斯还是赫尔墨斯,他们的话在他耳朵里跟苍蝇嗡嗡差不多。
宙斯的力量与他的冲撞在一起的时候,两股巨力交缠角力,生与死的距离撕开一道缝隙,那是能碰到时间。能碰到真实海水,能碰到泊瑟芬的缝隙。
惊喜来得太过猛烈,顾不上任何东西,他抛弃一切防护,把所有神力都凝聚在手臂上,硬深深刺入那道充满时空风暴的裂缝里。
皮肤开裂,血管臌胀爆出,再生的速度跟不上毁灭的速度,手骨很快就露出来。
哈迪斯的耳朵,也被穿透屏障的刺耳声音震得发懵,反噬的疼痛来得汹涌连绵,他却像是抓到最后一丝救命稻草的溺水鬼,执着地往前伸过去。
可是就像是海市蜃楼般,看到的距离与到达的距离并不一致。
他指尖过去的每一尺每一寸都是空白,虚无的空白。
看着触手可及,却是永无止境的分离。
她跟他,并不属于同一个空间,这点缝隙的力量随时都会消失,这是他们唯一的连接。石榴里的孩子也随着他们距离变远,血缘的牵连断裂得差不多。
不顾一切,竭尽全力地要进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的后果,是神都无法承担的,涌过来的虚无海水化为真实窒息感,哈迪斯瞬间被淹没,无法防御的水流化为万千根细线般的长剑,穿透过他身体的每一片血肉。
疼痛这种感觉不管到达哪种程度,哈迪斯都没有畏惧过。可是这次并不止痛,伴随而来是昏沉与虚弱,就如同回到了他父亲的肚子里,持续被剥夺力量,无法挣脱的囚禁那种无力感。
这样不放手下去,他的灵魂会被分成碎片,这是他的求生本能在身体伸出尖啸着警告。
只要放手,沉睡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就能……
“哈迪斯,你快点清醒,你忘记了吗?”
一个声音骤然出现在他身后,响亮得要吼破天一样,是赫尔墨斯,他伸手揪住哈迪斯的衣袍一角,四周的冥河水激烈地环绕着冥王急湍地流动,他的小船随时要被冲走。
利用信使的信仰力,赫尔墨斯大声,坚定,无比肯定地喊道:“哈迪斯,爱神之箭彻底从你心脏里移除了。”
赫尔墨斯举起权杖,降下清醒之力,这是从阿波罗那里薅来的。
“你——”
他一字一句打醒为爱发疯的冥王。
“不爱泊瑟芬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这个末世般的喧闹世界寂静了一瞬。
赫尔墨斯终于抓到机会,快速地说:“爱神之箭消失后,你会有短暂的不适应,也会顺着惯性没有意识到爱意已经消失。你只要停下冷静下来,死亡的权责很快就会将这部分后遗症消除的。”
这本来是厄洛斯的工作,来解决中箭者的后遗症。
可是那个不靠谱的小爱神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赫尔墨斯只好冒着被打碎的风险,全力来抹除这根箭最后那一丝力量。只要用提醒得当,中间的当事人很快就能脱离这份虚假的爱情。
他看到哈迪斯没有继续发疯,才松一口气。
解决了哈迪斯的后遗症,还要去安抚赫拉的情绪,让她别死扎宙斯的心口了,看着都疼得一抽一抽的。
他再次觉得自己就是惹人嫌,啥事都得管的老妈子。
赫尔墨斯催促哈迪斯,“你可以将手收回来,恢复你的理智……”
话语还没有完,他就看到哈迪斯转过头来看他,他的皮肤在力量的拉扯下,白到接近透明,黑色的眼睛如沉在冰水里的墨,浑浊晕染开的全是偏执入骨的情感,那些浓烈的黑色液体不断往眼角下流,悲伤而惊悚。
“赫尔墨斯,你以为厄洛斯那半残废的力量能操控我什么?”
哈迪斯每句话都像是从心肺里掏出来的,张口就是压抑不住的气喘声。
“他那把孱弱的破箭,在我眼里没有任何用处,消失与不消失都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如此确定,他心里涌上来的真实爱意,早已经将爱神之箭的力量冲刷走。
那把孩子家家把戏的短箭不过是个点火的火星。
如果他内心荒芜如石头地,怎么可能点燃。
他跟泊瑟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爱她的每一刻,到后来碰触所产生的每一场燎原大火,都是他内心的荒野自燃而起的感情。
“没有后遗症,与箭无关。”
哪怕记忆碎乱得聚集不成一个完整的片段,命运相缠的线被割断了,本能都在用尽一切告诉他这个事实。
全是真实的爱意,也许在船上见到她,或者更早的时候,他亲自将她从泥土里抱出来,她沉睡的灵魂落了一颗石榴籽给他。
那是他出生后,第一次碰触到的,最珍贵柔软之物。
爱意的种子,也许就在那时种在他的灵魂深处,等待着再次重逢,能发芽生根,把这份感情开满他整个世界。
这些话与其说是跟赫尔墨斯说,不如是最后的孤掷一注,在对泊瑟芬告白。
哈迪斯的手一直往前,如果不能跟随在她身边,还不如灵魂就这样撕碎在她离开的路上。
指尖突然碰触到了实物,那是一片柔软纤细的叶子,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中生长出来的希望,哈迪斯的手指被这片叶子缠绕住。
叶子后是一根很长,很脆弱的叶茎,那是石榴伸出来的手。
石榴树在生机与死亡结合的瞬间,就在哈迪斯极度的渴望下,凝聚出了永不分开的爱情契约。
而他们的孩子只是顺应本能,感应到父母的猛烈的爱情,而将石榴当作自己的栖身之所。
孩子的第一个神权责任,就是哈迪斯与泊瑟芬永远结合的连接之锁。
哪怕冒着毁灭的风险,它也在这种危险的时刻,凝聚出自己的全部神力,长出生与死的桥梁,渴望让分离的父母能重新相遇。
在叶子的缠绕下,哈迪斯的手指终于能碰到泊瑟芬的脸颊。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明明只是碰到灵魂,却像是碰到她沉睡后的皮肤温度。
哈迪斯甚至都不敢用力,只是慢慢的,缠绕着孩子给叶子桥梁,将整只手抚摸上泊瑟芬的脸。
沉睡的她像是感受到什么,轻蹭了蹭他的手,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来。
哈迪斯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
然后她的灵魂化开了,在海浪中,化为一片泡沫的虚影,消失在哈迪斯的手中。
石榴的力量太过弱小,它还只是个婴儿,无法生长出真正结实的通道,能让哈迪斯的手指碰到泊瑟芬一小会,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石榴长出来的所有叶子裂开,也全部消失了。
海水的影子退走,天空恢复正常,透明的屏障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泊瑟芬走了,留下了哈迪斯。

哗——哗——
耳边传来风刮麦穗的噪音, 从遥远的地方,一茬一茬地响着,她在这些混乱嘈杂的声音中, 疲惫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的亮的, 碎的,散开的,像是麦穗粒被风吹到眼皮上,沾到眼球里,疼得只想闭上。
可是她发现这个最本能的动作,却困难得可怕,连呼吸……呼吸……
刚想到呼吸,窒息感铺天盖地就涌过来, 带着冰冷的水汽扎入她的肺部。
任何生物都拥有的求生能力,被猛烈拉扯出来,她终于意识到眼前一切的景象不是什么麦穗田。
而是水,无止境波涌着的水,水里的碎麦是泛在水面上起伏的阳光, 风刮的声音是水在潮动。
掉到水里了?
这个念头让她费尽全力想要搜寻回自己的四肢, 最先找回知觉的是手, 不顾一切挣开无处不在的涩力捆缚,探出的指尖扬起透明的水泡。
水泡中, 绿色薄小的叶子缠绕在手背上,在水与光中,有一种脆弱欲断的感觉。
石榴叶?
连思索的时间都不用, 她立刻知道这个植物的名字, 然后才是奇怪怎么那么笃定。
疑惑刚出现, 头顶上的碎光被一声沉闷轰破开, 接着是一道道黑影朝着她靠过来。
她被那些黑影拉住了漂浮着的身体,不断往上游动,混乱的动作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都让她的脑子跟知觉迟滞得可怕。
一只手突然重重托着她的脸,指甲挨着她的皮肤,细微的痛感触电般出现,连带着的是她所有的感知,耳边的嘈杂清晰起来,有人在大叫,用她不熟悉的语言喊着什么。
眼睛也恢复了清晰的视觉,水泡过去的世界,是炽白的光亮。恍惚地看着好几只手连拉带拽,将她拖上一艘红色的现代救生艇,陌生的几个人继续喊她。
他们的表情跟语气似乎在问她是谁?
她是……谁呢?
这个问题如所有答案的开头,让她寻回了一些思考能力,好像……旅游?
去哪里旅游……
然后呢,她落水了?
有人在拍着她的脸,让她清醒点,又似乎在催促她回答什么。
微麻的感觉从脸颊传来,她张了张嘴,含着海潮味的空气进入到口腔,她费力地回忆着自己是谁,是……
尖锐的疼痛突如其来,她身体抽搐了几下,脑子突然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人类的躯体过于脆弱,承受不起……记忆。
只要停止思考,疼痛就能停止。
她却跟谁较劲上,咬着牙试着继续回忆。有人立刻掐着她的下颌,扣着她的嘴,有人按压她的腹部,似乎怕她出问题。
在这片混乱无比的嘈杂中,被打乱了回忆过程的她,意识不清地呢喃出一个名字。
“泊……梁又……梁又绿。”
耳边还在回响着的潮水声变得平缓,好像刚才她听到的是两个世界交叠的噪音,现在消失了一半声音,整个世界就宁静了。
她没有发现,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手指上无人看到脆绿色石榴叶枯萎消失了。
毕业后第一次独自跟团旅游,跟着导游在意大利一些景点走马观花晃了一圈后,又跟着上了要去西西里的渡轮。
结果在甲板上脚一滑直接落入水里,在失踪了几个钟头后,被救生艇跟救生人员找到捞起来。
从异国他乡的医院里醒来的梁又绿,被动接收到的就是这种信息,为什么是被动,因为她醒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就连导游跟导游助理,还有同团几个相处不久的同团旅游者来看她。
不管是叫她的名字,还是跟她聊天,她都感到非常陌生。
这种陌生不是没有经历过的陌生,而是太久没有见过的生疏感,好像脑子也被水淹坏了一半,不止身体反应变迟钝,连带记忆也出了些毛病。
不然为什么当有人叫她的名字时,她都会迟疑一下,似乎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听过。
更可怕的是,这个睁开眼就是整齐洁白的天花板,各种电器,床或者瓷砖地面,都让她有一种怪异的不自然感。
不该是这个模样,又该是这个模样。
难道这些玩意她都没见过,才会产生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也不对啊,她又不是长期居住在哪个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些现代玩意有隔阂才对。
这种间歇性清醒,长期性懵逼的状态,让她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都开始无措起来。
直到在她看到自己父母急吼吼以最快的速度坐飞机赶来,将她紧紧抱入怀里,揉脸摸头哭哭啼啼表示自己的担忧时,所有麻木迟缓的感觉,在紧贴着母亲胸口,倾听着一声一声急促的心跳声,才彻底苏醒过来。
怀念的、欣喜的、感激的、脆弱的、委屈的、一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情绪,从她苍白的心灵里喷涌出来。
她就像是一个拿错地图的迷路孩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寻到正确的道路般,反手紧紧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家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回家了,她回家了。
这个事实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但是满足感后,却是一阵无底洞般的空虚,她似乎丢了什么。
是行李吗?还是她旅游不离身,当作纪念一路经历的旅游手帐?
接下去的事情过得很快,出院办理,回国安排,与旅游团沟通意外赔偿与保险赔付事宜,都是家人在办理。
梁又绿觉得自己自从进了一脑子水后,经手的每一件不陌生的事情,都跟几百年没做过一样,连怎么坐飞机都忘得差不多。
难道是泡水太久,脑子缺氧变痴呆了?
上了飞机,直到飞机起飞了,坐在她旁边的母亲,才略微松开紧握着她的手。
她担忧地说:“没事的,我们回去再去检查一下,别担心。”
梁又绿立刻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还是私底下揉着脸练习了一阵子才变自然。
她睡醒后才发现自己不止世界变陌生了,连脸都僵了,做什么表情都不太好使,幸好练习一阵子发现是能恢复的。
下了飞机,等候拿行李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
梁又绿回头,发现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先生,他有些担心问:“没事吧,小姑娘。”
梁又绿这几天听这句话都听惯了,回复不用过脑自然而然就出来,“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谢谢关心。”
说完,才一阵恍惚,这是谁来着?模糊的过往经历如涂上厚重的泥层,回忆成为一个困难的任务。
她还在费力拨拉那堆跟破铜烂铁差不多的记忆时,对方已经拿出一本书,说了句:
“这是在渡轮上,我说要送给你的书,对没有基础的读者比较友好。要是你出去看海的时候我阻止一下,你也不会落水。”
老先生有些愧疚地叹息了一下,将书递给她。
梁又绿终于想起来,一个名字就脱口而出:“特里纳克里亚。”
明明是拗口而难记的一个名字,却比她自己的名字还来得有熟悉感,说完她才愣住,不太理解这份理所当然的熟稔是从哪里来的。
老先生,也就是同团的古希腊史老教授欣慰笑了下,“拉着你一路听我的唠唠叨叨,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住我啰嗦的东西。”
毕竟不是谁都对希腊史有兴趣,还是在旅行过程中枯燥无味的过渡聊天,更不期待同行人能记得多少自己说过的话。
梁又绿也疑惑自己别的不记得,怎么就光记得这些,而且不止特里纳克里亚,更多细碎的关于地中海的知识浮现出来。
阿卡德语、细颈香水瓶、墓葬礼仪与陪葬品名单……
梁又绿不太理解这么多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是从哪里出现的。
难道是跟老先生同行的时候,听他讲过?
她没有发现自己想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翠绿的石榴叶子,若隐若现出现在她的发丝里。
在飞机场逗留的时候很短,她很快就跟随父母回去,带着老教授给她的《世界文明史-希腊的生活》,书里还夹着对方的联系电话。
回国后,生活又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先是去医院折腾来回折腾检查了几趟,也没有检查出什么,最后定性也只是惊吓过度造成的心理障碍。
随着回家的日子久了,她的各种怪异的症状在家人的关心下,一日一日好转起来。
陌生感也在不断减少,出门也不会因为看到汽车而盯着看不放,一脸不习惯的样子。
知道的她是落水后遗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穿越远古时代几千年,刚刚才回家。
身体状态恢复,又能吃能蹦能折腾自家的狗后,她终于在老父老母欣慰的眼神中,健健康康地制作简历,为自己的人生开启新的旅程,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好好赚钱养自己。
要说这趟旅程落下最大的一个后遗症,就是看到希腊史头就痛,物理上的痛。
她闲暇时,想起了老教授送的书,顺手拿起来看。
没想到才翻开几页,看到爱情海群岛如宝石般美丽这些文字片段,大片爱琴海的色块就飞掠过眼前,鲜花与鱼虾挂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上方,海水的色彩飞溅而起。
伴随这些碎片画面而来的是,疼得活似要被凿开的头,再努力想得更深入,那股痛苦从头就会开始延伸到身体各部。
痛到每片皮肤都在开裂般,手脚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她立刻手脚颤抖,费力将这本书塞回书架里。难道她是在墨西拿海峡落水后,得了心理创伤,连看个有关地中海历史的书都受不了?
要不,以后别看了。
这个念头浮现后,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连吐气都觉得胸骨疼的梁又绿,才跟摆脱什么诅咒一样,浑身轻松起来,刚才出现的记忆片段又快速消退,重新尘封起来。
轻松后,她感受到的不是舒服,而是熟悉的空虚感。
这种空虚如深渊,每次呼吸,深渊都跟起了一场飓风,空洞洞地回响着什么。
悲伤随即而来,她艰难地控制呼吸的频率。可是却没法子控制这种莫名的难过。
她是不是失去了什么?
她应该是失去了什么?
不然不该这么痛苦,丢的不止是行李,还有什么呢?
梁又绿想不起来,又加上模糊的记忆已经清晰。
不管是时间还是过往的经历都是连贯的,她的人生线条确实没有断裂过。
至于在外国旅游的时候,除了落水,也没有遇到什么影响一生的大事。
所有的异样,只能暂时归于落水后遗症,努力用生活的忙碌来压制这种凶残的空虚感。
大半年的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了,她从一个实习生顺利地成为一名白领正式工。
她发现自己处理事务的能力,从入职开始就没有生涩过。新人经历过坑洼她都没有踩到,刚入职就跟十年老油条一样,满脸写着专业社畜几个大字。
奇怪,她为什么对处理各种事务这么得心应手,这些事也没有干过,就是自然而然看一眼,上个手立刻就熟了。
她是什么时候将自己锻炼得如此适应各种工作的,难道她是天赋异禀打工者?
完全不想要这种天赋,给点当老板的天赋多好。
工作再忙碌,总有闲下来的时候。梁又绿一旦有空,就开始挠心挠肺地难受,躺下更是翻来翻去地纠结。
失眠成为她这半年来的生活主题,难得睡着,梦境也是诡异。她在一片虚空的荒土上不断走着,耳边回荡着无数的噪音,他们似乎在呼唤同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呢?
每次想要听清楚,她就头疼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本来在梦里走了一夜路,人就累,还要受到头疼的折磨,梁又绿每次从床上爬起来都是死里逃生了一回。
这种不自然的生活状态,当然逃不过家人的火眼金睛。
母亲一脸担心地捧着她的脸说:“是中邪了吧,绿宝,你不会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吧,妈已经给寺庙捐了一个大红包,这周寺庙里的大师就来给你的脑子开光。做了亏心事咱也不用怕,鬼敲门你别开就行。”
梁又绿一脸淡定:“别叫绿宝,我长大了,小时候绰号就该埋葬在狗一样的童年里。”
给脑子开光是什么仪式,听着就诡异。不对,她能做什么亏心事,她从小到大都是捡到一分钱就给警察叔叔的好孩子。
父亲也一脸语重心长地将双手搭着她肩膀,“如果不是心理问题,就是你落水后泡水太久了,我又联系上xxx医院脑科的医生,周末我带你去看看,绿宝。”
梁又绿一脸阴郁:“别叫绿宝,叫泊……薄……啥来?”
她怎么突然忘了自己叫什么?
老爸叹息:“你傻了也不用担心,只要爸爸活着就少不了你一口吃的,傻宝。”
梁又绿奋力挣扎:“我还没有傻,你不用提前给我取绰号。”
老妈一锤定音:“傻宝蛮好听的。”
梁又绿:“……”
她的名字本来就不吉利,又绿又绿的头顶一片草原。为什么给她取名的这两位,还能取出更难听的名来。
跟家人进行过「良好沟通」后,心情总能好一阵子,也只是一阵子。
就连一起从校园出来的好朋友,也掐着她的脸担心问:“小又,你跟我在一起怎么跟丢了魂一样,是不是失恋了?”
是不是失恋了……
这句话不知道碍到她的眼睛什么事,眼泪唰地就往下落。
梁又绿张嘴连忙说没有,眼里的泪水就冒得更凶,五官简直跟上了战场各打各打的,都不听指挥。
梁又绿的嘴在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我真没有谈过恋爱,我初恋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边说,眼泪掉更凶了。
朋友叹息,然后给她一个拥抱。
梁又绿刚感受到温暖,就听到她说:“被甩了不是还有我嘛,我跟你一起去玩游乐园的碰碰车,很快就开心了。”
得,越抹越黑了。
不过她跟朋友倒是约好了,这个周日去游乐园玩。梁又绿其实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但是能让自己忙碌起来就是好事。
天气晴气温冷,她穿上厚实的牛仔裤跟灰色外套,骑上共享单车就到了游乐园。
然后她双手插兜就往游乐园门口站着,等到约定时间差不多了,才发现手机微信里朋友老早就通知,有事没法来。
热闹的游乐园,新装饰上的鲜花气球背景主题,到处都是拿着玫瑰花,相约来回味童年滋味的「214」情侣。
梁又绿站在大门口,才意识到自己选了个屠狗日,她形单影只地买了票,面无表情地进入碰碰车领域,开车撞开了不少爱侣的车。
绝对不是看别人眼热,纯粹善良。
情侣总要来点磨难才能体现深情永存,真爱永恒的珍贵来,今天就由她来当这个给他们磨难的好心人。
碰碰车玩腻了,梁又绿买了个七彩冰淇淋,迎着没有暖度的余晖四处晃悠,打算走累了就回家,天也差不多要黑了。
路过摩天轮的时候,梁又绿不知道为什么愣是挪不动脚。等到回过神来,她已经独自一个人在摩天轮里,拿着开始融化的冰淇淋,坐着孤单的车厢。
梁又绿拿着小勺子,面无表情地挖着剩下的冰淇淋吃着,总觉得这个场景哪里都别扭,舌尖的甜味蔓延开,一点点化为苦涩。
不止脑子出现问题,心情随时骤变,连味觉也要变了。
梁又绿实在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吃东西,将冰淇淋盒子放到手边,伸手撑着脸。
疲惫感一日一日增加,那种失去什么的恐慌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而是如无孔不入的空气,每次呼吸都会出现。
人的呼吸频率多少,她想要寻找什么,却不知道找什么的茫然就增加多少。
“到底失去什么?”她轻声呢喃,日复一日问自己。
应该是忘了什么?
可是忘记什么呢?
这个问题逼得她不得安宁,比实在的身体痛苦都要来得难受。她每次要找寻答案,就如枪抵着头,一枪一枪地往里面打,击穿了她所有无能的努力。
梁又绿揉了揉脸,算了,生活这么幸福,这种莫名其妙的痛苦会消失的,她跟这种感觉较劲得那么认真干什么。
【泊瑟芬……】
耳边传来一声轻风般的叫唤。
遥远又古老的语言,从不知名的方向,穿过无数的岁月如一枚蒲公英的种子,落到她耳朵里。
这个声音太轻了,轻到听到的人只是一愣,刚要侧耳听清楚,就又消失在虚空里。
梁又绿并没有听清楚什么,只是回应已经本能出口,“嗯?”
翠绿色的石榴叶子,从枯萎纤细的枝叶里重新绽开,虚幻的绿色影子也出现在梁又绿的头发里。
沉寂在断裂的桥梁中间的石榴抬起叶子,“我找到她具体的位置了。”
铺天盖地的黑雾立刻涌来,雾气里一个高大的影子若隐若现。
石榴的叶子四处蔓延在雾气里,并没有遭受到攻击,“她在思念你,可是这种思念的力量太过薄弱,我无法用这种力量构建两个世界的通道,我需要更强大,更清晰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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