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身体,不是「我」的身体,要将自己塞入德墨忒尔的身体里,还不如直接魂飞魄散算了。
德墨忒尔去沉默起来,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回答。
泊瑟芬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保持按住她的姿势,忍着身体碎裂的疼痛,她眼神也逐渐冷冽起来,“你身上都是黑暗的诅咒气息。”
鲜花再多,香气再遮盖鼻子,鲜果再碎,味道再清新,也无法让泊瑟芬忽略这个女人身上浓重的腐朽味。
这个味道她不陌生,偶尔会在死神身上闻到过,或者摸到过一些死亡泥板也给她同样的触感。
泊瑟芬不细看还好,跟对方贴得太近,迫不得已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就无法避免地看到她皮肤下,那些缠绕的阴冷气息,如蛆虫蠕动,让她头皮发麻。
要不是脑子死死拉着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站起来,泊瑟芬早就往后蹦开好几米远离她。
德墨忒尔抱住她的腰轻声说:“我被哈迪斯诅咒了,他与我同为你的信徒,想要竭尽全力将你拉入冥府,将属于大地的信仰都握在自己手里,摆脱即将沉睡的命运。
只要你选择了他,你的生机也会带上死亡的气息,只有我才能让你的力量永远纯洁芬芳。你选择我,就能摆脱他。”
这么直白粗暴的挑拨离间,泊瑟芬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但凡宫斗剧多看两部,也不至于用出这么粗劣的计谋。还纯洁芬芳,这家伙当自己是洗洁精在世吗?
而她身后的黑影听到这话,却快速看向泊瑟芬,她对于神的规则不太熟悉,德墨忒尔的话藏着毒针,只要泊瑟芬回答,那么选择就会成为现实。
她会选择德墨忒尔留在喜爱的大地上,还是……选择谁,都无法阻止他跟随她的步伐。
黑色的影子变得更瘦了,他望着泊瑟芬浅黄的的头发一会,才掂量一下手里的剑,破碎的灵魂力量不够稳定,厚颜无耻的农神又死死抱着泊瑟芬当挡箭牌,力气不能错一分,不然会伤到泊瑟芬。
泊瑟芬有些什么不解地凝起眉头,似乎感受到某种让人痛苦的压力,从农神充满占有欲的怀抱里传来。
这种压力让她精神高度紧张,有什么声音终于通过层层屏障进入到耳朵里,如碰到暗礁的海浪,轰的砸出庞大的水花。
泊瑟芬被这些声音撞到脑壳疼,缓了好一会,才压着嗓子慢慢问:“你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我听到它们在哭。”
不等对方回答,泊瑟芬又一字一字强调,“不是冥府,不是哈迪斯,这些黑色的气息是从你的骨头里。特别是你的肚子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
终于掂量好力气的影子,找准一个角度后,就维持不动,等待泊瑟芬审问完。
德墨忒尔的嘴唇剧烈抖动了好几次,终于压抑下被主神审问就必须回答的冲动。
泊瑟芬掐着她肩膀的手指却开始抖动起来,她弯身更接近农神。那种痛苦的声音,像是从这个满身污秽的神明的骨头内敲出来,最终都汇集在她的子宫里互相蚕食。
终于听清楚了几句的泊瑟芬忍着极度的怒意,呼吸都停顿了几秒,胸口闷痛得要爆炸。
好不容易她终于将这口闷气长叹出来,以为会带出冒着火星的嘶哑,却发现更多的是憋气过度的虚弱。
“你用活人祭祀来滋养你的肚子里的肉,又用纯洁的灵魂来塑造肚子那团玩意的骨头。”
泊瑟芬说到这些恶心的行径的时候,终于从庞大细碎的记忆里,翻出来那些癫狂的歌舞画面。
在祭祀舞者的脚下,是无数惨死在祭坛前的尸体残肢。
要剁碎了,才更容易在祭坛里燃烧。
德墨忒尔理解她的怒气,“血肉残肢确实脏乱不堪,也污染了你神像前的台阶。但是我亲自主持祭礼,确保祭司们没有将一丝血气溅到你神像上。”
泊瑟芬的力量是纯洁柔软的,非常不喜欢血腥味。
知道自己的祭坛有很多人类的血肯定会生气,这也是她刚才避而不答的原因。
泊瑟芬:“……”
她无语的表情甚至呈现出一种「这个世界怎么了」的绝望。
德墨忒尔以为她的解释太粗略了,才没有得到她的原谅,说得更急切,“血肉与灵魂凝结的身体虽然还在我肚子里争吵,但是只要你的灵魂进入,他们都会屈服你的力量而安静下去,彻底融为你的一部分。”
泊瑟芬一下就被丢入冰冷的雪水里,四肢百骸都被阻断了血液流通,又在下一瞬间被投入岩浆,到处都迸溅开沸腾的血花。
“它们……他们还是活着的?”
德墨忒尔:“活着的血肉与灵魂才能保持新鲜,也能维持宙斯那块力量强大的血肉的活力。”
泊瑟芬很想让她不要说了,她的每一句都化为利刃,能将她的脖子一寸寸割开,再撒盐搅拌搅拌。
虽然不是她干的,可是德墨忒尔一脸「我是为了你」的表情,让她都恨不得掐死自己。怎么不早点清醒,把这个辣鸡给剁了。
德墨忒尔似乎在泊瑟芬的眼里看到什么,睁大的眼瞳里,又倒影出一抹纯粹的黑色,不是她身后的哈迪斯影子。
而是……泊瑟芬的发色。
颜色的改变,代表泊瑟芬选择来自冥府的信徒,也代表她要抛弃她。
德墨忒尔眼瞳的颜色立刻爆发出灿烂的金色,强烈的不安让她彻底疯狂,用尽了所有力量站起来,挣脱开了泊瑟芬的手指。
可是下一秒,清晰的割裂声响起来。
是刀刃穿过皮肤血肉,又转了一圈抽回的声音。刀尖抽到一半,狠绝地再次捅回去。
残忍,不容挣脱,要命的攻击。是死神惯用的手法。
刚以为自己挣脱开泊瑟芬的束缚,有了吞噬泊瑟芬资格的农神一脸茫然。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下,那个伤口在持续扩大,剧痛也随即而来。
然后她看到泊瑟芬望着她的眼神,无比的陌生寒冷。
对德墨忒尔来说,永远乖巧地团在她怀里沉睡的主神,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温柔与光明。
泊瑟芬的举动却告诉她,她被扔开了,被厌弃了。所有活下去的信念都在塌陷,日夜忍受痛苦诅咒的女神崩溃地嚎叫起来。
这种痛苦的叫喊,让四周都惊醒过来,充满幸福表情的信徒也开始扭曲地抱着脸吼叫着。
泊瑟芬在这堆神经病中,显得非常冷漠。
她手里的短剑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而锋利,刀刃往下,毫不犹豫刚要划开德墨忒尔的身体,放出那些在痛哭的灵魂,一道黑色的影子先一步切开了肚皮。
无数的人类灵魂飞出来,还有一堆白色的灵魂,那是黄金时代死亡后幸福游荡在大地上,守护人类的快乐精灵。
因为要尽量与光明的力量贴合,被吞噬的都是美好心灵的人类,与无害善良的亡魂。
泊瑟芬在白色的光芒中,看到流水般的黑暗在空中划过,刚才浅黄色的头发全部被染成纯粹的黑色。
泊瑟芬满头黑发,眼瞳也黑得几乎不透光,她手持短剑,站在抱着肚子重新跪下的农神身边,毫无怜悯也没有动容。
如一个最合格的冥神站在这里。
当头发与眼瞳的颜色彻底被改变的时候,代表她驱赶了神庙里代表大地的信徒,放弃了麦穗。
而选择黑暗,坐在冥府王座上的哈迪斯。从此给予生机的信仰之力,会自动流向冥王。
而逃出桎梏的灵魂们纷纷穿过黄金的虚影,城市的墙壁开始粉碎,一条平整的道路出现在泊瑟芬的脚下。
命运的屋宇,就在不远之处。
黄金时代最后的虚影消散开的声音是哀鸣的, 带着末日的悲凉。
这种声音惊醒了无数的神明,让自然间的宁芙也惊慌地流起眼泪来。
这些与植物、大地、河流息息相关的精灵神明们,仰望着那片崩塌的废墟, 消散在气空中, 他们都倾听到种子沉入黑暗,不再专属于大地之上的消息。
如果冥神贪婪,种子神也不再怜悯他们,那么大地以后将一片荒芜,宁芙也会面对着没生命的山林植物而一群接着一群死去。
他们惊慌四散,踩坏了供奉的祭品与美丽的鲜花,宛如世界末日。
闲着无聊喝太多神饮而昏昏欲睡的宙斯,轻睁开眼, 金色的光晕在眼瞳深处流转,这是外溢的信仰之力。
巨大的雄鹰乖顺地立于一侧,正在给他倒酒的伽倪墨得斯靠在金座边已经睡了,手里的酒壶侧翻在脚边。
青春的甜水滑过了青铜的地面,无数的瓜果鲜花顺着神的饮品一路堆叠起来。
宙斯带着懒意的眼神, 透过层层云雾, 看到那座困住泊瑟芬的黄金城市, 化为飞起的尘雾。
而德墨忒尔正伸手抓着她主神的衣袍,苦苦哀求她的原谅, 想要重新获得那份昔日的垂怜与荣光。
宙斯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只觉得困惑。
本来该十拿九稳的计谋,就这样一条条作废掉, 这对宙斯来说甚至算得上新鲜,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谋划失败的紧张感。
他最紧张的时刻, 应该是年轻没有经验, 却要独自面对上一代的掌控者,也是就是自己的父亲,并亲自从他手里抢夺指挥权。
再后来他在墨提斯的帮助下,几乎没有出现过谋划失败的时候,连吞噬墨提斯也熟稔无比,心跳节奏都没有快几下。
宙斯将自己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随手放到伽倪墨得斯身边后站起来。
雄鹰立刻跳到他的肩头,高大雄伟的神王神态谈定,脚步闲适,他招来了自己的马车,打算直接飞到泊瑟芬身边,寻找她的孩子。
喝太多神饮,被甜美的梦乡俘获了一瞬,导致错过了农神与种子神的会晤过程,没有亲眼看到孩子。
只有声音,他听到那个孩子凶狠地说了句,“滚开,背叛者。”
这让他立刻睁开眼,却依旧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自带隐形力量的小神明,让宙斯的寻找之路曲折了不少。
宙斯却不恼怒,也不着急。
只要泊瑟芬逃不脱这片大地,哪怕她最后在哈迪斯的守护下,回归冥府,可以让他彻底摆脱命运的操控,并且永远坐在神座上不下来的「珍宝」,获得的道路有曲折是很正常的事。
宙斯站上了马车,车轮轰鸣而起的时候,他的模样也快速改变起来。漂亮的长胡须消失露出光洁的下颌,深邃的眼眸清澈如水,俊美的脸孔线条变得更加柔和,身上所有的光芒消失,露出顺滑的亚麻白袍。
他此刻的气质有三分贴合阿波罗的温柔,轻易让人对他产生亲切感。更重要的是,他的脸竟然与哈迪斯有六七分相似。
这是他幻化出来,最接近泊瑟芬审美的样貌,他本身的模样要更加阳刚点。
战车将停留在她的身侧,宙斯也会用这副模样去诱哄她远离命运屋宇,来到他的车上,然后车子将会直接飞上奥林波斯的最顶峰。
顺便也跟自己的兄弟见见面,他跟哈迪斯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得到泊瑟芬的孩子后,也该跟哈迪斯谈论一下冥府的权力划分。
特别是塔尔塔罗斯的监牢里,关着太多不安定的巨神。
门锁却在哈迪斯的手里,得要回来才行。
宙斯刚下山,赫拉的孔雀就开了屏,上面的数百只眼睛发出冰冷的光芒,每只眼睛都是一块画面碎片,组合在一起就是宙斯的踪迹。
看着孔雀的赫拉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全知全能,令万物屈服的王,又打算装饰起自己优越无比的皮囊,去欺哄无家可归的少女。”
笑声里充满了狰狞的厌憎与不甘,握在手里的神权日益稀薄,让她不安到极点。
她现今的权力已经无法与宙斯相比,他一霹雳就能直接将她所居住的青铜屋所,劈成碎片。婚约的制度,成为最后能约束他的神力。
如果他如愿得到了一切,毁灭的就是她。
赫拉转身就前往阿佛洛狄忒的居所,重伤的美神异常虚弱,诱惑力却不减半分,随着厄洛斯的失踪与力量衰弱。
美丽的女神,得到了更多的爱情之力。
赫拉着迷她的美色与诱人冲动的力量,毫不犹豫地向前,伸手轻按住她的伤口,“亲爱的孩子,我有重要的心事要与你倾诉。”
美神看到赫拉,连笑都变得勉强,特别是自己身体还这么脆弱的时候。虽然她也能诱惑赫拉,可是这要时间。
赫拉的婚约神权,能给她带来更多清醒的可能性。
伤口被掐着,美神就决定放下架子,“赫拉,我会诚心为你效劳。我猜是与宙斯的事情让你又失去了理智,无益的愤恨蒙蔽你睿智的双目,就打算借用我的力量,诱使什么无辜的女子去看宙斯的真面目,好摧毁你那些脆弱的人类情敌。”
赫拉着迷摸了摸她的腰带,“你猜错了我的目的,我只是来借用你最极端,最粗暴,最让神发狂的??之力。无需你纯洁的爱情与美好的幻想,给我你最浪荡的一切,让我去征服宙斯吧,阿佛洛狄忒。”
阿佛洛狄忒的手指也摸上自己的腰带,五指穿过赫拉的指缝,慢慢紧扣,她慵懒的声音含着无限的爱意。
“当然,我的神后,我将你如你所愿,你要诱惑拉拢的神是这个世界最有力量的王者,请你一定要用尽你圣洁的美貌,去补救你们开始破裂的感情。”
这事情美神太熟悉了,让彼此怨恨的夫妇重归于好,而这份产生的感情会化为她的力量。
赫拉与宙斯不知道多久没有同床了,这两位神明的分量。哪怕只是亲吻拥抱产生的细微怜惜,都比一百一千个人类短命的爱情来得实在。
阿佛洛狄忒连忙将华丽的腰带,围系在她纤细的腰间,“不管你要做什么,它都能完成你一切企盼,特别是爱情方面。”
两个女神因为伊利翁战争的不同信仰而产生的矛盾,在给宙斯使绊子的机会前,都暂时放下一切不合,露出满意的笑容。
得到了爱情的助力后,赫拉透过孔雀的花纹之眼,看到一片虚幻的金色雾影中,命运的门扉已经向着种子神敞开。
另一片翎毛里,宙斯的马车悠闲得几乎走不动。各种美丽的海女神与他打招呼,吸引着这位花心的全能之父,放下正事与她们调情。
“可真是傲慢啊。”
似乎是觉得泊瑟芬不管跑到哪里,都能轻易追逐上去。太多次的胜利,让宙斯懈怠起来,对任何事情都不再有紧迫感。
赫拉坐在矮凳上,细致地给自己涂抹玫瑰的神膏,将芬芳虚假的爱意,揉入自己细腻的皮肤里。
又开始用金色的丝线给自己编织浓密的头发,华丽的装饰品流转着炫目的光彩,却遮盖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赫拉将自己往年轻了打扮,她严厉太久了,不老青春的容貌都被威严的刻薄拖累,无神会去欣赏她的美丽,只会赞叹她的冷酷与高傲。
穿上智慧女神编织的长裙,戴上熟桑金耳坠后,赫拉伸出手指摸向了倒影出宙斯那片孔雀翎羽,动作十足柔情。
“作为一位贤惠的妻子,我本该留在你建造的屋宇里,尽责辅助你成为这片大地天空最伟大的主宰。而你也将回馈我,你一半的权力与力量,这是你对我许下的诺言,我最爱的兄弟。”
手指慢慢攥紧,羽毛连同宙斯的一切都捏在掌心,一点点破碎。
赫拉低垂下睫毛,轻声细语起来,“我们的结合,转换了我的神权,让我从自然女神转为守护婚约的奴隶,这就是你带给我的爱情礼物。然后你又想破坏婚约,毁掉我仅剩的信仰祭坛。”
这是背叛。
这是耻辱。
这是要碾碎她的神格。
赫拉摊开手心,羽毛的碎块落到地上,她的鞋底踩上,“那也别怪我用恶意回报你。”
宙斯渴望吞噬泊瑟芬的孩子,而她,渴望吞噬宙斯。
仅仅美神的爱意还不够保险,赫拉又转身望着门口,很快修普诺斯脚步轻盈出现在门外。
他有些犹豫地在门外停顿了好一会,担心赫拉是来找他算账的。
毕竟农神搞到现在这个德行也有他一份功劳。
没想到赫拉根本没有废话,直接走出门,抓住他的衣领,踏上自己的轮车,又单手牵着缰绳,驭马飞驰出去。
修普诺斯一脸懵逼,他瞪大眼睛说:“赫拉,你为什么急切?”
难道又是去抓宙斯的奸?
赫拉冷冷看了他一眼,本该让人吓破胆的眼神,却让睡神目眩神迷起来,他察觉到不对连忙双手遮眼,他已经有了喜爱的雅典女子,本能排斥这份突如其来的爱慕。
睡神的怂包样让赫拉有些生气,她按着他的头,冷酷地说:“我需要你的能力,去让一个神明沉睡。”
让谁睡都得睡的修普诺斯,一听是自己熟练的业务范围立刻松一口气,可是松到一半又猛然噎住,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不会是……
“宙斯要去抓泊瑟芬,我要去阻止这场悲剧,你必须藏匿起来,等待时机让他松懈心神,进入梦乡。”
修普诺斯双手抱头,又来了又来了,这对凶残的夫妇为什么就逮着他一个祸害。
他偷偷低头往车子下看,直接跳下去能不能逃离赫拉的魔爪,残疾一段时间也好过被宙斯追杀。
上次他也帮过赫拉,让宙斯陷入睡眠一次。
后来不知道躲在自己母亲怀里多久,才逃过被宙斯撕成碎片吃下去的命运,实在不敢再重来一次。
“事后我许诺你,在我的城市里,给塔那都斯修建一座漂亮的神庙,每年固定给他举办一场热闹的祭典。”
睡神顿时沉默了,因为他兄弟的死亡污秽,大地哪个热闹的城市都拒绝设立他的祭坛,别说神庙,他的名字都跟消失了般。
这也加速了他兄弟的沉睡速度,睡神很担心哪天回冥府,就会看到死神凝固在某块黑铁石上,被刻瑞斯精灵的哀嚎声包围着。
信仰的力量,能让塔那都斯陪伴自己更久。
赫拉不再抓着睡神,而是面无表情继续赶路,她知道修普诺斯答应了暗算宙斯这份危险的工作。
冒着被宙斯干掉的风险,能为自己兄弟博得一个美好的前程,睡神肯定会认为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死神可能不想要这份荣耀,却不妨碍赫拉利用他们的兄弟情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玫瑰紫手指将现之时,会遇到前来寻找你的信徒与母亲,她给出了挽留的怀抱,你将做出二选一的选择。】
如果这是个游戏,那么此刻的泊瑟芬是那个伸手点下确认键的玩家。
她继续往前走,不接受重生诱惑,抛弃一切去获得一个新身份的选择。
更拒绝多一个疯批款的新妈。
这种重生,与谋杀她这个人没有什么两样。
她低头看着重伤的德墨忒尔,攥着短剑的手指紧到发麻。所有后知后觉情绪都涌上来,心跳开始狂跳着,一股火烧的疼痛清晰从皮肤上蔓延开,细微的伤痕在她的四肢上浮现出来,最终这种剧痛来到她的下腹处。
这是一种陌生至极的痛楚,她往后踉跄几步,靠在墙壁边弯着腰轻声吸着气,眼神却依旧警惕无比地盯着瘫倒在地上的农神。
看着对方美丽的脸,被黑色的诅咒侵蚀,金色的发丝也一截一截断裂,落到地上成为没有麦种的稻草。她挣扎着,不断伸出弯曲着的手指,要去触碰泊瑟芬的衣角。
泊瑟芬发现她也捂着被划开的腹部,疼的地方跟她一样。
——这是神与信徒之间的联系,代表神与信徒已经开始融合,连痛感也会互相影响。
这个念头从那些杂碎得可怕的记忆中冒出来,泊瑟芬头也开始痛了。她伸手捂着额头,脸色白到吓人。因为融合的缘故,切割开两个人的关系,她也会受到伤害。
这个身体……快要崩溃了。
泊瑟芬哆嗦着手指,探入袋子里翻找阿波罗给的药瓶子。
一朵花落到她的肩头上,接着花蔓延出柔软的花枝,快速挤压编织成一只白皙的手。没有温度的指尖,终于碰到她的身体。
泊瑟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整个人就被身后那个带着植物涩冷味的怀抱困住,而翻找不出的药瓶子早已经被捏碎,药水凝聚成珠子虚浮在一只新生的手掌上。
确定了药没有危害性,珠子才重新躺回掌心,化为一汪水。
泊瑟芬没有回头,她看着自己前面的影子,从植物缠绕成人形开始,阳光就将这一幕忠实记录在地面上。
最终扭曲的影子定型,熟悉到可怕的轮廓。
哪怕植物构造而成的身体是陌生气息,泊瑟芬光凭个影子都能轻易看出来是谁。
她转过头去,看到哈迪斯的脸,植物还在他的五官上轻微浮动着,修补一些模糊的细节。
俊美的脸孔上,时不时出现不自然的抽动,明明是很荒诞惊悚的一幕,泊瑟芬强装冷漠的表情却瞬间软化下去,她声音轻颤:“哈迪斯。”
这声呼唤,更像是开闸的钥匙,哗的一声,所有不安的痛苦化为了归家的安心。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去问他为什么突然出现,也不再恐惧被他追逐上直接被拉下冥府的后果。
只有疲惫不堪的灵魂,寻到最安心的居所的松懈,所有戒备与冰冷的外壳都轰然倒塌,剩下的是满地渴望与他亲近的灰烬。
声带还没有编造完成的哈迪斯,将自己的手递到她的唇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催促她喝下去,却只发出无意义的气音。
泊瑟芬伸出手,轻柔抚摸着他的手背,指甲轻蹭着手背凸出的地方,亲密至极的爱抚,宛如指腹的亲吻。
甚至能轻易感受到他每一寸手部肌肉的变化,因她的贴近而产生的各种细微的美好反馈。
这一刻的她产生一股浓重的厌倦感,她讨厌流浪般的逃亡生活,在满地阳光的土地上,如无家可归的动物,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思念这个东西,真是无声又霸道。她看到哈迪斯的时候,感动得都想哭出来。
泊瑟芬低头,亲吻一样地喝下他递过来的药水。
药效不如之前快速起作用,泊瑟芬喝完后,握住哈迪斯的手,沉默了一会,所有极致的感情压缩到最后,只剩下一句最简单的话语。
“对不起。”
对不起,她离开他。也对不起,她无能为力的别无选择。
哈迪斯深邃黑眸认真无比凝视她,所有的感情就比任何一次攻击都猛烈,愧疚是其中最尖锐的武器,直接扎到胸腔里。
这种感觉不好受,哈迪斯是个不太会处理情绪的神,他顺从本能的动作,是快速将她抱到怀里,勒得严严实实。
企图将她的不开心抱走。
黑色的雾气也顺着她脚踝上的蛇往上,开始治愈她身体的伤痕,却发现身体的崩溃朝着无法逆转的方向走去。
哈迪斯用只有一半的声带,困难含糊说:“回去,我给你弄个新的身体。”
泊瑟芬很想说,这是她最后的身体,一旦脱离,灵魂就直接回家去。
最后她只是叹息一下:“你是想再找个尸体,还是……也想将我生下来。”
对这里的神的节操毫无信心,泊瑟芬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哈迪斯摇头,如实说:“我的心里装了最多对你的爱意,掏出来给你做新的血肉,不会出现排斥的反应,以后还可以用纯净的信仰力给你凝造出更完美的身体,不过需要时间。”
德墨忒尔是走了极端,想要彻底掌握她的一切才会选择这种方法。
泊瑟芬:“……”
这是一份含黑量十足的告白了吧。
为什么他永远能用最面无表情的无辜脸,说着最恐怖的情话。
“不想回去吗?”她的迟疑被轻易捕捉到,紧张的神明更加贴近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炙热起来。
他的眼神也渐渐化出某种让人不安的凶狠与不顾一切的占有欲。
他像是被抛弃过的狗,只想逮着自己的主人不放,生怕再次被扔掉。
终于确定了什么,泊瑟芬笑了笑,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隐藏真话的本事能强到这种地步,说话的时候,心情竟然异常平静。
“哈迪斯,等我去拜访一下命运女神后,不管得到什么答案就跟你回冥府。”
这真实的谎言,真实的是想要跟他回冥府的情绪,谎言是不管结果是什么,离别都是注定的。
她再次与他十指紧扣,给他虚假的安全感。
“你也可以送我去,然后……再一起回家。”
就在刚才,她选择将短剑捅入德墨忒尔的肚子里的时候,疯狂的爱意如长着獠牙的巨兽,在她面前猛扑过来,要将她吞噬殆尽。
紧接着的是就是哈迪斯出现在她的身后,她抛弃了农神,选择了冥府。
这份选择,让哈迪斯有力量出现在大地上的同时,也让泊瑟芬窥探到了自己仅剩下的信徒的部分内心。
在看到他溢出的爱意情绪后——他能感受她的情绪起伏,这个认知无比清晰出现。
泊瑟芬终于知道不是自己面部表情丰富,只是因为他的心单方面跟她贴太近了。
如果不好好说谎,会一败涂地。
哈迪斯没有动弹,她打算去询问命运女神有没有拔箭的问题吧……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却不太确定,泊瑟芬内心深处所有的情绪都是破碎的,几丝不自然的紧张感刚要被他捕捉到。
无数爱意却温柔地出现,覆盖住了其余的情感。
这是突如其来的礼物,来自泊瑟芬对他轻柔的倾诉,她爱他,无数次地重复说着。
一切都不重要起来,哈迪斯也被她的温柔的甜水,浸泡成一个软乎乎心性的无用男人,有求必应成为他的必备技能。
化出的笔尖,画出了一只漂亮华丽的黄金鸟。还特意在鸟的羽毛上,点了无数彩虹般的宝石粉末,讨人喜欢的心态一览无遗。
连回头踹失败落水狗的狠劲都忘了,哈迪斯牵着泊瑟芬的手,直接上了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