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神话同人)春神之恋—— by漫空
漫空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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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鸟人不止会取名、唠嗑,还是只风暴怪?
船上的人也看到了风暴来袭,巨浪的白沫在漆黑的海面上,像死神挥起的刀刃,刃光飞速劈来。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迅猛,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巨楼高的水墙已经在眼前。
几个动作迅速的桡手连滚带爬跑到桅杆下,拼了命拽着索绳,手忙脚乱要放下风帆。
巨雷的轰鸣声随着浪头而来,扑上了右舷横梁。柔软的水流此刻变成黑色山石,带着泥石流般摧毁一切的恐怖重量,往桡手头顶上浇灌。
惨叫声随即而来,又被淹没在凶戾的海水中。
被数条亚麻绳紧紧牵着的四角帆毫无抵抗力地失控起来,桁木咯吱着开始碎裂,帆布霍然鼓涨得接近破开的边缘。
整艘搭在几十人的长木船,被失控的风帆拖着横转起来。
老祭祀一下就跌出去,泊瑟芬立刻伸手去抓他,咸水飞沫溅喷到眼睛上,让她的手指落了空,整个人也跟着重摔到湿漉的甲板上。
头磕到木板,嗡一声耳朵猛然安静下去,满目黑暗。
前仆后继涌上甲板的水流,砸头抽脸而来,泊瑟芬失去了几秒知觉后,身体又感受到痛苦。
耳里灌了盐水跟冷风,呼啸声在耳廓内尖叫,疼得她太阳穴上的头筋一直抽搐。
难道她的穿越之旅只有半天,而代价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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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暴风雨中的相遇
火山喷发的力量让“迅疾者”俄库珀忒不敢接近,它张开了翅膀如闪电般,穿过涌起的风浪,往火山主岛东北部的风神之岛掠去。
身为埃罗的姐妹,它的翅膀更加健壮用力,速度无人能及。这也是地下冥神赐予它“传令者”权职的原因。
海洋是天神之子波塞冬的领土,而它伺候的永生神灵们在地下,无法在海洋呼唤他们。
俄库珀忒落到风神岛上,高耸的山峰暴露在肆虐大雨中,水流淹没了满山谷的石头。
石头下是地母安静沉睡的躯干,古老的原始女神把宽广慈爱的神力铺到每一处土壤里。让无数的植物种子蜷缩里面,等待滋养的雨水带来神灵赐予的生命力,让它们生根发芽。
俄库珀忒来到生命力最贫瘠的一块山头上,用锋利的翅膀削碎了石头,无数巨大石块轰然落到大地上,沉睡的地母发出几丝颤抖的声响。
石头是盖亚的骨头,用来敲打土地,那回荡的声响能碰撞冥府铜门,引起地下神灵的注意。
冥王赋予给它翅膀的神职力量,能让石头落地的回音一直往下沉,穿破厌恶地下神的地母躯体,坠落到充满死亡气息的冥府,带去罪犯逃窜位置的消息。
这次从塔尔塔罗斯里,打开沉重的青铜门逃走的是堤丰。
那个长着一百条毒蛇脑袋,力大无穷打得无数奥林波斯神灵四处逃窜的反叛者,光是想一下就让它们无比恐惧。
哪怕是专门抓捕罪犯的报仇神,来了也应该无法抓住堤丰。
俄库珀忒传达好了消息,刚要张开翅膀离开这里。藏在火山深处的堤丰,发怒的力量让它簌簌发抖,它再也呆不住了。
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颤抖,无数的碎石像是感觉到恐惧的力量而不停晃动起来。
是报仇神来了?这么快。
俄库珀忒脑海里的疑惑刚闪过,地面噼啪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
幽深狭长的裂缝像微张开的口子,咕噜的闷响在地下不停拱起,裂缝越来越大。
深冷的也跟着黑雾渗出来,如粘稠的毒液,快速蔓延在生机勃勃的大地上。花卉、野草、动物、昆虫全部被转瞬卷入挤碎,化为死亡的尘埃。
俄库珀忒看清楚了被毒雾吞噬的生命,恐惧出现在它丑陋的鸟脸上。
来的不是报仇神三姐妹……
是死亡,死亡从冥府飞驰出来了。
大地的骨架突然发出轰然的悲鸣,封裹住冥府的坚硬土地,被汹涌爆发而出的黑暗挤碎。
死亡的力量如凶残利斧,乱刀砍死了所有遇到的生命,砍开了地母对地下神紧闭的石头大门。
裂缝也化为无数条宽阔的深渊大道,死亡的雾气从里面凶狠浩荡奔涌而出。暴雨落在空中,无数的水珠被黑气沾惹上,转瞬消失在死寂里。
俄库珀忒恐惧得想要飞走,却发现自己的能逃脱任何危险的翅膀张不开。
别说张开,它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浑厚暴躁的马啸声,突然从深渊雾流的尽头响起,比疾风雷电还快的马蹄声转瞬而来。
闪着硫磺火光的马蹄踏碎了一切生命,尸骸的灰尘四处飞散开,四匹巨大的黑马从深渊跃出,黄金编织出来的缰绳束缚着愤怒咆哮的骏马。
马车被一团巨大的黑暗雾气笼罩住,只有一只手,从黑雾伸出轻抓着金色的缰绳。
手指线条冷硬,白如人骨。
发怒喷出燃烧火焰的骏马,力大无穷,急于乱闯。
那拉着缰绳的手轻扯一下,肆意践踏土地生机的黑马立刻乖巧放缓速度,马脖上挂着的青铜羊铃叮当响。
黑暗的雾气迸涌向天空,化为车路。
马车行驶上去的时候,站在马车上身披黑暗的神祇,随意侧目,抬手就将四周土壤里剩余还活着的种子抓住,洒在马匹身上。
种子里的生机不断被黑雾吞噬,发出细微的哔剥声响。
当死亡出现在满是鲜花水果的地面上,万物排斥,生灵厌恶。将种子撒到马车四周,能缓解这个世界对来自冥府的客人的抵制。
种子储藏的生命力是最多的,能撑得久点。
马车往虚空而去,在东边的海面飞驰起来。一路的风雨被死亡的马车吓得逃窜,乌云轰然散开露出星空,繁星连忙挤兑着爬往更高的地方,乱了星轨。
而留在满是裂缝深渊之地的俄库珀忒,才终于能动弹,它听到岛屿上山泽宁芙们逃入海里,而海仙女们又吓得逃亡陆地。
冥府马车踏过的地方,生机灭绝,寸草不生。
俄库珀忒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作慢了,因为连时间吓得逃开这个地方,所以它也被束缚住无法移动。
如果不是它身负冥神职位,此刻已经被死亡气息吞噬了。
这个念头空前清晰起来,泊瑟芬被海水冲到船舷边,撞到横梁,剧烈的疼痛让她无力蜷缩在摇晃的船板边。
放水的陶罐滚到她脚边碎开,锋利的陶片蹭裂小腿的皮肤,血立刻涌出来,又被咸水冲刷走。
泊瑟芬呼吸沉重,丧命的阴影悬在头顶,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剧烈摇晃的船上,甲板下方所有的货物,陶罐,木桶都在互相撞击摔裂,声音伴随着风雨在她耳膜里嗡嗡作响。
桅杆撕拉一声,被剧风拦腰截断,连同四方帆布就要被拖入海水里。桡手奋力大喊:“割断绳索,船要翻了。”
断裂的桅杆会拉着船侧翻,十来个桡手立刻伸手去抓绳子,用手头所有的工具去割开,有的人甚至是用牙齿拼命咬。
大块的海沫随着海浪高仰的时候,狠狠抛上船,冲走了木桨跟两个船员。
立刻有同伴发出悲泣的嘶吼:“神灵啊,别让我葬身在没有刀箭的大海里,我的荣誉在战场上,我宁愿被枪矛刺穿肚皮死在尸堆里。”
可惜神灵不回应任何人,排山倒海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而来。将长船不断往东边推搡,激烈的水流冲刷上船,又带走了几条人命。
泊瑟芬睁开沉重的眼皮,喉咙里都是咸水,她咳嗽着抬头,就看到一个强壮的桡手跌出船外,被疯狂的海浪吞没。
生命在这种灾难面前,脆弱得像是夏日冰棱,几个眨眼就融化了。
丧命的刺激让泊瑟芬不断喘息起来,她蹬着腿踩住湿漉的甲板,后背靠着船舷横梁下的木条,用尽力量保持稳定。
惨叫跟雷鸣的海浪声卷搅在一块,船忽上忽下给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惧感。
泊瑟芬浑身发抖努力保持清醒,这种绝望的地狱场景可以轻易摧毁人的求生欲。
她颤抖着嘴唇,终于喊出了一句:“妈妈。”
她得活下去,家里人还等她回去。
“啊啊啊啊啊……”有人从船首甲板滚咕噜摔到泊瑟芬身边,是那个给人分橄榄的老人家,他呻-吟着想要爬起来,手指却碰到湿甲板而打滑摔出去,一个巨浪涌上来将他拖入大海。
又一条命没了,泊瑟芬眼里的泪冒出来,跟着咸水流到脖子里,冷得她只能死死咬着牙,才能将喉咙里的哽咽吞下去。
泊瑟芬看到脚边不远处的船绳,一大捆缠绕在桅杆下四处散开,她清楚船再来次剧烈的晃动,自己可能会撑不住被抛入水里。
在迫在眉睫的灾难面前,这是唯一拯救自己的机会。
泊瑟芬拼命伸出手臂,指尖碰触到绳索。她整个人泡在水里,满头乱发湿答黏在身上。
船上唯一还闪烁光芒的火炬被水浇湿了,在黑暗蒙住眼睛之前,她指尖碰到绳头。一点,就差一点,船板在用力上下晃动。
绳子跟着抖动一下,跳到手指上,泊瑟芬骤然用力,将绳子狠掐在手里,顾不上别的立刻将绳子拖过来一大圈,绕过自己的腰部打死结。
因为绳子太长,还有一大截留在脚边,泊瑟芬刚要拖回来,一个人影从倾斜的木板滑过来,是老祭祀。
老头子像只可怜的乌龟一样,趴在满是海水的甲板上,没着没落随时会颠簸出去。他狼狈地喊着:“是大漩涡,波塞冬之女卡律布狄斯降下暴雨,将我们的船推入漩涡里吞吃下去啊!”
泊瑟芬呆滞看了他一眼,又疯一个。
而且不是什么大漩涡,而是一只大怪鸟。那只臭到像是粪坑飞出来的丑鸟招引来风暴后,拍拍屁股飞走了,都不屑回头看他们一眼。
一个巨大的黑色海浪轰然扑来,船被高抬上去,老祭祀惨叫起来,他的身体随着抬起的甲板不断往船外滑出去。
他完全失去了一开始的高贵冷漠,惨烈地吼道:“宙斯啊,天神,裂地之神,我给你们带来丰盛的祭品,十头牛,不,一百头牛,请护佑手握橄榄枝的客人渡过赞克列海峡……”
都要死了,竟然还这么虔诚在封建拜神。
飘摇惊颤的船随着高浪,像是一头随时侧翻的公牛往下坠落。
眼看要将老祭祀扔出去,泊瑟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扯住脚边剩余的长绳,用力绕过自己的手臂防止滑落。在最后一刻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扑出去,手抓到老头子的脚踝,将绳子往他脚上用力一捆,像是捆猪仔那样打上了死结。
这个动作危险至极,下落的船摇晃好几下,泊瑟芬昏头转向又摔回原来的地方。手里拽着的绳子不断被抽走,她连忙用力拽住。
不远处的老头子半截身体都被拉入海水里,他伸手四处乱晃,消瘦苍老的脸出现一种惊恐过度的痛苦神情,绝望得让人心生怜悯。
而他脚上的绳子,是唯一的救命索。
泊瑟芬拽着绳子,粗糙的绳皮不断从她手里抽走,入肉破皮,血从掌心涌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嗡嗡作响的脑子,涌上一股后悔的怒意,恨不得当场甩自己两巴掌醒醒神。这种时候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救人,是嫌弃自己死都死得不利索。
泊瑟芬边怕得直发抖,边死拉着绳子不断骂自己白痴。腾炸的海水泼得她满脸开盐花,腥苦的水汽都扎入手上的伤口里,疼得跟被开水来回翻煮一样。
如果有超人,还是真有什么宙斯的,来救个命啊。
泊瑟芬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她的力量不停在流失,手里的血水从指缝隙里,流到手腕上又被水冲走。
绳子实在太粗糙了,跟握着刀片一样。
松开绳子还有一线生机,她哆嗦着想,别逞英雄救人,松开手、松……
就在泊瑟芬撑不住风浪的力量,绳索要从手心的血里滑出去,一条人命要被吞噬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叮铃。
像是幻觉,又清晰得让人无法忽略。
叮铃、叮铃。
是铜器悠远清冽的声音,泊瑟芬曾经去过寺庙旅游,听过铜钟敲醒了晨早鸟语,高林虫鸣。
叮叮叮灵——
铜铃的声音压过风浪的轰鸣,越来越近。而随着铜铃响动,海浪静了。
在狂风中摇曳的长船也停顿下,跟着抛起的浪尾以一个脱离引力的姿势,横亘在半空中。船尾甲板上的黑色浪花溅飞起,刚要凶猛落下卷走掌舵员,结果却凝固在半空。
泊瑟芬疲惫茫然地抬起眼,僵硬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颤个不停。失去力量的拉拽,绳子竟然还留在手里,没有随着海浪甩出去。
她看到老祭祀半个身体凝固在水里,脸上的褶子惊恐地夹起来,张大的嘴里竟然有几个蛀牙。
但是他没有再叫出声,也没有继续落到水里。
泊瑟芬像是坠入一个梦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疼痛持续不断从手掌传来,血还在滴滴答答冒出来。
高耸的海浪喧哗声,绝望的船员惨叫,暴风刮过耳朵的恐怖,打脸的烈雨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如同画般停止在某个时间段内,不再流动。
她踉跄着从船板上站起来,胸腔内因为呼吸不畅而闷疼得厉害,脸上火烧火燎,是发烧的高温。
因为腿没有力量,泊瑟芬伸手撑住船舷横梁处,就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大块一大块的海浪跃在高处,却落不下来。
场面说不出的壮观可怕。
而船上剩余在苦苦求生的船员,姿态各异地如同僵硬的蜡像,纹丝不动。
泊瑟芬已经被灾难折腾得神智模糊,受伤的疼痛都不能使她保持清醒。
铜铃的声音又响起来,在身后不远处。在这个万籁寂静的世界里,这个声音像是救赎,又像是人濒死前的梦境。
如果是梦,也是个好梦吧。
泊瑟芬满身狼藉,双手是血地回头。船头刚好有个巨浪高高扬起,无数的水珠中,几条海鱼在水里挣扎。
原来风浪中,不止人在挣扎求生,鱼也是。
泊瑟芬的眼神停留在那僵化的鱼上面一秒,又看到落在空中的水珠,水珠后是宽阔不平的大海,海面上一块巨大阴影比暴雨的夜空还黑暗,黑得油光水亮。这是凝固的世界里,唯一流动颜色。
那阴影来得太快了,携带着无数浓稠的雾气,像是飓风般来到船侧。
黑暗的雾气破散开,金色的马蹄踏出来,黑色的马匹拉着一辆单人战车从最寂静的黑暗里,疾驰而出。
金色的车轮滚动在黑雾上,车上的人单手拉着缰绳,在阴影中隐约浮现出高大的身形。
海上跑马,还是拉着一辆从未见过的样式的车子。
泊瑟芬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梦幻,又这么可怕的场景,她忍不住张开干燥起皮的唇瓣,疑惑喊了句,“啊?”
很纯粹的一个问号,懵逼得彻底,却出现得过于突兀。
黑暗的雾气四处侵蚀,所到之处时间逃窜,万物失声,生灵断绝,一个属于生人的声音却在这片死亡的寂静之地响起。
代表死亡的神祇冷酷地转头,看到凝固的灰暗中,一抹比冥府幽灵好不到哪里去的白色影子,竟然慢吞吞地在一艘小破船上移动着。
死亡的毒雾已经落到船上,沾惹上那个影子的身体。不管是什么生灵,都会丧命在死亡的力量下。
那弱小的影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地抬起头,他望入她棕色的眼眸里,无数的鲜花从黑暗中绽开怒放而出,生机勃发的神性从人类的躯壳内出现,如同种子碎裂,嫩绿的芽茎蔓延缠绕而上。
冰冷的黑雾瞬间被这种脆绿色的生机,轻触了一下。
像是被雷霆的闪电击中了皮肤,灼烧的刺激从他冷硬如青铜的心口出现,却暖如春水,柔软淌窝着。
陌生得让黑雾竟然猛地缩回,没有碰触船上的其余人。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又被神祇冷酷的心性压下去。
马车也不曾停留半分,快速飞驰过去,继续将空气里、暴风中、海洋气息、天与地中间充斥的凶猛生命力吞噬走。
而那艘船上的所有人类,却没有一个人沾惹雾气而丧命。
泊瑟芬完全没有看清楚车上的人,那人被一大团黑暗的阴影笼罩,只看到他的身形很高。
梦境的感觉过去,现实的触感回归。泊瑟芬突然抬起手,手指刚碰触过那团黑雾的沿边,触手冰冷柔软,很奇异的感觉。
然后她看到自己手掌上出血的伤口竟然快速痊愈了,她连忙抹去手指上的血,露出干净没有任何伤疤手心。
接着她抬起脚,小腿上的伤也不见了。还有,她伸手摸自己头,竟然退烧了,神清气爽得能直接来十场广场舞。
简直就是……神迹。还真他大爷的有神。
甲板突然摇晃了下,一切像是按了暂停键的海浪也缓缓流动起来。泊瑟芬顾不上吃惊,立刻跳起来,冲到老祭祀面前,将他拖到桅杆下。
然后用一条长绳子,将他绑到桅杆下。船上还有十来个生存者,她将人费力拖着捆绑到一块,这是风浪中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方式了。
泊瑟芬将自己绑起来的时候,嘈杂汹涌的海浪已经恢复原样。她仰头看着漫天水雾,刚才绝望的恐惧竟然消失了不少。
一个巨大的浪头迎面扑来前,泊瑟芬闭上眼,跟封建的老祭祀一样低声念叨起来。
她虔诚祈祷。
“神啊,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神,你救了我,我以后给你供奉祭品,你喜欢吃蛋糕还是奶茶。如果你让船别翻,我给你当信徒好吧……”
几条鱼骨头从海浪里被翻涌起来,神的马车已经消失在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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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修改末尾,然后放到这一章比较完整。

第9章 冥府新娘
当风浪退去的时候,白色的月亮泡在未散的乌云里,像是一张饱胀的死人脸,冷漠俯瞰着融铜光泽的海面。
一艘灌了水,船壳子开裂出大口子的木船斜倒在浅滩处。浸湿的索绳漂在水里,船匠抹上的防水灰泥不断从开裂的船板流淌出来。
船上死里逃生的人爬下船板,直接跳到浅水区,一脸惊恐地往沙滩上游去。
无数的鱼骨头涌动在他们翻起的水流里,骨刺挂着血肉,红色的血丝刚被黝黑的海水吞噬,就又有更多的血水冒出来。
泊瑟芬提着沉重的布袍子,绕过从船上摔下来的船棚,趟着过膝盖的海水,一步一步往沙滩上走去。
海水都是形态各异,面目全非的鱼刺。有些死得不够干净的鱼身体,一半是骨头刺,一半是淌着血珠子的生鱼片,
泊瑟芬顶着潮涌的水力,哼哧着用百米狂奔的吃奶劲,走出蜗牛挪动的潇洒速度。她睫毛沾满了水汽,每次呼吸的时候,一股咸苦粘腻的血腥味总是在鼻尖萦绕着,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跑路的速度不快,好在身体的状态不错,头不痛腰不酸了,跟着别人逃命的本钱还是有的。
泊瑟芬轻微喘着气,转头看向浮满雪花的大海,每片雪都是一条鱼骨架。
刚才时间凝固的一切,如盛夜之梦。像是是从人濒死前的绝望中,在自我救赎的幻觉里生长出来的温暖童话。
喊救命——神来了。
她就是那个喊救命的,现在想起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闪着黄金光芒的马匹,载着一团黑雾的神明从海洋弧面的尽头极驰而到。巨浪水山,狂风暴雨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停止住搅拌人命的脚步。
而这场神迹,也将她从一场噩梦的灾难拯救出来,中彩票都不是这种中法。
死里逃生的泊瑟芬面对满目白骨,忍不住扯了下僵硬的脸皮,想庆幸自己捡回来一条命,结果脸皮扯了半天。
笑不出来。
恰好一条大型的海豚骨架从旁边慢腾腾飘过去,尖长的骨嘴张开着,露出利齿森森,如一个灿烂诡异的笑。
她:“……”
这一海的鱼,死得不明不白的,让人渗得慌。
她后背发凉,连忙扯着挂满鱼刺的裙子,划开水走上沙滩。水流的阻力太大,就是有神充了一把电,她爬上海岸也是累得小腿直抽搐。
沙滩上有获救的桡手点起的篝火,所有遇难者都凑过去,伸出粗大的手掌伸到火焰边取暖。
泊瑟芬踩着沉重的脚步,身体虚软地靠在一块岸石边,缓缓坐下。火光在她裙子上摇晃,几条鱼骨挂在布上。
泊瑟芬忍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伸手摸索着去拔裙子后面的鱼刺,被扎到了。
她借着火的碎光,眯起眼将挂在脏糊布料上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
细长坚硬的鱼骨,在死灰的夜色中像是银白的凶器。
泊瑟芬处理这些细致的玩意不熟稔,被扎得血珠子直冒。她立刻低头含住手指,缺少水分的嘴唇很干燥,粗糙的起皮感辣得人直皱眉。
这种细麻的难受感觉,像是秤砣一样直砸到心里,都要将她想家的眼泪砸出来了。
他们一家都不喜欢吃鱼,就是因为刺多噎喉咙。结果现在就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又冷又饿又脏待在这个陌生时空的海滩上,挑鱼刺。
这是人干的事?
一趟旅游下来,拍成国产剧可以凑出两百集。半天时间就经历了落水、魂穿、怪物、海难、神明……还有鱼骨头。
旅行册上说好的快乐毕业旅游,美食美景,爱的邂逅呢?这何止货不对板,都能赶上三一五打假了。
泊瑟芬压抑住抽鼻子的冲动,看了一眼篝火那边。
劫后余生的十几个大男人,至少精疲力尽躺平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哭嚎。一个桡手边哭边抓头发,悲痛地嚎叫着伙伴的名字。几十个人出海,就活了十来个人。
这种惨烈的哭声如同瘟疫般,将悲伤快速蔓延开。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眼更酸了,想家想出来的水汽泡在眼眶内。她伸出手背偷抹了一把后,刚要抬头,却发现脚前一个人影出现。
是老祭祀,他的衣服烂了半边,头上的橄榄冠变成了几根海草跟鱼骨。苍老的脸在愁惨的篝火影中,说不出的悲切。
泊瑟芬被他看到胸口里的秤砣又重了两斤,这是比惨大会吗?老头子这惨样能荣登冠军台,让她都不好意思哭了。
老祭祀捧着个破了一角的陶碗,里面是半碗淡水。
附近有水源,这片土地像是得了神的眷顾,肥沃的泥土开满了谷物的穗花,又长出了橄榄树。
他们的族群从凶残的利古里亚人手里逃出来,越过西坎努斯河一路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风雨和顺的岛屿,以为能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
经历了连年战乱,又被打败如丧家之犬的部落,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大灾。
结果在上个月的神圣之日,火山燃烧了。死亡的火焰如同星辰坠落,带走了在山脚处种植葡萄的胞族。
他以为只是偶尔一次爆发,多余的火灰被北风吹散就能停止,结果却一直燃烧到现在。
黄金的熔岩覆盖了他们建立起来的石屋,丰收的麦田,畜养的牲口。
毒气弥漫开,来自冥府的手,再次夺走了多条人命。
身为祭祀,他向众神献祭祈祷想获得火山沉睡的方法,却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不得不前往大地的肚脐之处,找到佩戴金剑的阿波罗所拥有的神庙,祈求见到能预言的皮提亚。
老祭祀还记得那时,自己徒步爬上陡峭的山路,山下吹来科林斯海峡的风,他跟着排队来询问的信众走入地窖。
黑暗的神庙下层,冰冷的地缝像是扭曲的蜘蛛线。
在浑浊神秘的烟雾中,坐在祭坛前女祭司浑身抽搐颤抖。
她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神盯着燃起的乳香,四肢扭曲抓着虚空,像是要去触碰神那看不见的脚趾。
“啊,神的奴仆,灾难让你来此求得一个回答。在斯卡曼德河畔,那血与矛诞生之地,有冥府的新娘。她将能取悦那位手握死亡,心性冷硬吝啬的王者,熄灭那喷出灾难的火炉。”
神谕含着让人恐惧的力量,同为祭祀的老人顿时被吓到瘫软在地。
皮提亚也像是被癫狂的神性鞭打着,她痛苦到接近诅咒地大声催促起来。
“去啊,去啊,让她用柔嫩的手,纯洁的腰带,年轻的身躯去取悦不死的地下神王吧。”
“取悦那位伟大,卧榻之处从未有过伴侣的神明,让他将飞出冥府的灾难带走。”
去啊!取悦神吧!!
那诅咒如同活的一样,日夜盘旋在他心头,绞痛无比。
他带着雇佣军跑去伊利翁城外的东边平原,也就是神谕那条河的位置寻找了几日。结果除了看到漂浮的士兵尸体,什么也没有找到。
后来才打听到,一个伊利翁贵族少女被俘获送往奴隶市场。
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心突然不痛了。那刀尖般的神谕神力从他心头消失。
老祭祀手里的陶碗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神谕里,能取悦神明的祭品了。
安静坐在沙子上,背靠着石头的少女,稚嫩年轻得如一株刚冒芽尖的植物。她抬起头,柔软带着水汽的眸里,没有仇恨,只有悲伤的怜悯。
老祭祀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她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来救他,手里的破碗抖得更厉害。
人类新娘嫁给地下冥神,是需要将她压到祭坛上,割开她的脖子。让她纯洁的鲜血流入土里,献祭给冥府的神灵啜饮。
只有这样才能让火山不再喷发。
老祭祀眼里闪过痛苦、愧疚、感激又心虚的情绪,终于哆哆嗦嗦将碗递出去。
泊瑟芬紧张地看着他,这老人家一个劲瞅着她不吭声就够吓人的,还突然四肢震颤,眼球爆血丝,脸皮抖抽。
难道是灾难压垮了他,突发神经功能障碍?
老祭祀声音磕巴,说着伊利翁语:“喝吧,水……水滋润喉咙。”
不管是伊利翁语,西西里土著语,印欧语还是杂七杂八啥方言,来到泊瑟芬的耳朵里都成为一种非常难懂,却愣是听懂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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