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悦吗?
人类用这种方式取悦神,而哈迪斯用这种方式……取悦她。
泊瑟芬终于反应回来,哈迪斯这种取悦方式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方式,一种接近卑微的姿态。
她盯着死亡名单好一会,终于烦恼地薅起头发,爱神之箭的力量太可怕了,那么冷酷高傲的一个神,竟然开始低头弯腰。
爱情是能让人丧失尊严的东西,他已经病到这种地步了?这才多长时间,简直像是染上瘟疫。
身为爱情病原体的泊瑟芬也被压力拍弯了背,她要干什么才能让哈迪斯产生厌恶情绪?
她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死亡泥板上,各种花样死法不重样,肠绕脖火烧身挖心肝脑髓净,这要是要是给哈迪斯来一套,效果……
泊瑟芬一哆嗦,还没干就先吓到自己,连忙止住脑子的疯狂念头,然后低头开始工作。
米诺斯拿着泊瑟芬抄写的那块湿润的泥板,他平静地望向正在认真抄写的泊瑟芬。
“死亡与生的力量起冲突,她抄写的每个名字都会重获新生,这会带来寿命的不公平。”
写死亡名单的心情要冷酷无情,而头戴鲜花的泊瑟芬显然每一笔都是怜悯的生机。
埃阿科斯弯身,看到泥板上果然开始出现嫩绿的芽叶,给名单的所有将死之人续命。
“哈迪斯回来后会处理,他会喜欢这份礼物。”
公正严明的品德值得称颂,但是盛筵与爱才是值得神喜爱并且该去追逐的。
失误的死亡名单不会让哈迪斯生气,他只会开始开心自己喜欢的女神,愿意承担他神职产生的繁重劳务。
洗完澡的泊瑟芬揉着酸痛的手臂,在壁画侍从的引导下回到房间。
门口跟屋子里的各种香料香炉都挪走了,泊瑟芬看到敞亮不少的屋宇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脱了鞋,上床铺好被子后,开始坐在床边晾干头发,顺便检查洗好的头发有没有多余的花朵。
等到头发检查完了,发丝也干燥了,淡香在指尖上沾着,她才确定哈迪斯不会回来睡觉。
含糊算了下时间,都快要后半夜。
泊瑟芬看了一眼四周,很好,没有鬼魂冒出来吓人。难得哈迪斯不在应该能睡个好觉,她钻到被窝里闭上眼。
铜盆里的火焰光亮在摇晃,藏在石头缝隙,墙壁的边缘的鬼魂碎片在窃窃私语,寂静如坍塌的石砖压在屋宇内的每一处地方。
严实到让人窒息,一丁点声音都能引起听觉的抗拒。
泊瑟芬憋不住地重新睁开眼,一口气不上不下堵着。她竟然失眠了,在哈迪斯不在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跟被勒住一样,各种孤独感冷冷塞了一脸。
这种感觉其实很常见,异地他乡,很容易在安静环境里,产生这种掐脖子的没安全感。
泊瑟芬一头乱发坐起身,终于绝望意识到,哈迪斯在的时候竟然让她产生安全感。
哪怕只是一丝丝,也是不该产生的。他可是一个身不由己,随时能失去理智,对她产生兽性的攻击者。
她伸手捂脸,再被囚禁下去,她就能写出一本《抵死不从开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结束悲剧史》的薄册子。
挣扎都用不了几页,她就跪了。
泊瑟芬努力找原因,除了安全感,还有寒冷的温度,潮湿的空气都是睡眠大敌。床不好睡,被子太薄,头发容易打结,没有手机都是主要原因。
这么一想,她的揪起的心情总算缓和了,失眠跟哈迪斯其实没什么关系。
只能怪哈迪斯温度太暖,还自带除湿效果,陪聊服务也能分散失去手机的焦躁感,简直就是最佳小家电工具人。
从难受绝望到咬牙切齿的挣扎,再到表情舒缓自救成功,泊瑟芬在短短的一分钟里换了十几种表情。
终于她想要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直愣愣的视线对上哈迪斯的脸。
高大沉默的神明不知道站在床边多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见她总算恢复正常,从进门就没有眨过的眼睛,总算轻动了下。
泊瑟芬一脸僵硬的「自我安慰成功式微笑」,「……」
这气氛,这温度,这安静的环境充满了社死的空气。
她恢复淡定的表情,慢吞吞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然后猛然抬头假装刚看到哈迪斯,一脸惊讶说:“哈迪斯,你巡逻回来了。”
哈迪斯低头望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毛茸茸的奇怪生物,略带木楞的目光将她的脸来回看一遍,然后才总算恢复正常地回应。
“你……”
“你吃了没?”泊瑟芬抢答。
“……”
“吃了就好,每天工作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了。”
“……”
“困了吗,我先睡了。”泊瑟芬迅速结束了这不必要的社交辞令,成功抢占了对方话语权至高地,夺回了给自己盖被子的节奏。
然后将脸藏在被窝里,闭眼装睡。
空气的静默持续发酵,某种莫名的张力在缓慢拉扯,泊瑟芬一动不动。
片刻后,她感受到被子的边缘被人扯了扯,接着是她的脸被抚摸了下,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她紧绷的脸皮缓和了下去。
哈迪斯没有更进一步,只是温和地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指尖从她的下眼睑轻柔滑过,毫无躁动的欲望情绪,只是单纯地想让她放松。
“泊瑟芬。”他低声呢喃。
明明手指那么温暖无害,声音却压抑到极致,音尾带着拉长的缱绻。
仿佛盖于大海下的疯狂情绪正在涨潮,随时要淹没她。
泊瑟芬怔住,然后睁开眼,哈迪斯的模样清晰起来。
他苍白的脸孔背对着光,纯黑的眼眸含着某种隐喻的希翼,“你看过取悦神明的舞蹈吗?”
取悦神明?
泊瑟芬沉默起来,难道哈迪斯打算让她跳舞给他看?就她这四肢不勤,手脚抽筋的肌肉控制力,所有平衡感分给走路就没剩多少。
跳是不可能跳的,她刚要拒绝。
哈迪斯伸手挑开自己肩头的别针,除去金饰跟华贵的衣物的男人一身沐浴后的气息,简单的内袍包裹着健美的身体线条,松散的肩布轻易溜了下来,露出大片洁白强壮的胸膛。
“我跳给你看。”
酒神的舞蹈,迷狂放纵,疯癫喜悦,有一种纯粹的野性。
大多神都会喜欢狄奥尼索斯营造的欢乐场所,还有各种裸露的美丽肉-体。
哈迪斯离开奥林波斯山太久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喜欢过那些东西,他看酒神的时候毫无感情,也看不出他教导的舞蹈哪里有愉悦他。
不过泊瑟芬是个情感充沛的神灵,也许会喜欢这种祭品。
哈迪斯心里都是冷静的算计,一丝不苟地重复狄奥尼索斯狂乱的动作,手指用力抓乱黑色的头发,指尖刮过眼尾的时候带出一抹受伤的红痕,冷漠苍白的脸孔在此刻爆发出躁烈的美感。
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从酒神放荡不羁的动作里攫取来的姿态,并不是舞蹈的一部分,像是个聪慧过头的婴儿,用一种执拗过头的纯洁,去做最放荡的事情。
泊瑟芬直接吓傻了,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一场迷幻的梦里。
眼前的男人一脸无所知地展露着平日里根本看不出的野蛮魅力,裸露的上半身线条舒展流畅,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蓄力待发,随时能爆发出引人兽性的甜美色彩。
她看到他已经站起身,一脸冷肃地在思考该怎么摆那些狂纵的动作。
这还没开始跳,几个跟平时大相径庭的动作就能要人命。
泊瑟芬只觉得空气热得沸腾,几句诗愣是从脑子里冒出来。
热情的爱人啊……
快驾驭着思念的马车,来滋润我圣洁的胸。
泊瑟芬终于确定,哈迪斯确实是在取悦她,认真到不择手段地取悦她。
第53章 好人
而且这种取悦方式, 哪怕是她这种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经历过各种娱乐化美色(视频图片)轰炸的人也扛不住。
她蹦地坐起来,避嫌地捂住眼, 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阻止他罪恶的行动, “你给我停下。”
不自觉的命令式语句,携带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压迫感,哈迪斯所有动作在一瞬间出现定格般的滞涩感,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她的命令太过温柔,带着无奈的退让,哈迪斯早已经习惯了神明暴戾威吓,强硬冷酷对待下位神的一面,这么柔弱的命令反而让他涌上一股久违的叛逆情绪。
他们这一脉就是在推翻父神的统治中成长的, 强者踩踏弱者成为王者,血液流着的都是歌唱战斗的韵律诗。上位者越是和蔼退缩,越是会让这群逆神咄咄逼人。
泊瑟芬没有听到动静,才松一口气。她以为安全地睁开眼睛,睫毛刚扫过掌心, 手指就被人抓着移开。
一头假装羊羔的逆神已经蛮横地贴过来, 他安静地盯了她一会后, 才开口说:“为什么要抗拒我给你礼物?”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被拒绝的怒气,他只是在单纯的不解。
泊瑟芬一时觉得眼角紧张, 嘴角也绷起来。这礼物也太直白了,但是对方的语气实在太过温顺,好像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 正常到让人没法想歪什么。
如果对方的手没有掐着她的腰, 不给她一丝后退的机会, 俊美的身体有意地弯下, 用唇间的气息轻扫过她的脸颊,整个人一下就变成炙热的牢笼,无差别挥洒他该死的男性的魅力。
她绝对会以为他是纯洁,无辜的。
泊瑟芬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陌生世界的教育过于开放,还是只有哈迪斯这么浪荡不羁。
她揪住着自己易碎的道德观,然后毫不犹豫掰开这老流氓放在她腰上的手。
敏感的地方被人用这种势在必得的力道掐着,她要爆了。
“你们这边的礼物一定要脱衣服吗?”泊瑟芬含蓄地表达自己对这个地方的「礼物」接受不良。
跳舞就跳舞,脱了上衣还打算解腰带,这要在现代大街上,直接一个败坏风俗就能将他逮进去接受正义的教育。
哈迪斯的眼尾微垂,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不能脱衣服,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缺陷,从肩膀到尾椎,从腿部到脚趾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任何苍老的丑态痕迹。”
只有拥有缺陷的肉-体,才耻于见人。健康完美的身躯大方展露出来,就像是打开匣子展露出来的黄金匕首,只会受到赞叹。
哈迪斯谈论自己袒露的身躯,像是在谈论一件设计得刚刚好的物品,还说得特别有道理。
这种自然平淡的态度让泊瑟芬怀疑。难道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还是她心思歪了才淫者见淫。
不过是脱衣服跳个舞而已,也没那么不堪入目吧……吧?
“你干什么?”泊瑟芬语气磕巴起来。
哈迪斯表情不变,手指按着她手背,将她的手心压在自己的身体上,像是要求客户验货的送货商,对自己的商品平静介绍。
“你可以剥下我身上的亚麻方布,用你的眼睛审视我的身体。如果有觉得哪里不完美需要改变,可以用我给你的刀子切下来。然后我会让那部分重新生长成你要的模样。”
他误以为她的不喜欢,是因为他的身体有不美好的地方。
泊瑟芬眼神空白看着一脸「这很正常」的哈迪斯。
对这里的神来说,处置身体竟然能随便到这种地步吗?
自由拆卸,自由组装,甚至可以现场定做?
如果今天切他个白胳膊,明天长出给蓝胳膊,后天切他个脚,长出了章鱼触手,等到全身上下都换了一遍,那还是原来的哈迪斯吗?
对了,他先前还说过如果自己想对抗他的暴动,能切了他「那个啥」,切了后能长出什么?
无数可怕诡异的暗黑想法从脑子涌现,又被她铁拳捶碎,哈迪斯是病得不清,神经病儿童自然欢乐多。
她不能跟着他胡闹,最后只能默默转头,用手捂着自己脖子处,在窒息前艰难地妥协。
“你喜欢跳舞就跳吧。”说完,她又崩溃地补充,“不用脱衣服。”
她有理由怀疑哈迪斯就是谈判高手。
如果一开始的「脱衣舞」提议不被承认,那么就提出个「切来切去」的新提案。
只要第二方案提议够血腥凶残,第一个方案就立刻被衬托得清新可人起来,让人恨不得他立刻舞起来。
哈迪斯波澜不惊地望着她,黑眸如无光的镜面,只是单纯将她的身影拓印进去。
泊瑟芬被他这种死寂沉沉的看人法,给看到脸皮僵硬,怎么不给脱衣服还委屈上了?
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会看人的脸色,明明哈迪斯就一张面瘫脸,微表情都见不到几个,连眼睛都跟发霉的绉布一样没半点可爱的生机。
但她就是能轻易察觉到他各种诡异的小情绪。
“你这样……”停顿了下,她才妥协移开眼神,“已经很好了。”
哈迪斯微垂的嘴角跟眼尾顿时提起来,他像是个打败敌人的胜利者优雅地直起身,垂落的手指自然弯曲着,指尖都是红色的颜料。
泊瑟芬才注意到,他眼尾如同毒药般烈性的红色,不是他的手指刮伤皮肤,而是他指尖沾惹的颜色划上去的。
这小心机,竟然还是有备而来?
她的视线黏在在他圆润的指甲上,看着他的再次随意抚上没有红痕的左眼。
从眼角处开始,手指利落地滑到凌乱的黑发里,一道同色的长痕精准地出现在右眼处同样的位置上。
对称的红痕开在神明冷白的眼尾上。
就像是藏在白色鸟羽里的红喙骤然伸出,一切静态的画面都活跃过来。
泊瑟芬呼吸一窒,撑在床边的手也跟着微曲起来,指尖陷到柔软的被布里。
她的心在某一刻也陷入到这片充满陷阱的白羽中,里面都是尖锐的红枪,直接扎中她本能里对于最纯粹的美的渴望。
哈迪斯像是敏锐的鹰隼,捕捉到他内心不属于自己的渴慕感情。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面对他内心属于自己那股庞大的热情波动,她这点动摇微弱得像是一缕转眼即逝的烟雾。
哈迪斯忍不住伸出手,渴望握住什么般攥起来。手指上红色的颜料流淌到指缝处,饱食力量的色料化为蜿蜒的毒蛇开始缠绕住他的手腕。
泊瑟芬看到那条红色的蛇,从他有力的腕骨处,游到他赤-裸的手臂上,最终来到他脖颈用蛇鳞绕绘出闪耀的勒痕图案。
如果红蛇是欲望,欲望已经如火,漂亮地烧在他的身体上。
哈迪斯将脖子上的蛇扯下来,拿在手里掂量了下,打算用它来代替狄奥尼索斯惯用的常春藤。
又伸出脚踩了踩地面上,沉思狂欢的脚步的节奏感。
或者需要手鼓与圣笛,还有歌队的伴奏。
他离开奥林波斯太久了,已经忘了信徒怎么热情追逐赞颂自己的神灵,只能按照规矩来热爱她。
他一脸冷肃地伸手拍了下内墙壁画,画上的图案立刻被分离出各种颜料。
铜绿的锈末勾勒出乐器的轮廓,番红花的黄颜料化为七根弦,茜草根的红汁绘出琴臂的花纹,一把伴奏的平底琴就出现了。
手鼓跟笛子诞生在菘蓝里,歌队成员也从彩色的线条中冒出,一把抓住蓝色的乐器。
这是一场小型,却盛大的演出。
第一次献舞的信徒严苛地准备舞台,不像是要跳舞,更像是在绘制死亡泥板的间隔线。
泊瑟芬眨了眨眼,没有吭声看着哈迪斯,他认真到都让人不好意思产生亵渎之心,真?脱光无食欲?升华了的艺术品。
可是下一刻,令人惊艳的一幕刺激得她浑身细胞轻颤。
哈迪斯从纯真生涩的孩童时期,直接跳跃到狂热高昂的求欢期。
不羞于付出全部的他大方地拉紧了自己的躯体线条,后仰的脖颈露出残缺的茜草根的红汁,黑色的鬈发向后飞扬,紧绷的腰肢像一把拉尽的弓,与有力的手臂爆发出纯粹的男性荷尔蒙。
那腰胯与背脊的美丽力道像是一道粗鞭,立刻抽中了泊瑟芬的感官,让她整个坐姿都挺直起来。
被抽中的地方火辣无比,灼热的火气一阵一阵地从她皮肤处开始冒出来,将她的脸都烘暖了,可是却移不开眼。
其实在他开始扯开别针,颜料沾上皮肤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哈迪斯是好看的,但是这种美大部分时候,都像是冻结在立体建筑上的石雕,高高在上到让人还没接近,就想着先后退三步。
泊瑟芬更是对他保持着一份压抑的警惕感,像是注意着一头被名为「情感牢笼」关住的猛兽,每天都在担心他理智的锁头会解开,顷刻间就冲出来对她造成伤害。
这是人类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生物产生的反射性戒备。
毕竟当巨型毒蛇张开獠牙凑到兔子前。
哪怕它只是想要亲吻兔子的耳朵,兔子也没法不被吓得簌簌发抖。
在强者对弱者的绝对掌控下的所有温情示好,都是不公平的。
可是……
泊瑟芬看到自己的手不知道何时抬起来,像是要去触碰眼前为她跳舞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觉得自己才像是那条威胁性满满的蛇,而哈迪斯却是那只弱势的兔子。
就像是此刻……
“哈迪斯。”一句简单的呼唤。
正在跳舞的哈迪斯还在计算自己舞步的数目,听到她轻声的叫唤,立刻唰地出现在泊瑟芬面前俯身询问:“怎么了?”
他来得太快,泊瑟芬抬起的手指刚好碰到他的脸颊。
剧烈的信徒舞蹈没有让他喘半声气,就是身体上的乳香被热度挥散出来,将她包围住。
哈迪斯见她沉默,表情忍不住严肃认真起来,“舞蹈也不能取悦你吗?”
祭品一个一个被拒绝,让哈迪斯再次思考要去询问哪个神,才能得到靠谱的答案,首先排除掉德墨忒尔那个小偷,还有谁会比较了解泊瑟芬的喜好?
还真的是随叫随到。泊瑟芬的手缩了下,犹豫一会才终于收回来,握成拳头放到自己腿上。
“不是,我只是困了。”说完,她忍不住打了哈欠。
哈迪斯没有半点被打断舞蹈的不悦,抬手挥了挥,黑雾席卷过歌队,所有的颜料融化起来,自动流淌到空白的墙壁上,重新变成百花盛开的壁画。
然后让泊瑟芬躺回床上,再给她盖被子的时候,他察觉到什么低头看,一盆孱弱的豌豆苗没精神地放在床脚边。
泊瑟芬低声说:“那是我头上长出来的果实,我想试试能不能养活。”
养不活。
长出豌豆果是因为她多了个信徒的力量。
但是他给予的力量充满死亡的腐败气息。
只能维持植物一段时间的生机,却不能让植物真的成长。
因为植物向阳,没有光的环境,就算是神也没办法。
哈迪斯看到她一脸期待,将冷酷的答案压回舌尖,伸手将她的头发整理成束放置到一边,然后他安静跟着躺到床上。
泊瑟芬本来是平躺着的,察觉到动静忍不住侧身看过去,他的头发落在枕头上,手臂搁在她头顶,像是一个不惊扰她的拥抱。
他安静的时候,简直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许愿机。
泊瑟芬想到自己刚才冒出的想法,他们的地位好像反过来,哈迪斯手里的力量再强大,在讨好的对象面前都是弱势的一方。
身为被他讨好的对象,如果她够卑劣的话,利用哈迪斯对她予取予求的态度,能得到太多的东西。
一个强大的神明,几乎都要躺平让她蹂-躏,简直幸运到像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者,突然撞入无人宝库,不顺走几筐财富都是脑壳出问题。
是啊,如果她够卑劣的话。
泊瑟芬默不作声盯着他半会,终于还是抵御住了诱惑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脸埋入被子里。
“哈迪斯,我是个好人。”她突然闷声说。
哈迪斯用严谨的态度思考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是要他夸赞她的意思吗?
“所以我会继续讨厌你的。”尽量控制住人性的卑劣性,不要对他这个大门敞开的宝库有觊觎之心。
哈迪斯的眼神可怕起来,他想要拥抱她的手僵硬起来,几乎要化为尖锐的爪子,拎住她的后颈部将她拖过来,这句话惹怒了他。
泊瑟芬突然翻个身,就看到哈迪斯变得黑漆漆的眼,没有半点眼白的眼睛正在圆溜溜盯着她。
这场面有点小惊悚,她愣是一口气提了几秒,才缓缓吐出来。
“你睡不着吗?”泊瑟芬看到他眼里的黑雾,好像很暴躁,天知道她为什么连他的雾都能看出情绪。
哈迪斯冷酷地沉默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泊瑟芬皱起眉,犹豫再三还是控制不住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小心碰到他的黑发,看到他没有过激的反应。
她终于将双手轻放在他的耳朵上,“这样不吵了吧。”
听判官说,外面都是鬼哭狼嚎的怨灵,哈迪斯经常失眠的原因就是听力太好了,墙壁根本无法隔绝掉那些声音。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的手掌能比过王宫的墙壁。
但看到哈迪斯眉头舒展开,紧张的心情也忍不住跟着放松起来。
哈迪斯双眼黑漆漆地看着她。
“今天晚上就休战吧,都好好睡个觉。”泊瑟芬像是解释,又像是要说服自己。
暴走的黑雾从哈迪斯眼里迟疑地退走,他睫毛垂落,终于轻闭上。
泊瑟芬看到他那双能揉出夜油的黑眸终于合起来,打算结束热闹的一天,安稳地进入睡眠,艳丽的眼尾红绘也被黑发遮盖了大半,没有美得那么锋芒毕露。
泊瑟芬看到他的睫毛上也沾上了些红颜料,小指伸出轻扫上他的睫毛尖,想要弄干净,却突然发现这个动作亲密得过份。
哈迪斯不会拒绝这份亲密,但是这份不会拒绝却是被逼的。就像是他自愿卑躬屈膝来诱惑她,只是一个受害者的表现而已。
如果一开始她受害的程度比较深,随着哈迪斯能控制自己的攻击欲,也许他现在才是受害最深的一方。
泊瑟芬再次在睡前做了一件例行公事,诅咒爱神之箭。
在她睡着不久,哈迪斯再次睁开眼,眼神清醒无比。她的睡姿不好,睡前捂着他的耳朵,睡着后双手已经落到他的胸前。
哈迪斯蹭了蹭,终于蹭到她怀里,将她的手环到他的腰上。然后像是一头收起爪子的大型动物,费力蜷缩在她怀里。
外面的哭嚎渐渐远离了,泊瑟芬柔软的身体慰藉了他。
睡前哈迪斯还在思考她到底喜欢什么祭品,她太挑食了,最容易汲取力量的地方是牲畜活祭时候产生的烟火气。
虽然她不喜欢,但明天还是继续烧头牛给她吧。
哈迪斯听到花开在他耳边, 他睁开眼就看到红色的桃金娘铺在床上。
泊瑟芬躺在花里,安静地沉睡着,嫩枝上的新叶子正在亲吻她的手。
他的手臂上被她的花缠住了, 这些植物异常粘他。
哈迪斯拨开她脸上的花朵, 黑暗的眼神里面藏着凶险的热情,他安静得像是一块毫无威胁的石头,低头将脸贴在她颈窝内,凝固般地沉浸在她柔软的花香里。
心脏烧得快要融化,只能这样治标不治本地抚慰自己沸腾的感情。
哈迪斯的手指已经穿过她的头发,在碰触到她的皮肤前,又一寸一寸收回来。
还不是时候,她在慢慢放松警惕, 对笼子的栅条开始视而不见,所以别吓她。
哈迪斯冷冷地贴着她的皮肤温度思考,用尽了自己长年身处黑暗王座上磨练出来的耐性,克制地约束自己的一切疯狂出轨的举动。
一旦习惯了这种焚烧感,忍耐成为了可能。
无序的感情比起有条理的死亡名单难处理得多, 但这不代表不能处理, 他一天天在适应厄洛斯那种眼盲心瞎的孩子气力量, 梳理自己暴躁的情绪。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半眯着眼,用脸颊轻蹭了蹭她的皮肤, 继续寻求几丝可怜的安慰。
泊瑟芬觉得热,她像是被噩梦压住地轻皱起眉,呼吸也加重了一分。
造成这一切的男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 动作缓慢得像是收回扒着笼子的巨大爪子, 小心将尖利的爪尖藏起来。
他看着泊瑟芬像是在看一块可爱的计划泥板, 新神需要的教导, 神职权属的转换,神庙的建立,贡品的数量……
所以他不能失控,不能给德墨忒尔夺回她的可能性。要成为她可靠的教导者,而不是被生殖欲控制的暴力神。
哈迪斯边挥开满屋子的花朵,边忍受着爱意的侵扰,像是在思考工作那样思考着泊瑟芬的一切。
还有她喜欢的东西?
刚要出门的时候,哈迪斯阴沉地侧脸沉思着,接着到又重新走到床边。
栽种在冥土里的豌豆已经开始枯萎,坚持了一天一夜的果实虽然还挂着,但已经能看出死亡的未来。
他看向泊瑟芬那微皱着的眉头,站在原地好一会,才伸手将那个宽口瓶拿起来。然后化为无声的黑雾,转眼来到马车上。
盖亚厚重的身躯牢牢压在冥府之上,以厄瑞波斯为边界,祂的身躯不进犯半步,也绝对不让冥土的毒气冲出祂的身体封锁污染大地。
哈迪斯每次出门都很麻烦,因为盖亚厌恶他出现在任何有生命地方,那些厚实可怖的泥土在他眼里就是无数的黑铁武器,恨不得在他每次出行的时候,戳穿他的脚踝,或者绞断车轴。
他捧着豌豆苗,手腕上还落了一节桃金娘花苞,单手轻松地用缰绳甩了一下的马背,马车立刻飞奔起来。
在车轮转动的时候,哈迪斯动了下无名指,手指上的戒指有一种暗哑的光泽,戒面上的河流图案开始移动起来,而现实的冥府地貌也顷刻间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