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山说:“你闭上眼睛,可以看到我的视角。”
宋小河嘟嘟囔囔地闭眼:“这地方危不危险,我闭上眼睛不会被什么东西攻击吧?”
“没有危险。”
沈溪山说。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宋小河的眼前出现了新的景象。
也是在庙内,只不过沈溪山并未站在木像旁,而是踩在了供香的案桌上。
他身量高,这么一踩,几乎能碰到庙上的横梁,于是宋小河也就看见了,横梁上面刻了四个字。
“采、蕴、之、墓。”宋小河说。
“你认识?”
“是夏国的字。”她说:“我师父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走南闯北收集各种宝贝,其中他收了一套从夏国流传出来的,记录了世间各种灵器的古籍,为了读懂上面的内容,就特意学习了夏国文字,在我年幼的时候也教了我一些。”
“那这么说,这其实不是一座供奉天女的庙宇。”沈溪山清冷的声音传到宋小河的耳朵里,“而是一座坟。”
宋小河觉得耳朵痒痒,她揉了两下耳朵,轻咳两声,说:“你再说一遍。”
沈溪山:“什么?”
宋小河说:“就刚才的话,你再重新说一遍。”
沈溪山疑惑:“为什么?”
宋小河扭捏了一下,有些脸红,“你刚刚那个声音,很像小师弟的。”
沈溪山:“……”
“宋小河,你的脑子里只有那些情情爱爱吗?”听语气,像是有一点点生气了。
宋小河小声说:“可是真的很像啊。”
沈溪山就道:“再说这些废话,我就切断共感咒了。”
宋小河被凶了,又被拿捏了软肋,就撇撇嘴老实了一会儿。
不过过了片刻,她又说:“虽然我喜欢小师弟,但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呷醋哦。”
“宋小河!”
“好嘛,我知道了,你别喊嘛。”
苏暮临不是凡人, 所以他的嗅觉很敏锐。
在踏进庙宇的那一刻,原本空中散发的那一股常年不见日光的霉味一下子就淡了很多。
不同的地方会散发出的味道就不同,所以苏暮临一下子就察觉, 这里已经不是方才所在的地方了。
“小河大人!”他第一个叫的就是宋小河, 扯着嗓门在屋中吼。
没有人回应。
苏暮临也很快意识到, 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人。
可是他平时就胆小, 哪经得了这种吓?于是吓得抱起头来, 找了个角落蹲下。
他心想, 没事的, 反正小河大人和沈溪山那个恶人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他只需要好好躲起来,等事情结束就好。
在庙中找来找去, 也只有那尊天女像前面的一张桌子下面可以藏人。
桌上铺了一层红布, 长长地垂下来,将桌下给挡严实了。
苏暮临就跟作贼似的, 抱着头往地上滚了几圈,钻进了桌下, 将红布往下扯了扯, 躲好。
才刚蹲下没一会儿, 房中就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很轻,若不是苏暮临的耳朵出奇地灵敏, 怕是压根就听不见。
他心里发怵, 将自己缩成一团, 期盼着那脚步别靠近这里。
然而事与愿违,脚步声还真就朝着苏暮临贴近, 像是缓慢地走到了近处,紧接着, 面前的红布下面就出现了一双靴子。
是一双黑色的松叶纹长靴,鞋底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正正停在苏暮临的眼前。
他盯着这双鞋,觉得很是眼熟。
还不等他细想,面前的红布突然就被一只手给撩起来,然后就见谢归蹲在地上,用眸色温和的眼睛好奇地往里看。
正与吓得缩成一团的苏暮临对上视线。
“呀,苏少侠,你怎么会在此处?”谢归的脸上浮现讶异的神色。
苏暮临哪曾想这倒霉的病鬼也会在这里,还被他看见了自己如此胆小的模样,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我见这桌子有蹊跷,钻进来仔细瞧瞧,你打扰我做什么?”
谢归被这么一凶,倒是不生气,笑了笑说:“我看见地上有一串脚印通往桌下,所以想看看是何人躲在此处。”
“都说了是探查,不是躲!”苏暮临一边生气地叫喊,一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再胆小的懦夫,也有嘴硬要面的时候。
苏暮临说:“你这人,回回都很倒霉,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你为何会在此?”
对于苏暮临这样恶劣的态度,谢归很是无奈,显然他并没有应对这样明显恶意的经验,摸了摸鼻尖说:“我也不知为何,只是方才踏进庙之后,就来到了这里。”
苏暮临冷哼了一声,说道:“是你自己拖着一副病躯非要进来,若是等会儿遇到什么危险,我可不会管你。”
谢归自觉拖了后腿,颇为不好意思道:“定不会给苏少侠增添麻烦。”
“你知道就好。”
苏暮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老好人,脾气温和,仿佛与谁都交好,实际上等你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或者是与谁起了冲突,这种人也只会站在中间当个和事佬,两头讲和,根本就不会站在你这边。
所以在苏暮临的眼中,谢归这种人完全没有结交的价值,更何况他还有个那么惹人厌烦的师弟,于是看见他那张笑脸就十分讨厌。
庙中除了二人之外什么也没有,于是苏暮临干脆也不躲在桌子底下了,就在庙中乱转。
他仔细看了看天女像,又将周围的门窗都瞧了一遍。
光是闻味道,他就知道当下幻境的时间,恐怕是很多年前了。
天女像完整,没有碎裂的痕迹,所以时间至少是在那场天女之怒降临之前。
苏暮临一时拿不准眼下该如何,是出去,还是继续待在庙中。
犹豫不决间,他合十双手,冲天女像拜了拜,低声嘟囔道:“天女大人,有怪莫怪,我可不是故意闯进来扰你清净的,你要是觉得我烦了就直接放我离开这个幻境吧,我生平没做什么坏事,是一个非常善良正直的人。”
说着,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站在窗边的谢归一眼,又小声道:“若是你太过生气非要拿一人开刀,就去找窗边那个病痨鬼,反正我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苏少侠。”谢归突然出声。
苏暮临正在说人坏话,难免心虚,被突然这么一声吓得差点蹦起来,回头没好气道:“做什么!没看到我在拜天女吗?”
“抱歉打扰苏少侠。”谢归很是诚恳地道歉,并说:“只是,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什么?”苏暮临皱眉,随即耳朵一动,果然听到了脚步声正在靠近。
不是一人两人的,而是纷杂的脚步叠在一起,是很多人,正在往这座庙而来。
“躲起来。”
沈溪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宋小河差点从桌子上摔下去。
她也想去看看横梁上的字,奈何身量不够,即便是学着沈溪山站在桌子上也看不到。
“怎么了?”宋小河问。
“有人来了。”沈溪山说:“别吱声。”
宋小河什么都没听到,周围一片寂静。
况且沈策与她并不在一处地方,她不明白沈策为何会突然告知她有人来了。
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变化,但宋小河还是心里慌慌的,干脆踩着天女像爬上了横梁,整个人都趴上去,紧紧抱住,说:“是什么人?有多少啊?我会不会有危险。沈策,你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我这里有人来了?你是不是,其实就在我附近?你能来找我吗?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有一点点害怕……你不要不说话啊,你弄了这个什么什么咒不就是让咱俩时常保持联系的咒法吗?你为何如此冷漠?”
“共感咒是在紧急时刻能够与你联系的东西,不是为了让你把我吵死。”
面对宋小河的喋喋不休和控诉,沈溪山仍然平和。
风凉话也好,嘲讽也罢,只要宋小河能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的害怕就会减少许多。
毕竟在一个陌生且充满着未知危险的环境里,独身一人和有人陪伴的区别可太大了,尤其是对宋小河这种时时刻刻都不能一个人待着的人。
“这是幻境。”沈溪山听得出宋小河现在陷入了害怕的情绪之中,如若不制止,她的嘴就不会停下,他的耳朵更得不到清静,于是耐心解释道:“是有人在庙上下的保护结界,我们在踏进庙时,就掉入了这个幻境之中。”
“不仅是你我,苏暮临那边恐怕也是这样,这是同一个幻境,所以我这边能看到的,在你那边同样也有。”沈溪山总结道:“暂时没有危险。”
宋小河大松一口气,“这种话你就应该早点说啊。”
沈溪山不搭理她这句抱怨,又安静下来。
于是宋小河就又闭上眼睛,去看沈溪山的视角。
他所坐的位置与宋小河是一样的,所以往下看的景象也大都相同,只不过沈溪山这里更干净一些,他用了清尘诀将横梁扫了个干净。
他面朝着门的位置,一动不动。
“你说的人呢?”宋小河挠了挠有点痒痒的脸,耐不住地问。
“来了。”沈溪山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下,庙门一下子就被推开。
只见最先踏进来的是个强壮的中年男子,他随手挥了挥散在空气中的灰尘,随后一招手,唤了身后的人跟进来。
而后就有人陆续进来,虽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看上去都是男子,且他们手中还都拿着东西。
数量约莫有七八个,但这只是进庙的。
宋小河瞥见门外也站了不少人,那就不止是男子,还有许多女人和小孩,也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说的话都交织在一起,像蚊虫似的嗡嗡响,宋小河一句都没听清楚。
那七八个男子走到庙中央,有人唤了一声村长。
喊的正是第一个踏进来的中年男子,只见他从身后一人手中接过一个篮子,打开盖之后,拿出了三根长香,随后掏出火折子点燃。
这大概是村长带着全村的人来给天女上香祭拜的场景。
看到这里,沈溪山忽而身形一动,竟直接从横梁上跳了下去。
宋小河原本看得正仔细,被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变动吓一大跳,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干什么?”
“别吵。”沈溪山一面说着,一面朝那村长走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所有村民都好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一样,没有半点反应,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村长点燃了香,捏在手中向天女像拜了三拜,而后插在了桌上的香炉中。
如此站得近了,于是这些村民之间说的话,宋小河也能跟着听清楚了。
“村长,几时动手?”一人问。
“且等等。”村长紧紧盯着香,仿佛很是紧张。
几人便不再说话,静静等着,眼看着那香一点点地燃烧了,烧至一半时,忽而断裂了,随之火也熄灭。
村长的脸色猛地一变。
其余几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在顾忌什么,只道:“这……村长,这下如何是好?”
庙中沉静了片刻,那村长再抬眼时,眸色一厉,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动手吧。”
其他人应了一声,纷纷将手中的篮子放在地上,然后从中掏出了东西来。
宋小河定睛一看,就见有人拿了锯子,有人拿着油瓶,其余都是些锥子,锤子之类的东西。
而后所有人一同上前,左右将天女像给围住。
宋小河怔怔地看着,忽而一阵清风穿进庙中,似乎将外面的声音给带了进来。
于是一瞬间,那些原本像蚊虫一样嗡嗡的低音变得无比清晰。
“那香好像是烧断了,是不是……”
“哎,别瞎说,可能是被风吹断的,今日不是风大吗?”
“你说这天女像在咱们村里供奉了那么多年,这突然给砸了,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你知道那几个游商出了什么价吗?这个数啊!”
“一百两?!”
“少了!整整一千两!”
“哟,这么多银子啊?便是给村里每户都分,每家也能分到不少吧!”
外面议论不休,里头的人却已经给天女像擦好了油,划分好了区域,开始上钉子了。
宋小河在这一刻明白了。
哪来的什么暴风雨,卷起了年久失修的屋顶,吹倒了天女像?
分明就是在这晴朗之日,村民为了那些银钱,一同下手,分割了这尊天女像。
“就让他们这样毁了天女像?”宋小河开口问。
沈溪山立即就察觉了宋小河的意图,缓声开口:“你可以动手阻止。”
这只是前半句,但宋小河没听完,就在钉子快要敲入天女像的前一刻,一下子跳了下去,大喝道:“住手!”
她正正落在天女像旁,同时她将腰间的木剑抽出,用木柄狠狠朝那将要下手的村民击去!
就在这个刹那间,村民手中的钉子被击飞,他吃痛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原本看不见宋小河这个外来之人的所有村民,在这个时候突然将脸朝着她。
他们的面容原本是正常的,可看见宋小河的瞬间,他们的眼睛开始急剧变化,瞳孔像被戳破的水囊一样,黑色极快在眼中渲染,眼白很快就消失了。
眼睛本就是能够体现人心的东西,一旦有了任何变化,那股阴邪之气就会猛烈地溢出来。
于是所有的村民也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但是此处为幻境,结局已定,你做不了任何改变。”
沈溪山用平淡的语气,慢慢将后半句说完。
“你是何人?竟敢坏我们的好事!”那村长厉声质问。
场面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苏暮临还躲在柱子后面,心里早已把谢归翻来覆去骂了上百遍。
原本这个该死的病痨鬼突然说有人来之后,苏暮临也很快听到了脚步声,于是二人就在柱子后躲了起来。
苏暮临不想跟他站在一起,于是跑去了对面的柱子。
不过现在苏暮临知道了,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举动,早知道这病痨鬼会发疯,他就应该直接把他敲晕,或者找根绳子绑起来,塞在桌子下面。
那些村民进了庙点了香,然后就开始对天女像下手,准备用工具将木像分解。
就是在这个时候,谢归毫无征兆地跳出去,扬声喊了句,“且慢。”
于是场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所有村民开始妖化,用一双妖不妖,鬼不鬼,连苏暮临这个非人族看了都忍不住打抖的眼睛,盯着谢归。
谢归却像瞎了似的,看不见这些村民的妖化,劝道:“你们如此对天女像不敬,是会惹怒天女的,届时天女降下惩罚,你们村中之人都会遭殃。”
苏暮临若不是怕那些妖化的村民,简直想指着谢归的鼻子破口大骂。
不知道这寒天宗的弟子是装傻还是真蠢,看不出这是幻境。
这里所呈现的幻象,不过是重演多年前发生的事情罢了,根本就不可能再改变结局。
他的劝阻,没有一点用。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快滚!”那村长挥手,粗声骂着谢归。
谢归却十分不识时务,坚持地站在原地,努力劝道:“诸位且听我一言,这天女像真的不能砸。”
苏暮临的手指在柱子上扣来扣去,心里骂声不止。
这病鬼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难怪就长了那一副短命相,人家都叫他滚了,他还极其没有眼色地杵在那里,这不是纯找死?
“你们应当诚心供奉天女,时常来祭拜上香,再将庙中破旧的地方修缮,打扫干净,如此才能保得村中所有人的安宁。”
谢归仍旧固执,说着说着,就张开双手拦在天女像前。
他的身体比之先前在酆都鬼蜮里消瘦很多,如枯瘦的骨架,有些撑不起宽大的衣袍了。
病弱至此,就连苏暮临都能一根手指撂倒,很难想象他还敢这般胆大,拦在这群妖化的村民面前。
有一种找死的狂妄。
村民果然勃然大怒,身体的妖化越来越明显,身上的肉迅速干瘪下去,皮肤被墨汁染过一样,堆叠起一层层的褶皱来,连那一口牙也变得尖利。
在极短的时间里,从凡人变成了妖邪的模样。
妖化的村长抬起锋利无比的爪子,劈脸朝谢归的天灵盖抓去。
就这么一爪子,绝对能一下子将谢归的脑壳揭起来。
谢归仿佛在这时候才知道了害怕,匆忙用双手结出那一丁点的,极其微弱的灵力,试图阻挡着凶戾的利爪。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体猛然被扑倒,巨大的惯力让他狠狠摔在地上,往旁边滚了几尺才停下来。
这一跤摔得狠,还被重重压了一下,差点就去了谢归的半条命。
他震惊地转头,就见苏暮临正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紧捏着一张白纸符箓。
“苏少侠……”谢归怔怔道。
“别跟我说话!”苏暮临快要被这个蠢人给气死,一点都不想理他。
谢归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冲他作揖致谢,“多谢苏少侠出手相救。”
“如若不是怕你死在这里,出去之后让小河大人伤心,我才懒得救你。”苏暮临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病痨鬼,还不躲远点!再死了我可不管!”
谢归又被骂了,但无言反驳,只好跑去柱子后面藏起来。
面前七八个妖化的村民将目标锁定在了突然冲出来的苏暮临身上,同时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叫,然后手脚变为四肢一般,先是在地上撑了一下,继而往地上一蹬,猛地跳起,朝苏暮临攻去。
好在这几个月苏暮临在仙盟也没有瞎玩,是认真学习了符箓的,倒不至于遇到危险时任人宰割。
他将白纸符箓夹在双指之间,一边躲着攻击,一边飞快地念动口诀。
随后将符猛地扔出,大声喝道:
“焚!”
火焰从黄纸符箓中汹涌迸发,几乎是贴着几个妖尸的脸爆开,空中立即翻滚起灼热的气浪,将想要冲上来的妖尸冲得四散开来。
但是那火只在妖尸身上烧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又熄灭了,似乎没有造成伤害。
“这是什么火符?”
沈溪山大概是正在看宋小河这边的景象,看见她施展了火符,于是提出疑问。
“是钟氏的火符,上回在鬼蜮里没用完的,下山后我一直带在身上。”
宋小河往地上一滚,在躲避妖尸攻击的同时抽空回答。
沈溪山嗤声,满是不屑道:“档次很低,无法对妖尸造成伤害。”
“那怎么办?”宋小河几个后翻,拉开与妖尸的距离,往玉镯里翻了翻,“还有些是苏暮临画的符,应该不会比钟氏的好到哪去吧?”
符箓无用,只能暂时放弃。
宋小河在旋身躲避攻击时,将腰间的木剑抽出来,一下就挡住冲她侧脸抓来的利爪,尖利漆黑的爪子无比长,尽管被她用剑抵住,却还是险些刺到她的眼睛。
这些妖尸的力气极大,宋小河必须双手持剑,才能与其力量做短暂的抗衡。
她虽然剑招有不小的进步,但实在太缺乏实战经验,幸而她反应无比迅速,加上身姿轻盈,在七八个妖尸的围攻下,也能勉强保全自身没有受伤。
可妖尸的攻势迅猛,且感知不到疲倦,如此轮番上阵,就算是宋小河只闪躲,精力也消耗得厉害,开始气喘吁吁。
“沈策!”利刃朝宋小河的心口抓来,她往后一个下腰,同时一脚蹬在妖尸的胸膛上,借力后翻好几下,拉出老远的距离,喊道:“你快来救我!”
“最后再试一下,若是不行,我就拆了这庙。”沈溪山说:“你把剑收起来。”
“干嘛,看我不顺眼那么久,终于找到机会教唆我送死了?”
宋小河问。
虽然嘴上如此说,却还是将木剑别回了腰间。
“双手结印,催动灵力往心口汇聚,心中默念先前我教你的法诀。”
沈溪山的声音传进宋小河的耳朵里。
她意识到这是他引导自己催动业火红莲的力量。
于是她念动法诀,随后就感觉到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在心口攒动,让宋小河在顷刻间平静下来。
沈溪山说:“把口诀念出来。”
这个口诀指的其实就是法术的名字——万法万咒,皆有其名。
在初级学法阶段,甚至要大声将法术的名字喊出来,以此更能够顺利地释放法术。
宋小河并没想过那么快学会业火红莲,所以都还没来得及认真想过名字。
但到了这种关头,也根本没有时间容她细细想,脑子里闪过的步时鸢先前跟她说过的话。
随后就脱口而出:“炼狱八寒。”
“春风不度玉门关——”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宋小河念出口诀的刹那,妖尸的利爪只离她的身体仅仅三寸的距离。
下一刻,滔天的寒风自宋小河的结印中爆发而出,化成一股强悍的力量,将四面八方围来妖尸猛地冲飞出去,狠狠撞在各面墙上,发出巨大无比的声响!
墙面立即发生崩裂,裂痕飞快地蜿蜒向上,连带着柱子也发出“嘣嘣”的声响,整座庙宇开始摇晃。
“沈策!”宋小河惊叫一声,喜上眉梢,一下子高兴地蹦起来,“你看到没!我成功了!我用出了炼狱八寒的力量!”
“嗯。”沈溪山自然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饶是平日里对盟中弟子修习极其严厉,鲜有夸赞的天才少年,也在此时道一声:“恭喜。”
整个庙宇剧烈摇晃, 粉尘四溅,最后在轰然倒塌。
宋小河原本还在高兴,见状又慌张地找地方躲藏, 正要往庙外跑时, 忽而面前景色骤变。
周围在刹那安静下来, 所有幻象消失, 破败残旧的庙宇在眼前彻底展现真容。
这座被废弃了许多年的小庙, 虽然柱子有裂纹, 墙壁也泛着灰黄, 但出乎意料的是此地出奇的干净。
甚至这地上连灰尘都没有,房间的边边角角也没有结网的蛛丝,连窗台都是整洁的。
“小河大人!”
苏暮临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喊, 高举双手朝她扑过来, 非常激动地告状,“我差点被这病痨鬼害死!大人赶紧让他滚回房去, 别再让他跟着我们了!”
说着,手就往谢归的脸上指。
宋小河回头瞧了一眼, 就见被骂的谢归仍然端庄着姿态, 露出一个颇为抱歉的笑容来, 更为俊俏的病容添了几分柔弱。
也不知道两人在幻境里面是结了什么恩怨,谢归竟然好脾气到让苏暮临如此恶意相对都没什么反应。
体内一股血气上涌, 谢归脸色微变, 忙用袖子掩住了唇, 连着几声咳嗽,竟是咳出了血来。
“谢春棠, 你没事吧?!”宋小河吓一跳,反手扣住苏暮临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他受伤了?”
谢归像是怕苏暮临被怪罪,赶忙拿出锦帕捂住了唇,闷声道:“无妨,无妨,是我自己体力不济,还险些拖累了苏少侠。”
苏暮临提及此事脸上出现些许尴尬,但却没有隐瞒,撇了撇嘴道:“方才在幻境中,他非要出手阻拦那些村民砸天女像,导致所有村民妖化,我也是为了救他才出手收拾那些妖尸,谁知道他那么无用……被我一道火符给震伤了。”
宋小河是见识过苏暮临用符的天赋的,那日在酆都鬼蜮,她也是被一道雷符炸聋了耳朵。
沈溪山只看了谢归一眼,就知道他并非火符所伤,“他是被这里的妖气冲撞了。”
“什么妖气?”
他走到天女像旁边,抬手抚上去。
天女像上有着十分整齐规矩的裂痕,那是当年村民将其切割之后留下的。
沈溪山的指腹落在裂痕上,淡声道:“所谓的天女之怒,不过是有人杀了所有村民之后编出的噱头罢了,这整座庙都充斥着一股妖气,寻常人很难察觉,他身体已被鬼幡侵蚀,所以才被这股微弱的妖气冲撞。”
“严重吗?”宋小河追问。
“暂且死不了。”沈溪山散漫地回答。
谢归擦了擦嘴角的血,气息稍稍平复了些,这才问道:“可是沈少侠先前不是用魂祭术问出的那些事吗?魂祭术下,应当不会有谎言才对。”
“他回答的,不过都是他所知道的事而已,可能是听闻,可能是猜想,不一定代表着实情。”沈溪山仰头看了看,忽然道:“这小庙留不得,得拆了。”
“对对对,这一定是妖怪所建!”苏暮临倒是十分赞同,说道:“门口那老头是喝了妖血才会活那么久,有没有可能他所喝的那妖血的主人,便正是编出了天女下凡一事,借口建造了这座庙,然后取全村的凡人精魄来修炼?”
这倒是猜得相当合理,就连宋小河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道:“如何拆?”
“简单。”苏暮临自告奋勇,积极表现自己,“我召雷炸了此处。”
几人都没异议,沈溪山指点苏暮临的雷落在什么地方,而宋小河和谢归则走去了角落。
谢归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小的小鱼铜雕,随后拧了一下上面的机栝,只听“咔吧”一声,一抹微弱的白光便从小鱼的嘴里徐徐飘散出来,随后在面前结成了一张虚无透明的光网,将二人所站的角落笼罩。
宋小河对什么都好奇,马上问:“这是什么?”
谢归解释说:“这个名唤小鱼结,会形成一个时效短暂的防御结界,虽然看起来薄弱,防御能力却十分强悍。”
“这东西是用什么催动的,灵力?”
“里面装了灵晶石。”谢归见她不懂,便多说了两句,“这东西大多都产自南国,前身是墨家千机,后世经过能人改良,将灵力转为晶石装进去,可驱动各种各样的机栝,是非常方便且厉害的灵器。”
千机与炼器又不全然相同,炼器花费的时间更久,心血更多,且需以灵力去催动,越厉害的灵器所发挥的能力就越大。
而墨家千机是一种古法,传承千万年的岁月,许多鬼斧神工之技早已流失,但经过后人不断地改良翻新,已经形成了一种差不多全新的体系,只要装入灵石就能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