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头子,钢厂食堂人声鼎沸,今天大食堂开荤,有酱味十足的卤猪蹄、红烧带鱼、凉拌豆芽菜、玉米面窝窝头,热腾腾的香味儿传出去老远,下了工的工人乌泱泱排队,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打到饭的一群小伙子翘着二郎腿,蹲在木凳上唾沫横飞。
“哎,满仓叔家大儿子真转业回来了?”
“哪还用假,我亲耳听咱们厂长说的。当时书记跟保卫科长都在哩!”
“领导都在场,这消息八成是真的。”
“保卫科长咋也在,是不是收拾东西给人家腾地方。”
“腾个狗屁的地方,别忘了咱厂里一口唾沫一根钉子,俺们保卫科长也是从部队下来的。”
“那能一样啊,人家顾时安可是副营长,年年拿奖章的战斗英雄!咱保卫科长下来的时候就是个连长,没有可比性。”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都是保家卫国的人民子弟兵,俺们科长怎么就不能跟顾时安相提并论了!”
“就是!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保卫科!”
“不就是个车间饿破钳工,神气个屁!”
“嗨,你娃成心找茬是不?我是那意思?说了句顾时安是战斗英雄就扯到你们保卫科头上了,啥跟啥啊?”
“我们钳工咋啦,你丫找抽呢!”
“来啊,当爷爷怕你!”
“行了,咱都是一个厂子的,工人阶级一家亲,闹啥呢,吃饭,吃饭。”
眼瞅着两方剑拔弩张,摔了衣服,甩着膀子要干仗了,边上穿灰色工装的小伙子赶紧过来劝架。
“干啥呢,干啥呢,还想不想吃饭了,不想吃饭赶紧走人,大食堂是让你们闹事儿的地儿?”
郑大成婆娘“咣咣”敲着饭盆,板着脸对着外头的小伙子一顿喷。
“敢在大食堂闹事儿,信不信明天让你们吃不上饭!”
郑大成婆娘昂着头,跟训儿子似的那个牛气哄哄,斜眼儿看人的样子,多少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意味。
一群小伙子给她训的低头耷脑,一个个憋着气老实坐下了。
不服气不行啊,这婆娘是大食堂的采购员,她男人是食堂的大师傅,是大食堂的头头,两口子心眼小的跟针鼻似的,比黄鼠狼还记仇,谁要是得罪了这两口子,一准儿没好果子吃。
呸,真是千年王八配臭虫蟑螂,天生的一对!
大杂院,老顾家。
晌午时分,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周围一丝风也无,行人走在街上,蒸腾的热浪扑过来,放佛置身蒸笼一般。
老顾家午饭过后,都在屋中午睡。
只有顾时安不走寻常路,冒着灼灼热浪去了县公安局——报到去了。
张翠兰这会儿还跟在梦里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她实在是睡不着,揣了一脚打鼾如雷的顾满仓。
老头子睡的可香,一脚没醒,张翠兰气的又给了他一脚。
顾满仓迷迷瞪瞪睁眼,摸了把屁股,“老婆子,蚊帐里进蚊子啦?”
他咋梦见有毒蚊子咬他腚呢。
张翠兰气不打一处来,拧着顾满仓的耳朵不撒手,“个死老头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家里的事儿你啥也不管,合着光我一个当妈的睡不着!你睡的可香,咋,儿子不是你老顾家的种.......”
顾满仓给张翠兰同志拧了半辈子耳朵,早皮糙肉糊不怕疼了,他就是怕给老婆子气出啥毛病来。
“翠兰咱别生气,有啥事你跟我说,咱一块儿想法子。”
顾满仓一脸讨好的笑。
张翠兰见状,心里再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她松了手叹口气,“老头子,你说咱儿子转业回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顾满仓一头雾水,儿子回来怎么不是好事呢?
他还没说话,张翠兰就自顾自喋喋不休起来,“是,咱儿子转业回家,往后一家子团聚是好事儿!上头给分配啥工作不好,偏偏让咱家安子进县公安局,还是公安局副局长!这阵子外头不太平,别看当公安的手里都有枪,遇上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不是好对付的,咱们老顾家真是邪了门了,女婿是公安,亲家是公安,这下好了,亲儿子也成了公安了!前头我为了向前就够提心吊胆的了,现在加了安子,往后日子咋过哟!”
张翠兰想起来就愁,她是当妈的,老话都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养猪场的老姐妹都羡慕她有个出息儿子,她倒宁愿儿子碌碌无为,一辈子安安康康过踏实日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儿子天生就是当兵拿枪的料,从部队负伤,转业回来也不耽误他进公安局!
顾满仓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翠兰这是为儿子进公安局烦心呢。
也是一个女婿,一个儿子,都进了公安局。
怪不得翠兰忧心,连带着心大的顾满仓也沉闷的“嗯”了一声,他嘴笨不会安慰人,闷了半天就憋出来句,“儿孙自有儿福。”
还拿自己举例子,当年顾奶奶见儿子笨的地都种不好,光有一把子力气,就知道埋头苦干,也是见天愁的睡不好觉,心想着往后笨儿子咋办,别再给出去当要饭叫花子。
满仓叔也没当叫花子,反而就是因为脑子不灵光,不偷奸耍滑,一心一家跟着师傅学本领,进了轧钢厂吃上了钳工的这碗饭。
“不然也娶不上这么能干贤惠的翠兰当媳妇儿了。”
张翠兰给老头子说的,噗哧一声笑开了。
“个油嘴滑舌的老头子,谁说你嘴笨的,我看你比谁都能说!”
满仓叔可委屈,表示这都是他的心里话。
经过顾满仓的开导,张翠兰同志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其实老头子说的话也在理,人这辈子,走什么路吃那碗饭,跟谁一个被窝子睡觉,那都是定好了的。
想当年张翠兰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朵花,来上门提亲的好小伙子可不少,她就相中老头子了。
除了老头子踏实本分,也因为老头子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了,别看老头子现在黑的跟煤炭一样,那会儿.......咳咳,话题歪了,总结一句话,就是因为缘分呐!
既然人一辈子的路都是定好了的,她忧心也没用,不如撮合撮合瑶瑶跟笨蛋儿子。
猪都会自个儿拱白菜,个蠢儿子昨晚回来家到现在,跟瑶瑶话都没说上几句。
还公安局副局长呢,连媳妇都追不到手!
张翠兰恨铁不成钢,打定主意回来教教笨儿子怎么追媳妇儿。
东厢房这边儿,林瑶可不知道婆婆心里的小算盘。
她穿着件白色碎花小睡裙,正托着下巴在屋里想事儿呢。
原书里关于顾时安复员是怎么写的来着?
她没记错的话,顾时安应该是去执行秘密任务,被暗中潜伏的敌特一枪打伤了肩膀,因为伤势严重,即便康复后,他的肩膀也受到了伤害,不能跟以前一样灵活用枪,这才从一线部队退下来,先是进了县武装部,后来又到省城进修,回来成了厂里的工程师。
可是,现实情况怎么跟原书里记载的不一样呢?
顾时安确实是受伤了,伤并不严重,只是轻枪伤,只需修养数日就可痊愈。
也就是说他其实不用转业回来,听说是县委书记,也就是顾时安以前的老首长看中他这个好苗子,不惜跟部队老师长吵了一架,才把顾时安从部队“挖”了回来,空降到县公安局当副局长的。
林瑶百日不得其解,她是穿书了没错,可现实的发展却偏离了元原书的剧情,这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因为她的重生,引起了蝴蝶效应导致了现在一系列事情的转折?
要真的是这样,她引起的蝴蝶效应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原书中后面的剧情还会一一展开吗?
林瑶想的脑瓜子疼,她今天没睡午觉,又开始打哈欠犯困,干脆躺下来打算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在想。
没想到她这一睡,就睡到日落,夏日的傍晚天边卷着火烧云,顾时安从公安局报到出来,一路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落日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枝叶洒在他身上,一张俊颜在县城的大街上更惹人注目。
他无心顾及其他,一门心思往家走。
刚进了大杂院,在家等候多时的张翠兰风风火火迎了上来,拉着顾时安进了屋。
张翠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咋这么晚才回来?公安局事多多待了会儿!行,那是工作上的事儿,是正事儿,妈不给你使绊子,今个儿妈就问你一句话,对瑶瑶,你到底是个啥感情?”
老母亲问的这么直白,顾时安也不藏着掖着。
他以前对林瑶只有单纯的兄妹情,从前林家婶婶带着小闺女来玩,那时候林瑶还是个扎小辫的小女娃。
顾时安一向不苟言笑,那会儿小林瑶见了他就吓的直往后缩。
他也不去打扰。
后来林家伯父婶婶过世,他也知道了爷爷给订下的娃娃亲,他的婚恋观一向是严肃且认真的,如果林红娜真心跟他过日子,他愿意尽到丈夫的责任,但是内心深处的那份对妻子的感情却不能给予。
再后来,林家李代桃僵,把新娘换成了林瑶。
顾时安也还是同样的想法,直到他昨天归来,明媚皓齿的小姑娘对他展露笑颜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5章
张翠兰一看儿子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有戏,当即笑的合不拢嘴,眉飞色舞道,“你个臭小子,还想瞒着你老娘呢,跟妈说说,啥时候对瑶瑶有意思的。“
顾时安有些语塞,这种话怎么好开口。
他一个大高个子,站在那闷不吭声的,张翠兰同志抬手啪地揍了他一下,好笑道,“兔崽子,跟你爹一个德性,属锯嘴葫芦的,不想跟妈说妈就不问了,今个儿天好,街上电影院放电影,你也别在家杵着了,买两张电影票,带瑶瑶看电影去。”
顾时安黑眸亮了亮,眼神稍稍往院子里扫了一圈,没瞧见林瑶的身影。
张翠兰哪能看不懂儿子的眼神,心道她咋生了这么个蠢儿子,往厢房指了指,“瑶瑶在屋里睡着呢!”
说完又打了儿子一巴掌,推着他赶紧去叫人。
顾时安挨了老母亲一巴掌,抬头看了眼挂着碎花小窗帘的厢房,想起昨晚萦绕在身边的桃花香,俊脸微微有些发热。
他正想着怎么去敲门呢,隔壁耳房叮呤咣啷一通响,下一秒顾时东顶着一头狗啃的头发,嗷嗷叫着冲了出来。
臭小子脸上还印着几道凉席印儿,八成是在屋里睡懒觉,听见院子里的话刚从床上爬起来。
“哥,哥!你回来啦,公安局咋样啊,给你发枪了没,给我摸摸呗!”
张翠兰眼睛一瞪,“摸个驴粪蛋子,狗儿子腚又痒了,公安局发的抢是给你个小崽子用的?作业写完了?待会儿拿过来给老娘检查,要是没写完,晚上等你爹回来收拾你!”
顾时东可不怕他妈,今个儿作业上午就写完了,依旧在院子里撒欢儿。
“妈,你咋老骂我狗儿子,这话可不文明,我是老顾家的种,我是狗儿子,那我爸是啥?”
顾时东很聪明地,没把自家大哥说进去。
他爸老实好欺负,大哥可不好惹,从小冷冰冰冰碴子一个,从小到大没少收拾他,这不,顾时安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顾时东立马不敢瞎哔哔了。
顾春梅抱着手在边上热闹,“狗小子咋不得瑟了?”
顾时东斜了他姐一眼,“女人家家的不懂,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
顾春梅呸他,屁咧,狗小子汗毛都没长齐还大丈夫呢。
顾时东气的跳脚,毛没长齐咋啦,再过几年他就有一身汗毛啦。
姐弟俩你来我往,吵吵闹闹,就跟养了几十只鸭子一样聒噪个没完。
这一吵,直接把厢房里酣睡的林瑶吵醒了。
夏日傍晚的厢房清清凉凉,白日的燥热随风消散,林瑶睡的饱饱的,惬意伸了把懒腰,趿拉着拖鞋出了屋。
“外面怎么这么吵呀?”
她刚睡醒,说话的嗓音娇滴滴地,身上还披着那件白色碎花小睡裙,乌黑麻长发垂在肩头,腰肢婀娜,莹白小脸绯红,水润润的樱唇,犹如夏日雨后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林瑶一出门,就跟院子里眉眼冷峻的顾时安对了个眼,她赶紧把打哈欠的手放下来,妈呀,这人压迫感咋这么强。
张翠兰见林瑶醒了,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张脸,立马慈爱柔和的能滴出水来。
“瑶啊,睡了一觉睡醒啦,口渴不,家里有冰镇大麦茶,不渴啊,那肚子饿不?今儿公社祠食堂没啥好菜,婶给你下碗肉丝面,咱家大铁锅还在哩。哎哟,肉丝面有油水留着给你满仓书叔当宵夜。我瑶瑶就是懂事!”
张翠兰同志语气柔的啊,让边上的顾时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咦,咋这么黏糊呢。
林瑶却有些不好意思,她睡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做,给婶子夸的脸都红了。
张翠兰趁热打铁,道最近县里播的电影《上甘岭》可火了,正好今天没事,喊顾时安小两口去看电影。
看电影?
林瑶登时来了兴趣,她穿过来这么久,还没上街看过电影呢。
听说这时代的电影跟后世不一样,现在放的都是黑白电影,而且电影院只有一个售票口,每次新电影上映,电影院门口那个水泄不通哦。
一张电影票两分钱,有手头拮据的人家买不起全家人的电影票,要么就找只红色铅笔,画上两张电影票滥竽充数,要么就让自家孩子挤在别人身后,假装是别人家的孩子,混进去看免费电影。
这样给检票员逮住了也不怕,孩子嘛,脸皮厚些赖过去就行了。
前院郑大成家的闺女钱燕跟儿子郑浩,没少干这缺德事儿。
说起来也是,老郑家也不是没钱儿的主儿,单郑大成一个月少说也五六十,郑大成婆娘也有二十七八块的工作,这还是明面上的,食堂大师傅可能捞油水了,尤其轧钢厂效益好,郑家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别的不说,郑大成一个人光皮鞋就五六双,每天换一双,擦的油光蹭亮,那派头比领导都气派。
日子过得这么好,儿女还干那些不上道的事儿。
张翠兰忒看不上老郑家一家子,前头顾时东想学郑浩,死乞白赖蹭电影看。
给她气的,逮住老儿子就是一顿胖揍,手里的鸡毛掸子都抽秃了。
这可是顾时东的黑历史,一听说看电影,臭小子本能捂着屁股跑了。
林瑶才不管这些,她兴冲冲跑回屋里换衣服打扮,还煞有其事仰着小脸对顾时安道,“你等我一下,可别自己跑了喔。”
顾时安含笑应了。
这样孩子气的话,张翠兰听了边摇头边笑,“多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顾春梅抱着块西瓜边啃边道,“妈,瑶瑶本来也没多大啊,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呢,跟她哥差了八九岁。”
后面的半句话,顾春梅没说出口。
顾春梅也是看出来了,顾时安这是春心萌动了啊,啧,可真是不容易,快三十的老男人了,总算是有铁树开花的这一天了。
林瑶换了身天蓝色的连衣裙,如瀑布般的黑发扎了个麻花辫,擦了雪花膏,背着自制的小挎包,兴高采烈跑出来,对着在门口等待的顾时安盈盈一笑,“咱们出发吧。”
说完,林瑶就很自来熟的跳上车后座,为了安全起见,她一只娇嫩小手牢牢抓住了顾时安腰上的.......白衬衫。
夏日天热,顾时安依旧穿着那件洗的干净的白衬衫,他喉咙滚了下,长腿一蹬,自行车稳稳上路了。
桂花胡同,绿树成荫。
徐向前满头大汗,风尘仆仆回了家,他一整天都在外头巡街、查案子,中午就啃了两个窝窝头,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
一进家门,就直奔厨房找吃的。
徐母在院子里串珠子,见儿子这猴急样,心疼不已,“咋饿成这模样了,中午没吃饭咋地?就吃了两个窝窝头,那哪成啊,锅里有刚打的回锅肉,红烧茄子,豆芽汤,都给你留着,妈给你拿碗去。”
桂花胡同所在的公社食堂伙食是一等一的好,徐向前也是饿急了,狼吞虎咽差点儿把自己噎着了。
徐母忙给儿子拍背顺气,“你这孩子吃这么快干啥,细嚼慢咽肠胃好,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徐向前咕咚了一缸子凉白开,才喘过气来,“快点吃,一会儿去大杂院一趟。”
“去大杂院?又去看春梅吧,你个大小伙子整天黏着媳妇儿也不怕人家烦你。”
徐母打趣儿子。
徐向前给臊的脸红脖子粗,“妈,你说啥呢,我是去看安子。”
顾时安跟徐向前也算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好兄弟,徐母哎哟了声,“时安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我咋不知道,这回在家住几天啊,家里有刚买的葡萄跟桃子,你一会儿拿到老顾家去,跟你翠兰婶子说,抽空咱们两家聚一聚。”
徐母打小就喜欢顾时安,见了他比亲儿子都亲,徐向前早习惯了。
徐向前大口嚼着窝窝头,道:“昨晚回来的,这回是转业回乡的。”
徐母一脸紧张,又问,“转业回乡,安子受伤啦?”
“也不算,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安子就是我们公安局的副局长了。”
徐母高兴不已,“那感情好,时安这孩子离家十来年了,媳妇都娶了,也该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
徐向前挠了挠头,觉得就顾时安那冷淡性子,说不定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再说林家嫁过来的那个小媳妇儿,以前跟只怕人的小兔子似的,现在娇里娇气的,看着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唉,他未来大舅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徐向前吃饱肚子,拎着水果去了老顾家,他傍晚还要去一趟县电影院,最近有新电影上映,他去看看,明天领春梅一块儿去。
云水县电影院,是一座二层红色小楼,街道前种了一排洋槐树,洒下一地阴凉。
旧社会那会儿,电影院前身是歌剧院,城里达官贵人来消遣一掷千金的地方。
解放后,歌剧院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电影院,这年头电影也就那么廖廖几部,什么《地雷战》、《白毛女》、《英雄少年王二小》,几部影片翻来覆去的播,城里的老百姓依旧看的津津有味。
电影院门口,有兜售零食的小贩,也有看自行车的老大爷,林瑶跳下车,顾时安去停车,给了看车老大爷一份钱。
林瑶乖乖在门口排队等他,今天来看电影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嘈杂一片,后面排队的人时不时挤碰一下,惹得她直皱眉,这什么啊,看场电影跟挤沙丁鱼罐头似的。
顾时安见状,走过来不动声色护住了林瑶。
顾时安自愿充当排队工具人,林瑶乐的清闲,悠悠跑到树荫下煽手绢乘凉。
电影院门口有家红星冷饮厂,解放前德国人开设的,解放后德国人跑了,冷饮厂一直延续至今,云水县附近几个小城,乃至省城的冷饮都是红星冷饮厂供应。
这年头冷饮厂也有专属的小商贩兜售雪糕冰棍儿,香蕉雪糕用纸盒装着,价格贵一些,一支要一毛钱,冰棍儿相对便宜,豆沙冰棍儿二分钱一支,红豆冰棍儿三分钱一根儿。
不过这年头香蕉雪糕加的糖精多,吃起来甜到打齁。
林瑶更喜欢吃甜丝丝的豆沙冰棍儿。
傍晚刚凉爽了些,到排队的时候,外面暑气又浮上来,蒸腾的路边老槐树叶子卷了起来。
林瑶给热的小脸恹恹,连手里的小手娟都煽的不欢快了。
新电影上映,电影院门口排队看电影的青年男女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拖家带口的家长,人一多,街上的小商小贩人头攒动,卖瓜子的卖瓜子,卖盐水花生的,卖五香蚕豆了,也有卖冰凉的汽水,冰棍儿。
顾时安虽然是个钢铁直男,却心思细腻,他默不作声去街上一趟,回来的时候,大手里就多了一包五香蚕豆跟两瓶汽水,一根儿红豆冰棍儿。
他把手里的零食递给林瑶。
林瑶还在那热的用手煽风呢,惊讶道,“给我的?”
顾时安点头。
林瑶笑眯眯接过来,有吃的她嘴巴甜的不得了,“谢谢你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豆沙冰棍儿的?春梅姐跟你说的?嘿,春姐梅是真了解我,这五香蚕豆可香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说着她纤细嫩白的小手捏了颗五香蚕豆送到顾时安唇边。
也亏着这会儿天空暗了下来,周围的人带娃的带娃儿,仰着脖子看海报的看海报,心思皆不在这里,要是放在大白天,林瑶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给顾时安送蚕豆吃。
别看顾时安泰然自若,很自然把小姑娘递过来的蚕豆吃了下去。
其实他一张俊脸烫的不能再烫了。
林瑶还追着他问,“蚕豆是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再吃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她超喜欢看顾时安发囧说不出话的模样。
顾时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她追的太急,黑暗中没注意到两人距离过近,一凑过来,唇角就擦上了顾时安的薄唇。
林瑶:“!!!”
两人一下子都呆在了当场。
恰好边上路过一位银发老太太,看两人四目相对模样,就笑着跟自家老伴感叹,“老头子,还是年轻人好啊,你看这小两口感情多好。”
老大爷也跟着笑。
“年轻伢子,你们现在可是好时候哩,小两口真般配,趁年轻抓把劲儿,添个娃娃才是正理。”
“不是……”
林瑶小脸一红,总算知道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赶紧抱着蚕豆跑到树下不说话了。
顾时安松了口气,继续排队。
因为这个小插曲,今天这场电影看的有点尴尬,电影眼里放电影的时候,四周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儿光亮。
黑白的电影屏幕忽亮忽暗,光影交错,林瑶一改往日的懒散,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看电影。
顾时安就坐在她旁边,云水县电影院呈南北高低梯状,分东西两侧,一侧各有百十个硬木座位,空间狭窄,只留一人侧身通过。
这样一方面是为了方便来看电影的小情侣牵小手手,亲近亲近的,一方面也是利益最大化,座位多了,电影院收益也随之上涨。
对林瑶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她跟顾时安之间就隔着一个小拳头,周围都是他身上的清冷好闻的肥皂香,莫名让她呼吸紧促。
顾时安坐姿板正挺拔,一身白衬衣绿军装,衬得他如一株挺立葱翠的青柏。
林瑶偷偷瞄了顾时安一眼,也不由得挪了下屁股,悄悄调整好自己的坐姿。
顾时安余光扫过,察觉到小姑娘私下的小动作,微不可查弯了下唇。
一场电影看完,一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
林瑶从来没回家这么晚过,她怕张翠兰担心,也顾不上别的了,火急火燎跳上自行车催促顾时安,“都这么晚了,咱们快点回家吧。”
婶子他们都在家等着呢。
夏夜微风清凉,顾时安身上的白衬衫被风吹起,林瑶在车座晃悠着脚丫,路边的电线杆下路灯亮起,泛着橘黄色的光辉,自行车驶过青石板路,岁月静好地仿佛一张山水油画。
孙家良夹着黑色公文包,趁着夜色昏暗,刚从县灯泡厂主任家出来。
他戴着个黑框眼镜,面容斯文,头上打了发胶,梳的一丝不苟,乌黑油亮,手上戴着市面上最流行的男士手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家境不错,怕又是个干部子弟。
孙家良这次来县城,是为了灯泡厂主任这个职位转圜奔走的。
灯泡厂老主任五十多了,明年就退居二线,他一退下来,下面大把的人盯着这个位置,孙家良前不久调到县灯泡厂当文化干事,就这么个轻飘飘的小职位,他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文化干事利小位卑,对孙家良来说只是一个跳板。
他向来野心勃勃,善于钻研,一进场就得了老厂长的青睐,只要把上面几个领导安抚好了,灯泡厂主任的位置非他不可!
孙家良一阵子忙于奔波,许久没沾女人了,此刻心头一松,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林红娜鼓鼓囊囊的胸,跟松软的腰肢,黑框眼镜后的一双眼掀起一股邪气。
看来,是时候去林家庄一趟,给林家人一点甜头了。
其实孙家良心里门清,林红娜跟他被翻红浪,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的家世,想母鸡变凤凰飞上枝头,过好日子。
天下哪有白给的午餐。
孙家良精明利己,是个彻头彻底的利益主义者,他的婚嫁之事也是利益交换的筹码,想做他的女人,要么家世好,要么脸蛋漂亮,要么聪明有心计,对他有帮扶。
这三样林红娜哪样也不沾,他也就跟林红娜玩玩罢了。
白凑上来的女人玩玩也不错。
大杂院这边儿,张翠兰点了盏煤油灯,在屋里筛玉米面呢。
自从上头让吃公社食堂,老顾家一个月往街道交十斤米面,现在天热了,玉米面买会开放在翁里,容易生霉找小虫子。
张翠兰空闲的时候,就拿个筛子,把玉米面里的杂质筛出来。
外头响起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声,接着林瑶小脸红扑扑进了家门,边进门还跟小鸟一样喊,“婶子,我回来啦。”
张翠兰就等着俩孩子回家,忙起身迎了过去。
外头起了夜风,凉飕飕地还带着潮湿气息,大杂院里的门窗给风刮的吱吱呀呀响。
张翠兰望了望外头的天儿,对着在屋里吃点心的林瑶,打探道,“瑶瑶,今个儿电影好看不?”
林瑶咳嗽一声,眉眼闪躲,“……还可以吧。”
林瑶生怕翠兰婶子多问,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点心,连水都没喝,就溜回自己屋了。
张翠兰狐疑,又问了遍顾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