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只道了声,“不错”,就闷头干活,再也不肯吭声了。
“你啊,跟你爹那会儿可差远了,你爹也是个闷葫芦,好歹知道给你妈送个手帕,送个水果啥的,你个兔崽子倒好,追媳妇儿都不会追,瑶瑶多好一个姑娘,你就愣着吧,喜欢的姑娘也不抓紧时间追,天下好小伙子多的是,等哪天瑶瑶嫌弃你了,去别人家做媳妇儿了,臭小子哭都没地哭去……”
张翠兰气的呛呛。
没想到,顾时安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张翠兰:“什么不可能?”
“她不会嫁到别人家。”
亲都亲了,这辈子他不可能松手了。
张翠兰在儿子这套不出话来,气得拿毛巾抽顾时安:“狗儿子,就不说话气你老娘!”
这会儿都九点钟了,张翠兰习惯早睡,她眼皮子上下打架,还想把剩下的玉米面筛完。
顾时安接过来,让母亲早些去休息。
张翠兰看着高大挺拔的儿子,心中柔软又欣慰,不由笑道:“行,我也享享儿子福,好久没回老家看看了,等哪天天好了,抽空看看你姥娘去。”
张翠兰娘家张家庄,如今也改名叫红旗生产队了,张姥爷五十多岁上就没了,张姥娘身子骨儿倒是硬朗,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眼不花耳不聋,裹着小脚一口气能走上三五里地,前头,老太太还自个儿揣着小竹篮去村里大集上卖绣的手娟呢。
顾时安三姐弟每年都到乡下过暑假,张姥娘常把好吃的东西省下来给三个孩子吃,什么糖花生、白糖蘸馒头,猪血糕,田里的苞米棒子、毛蛋、油墩子,七八月里苞米棒子正是鲜嫩的时候,选一根最水绿的,咬一口嘎嘎脆又水丝丝甜。
顾时安五六岁上也是个皮小子,没少祸害张舅舅家种的苞米地。
就为了这,他屁股蛋子挨了不少揍。
回忆起童年趣事,顾时安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也有了笑意。
母子俩说了会话。
外头黑云压过来,雷声滚滚,雨点淅淅沥沥敲打下来,渐渐连成一片细密的雨帘。
张翠兰熬不住,捶着腰先回屋歇下了。
这年头上头各大城市已经通电了,云水县这样的小县城,只有县委大院跟各大工厂,卫生院家属楼,跟路边的公共设施通了电,大杂院暂时没通电,晚上不是点马灯就是点煤油灯,富裕点的人家点根蜡烛就不错了。
老顾家也就林瑶屋里点了蜡烛。
前头林瑶养伤那会儿,张翠兰心疼她,给买了一包蜡烛晚上用。
现在她额头上的伤口都养好了,就留下道淡淡的粉色疤痕,林瑶天天往额头上抹舒痕膏,看样子,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林瑶日子过得娇,晚上没有电灯照明就够委屈了,再把蜡烛换成烟熏火燎的煤油灯,她可不乐意。
家里之前买的蜡烛用完了,她空间里有的是,一天拿出一根来,在屋里点着,每次就剩下个短短的蜡烛头。
顾家人也不甚在意,
以往林瑶没心没肺,一回屋钻进蚊帐就呼呼入睡了。
哪跟今天一样,隔壁屋里的老座钟铛铛铛敲响了十二下了,她跟个扑棱蛾子一样在蚊帐里扑棱了许久,也就毫无睡意。
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看电影那会儿不小心跟顾时安亲吻那一幕。
别看顾时安这厮薄唇一抿,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进,清冷禁欲的狗表情,嘴巴亲起来还挺柔软的,不知道咬一口会怎么样………
林瑶捂住发烫的脸,又抱着小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在床上烙饼烙了半夜,才勉强睡去。
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清晨的风明晃晃吹在窗外的竹林上,雨后潮湿的微风拂起,竹叶沙沙作响,带来阵阵阴凉。
林瑶慢吞吞从蚊帐里探出头,其实她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外面稀里哗啦下雨声听声音听的不那么真切。
她昨晚没睡好,也不高兴起来吃早饭,又缩回床上补眠了。
顾时安一大早就去公安局上班,云水县公安局就是以前的县保安团,规模不小,琉璃瓦樟木房梁,瞧着就气派。
这年头,县城除了公安局还有武装部,各大公社也有自己的民兵。
县公安局二十多个公安,日程跟县里工人一样,白天三班倒,三人一组负责一块城区,在城区内巡逻,维护老百姓的治安。
县公安局在老街上,前面是邮电局跟百货大楼,后面是县委大院,再隔上三四条街,就是轧钢厂。
以往大夏天里,云水县治安好,县公安局的公安们还能忙里偷闲,巡逻完回休息室喝口水歇歇。
自从前头出了抢劫孕妇的恶劣案件,公安局的上到老局长,下到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小干警,一个个都忙疯了。
县委三天两头开会,老局长分身乏术,顾得这头顾不得那头。
顾时安这一来,可给老局长高兴坏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顾时安也不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他十八岁参军,上过战场杀过敌特,身上的荣誉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跟那些靠父辈庇护的软脚虾可不一样。
昨天顾时安来局里报到,一身笔挺军装,一双微微上挑如鹰隼般锋芒毕露的黑眸,老局长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
老首长不愧是老首长,眼光犀利,选了一棵好苗子来公安局。
往后他可轻松多了。
年逾五旬的老局长翘着脚在办公室喝了大半天暖胃茶,然后光明正大翘班了。
这阵子为了查案,老局长吃不好喝不好,胃痛的老毛病犯了,连带着把徐爸这个大队长拐跑了,徐爸以前在部队腿受过伤,一到阴雨天就酸痛难忍,走路也不利索,前头为了查案,两个老伙计互相打气支撑,顾时安顶上来了,两个老病号直接去卫生院放心躺平了。
翌日顾时安一早来,局长办公室空空荡荡,大队长叶也找不见人,一溜儿大盖帽小伙子在走廊眼巴巴等着他。
没办法,老局长大队长都跑了,顾时安只能赶鸭子上架,出来挑大梁了。
顾时安跟一群年轻小伙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眉梢微挑,刚想开口要孕妇抢劫案的卷宗。
边上的徐向前立马眼疾手快把一摞厚厚的文件递了过来,“老顾,抢劫案的卷宗都在这儿了。”
好家伙,办公桌上那摞文件半米高。
顾副局长到位,局里的其他公安也有了主心骨,按照顾副的安排,该干嘛干嘛去了。
办公室里,顾时安眉眼专注,卷宗在他手中翻飞。
中途,徐向前贴心给未来大舅子送水。
顾时安一口没喝,倒是问他,“被害人遇袭时是阴雨天?”
“可不是嘛,案发那天下着大雨,又是下午了,外面阴沉沉的,被害人怀孕不便走远路,就抄近路走小巷回家,没想到给人盯上了,幸好事发地附近有个公交站点,那个孕妇是个胆大的,用雨伞打了那王八羔子几下,趁乱边逃跑边呼救,给路边的公交车师傅救下了。对了,当时还有几个见义勇为的男乘客去追那个抢劫犯,没想到那个抢劫犯他对这片小巷子极为熟悉,没几下给跟丢了,他大爷的,这狗日的莫不是有飞毛腿?”
抢劫案发生后,县公安局迅速展开调查,封锁了事发的巷子,技术人员在现场勘查,却没有多少有用的发现。
当时大雨滂沱,案发时又没第三人在场,大雨破坏了现场的痕迹。
而且那个抢劫犯看似明目张胆,但行事却极为谨慎,被抢劫的孕妇回忆,抢劫犯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手上有老茧,说话阴狠,力气极大,应该常年从事体力劳动。
老局长推测是不是熟人作案,大队长道,如果是熟人作案,应该会在被害人手头宽裕的时候下手,而不会在被害人没什么钱的时候抢劫。
原来被抢劫的孕妇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大手大脚惯了,她丈夫是大院子弟不假,这年头大院子弟可没有后世那么潇洒,吃喝都有限制,一个月四五十块钱工资,吃了喝了享受了就没了,案发那天,孕妇皮包里只有几张毛票跟一张肉票。
为了几张毛票抢劫,那熟人不是傻子就是智障。
好在公安局技术员根据孕妇的描述,模拟了一张抢劫犯的画像。
徐向钱扒拉出来,给顾时安看。
顾时安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目光定住不动了。
抢劫犯右手上少了一根小手指!
今个儿天阴恻恻的,雷阵雨一阵一阵的,浇的院子里的花草没精打采。
老陆家该上班的上班,该偷懒的偷懒。
顾时东一觉醒过来,家里人都不在,去厨房瞅瞅,早饭没在碗柜里放着。
臭小子吸了吸鼻子,转头去了东厢房,东厢房两扇木门关的紧紧的,他伸手砰砰砰敲门,“嫂子,起来吃饭啦!”
快起来跟我去食堂打饭去啊!
今个儿公社食堂做的臊子面,面条劲道爽滑,而臊子酸辣爽口,林瑶吸溜吸溜吃的可欢。
对面的顾时东握着筷子,不断打量她,时不时贼笑一声。
“臭小子不吃法看啥?”
林瑶气地骂他,那表情蛮凶地,顾时东缩了缩脖子,自己在那小声哔哔,“嫂子这么精神,一看我哥就没得手,我哥都二十九了,咋还这么佛,是不是不行啊?”
差点儿把面汤喷出来的林瑶:“!!!”
老话说,十一二岁的崽子狗都嫌弃。
林瑶眼前就有一个,熊孩子口无遮拦,她放下碗直接赏顾时东一个脑瓜崩。
“臭小子往后再胡说八道,打烂你屁股。”
顾时东嗷一嗓子,赶紧抱着头撒丫子跑了。
唉,这个世道咋啦,实话也不让人说,一说实话,嫂子变成母夜叉揍他了。
是不是漂亮姑娘嫁了人,都会变成母老虎啊。
狗小子觉得这事儿不怨嫂子,全怪他哥不争气,他摇头又叹气,那模样不知道的人,还道这小子是遇上多大事儿了呢。
顾春梅中午下班回来,顾时东就蹲在石头墩子上,一脸苦大仇深,“姐,我打算这辈子不娶媳妇儿了。”
顾春梅嘁了一声,臭小子三天两头抽风,越搭理他越来劲。
当姐姐的懒得管,推了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想了想觉得不是很安全,她又往车轱辘上加了把大铁锁。
最近外头不算太平,那个抢劫犯也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说不定啥时候就跑出来流窜。
老顾家这辆自行车金贵的很,堪比后世的奔驰宝马,顾满仓拿塑料袋子把自行车车架缠起来,车座子上张翠兰用家里的碎缝了个套子,脚蹬上也套了黑色塑料袋,看起来五颜六色甚是滑稽,出门在外加把打锁锁的牢牢的,小贼来了扛都扛不走。
现在大家伙儿都这样,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顾时东瞪大眼,“姐,在家你锁自行车干啥?”
二八大杠前头挂了个草篮子,摇摇晃晃,顾春梅把草篮子解下来放在脚下。
顾时东凑过去,伸爪子就要扒拉,“二姐,买的啥好东西……”
顾春梅一巴掌拍过去,“一边儿去。”
顾时东捂着手朝天哼哼了两声。
他姐没嫁人就是母老虎了!
顾春梅要是知道臭弟弟脑袋瓜里想的啥,不补上两脚才怪。
草篮子里东西挺多,放了一罐没拆开的奶粉,两包热乎的糖霜花生,三卷毛线头,针头线脑的小东西,顾春梅理了理,丢给顾时东一包糖霜花生。
臭小子“呜哇”一声,一蹦一跳过去,“糖霜花生!”
糖霜花生是县里五芳斋的老点心,一包一毛钱,花生米外面裹着薄薄的花生糖衣,入口香甜酥脆,带着甜蜜蜜的蜂蜜香。
“二姐给我吃的?”
“不然给狗吃。”
“嘿嘿二姐我拿着去外头吃了。”
臭小子把头一扬,说是拿去外头吃,实际上是跑到胡同口炫耀去了。
夏天的大杂院泛着燥热,林瑶吃了早午饭,在盆里泡了一些笨绿豆,打算煮一锅绿豆汤。
老顾家的大铁锅一锅两用,既能炒菜也能炖煮粥,现在暂时用不上,放着也是放着,她刷了锅,洗了碗,顺手拧了抹布把碗柜擦干净,碗柜里还放着小半斤糯米粉,那是端午节包粽子剩下的糯米磨出来的。
林瑶咂巴了下嘴巴,这天热了,总想吃点甜的,不如物尽其用,——蒸一馏子白糖糕当点心吧。
林瑶弯了弯眼睛,撸袖子去洗了手,扎上小围巾忙活起开,碗橱里糯米粉份儿不够,她悄咪咪从空间里添了些糯米粉,白糖糕上了锅,她又煮了一锅冰冰凉的绿豆汤,甜沙沙的放了老冰糖,吊在井里澎着。
大白天的,大杂院邻居大都上班去了,就前院孙大爷孙大娘老两口在家。
老两口喜欢午睡,一觉睡到三四点是常事儿。
顾春梅顶着热辣日头回来,热的直扇风,她嫌自己屋里不凉快,跑到东厢房乘凉。
林瑶在屋里拾掇东西呢,早上起床没来得及拾掇,屋里乱糟糟的,木头床上粉花小被子歪七扭八堆在那,地板砖上的白色小皮鞋也给踢到一边儿去了,五斗橱上的藤编小箱子里面也乱七八槽。
顾春梅打了香皂,洗了一盘水灵灵的桃子,她跟林瑶一人抱着一个啃。
厨房小锅咕嘟嘟冒着甜香,顾春梅鼻子嗅了嗅,“瑶瑶,你锅里蒸的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嗯,跟端午节吃的甜粽子一样香。
林瑶莞尔一笑,拍拍手道,“刚蒸的白糖糕,要不要尝尝?”
哪还用说!
顾春梅小鸡啄米点头,她在供销社站了大半天,就吃了两个鸡蛋糕,公社食堂又没饭了,这会儿肚中空空,要不然干啥啃桃子吃!
林瑶给了她一个“等一下”的眼神儿,没一会儿,端了盘冒着热气的白糖糕来。
顾春梅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拿筷子夹了一块白糖糕,不吃不知道,一入口整个人都被惊艳到了。
白糖糕她不是没吃过,云水县老街上专门有卖白糖糕的摊子,一分钱一块,在大锅里炸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糖精放多了,吃起来不怎么香,反而有甜到发苦。
哪跟瑶瑶蒸的白糖糕一样,雪白晶莹状如白玉,软糯糯甜叽叽,还有一股浓郁的糯米香,比甜粽子更香!
顾春梅大饱口福,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林瑶担心她吃多了不消化,按住不让吃了。
顾春梅也吃了半饱,抱着肚子灌了一杯子绿豆汤,眼睛亮闪闪眯着眼对林瑶笑。
那模样好像要扑上来抱着林瑶啃一口似的。
林瑶赶紧退后几步,护住自己的脸蛋子,警惕道:“春梅姐,你这是什么眼神儿?”
顾春梅笑得牙不见眼,“瑶瑶,我哥眼光不错,以后真是有福气了。哎,我怎么闻着院子里还有香味,哟,锅里剩下这么多白糖糕,咱家就几口子人,吃也吃不完,家里留下一盘子,其他的送到公安局去,也让我哥跟大头尝尝咱家瑶瑶的好手艺。”
林瑶:“………”
也不是不行。
县公安局里,一群大盖帽小伙子一手文件,一手卷宗忙的团团转。
前面顾时安看了抢劫犯的画像,抢劫犯右手赫然少了小手指,他沉默不语,让徐向前调出55年云水县老煤炭厂塌方的存档资料。
徐向前一头雾水,55年那会儿煤炭厂崩塌,不是早结案了?
那时候煤炭厂因为挖的太狠了,上头领导安全工作做的不到位,地面都裂开了,县里的老人念叨煤炭厂早晚要出事。
好几回,徐向前去上学路上,透过煤炭厂的大门,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黑乎乎高耸的煤堆跟开裂的场地。
后来一个暴雨天,老煤炭厂受不住,真就塌方了,碗口粗的立柱被暴雨冲刷,支撑不住大幅度倾斜着深入地下不见了,这场事故搭进去好几条人命,有个老矿工没了条腿,还有个中年矿工被压在窑洞口,命是保住了,右手却给压住了,听说少了根手指头……
徐向前眼睛瞪的老大,一头钻进档案室不出来了。
公安局档案室大半月才打扫一回,里面灰尘遍布,档案袋一摞一摞,抹上去一手灰。
顾春梅拎着白糖糕在公安局门口等着,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大头哥脸上乌漆麻黑,连头发上都蒙了层灰,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没看眼。
徐向前先去院子里洗了把脸,露出清俊分明的脸庞,才跑过来露一嘴整齐的白牙,“春梅你怎么来了?”
顾春梅晃晃手里的饭盒,“瑶瑶蒸的白糖糕,送来给你们尝尝。”
徐向前很惊讶,“瑶瑶那丫头还会做点心?”
这话顾春梅就不爱听了,“我家瑶瑶怎么就不会做点心了,会不会说话!”
媳妇儿不开心了,徐向前摸了摸鼻子,很自然把话题一转,“时安忙了一上午,午饭还没吃呢,我给他送去垫垫肚子。”
顾春梅叹了口气,“我哥就是这个性子,闷头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知道你们忙,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饭。”
徐向前赶紧表忠心,保证以后一定听春梅同志的,又偷偷牵了把媳妇的小手。
顾春梅红着脸跑了。
大头哥哼着小曲儿,满面春风回了办公室,他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大咧咧道,“老顾,你家小姑娘做的点心,给你送来了!”
徐向前此话一出,原本鼓噪的办公室鸦雀无声。
一群大盖帽小伙子溜溜儿看过来,徐向前跟没事人似的,挥挥手道,“看啥呢,有啥好看的?,该干啥干啥去,人家小姑娘送的点心再好吃跟你们有啥关系,那是顾副局长的,瞅瞅你们一个个眼睛瞪的跟成铜铃铛也没用,啧,一群倒霉孩子,怪不得老大不小了还没媳妇儿呢。”
公安局的光棍蛋娃子们:“………”
县公安局大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平时一群年轻人,嬉笑打闹开玩笑惯了,脸皮早练出来了。
虽然他们老早就听说副局长结婚了,小嫂子挺年轻的,好像才二十岁?是乡下嫁到城里的姑娘,乡下姑娘八九岁在家干活打猪草,多半面皮黑红,手脚粗大,打扮起来也没有多好看。
副局长家的小嫂子可不一样,生的粉面桃腮,肌肤如雪,漂亮得跟电影海报上的女明星一样,大杂院早传开了,对他们副局长又好,行,这门亲事他们同意了!
一群小伙子很有颜色,嘻嘻哈哈走人了。
留下徐向前赖在那儿,厚着脸皮想蹭块白糖糕吃。
饭盒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米甜香就传了出来,铝制饭盒里整齐排列着雪白晶莹的白糖糕,——不对,是改良过的白糖糕。
白糖糕送来前应该是刚热过的,热乎乎冒着热气,里头加了青豆、咸腊肉跟甜红豆,吃起来软糯香甜中带着腊肉的油光鲜香,简直不要太诱人。
徐向前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顾时安一个没注意,这家伙儿就拿了块白糖糕送进了嘴里,一块改良版白糖糕下肚,徐强前眼睛倏的就亮了,连连赞道,“好吃!太好吃了,老顾再来一块!”
他爪子刚伸过去,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把饭盒拿走了。
徐向前一抬头,顾时安面无表情一张俊脸,不疾不徐把饭盒端走了,留下徐向前死乞白赖在那喊,“老顾,别拿走啊,再让我吃一块儿,就一块儿!”
顾副局长表示,别说一块了,就是半块也不行。
想吃让春梅给做去。
徐向前:“………”
那还是算了吧,就春梅同志出神入化的做饭手艺,他宁愿饿肚子也不想吃一口。
徐向前悻悻然走人了,顾时安垂眸看着饭盒里白生生的白糖糕,眼底笑意弥漫。
下午三点钟,养猪场换班了,张翠兰照旧拿了一篮子猪下水回来。
顾时东在院里打水呢,老儿子难得勤快一回,张翠兰刚想开口夸夸他。
臭小子丢了水桶跑过来,“妈,篮子里是啥啊?”
“猪下水,吊在井里,等明天去乡下看你姥带上。”
“乡下也吃大食堂了,我姥爷还稀罕吃猪下水啊,为啥不去供销社割两块五花肉,给我姥炖红烧肉吃!”
“吃吃吃,吃个屁!红烧肉不要肉票咋地,兔崽子整天站着说话不腰疼,当钱那么好赚?钱难赚屎难吃,让你吃屎愿不愿愿意?不愿意也不行,不赚钱喝西北风去吧,你老子在车间站一天也吃不上一块肉,滚!”
张翠兰把老儿子训了一顿,把臭小子赶回屋里去了。
小偏房里窸窸窣窣响,林瑶在外头听了听,心道不是闹老鼠了吧?
这年头大杂院里老鼠也不少,稍不注意家里的粮食就遭了殃。
林瑶就推门去看,想真是闹老鼠,赶紧往屋里放老鼠夹子。
门一开,屋里的顾时东吓了一跳,臭小子撅着屁股在屋里偷吃白糖糕呢,脸上糊了满脸的白糊糊,整的跟个白眉大侠似的。
顾时东以为他妈进来查岗呢,见是林瑶,拍着胸口跳下床,“嫂子,你可吓死我了。”
林瑶毫不客气给了他一巴掌,“臭小子,倒打一耙是吧,前头不是给你留了一盘子白糖糕,怎么又偷着吃?”
还糊了一脸的白糊!
顾时东“哎呀呀”叫,“嫂子,我错啦,再拽耳朵掉下来啦。”
林瑶松了手,瞪了顾时东一眼,“你瞅瞅你个屋里,乱成什么样子了,小心你哥回来收拾你。”
好好的一个屋子,给臭小子捣腾成狗窝,不对,是一半狗窝一半标准军人宿舍。
顾时安离开部队,也严苛自律,他的衣服叠的板板正正,生活物品摆放整洁有序,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单铺的一个褶皱都没有。
这几天顾时安兄弟俩一人睡一个铺,墙边摆了张单人铺,军旅色的床单铺的很平整,东子拿张床又是书,又是瓜子皮的,乱的简直没眼看。
臭小子这才想起来,他哥晚上还回来跟他一块儿睡的!
他磨磨蹭蹭抄着笤帚在屋里扫地,林瑶嫌屋里有灰,跑到自己屋里去了。
没想到,顾时东把自个儿屋拾掇干净,敞开窗户,又在屋外探头探脑。
“嫂子,我问你个事儿呗?”
林瑶在屋里卷毛线球,不用看都知道臭小子话里有话,狐疑看了他一眼,“问什么?”
废话就别说了,她可没空。
顾时东抿抿嘴巴,两只手扭捏地对了对,“嫂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哥啊?”
林瑶:“这是什么话?”
顾东平挠挠头,干脆搬了张小板凳来,竹筒倒豆子把放在心里心里的话倒了个一干二净,“嫂子,你别看我年纪小,就觉得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其实你们大人说的那些我都懂。我奶奶以前活着的时候,老说人的好日子是过出来的,两口子在一块要想过日子,就得心连心,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拧成一股绳子往前闯。我奶还说了,谁跟谁过日子都是有缘分的。你跟我哥在一块儿真挺有缘分的,而且我哥对你跟别人不一样,以前那个林红娜老往我家跑,我哥看都不看她一眼。自从我哥回来了,一进家门老看你,见你还老笑。
二姐说什么,对那是春心荡漾,老树开花。我没听懂,不过我知道我哥心里有你,嫂子对我哥也好,你俩就是互相喜欢,为啥不把话说开了,不是有句话,叫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白娘子跟许仙想在一块儿让法海拆开了,多可怜呐,你跟我哥条件这么好,就好好过日子呗。除非,嫂子你不喜欢我哥。”
林瑶被顾时东清亮的眸子盯着,实在说不出,她不喜欢顾时安的话来。
那什么,——她的确被顾时安的美色吸引来着。
顾时东多机灵啊,立马嘿嘿笑了:“嫂子,原来你真喜欢我哥啊!那可太好了,什么,不让我跟别人说?放心嫂子咱们是好朋友,我绝对给你保守秘密!放心吧!”
臭小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
林瑶最后是木着脸把顾时东送走的。
这臭孩子临走前,还不忘对她挤眼睛,“嫂子,我哥其实挺好的,个字高长得帅,工作好,身材也好啊,往后赚了钱觉得一分不差全给嫂子你,嫂子想咋花咋花,往后有了小侄子,就让我哥给洗尿布擦屁屁,他可会带孩子了,生十个八个我哥都能带。”
林瑶:“………”
老母猪下崽呢,还生十个八个!
快走吧你!
林瑶送走化身小唐僧的熊孩子,托着腮在桌前想了老半天。
上辈子吧,她也不是没谈过恋爱,上大学那会儿,从大一到大四,都有帅气小鲜肉追她。
林瑶这个人对感情有些慢热也有些挑剔,她家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恩爱夫妻,从小在轻松愉悦的家庭里被毫无保留的爱着长大。
林瑶得到了足够的爱,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悠闲自在,对所谓的爱情需求度就没那么大。
面对小鲜肉的追求,她是能拒绝就拒绝,一来没有眼缘,二来也不想过早陷入情情爱爱里。
大学四年她短暂经历过一场恋情,追她的那个学长家境不错,人品也不多,绅士守礼,两人的感情如白开水寡淡无味,后来这段感情因为性格不合而结束。
林瑶非但没伤心,反而松了一口气。
面对前男友跟面对顾时安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心境,她捂了捂发烫的脸,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顾时安了。
既然心动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当天下午,林瑶决定来个守株待兔,把顾时安抓过来,好好谈一下。
林瑶是个行动派,说守株待兔就一定守株待兔。
这年头老百姓没什么娱乐活动,大杂院又没通电,一到晚上八九点,家里人就洗洗睡下了。
林瑶穿过来也跟着养成了早睡晚起的好习惯,生物钟一响,都不用人催,她自个儿就乖顺躺在床上约会周公了。
而顾时安自打进了公安局,加班到十一二点是常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