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大杂院替嫁小媳妇—— by七月阿梨
七月阿梨  发于:2023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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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裹着小棉被一夜好眠。
南厢房的顾春梅也睡的挺好,就是东子这小子有些惨,他住的那个小偏房,虽然面积窄了些,可朝向好,采光佳,里头木头床、书桌椅子、衣柜什么的全都不缺。
大夏天的,张翠兰也早早给老儿子屋里挂了粗布蚊帐,还在木头床上放了把大蒲扇,让东子睡觉前自个儿在蚊帐里扇一扇,把蚊子赶出来,这不就能睡个好觉了?
谁知道,东子个懒骨头,晚上睡觉不爱洗脚就算了,小崽子连蚊子也不赶,见天一抹黑,歪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平时还好,张翠兰晓的老儿子这臭德行,有空闲的时候,去帮着扇扇蚊帐,免得兔崽子让蚊子咬的一脸包没法见人。
这几天不是忙嘛,她白天在养猪场挑水冲猪舍,下午回家,街道上要办大食堂,大杂院妇女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帮忙拾掇,不去就是思想不积极,不支持人民公社化。
好嘛,有这一顶大帽子在那扣着,谁敢不去?
林瑶明天也得去帮忙。
张翠兰一忙,老儿子屋里的事儿就管不过来了。
云水县雨季潮湿,大杂院里绿植花草繁茂,在外头走一遭儿,稍不注意就能给花翅黑蚊子咬伤上个大包。
偏昨晚半夜下雨,顾时东屋里窗户没关,蚊帐也给风雨吹来了,行吧,那无处不在的蚊子在屋里嗡嗡了一整晚。
东子这孩子独得满屋蚊子宠爱,挠啊挠啊,挠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没亮,臭小子就哭唧唧来敲爹妈的门。
养猪场七点半上班,张翠兰六点半起来,洗刷烧饭出门一条龙,这么多年早养成生物钟了。
这会儿外头雾蒙蒙还透着黑,雨点淅沥淅沥打在瓦面上,张翠兰打着鼾睡的正香。
门外老儿子鬼狐狼嚎在那“砰砰”敲门,被吵醒的张翠兰起床气蹭蹭直冒,披上衣裳,布鞋往脚上一套,杀气腾腾下了床。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基瓦,大早上闹腾啥,找抽呢!
张翠兰窜到门口,扯开门闩,咣当打开门,刚要破口大骂,“狗儿子,闹........”
这到口的话刚到嘴边,她往外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天爷哎,这是哪来的猪头三?
林瑶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她从床上爬起来,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大阳光明晃晃的,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声分外欢快。
雨后的大杂院很凉快,带着独有的青草香。
林瑶刚睡醒,还是迷迷瞪瞪的,她慢吞吞穿好衣服,去院子里洗脸刷牙,细细摸了雪花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
大杂院里静悄悄地,翠兰婶跟满仓叔都不在家,应该是一早上班去了。
东子也不在自己屋。
林瑶觉得有些奇怪,平日东子这懒虫,哪天不睡到日上三竿才下床,今天这么勤快?
她正纳闷儿呢,南厢房木门开了,顾春梅端着水盆,哈欠连天跨过了门槛。
“姐,你今天不上班呀?”
顾春梅趿拉着鞋去水缸边舀水。
林瑶过去给她帮忙,拿着葫芦瓢舀了两瓢井水。
“今天休假了,不上班。”
顾春梅撸袖子,边撩起水洗脸,边道。
这年头没有双休日,县城的工人一周也就休一天,像顾春梅在供销社上班的售货员,平时上班都是轮流去的。
林瑶“哦”了声,转头又道,“怪不得呢,叔婶都不在家,东子一大早也跑不见了。”
臭小子准时跑街上疯去了。
顾春梅咕噜噜刷着牙,听见这话,嘻嘻笑起来,“瑶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林瑶眨巴眨巴眼儿,不知道什么?
顾春梅一看她这模样就乐了,三两下刷完牙,扯了干净毛巾擦了下嘴,手舞足蹈开始给林瑶描述,她早上起来喝水,瞅见弟弟给蚊子咬的满脸包的猪头样。
“这家伙儿给蚊子咬的,嘴巴都肿成香肠了,懒崽子睡觉不关窗,大杂院的蚊子可厉害,咬一口又疼又痒,给这小子闹的嗷嗷哭,啥?干啥去了?还能干哈,一大早闹的全家睡不好觉,去卫生院了呗,估计这会儿哭着在医院打吊瓶呢。”
林瑶:“.........”
真是个倒霉孩子。
顾春梅平时跟弟弟有事没事就菜鸡互啄,给顾时东气的哇哇叫。
可到底是自个儿亲弟弟,她嘴上幸灾乐祸,心里还是担心的。
吃了早饭,姐俩打算去卫生院一趟看看东子。
中途,张翠兰匆匆回家来一趟,林瑶一问,东子果然在卫生院打吊瓶,这倒霉孩子给毒蚊子咬的厉害,不光嘴肿了,手啊脚啊也肿了,卫生院的大夫给他挂了抗过敏的吊瓶,又开了药膏跟清凉油,摸在身上包消的快。
卫生院只有药膏,没有清凉油,张翠兰是回家来拿钱儿去供销社买万老虎的。
这年头外头没有花露水这一说,云水县供销社也只老虎牌的清凉油,老虎牌清凉油是民国传下来的老牌子,品牌创始人姓万,老百姓就叫它“万老虎油”。
万老虎油配方有薄荷、丁香、樟脑油,能祛风镇痛、消炎止痒,大杂院的孩子身上起疹子,或者给蚊子咬了,用这个摸一下,效果超级好。
张翠兰拿了钱,挎着包就要往街上冲。
林瑶拍了下脑袋,万老虎牌清凉油啊,她空间超市里有一柜子呢,她借口道,屋里正好有罐没用的清凉油,回了趟屋。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小小一罐清凉油。
张翠兰高兴的直拍手,这下好了,不用费功夫去街上买了。
万老虎油只有县上老姐那家供销社才有的卖,从大杂院到老街,一来一去要半个多小时。
费功夫不怕,主要是老儿子受罪!
张翠兰夸了林瑶几句,跳上自行车又出门了。
临出门前,张翠兰同志还心疼道,“我瑶瑶这阵子苦夏,看看小脸都瘦了,等晚上回来,给瑶瑶用猪油摊张鸡蛋饼,补补身子。”
边上的顾春梅也点头,“可不是,瑶瑶是真瘦了,妈,一张鸡蛋饼可不够,要多几张才行。”
嘿,到时候她跟瑶瑶,爹娘一人一张,美滋滋。
张翠兰白她一眼,没搭理闺女。
姐妹俩吃完早饭,拾掇好家里,屋子落锁,挂着军绿色小垮包,坐公交车去了卫生院。
五十年代,国家汽油供应紧张,各大城市的公交车都改造成了煤气车,公交车顶上都放了个黑色的煤气袋。
云水县只有一班公交车,车内空间狭窄逼仄,到上下班高峰,车上满满当当都是人。
这会儿乘客少,林瑶买了公交车票,一张公交车票二分钱,寻了两个靠窗的车座,她跟顾春梅一前一后坐下,打开窗户,吹着风,在大太阳下晒着,也不算太难熬。
公交车在路上摇摇晃晃走了半小时,才到县卫生院所在的街上。
县卫生院就在公路边上,一幢四层的红砖小楼,听说是解放前盖的,白色的门楼,刷着大红色标语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身穿灰蓝色衣服的人群,都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印记。
输液室在二楼,林瑶她们去的时候,输液室人满为患,顾时东正吊着吊瓶,在走廊里坐着呢。
臭小子打了针,抹了药,精神多了,一见林瑶就喊,“嫂子,你来看我啦。”
林瑶过去一看,呆了呆,倒霉孩子嘴巴咋肿成这模样了?
顾春梅不乐意道,“臭小子,没看见你姐我啊?”
顾时东哼了声,“谁让你笑话我来着。”
得,赶紧是记仇了。
眼瞅着姐弟俩又要拌嘴,林瑶赶紧拿出路上买的白糖糍粑给顾时东解馋。
白糖糍粑算是云水县的特产之一,路上的国营饭店、供销社都有的卖,打好的糍粑裹上白糖、红豆跟绿豆馅儿,热腾腾吃一口,软绵绵透着沙沙的甜。
顾时东很喜欢吃,他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儿,一激动就想伸爪子吃。
顾春梅拍了他一下,“爪子脏不脏,洗了手再吃!”
本来就病了,还不洗手吃东西,找揍呢。
顾时东委屈的哇哇叫,“我打吊瓶呢,怎么洗手。”
他肚子都饿了,女人真是麻烦!
林瑶给臭小子拿了张包点心的牛皮纸,让他抓着吃。
这会儿到吃饭的点儿了,卫生院里人来人往,一般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走廊上吃饭。
顾时东不是一般人,臭小子脸皮贼厚,抓着糍粑一口一口吃的吧唧吧唧,就跟啃送西瓜的松鼠一样,自在的很。
他吃的香,就连路过的大夫也停下来看两眼。
兔崽子还自来熟跟人大夫打招呼。
顾春梅捂着脸,实在不想承认这是她亲弟弟。
臭小子吃完糍粑,肚子还没饱,人家也不说就这么可怜巴巴抱着肚子看过来。
林瑶心一软,转头跟顾春梅打商量,“姐,咱们再给东子打碗面去吧。”
顾时东继续眼巴巴望过来。
顾春梅深吸一口气,气哼哼去食堂给弟弟打面去了。
卫生院食堂伙食好,大师傅手艺也地道,就是一碗面也分荤素,素面只有豆芽菜,七分钱一碗加□□票。
荤面可丰盛多了,有肉丝儿、豆芽、小青菜还有荷包蛋,油汪汪的看着就好吃,价格也贵,一碗就要一毛二,还要三两肉票、□□票。
老顾家一家人,一个月才供应半斤肉票。
顾春梅手里的肉票攥了攥,最后还是打了份荤面回去。
那么一大海碗荤面往跟前一放。
就是林瑶也跟着呆了呆,顾时东一口一口吃到一半,都要吃哭了,真想放下筷子不吃了,可是他不敢。
——二姐在边上瞪着他呢。
他要是敢不吃,二姐一准儿收拾他。
最后还是顾满仓给小儿子解了围,把剩下的面吃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粮食对顾满仓这老一辈人来说,那都是珍贵无比,一粒粮食也舍不得浪费,剩下的汤面,连汤带水满仓叔全给喝了。
吃了面,满仓叔回了轧钢厂。
顾春梅婚期临近,好不容易休个假,下午跟大头哥一起去准备结婚用品,顺便来场甜蜜约会。
晌午,张翠兰来看老儿子,顺带接林瑶,娘俩儿一块回大杂院。
下午街道上还要人帮忙呢。
林瑶给臭小子留了半斤桃酥,留了两本小人书,又把从家里带来的绿水壶灌满白开水,有吃有喝,手上有书,顾时东半点也不寂寞。
张翠兰回头,狗儿子还吊着吊针瓶子,咧着嘴在那笑。
大杂院这边儿,公社葛主任带着社员们忙了好几天,公社食堂就要开张了。
食堂就在设在街道办事处的院子里,这是所老式天井宅院,原本是资本家住的宅子,雕梁画栋,一水儿金丝楠木家具,可比大杂院气派多了。
公社食堂的厨房也是以前的老厨房,地方宽敞,灶台都是用砖头新砌的,一口上头放着大蒸笼,用来蒸馒头,一口上头架着刚打的铁锅,用来炒菜,还有口小灶台,上面放着大砂锅,平时炖肉熬汤都用它,靠墙摆着一张长桌,上头柴米油盐,刀具勺子、切菜的砧板一应俱全,柴火也准备的足足的,垒的高高一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葛主任又开始动员社员们,每家每户往食堂送米面。
这也是上头的规定,家家户户不烧饭,吃大食堂。
老百姓家里的米面送到食堂来,一家一户送十斤米,或者五斤面,家里没有白米白面的,用高粱米、玉米面、地瓜面抵也行。
大杂院所在的第二生产队,百十口子人呢,一日三顿在食堂吃,单靠社员拿的这些米面可吃不饱,剩下的国家给补上。
这样算起来,国家政策也是可以了。
这年头家里人口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葛主任说大食堂那都是敞开肚子吃,不仅吃得饱还吃得好,让社员们放心。
有精明的婆娘就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每家每户每个月往食堂送十斤米,剩下的吃喝就不用愁了,别的不说,现在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单是米面就要吃掉二十来斤白米,这还是馋着粗粮吃的,往多了说可不好说,有的胃口大的,还有家里七八,十来口子一大家子的。吃不饱只能往肚子里灌水。
大家伙儿算了帐,脸上挂着笑,三五成群都拎着米袋子往食堂送。
公社会计一手账本,一手算盘,忙的满头大汗。
不过也有那不情不愿送粮食的,比如前院的王胜才家,王胜才媳妇儿,跟王家老太太,婆媳俩就嘟嘟囔囔,说什么家里穷,日子光景不好,没有白米白面,也没有玉米面,高粱米,问公社会计,“用麦麸抵粮食中不?”
公社会计都给气笑了。
你婆媳俩在这开玩笑呢,麦麸那是喂猪喂鸡的,你拿来给人吃,就问问你家用麦麸蒸锅窝头,能下嘴不?
你们婆媳俩要是能吃下嘴,咱公社食堂就能用麦麸折粮食。
周围的社员听了哄堂大笑。
王家老太太只能骂骂咧咧回家拿粮食去了。
王胜才媳妇眼珠子一转,回头来敲老顾家的门了。
张翠兰去公社食堂送粮食了,这会儿就林瑶一个人在家睡午觉。
她一睡起觉来,外头打雷也吵不醒。
王胜才媳妇挨个敲顾家的厢房门,敲的手都酸了,硬是没人出来搭理她。
王胜才媳妇甩着发酸的胳膊,败兴而归。
她奶奶的,本来想来老顾家“借”上几斤粮食的,这一家子鬼心眼子多的,就是不给她开门,害她白跑了一趟!
城里办食堂办的红红火火,乡下公社更是办的热热闹闹。
林家庄……不对,现在应该叫东方红生产队了。
东方红生产队大食堂也开展的如火如荼,生产队长带着人在木头搭的顶棚下砌了灶台,一口煮汤,一口煮饭。
跟云水县一样,生产队队长举着铁喇叭,在村里吆喝,让社员们往食堂送粮食。
林大国两口子一看有便宜占,拎着家里口粮袋子跑的比谁都快。
反正林家三天有两天,都是吃杂面窝窝头,喝碴子粥。
村里食堂吃白面馒头红烧肉!
两口子赶紧去大队长跟前表现表现。
林红娜不屑去表现,邻家院子里乱糟糟的,她全当看不见,径直去灶房,冲了一一缸子红糖水咕咚下肚。
她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子,两只眼睛却紧盯着家里空空如也的面缸,若有所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顾时安就是这时候复员回来的。

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谁也不会想到,这场轰轰烈烈的人民公社化运动,会把百废待兴的国家拖入另一个无底的深渊。
如今距离建国也不过十年光景,甭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城里人还好,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吃商品粮的,国家供应粮食油票,放在乡下,乡下老农民只能下地挣工分,每天起早摸黑,一年到头累的跟生产队拉磨的驴一样,到头来分的粮食赚的能够一家人嚼口就算不错了。
其实这样下去,老百姓日子也不算难熬,日子不好过,等孩子们长大了不就好了?
偏偏上头搞了个什么公社食堂,让家家户户把铁锅砸了炼钢铁,全都去吃大锅饭。
刚开始公社食堂搞的还是风生水起,政府手里有粮食嘛,三个菜一汤,白面馒头管够,社员吃的满嘴流油,馒头吃不下揣怀里回家吃,剩下的剩饭生菜直接倒在泔水桶里,运到养猪场喂猪去!
这么废了没几个月,59年国家手里没余粮了,60年北方大旱,南方洪灾,61年全国又遇上百年不遇的大洪灾,黄河、松花江洪水泛滥,沿途百万公顷农田颗粒无收,加上苏联的挤兑,三年粮荒,饿殍遍地。
上辈子,林红娜给赶出顾家,娘家埋怨她伤风败俗,给老林家面上抹黑,连家门都没让她进。
林红娜攥着顾满仓塞的一百块钱,跟了个没用的发电厂临时工,过了三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刚开始还有上头发的救济粮,后来救济粮吃光了,喂牲口的豆饼、发硬的杂菜窝窝头,榆树皮,地瓜秧,野草野果,树皮草根,只要能吃的,不论多难以下咽,都会嚼碎呑下,实在没吃的就用绳子勒住肚子硬扛。
那三年日子有多苦,她现在想起了还发颤。
而林瑶,因为嫁到了孙家,三年灾害年居然没饿过肚子!
就因为孙家良姐夫是县粮站的站长。
不管在哪个年代,再饿也不会饿着粮站的人。
一想到这些,林红娜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不过,想起这辈子代替自己嫁到大杂院的堂妹。
林红娜又笑了。
是啊,她已经把林瑶的好运抢过来了,不是吗?
林瑶嫁给了顾时安,而她跟孙家良谈对象。
男人都是偷腥的猫,林红娜给了一点甜头,孙家良前面已经松口了,说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就给林红武转正。
林红娜可不是为了什么兄妹情深那一套虚伪的话,她就是为了钱!
林红武可答应了,只要能给他转成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要分一半给自己的。
跟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比起来,再没有什么比钱更实惠的了。
林红娜想,她手里有钱,等找个机会,乔装打扮去黑市几趟,一次买回几斤粗粮米面,能屯多少就屯多少,还有家里的土豆、地瓜、高粱米,也分批次藏到后山的废弃山洞里,靠人不如靠己,这年头,谁也顾不的谁,她自己先填饱肚子是正事。
至于家里父母大哥,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八月茉莉飘香,云水县依旧酷暑燥热。
在这个没有空调、电风扇的年代,睡在闷如蒸笼的大杂院里,半夜给热醒是常事儿。
反正林瑶晚上一睁眼,那绝对是热醒的,热的睡不着,只能爬起来,往脸盆里倒小半壶热水,兑一瓢凉水,去擦一把脸,擦擦身上的汗,再咕咚一缸子白开水,然后摇着蒲扇等眼皮子打架,打来打去睡神就来了。
好在,公社的大食堂总算是开起来了。
食堂大师傅,也不是别人,就是大杂院的郑大成的徒弟兼侄子郑磊,——人称小郑师傅。
说起来,郑大成这个人,虽然有那么些睁眼看人低的脾气,手艺可真是没话说,对自家亲侄子也是没话说。
他自个儿在轧钢厂当大师傅,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可多呢,轧钢厂一千多员工,没点手艺还真镇不住。
小郑师傅天生一张娃娃脸,一见人就笑,可比他叔讨喜多了。
公社食堂头一天开门,小郑师傅就放了大招。
刚开始葛主任还担心,觉得小郑师傅这么年轻一小伙子,才刚出徒一个来月,用的还是大铁锅,到底行不行啊,可别砸了咱第二公社食堂的招牌!
等小郑师傅一到厨房,葛主任就在角落暗中观察。
好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小郑师傅动作娴熟,大火烹油,勾芡汤汁,就连颠勺的动作也如火纯青。
第二公社百来口子人呢,单靠小郑师傅一个人可不行,街道上的妇女轮流来大食堂帮忙,有烧火的,有切菜,揉面蒸馒头的,分工明确。
公社食堂敞开肚子吃,那是葛主任开会自个儿说了的。
蒸馒头一蒸就是两三笼,厨房里烟气缭绕,雾气弥漫。
小郑师傅,干净利落整了三菜一汤。
土豆炖肉、葱香豆腐、凉拌木耳,冬瓜猪肝汤,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
葛主任笑的腮帮子都酸了。
小郑师傅牛!
当天来食堂吃饭的社员乌泱泱跟放羊似的,大家伙儿都揣着饭盒往食堂跑,那家伙真是跑出了,千军万马抢独木桥的架势。
废话,今天吃这么好的饭,有菜有肉,还有大白馒头,去晚了连个屁都捞不着。
顾时东一马当先,抱着自己的饭盒子,嗷嗷冲在最前面。
这年头吃公社食堂是要排队的。
有老儿子在前头冲锋陷阵,张翠兰半点儿也不急,甚至还有功夫去自家小菜园拔拔草。
这阵子轧钢产任务重,顾满仓一日三顿大都是在厂里食堂吃饭。
八月艳阳天,虽然下午了,可外头的日头依旧十分毒辣,林瑶皮肤白,在外头晒一圈儿,明艳的小脸就晒的愈发鲜妍。
顾春梅从家里拿了两顶大草帽,姐妹俩一人一顶戴着遮阳。
张翠兰也有一顶。
东子这臭小子见了不乐意了,打好饭,嗷一声就冲了过来,对着他姐控诉道,“二姐,咋就我一个人没有草帽,你偏心眼!”
顾春梅:“臭小子要啥草帽,一点儿去。”
顾时东委屈,凭啥,臭小子就不能用草帽?
孩子哼哼唧唧,想说晚上不洗脚去臭他姐。
张翠兰同志伸手就是一巴掌:“狗儿子,想啥呢,晚上敢不洗脚,看老娘咋收拾你!”
顾时东两只眼睛瞪的溜圆,“妈,你咋知道我想啥?”
张翠兰哼了声,“兔崽子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臭小子一撅腚老娘就知道你放什么屁!”
顾时东:“………”
公社食堂摆了二十几张红漆桌子,一张桌子坐四个人,桌上香喷喷的饭菜跟冬瓜汤,带着麦香的白馒头,勾的大家伙儿一个劲吞口水。
葛主任在开饭前还要来个小会,着重强调,公社食堂是让咱们社员敞开肚子吃,可坚决不能浪费粮食,吃多少就拿多少,要是哪个敢浪费食物,逮住可是严惩不怠。
大家伙儿上了一天班,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闻着桌上勾人的肉香味,心不在焉听着葛主任在那唠唠叨叨,等葛主任说完,随便“嗯嗯”两声,接着就跟红了眼的饿狼一样,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一眨眼的功夫,桌上一盆土豆炖肉就下去一大半,葧荠里的馒头也下去不少,有几个老太太也不怕热,抓了馒头瞧瞧揣在兜里。
葛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浪费粮食,偷偷藏点馒头也没啥,万一晚上饿了,还能当夜宵呢。
谁让现在吃大食堂,街坊家自己不烧饭。
顾时东呼哧呼哧吃了两个大馒头,臭小子瞥见前院王胜才老娘往自己的罩衫里塞了五六个白馒头,那肚子鼓鼓囊囊,刚出锅的热馒头,王家老太太不觉得烫?
顾时□□发奇想,也学着王老太往衣服里塞馒头。
林瑶诧异看过来,“东子你干嘛呢?”
“嫂子,我塞馒头,拿回去晚上吃。”
张翠兰沉下脸,训道,“瞅瞅你那点出息,放回去,别学那些没脸没皮的玩意儿!”
“哦。”
顾时东老实了。
林瑶握着筷子,想想刚才葛主任会上强调的不能浪费粮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傍晚时分暑气退去,寂静了一天的大杂院又喧闹起来。
外头起了风,忙活了一天的满仓叔也带着一身油污回家,他整天在车间里捣鼓机床,一双大手上也满是机油。
顾时东狗腿地跑过去,又是给打水洗手,又搬了顾满仓平时长坐的竹椅放在院子里,让他爸快歇歇。
顾满仓有些不知所措,小儿子也不是那勤快人啊。
等他洗完手,才晓得,小儿子穿的凉鞋底子磨没了,想要双新凉鞋。
顾满仓笑了笑答应了。
顾时东乐的一蹦三跳。
张翠兰白了老儿子一眼,大夏天晚上蚊子嗡嗡叫,林瑶要洗澡,顾春梅点了把艾草,帮她把洗澡棚里里外外熏了一遍。
就这样,林瑶也觉得还有蚊子。
见她皱巴着张漂亮小脸,顾春梅忍不住吐槽。
“你这破毛病真多,你就等着吧,我不管了,等我哥回来给你熏蚊子!”
林瑶嘻嘻一笑,觉得顾春梅就是开玩笑。
谁知道一语成谶,几天后,顾时安真就回来了。

一向祥和宁静的云水县,居然出了抢劫孕妇的抢劫犯!
听说那孕妇是县电影院上班的售票员,这年头能在电影院上班,大都是干部子女,家里条件好,模样好,嫁的自然也好,这孕妇是个二十来岁的时髦小媳妇,平时就是坐在售票处卖卖电影票,收收钱,闲暇功夫一大把,不是嗑瓜子就是对着镜子涂口红,头发烫成洋气的小卷,出门不是碎花连衣裙,就是皮质小凉鞋,出门打把伞,走在街上一看就是阔气人家,不差钱!
不差钱就不差钱吧,毕竟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布拉吉,旗袍啊,像外头大城市,西式建筑伫立在道路边,路上来来往往时髦女郎们,哪个不是这个打扮?
这要再往后几年,这种行为可就是资产阶级作风不正,要被批d的。
刚见建国那会儿,云水县治安真不怎么好,那时国民党逃兵啊,土匪敌特啊,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犬牙交错。
当时,很多野战部队的战士专业回乡成为公安,跟乡村的民兵同志一起,上山剿匪,抓捕敌特,大力整顿各地的治安环境,53年之后,云水县的社会风气肃然一新,虽然偶有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偷鸡摸狗的小贼也很快被清除。
云水县的老百姓安居乐业,十几岁的大姑娘晚上独自抹黑出门都不怕。
那怀孕的小媳妇自然也没想到,她就是一个下雨天下班晚了会儿,选了条回家近的偏僻小巷子走,身后就窜出个男人,伸过来一双黑手,捂住她的嘴,抢了手上的手提包,还死命把人往巷子角落里拖。
小孕妇也是个胆大心细的,狠狠一口咬在男人的胳膊上,趁着男人吃痛松手的功夫,抄起随身带的雨伞防身,先照着身强体壮的男人劈头盖脸抽了一顿,然后扭头拼了命的往大街上跑。
也幸亏小巷子附近有个公交站,人流量大,小媳妇从小在这一片长大,她边跑边呼救,后面的男人一瘸一拐紧追,公交站的司机师傅和几个乘客听见有人喊救命,赶紧跑过来这才救下了危机中的小孕妇,抢劫犯见形势不妙,转身就跑,三两下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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