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媳妇,简称安子媳妇儿的林瑶:“........”
林瑶头有些大,她是真不习惯老人家喊她什么......安子媳妇。
还是顾时东一溜儿跑过来,小嘴儿叭叭叭给她解了围。
“孙奶奶晚上乘凉呢?对,这是我嫂子,长得可真俊?那还用说,我嫂子可是一定一的好看,我们干啥去啦,没干啥,屋里太热去外头溜达溜达,手上啥东西?脸盆呗,俺家脸盆坏了,拿出去修修.......”
顾时东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面麻溜扯着他嫂子往家走。
临走,孙大娘还跟林瑶打招呼,“安子媳妇,有空多出来走走啊。”
林瑶也笑笑回道:“嗯,有空就出来。”
“是个好闺女,嫁了人了就赶紧生娃,咱女人呐,就是得多生娃......”
林瑶:.....这怎么还催生了?
溜了,溜了~
林瑶小步子迈得飞快,人都跑没影儿了,孙大娘还意犹未尽。
孙大爷磕了下手里的旱烟锅,瞥了眼絮叨的孙大娘。
“老太婆就管不住那张嘴。”
“死老头子,你说啥?”
“没啥,天黑了,回屋睡觉。”
“........”
林瑶俩人回家的时候,张翠兰正好端着饭菜上桌。
顾满仓在院子里打水,大杂院只有一口水井,没有自来水,吃水都是挑水到自家水缸里。
顾时东最烦打水,想跑没跑掉,
“兔崽子干啥去,帮你爸挑水去!”
张翠兰抬手就是一巴掌,抽的顾时东立马老实了。
今天厂里的大喇叭播报天气预报,往后几天都有雨。
一下雨,院里的水井就不能用了,那水混的简直不能看。
好在上头说了,明年县里大杂院就能用上自来水了。
顾时东跑过去给顾满仓帮忙。
张翠兰看见林瑶大包小包的,走过来戳她脑门,没好气道“你这孩子,不过节不过年的,买这么多东西,日子不过了?”
林瑶赶忙凑过来卖好,“没有不过日子,婶子,你瞅瞅这块花布好看不?”
张翠兰伸手摸了把,点了点头,“这布料挺好,花样也素雅,明个儿婶子给你做件掐腰的连衣裙,保准好看。“
林瑶:“这是专门给婶子买的。”
张翠兰闻言又心疼了,“你个傻妮子,婶子都半老婆子了,打扮的花里胡哨跟大姑娘似的,那不成老妖精了,手里有了钱咱就该好好攒着,人家厂里大姑娘都穿小皮鞋,有那钱给自己买瓶雪花膏,买双小皮鞋多好,你买这些不是浪费……”
林瑶漂亮的小脸一皱,登时不乐意了,“什么呀,婶子可是咱们大杂院出了名的一枝花,咱出门随便一问,谁不说婶子模样好,皮肤白,跟三十出头的媳妇没两样,这这料子花样雅,别人用这料子是糟蹋好东西,婶子用这料子那可合适了。”
林瑶叭叭叭一顿说,还把话头递给顾满仓。
“满仓叔,你说对不?”
顾满仓今年才四十六,生的一张黑膛脸,看起来就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
他笨嘴拙舌,哼哼哧哧道,“是....是这么个理儿。”
张翠兰老脸一红。
没眼力的顾时东跳过来,“妈,你脸咋红啦?”
结果,臭小子又挨了亲妈一个脑瓜蹦儿。
今天,顾春梅在老徐家吃饭。
张翠兰念叨了几句,到底还是捧着布料,脸上挂着笑回屋了。
林瑶不光给张翠兰买了布料,顾满仓跟顾时东都有份。
给爷俩乐的,一晚上都咧个嘴巴傻笑。
下午林瑶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吃了饭就困的睁不开眼。
张翠兰使唤小儿子,去给她屋里点上艾叶,铺好白天清洗干净的凉席,林瑶洗了澡,浑身清爽爬到床上,抱着小枕头,在铺着凉爽柔软凉席的大床扑腾了下,她瞅了眼,床上那床大红色的喜被,转头从箱子里翻出条干净毛毯,抱着小毛毯舒舒服服睡了。
晚上九点钟,顾春梅脸蛋红扑扑从桂花胡同回来。
顾时东把林瑶买回来的橘子汽水跟猪肉吊进井里保鲜,见二姐这样,不爽哼了哼。
姐夫什么的最讨厌了,一来就把二姐抢走了!
往后几天,果然如厂里广播预告的那样,淅淅沥沥阴雨绵绵,密密匝匝的雨水顺着檐廊边缘如珠帘般滴下来,把墙角的美人蕉和月季花吹打得噼啪作响,枝叶青翠欲滴。
一下雨,老顾家倒是比往日热闹些。
顾满仓一家三口照常上下班,顾时东不能往外跑了。
这小家伙儿在县小学上三年级,学习成绩不上不下,有两三回考砸了,考个鸭蛋回家也是有的。
张翠兰说不愁是假的,家里三个孩子,大儿子二闺女都不会让人操心,就这个老儿子,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这年头,没有后世那么注重学习,一般人家上个小学毕业,能识字就差不多了。
尤其是老顾家这样的双职工家庭,老大当兵,老二在售货员,家里两个大的都不愁工作,东子个崽子长大了,爹妈的工作,他总能顶替一个,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也能吃一辈子国家饭。
可哪个当妈的不想孩子有出息?
张翠兰想着想着,把目光投向在屋里酣睡的林瑶身上。
她家瑶瑶可是高中生哩,当初要不是那黑心肝的林大国让瑶瑶退学,瑶瑶说不定就能考上大学了。
不如,让瑶瑶给兔崽子补补课?
于是,林瑶赶鸭子上架,当起了顾时东的“补课老师”。
林瑶不当不知道,头一回看到东子那狗啃一样,画满打架小人的课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瑶不敢置信:“东子,这是你课本?”
“课本上画小人就算了,关键是你这小人画的太丑了。”
“………”
顾时东个皮厚肉糙的臭小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脸红耳热。
还真别说,林瑶当了这个“补课老师”,顾时东在家听话不少,反正是知道自己做作业了。
就这已经让顾家人很惊喜了。
阴雨天后,总算是来了个艳阳天。
紧随而至的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端午节就是粽子节。
这年头包粽子一般都是素粽子,往年老顾家吃的就是素粽子。
今年家里有肉了,张翠兰大手一挥,今年家里多包几个肉粽子。
云水县包粽子,主要是用河塘边长的嫩芦苇叶,乡下也有用竹叶的,包出来的粽子有咸肉粽、甜粽子、豆沙粽、红枣粽各式各样的。
老顾家包了咸肉粽跟豆沙甜粽子,不管是啥味的粽子,都是大杂院难得一见的美味。
大杂院家家户户粽叶飘香,林瑶刚剥了个豆沙粽子,笑眯眯刚往嘴里送。
街道上的大喇叭就响起来了,上头说什么,街道公社要办食堂,吃大锅饭了?
1958年夏,□□中央召开北戴河会议后,向全国群众发出了建立人民公社,举办公社食堂的号召。
全国各地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人民公社化运动。
云水县人民政府更改为县委大院,下面划分了大小二十来个大小公社。
轧钢厂下面的几个大杂院合并到一起,成立了云水县第二公社。
隔壁桂花胡同的居民,隶属第三公社。
下周起,街道就办公社食堂了,家家户户都到食堂吃饭去,葛主任说了,公社食堂吃的可好了,天天红烧鱼,白米饭,大白馒头管够!
一吃食堂,家家户户的铁锅也用不上了。
上头动员群众们,把家里的废弃不用的铁锅,锄头什么的,都拿到街道来,捐给国家,支援国家炼钢铁。
张翠兰回来跟林瑶嘀咕,“瑶啊,上头让捐钢铁,咱家有两口铁锅,一口新的,一口旧的,旧的那个底下破了个洞,老早不用了,咱家要不都捐了?”
顾春梅在自个儿屋里梳头发,她刚在理发店,烫了个羊毛小卷,正对着镜子臭美,听见这话,也来了句,”妈,那就都捐呗,反正以后都吃食堂,咱家铁锅也没用了。”
林瑶顿时警铃大作,春梅姐哎,这可使不得。
公社食堂办不了几天就歇菜了。
再往后就是农村遭遇几十年不遇的大干旱,再加上国家跟苏联闹翻,直接导致了三年灾害........
林瑶不由得庆幸,幸好她的空间超市里,囤放着数以吨计的大米白面,叠的如小山般高,那么多米面粮食,别说自己一个小姑娘了,就是算上老顾家一家五口,吃上几十年也没问题。
有米有面,吃饭也不能少了铁锅的!
她忙给出自己的建议,“婶子,常言道有备无患,咱家把那个旧的捐了,新的就留下吧,那可是口好锅,炒出来的菜多香啊。”
说起这,张翠兰也觉得在理,她在家翻了翻,拎着掉了把的旧铁锅,跟两把生锈不用的斧头去了公社。
满仓叔在钢厂上班,东子臭小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林瑶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屋里看书,顺便琢磨着等过阵子天冷了,卷上几卷毛线头,给家里人一人织双毛线手套。
顾春梅继续捣腾她的羊毛卷。
她自个儿捣腾还不够,居然兴致勃勃要拉着林瑶一块儿也去烫一个。
林瑶嘴角抽了抽,立马撒丫子跑了。
当天晚上,公社的书记跟领导干部们就召开了一场激情洋溢的动员大会,顾满仓作为轧钢厂的优秀老员工,跟老顾家当家人的身份,获得了上台发言的光荣机会。
顾满仓听到这消息都愣了,他出生那会儿还是旧社会,顾爷爷扛着枪在战场上打鬼子,顾奶奶在老家拉扯儿子。
那时候,老顾家穷的啊,娘俩儿边哭边啃豆腐渣野菜饼子充饥。
顾满仓总共也没进过几天学堂,解放后,街道上办了识字班,满仓叔也想跟厂里的年轻人一块共同进步。
当时顾奶奶还在世哩,老太太一听这话,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戳,没牙的嘴巴瘪了起来,“啥玩意儿,儿哎,你想去外头上识字班?”
顾满仓憨厚点头。
老太太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行啊,娘给你出个题儿,扁担倒了是个啥?”
顾满仓懵了。
扁担倒了是个啥?
扁担倒了不还是扁担?
能成个啥?
总不能成了个金扁担?
恰好张翠兰从养猪场回来,顾奶奶又问了遍儿媳妇。
张翠兰很嫌弃道,“扁担倒了是个一啊,五岁小孩儿都知道,哪个蠢蛋答不上来?“
蠢蛋顾满仓:“.......”
满仓叔觉得亲娘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石头脑袋,一门心思当好五级钳工就行,那种当领导,搞发言的活儿他可干不来。
顾满仓把个脑袋摇成拨浪鼓,说啥也不答应登台发言。
来通知他的街道小干部急的抓耳挠腮。
“叔,上台发言多光彩的事儿啊,您咋就不想去呢?”
“葛主任可说了,一人上台全家光荣!”
“婶儿,你说啥,上台发言有奖励不?有啊,一人半斤红糖呢。”
张翠兰眼睛一亮,一锤定音道,“去,这是党给咱的艰巨任务,俺们老顾家一颗红心向祖国!为了半斤红糖咱也一定去,小丁啊,你回去吧,你顾叔一准儿去参加。”
小丁干部:“.......”
行吧,反正顾婶儿是同意了。
他回去也能给主任一个交代。
小丁干部抹了把脸,才二十的背影在夕阳的衬托下显的格外沧桑。
林瑶同情地目送小丁干部离开,这倒霉孩子今天老受打击了。
顾满仓想再跟自家婆娘争取下,搓着大手刚开了个头,“翠兰啊,俺有话........”
张翠兰就一瞪眼,“你有个屁话!今个有啥话也给老娘咽回肚里去,不就是发个言,咋啦,啥,你不会写发言稿?多大点儿事,咱家瑶瑶有文化,让瑶瑶给你写份发言稿,照葫芦画瓢背下来就中,瑶啊,你看行不?”
被点名的林瑶:“......也不是不行,就是满仓叔能愿意?”
张翠兰表示,如果满仓同志不同意,老娘就让他知道为啥花儿这么红!
“........”
顾满仓同志不想知道花儿为啥这么红。
林瑶赶紧动笔写了份言简意赅的发言稿,顾满仓一字一句背下来,又抓了小儿子来当现场观众。
林瑶教给满仓叔一招,上台的时候,把台下的观众当成不会说话的矮冬瓜,当着公社社员说话紧张,当着矮冬瓜发言,或许就不那么怕了。
于是,当晚的动员大会开的格外成功。
葛主任先来个段振奋人心的开场白,什么“人民公社好,幸福万年长”呀,“吃饭不花钱,努力搞生产”呀,在场的社员掌声雷动。
顾满仓第一个上台发言,说的虽然没有葛主任那么精彩,语速磕巴了点儿,但也算简明扼要,这年头大家伙儿都没上过啥学,后面那些发言的一个个咬文嚼字,让人听着一个脑袋两个大。
说的啥屁玩意儿,他们都没听懂!
大家给葛主任打跟满仓叔打五分掌声好评,其他人掌声就稀稀拉拉,也就是面上的事儿。
总之,动员大会圆满结束。
葛主任对此很满意,对满仓叔尤其满意,特意点名表扬了老顾家。
老顾家的奖励也比别人家,多了半斤白糖。
这一天,老顾家就跟过年一样,喜气洋洋。
第二天一早,张翠兰难道大方一回,去供销社割了一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本来她是想从养猪场拿回条肉回家的,养猪场的猪养的好啊,跟乡下家养的猪可不一样,养猪场的猪,常年喂的都是豆渣豆饼猪饲料,吃得好身上的肉也好吃。
就是运道不好,前几天养猪场刚杀了两头猪,猪肉还没捂热乎呢,就给抢光了。
张翠兰只得大清早去供销社排队,买了肉拎回家匆匆上班去了。
顾时东把肉放在井水里保鲜,临近上午,林瑶喊他把肉吊上来,跟顾春梅一块儿,一人一把刀,五花肉洗净,细细切碎了,拌上乡下张舅舅家年前送来的木耳、干香菇,泡软焯水,跟洗净的菠菜一起做馅儿,加甜面酱跟葱花姜末在锅里炒香,包了一盖帘香菇酱肉饺子。
这年头,老百姓家吃买肥肉,最好是那种一刀下去,油汪汪肥颤颤,沾一指头全是油水的,这样的肥肉熬成猪油,多下来的猪油盛在罐子里。
大杂院当家媳妇儿炒饭的时候,用纱布在油罐里擦一下,然后在菜锅里沾沾,就算是放油了,这样炒出来的菜跟水煮菜也没什么两样,没滋没味,吃起来那个难吃。
再难吃也要吃。
谁让大家伙儿都穷呢。
不这么吃就要饿死。
是以,大家伙儿只要手里有肉票,就喜欢买肥肉,实惠呐。
林瑶自己还是喜欢清淡些的食物,不过考虑到老顾家一家人的口味,她调菜馅儿的时候,特意加了一勺猪油。
老顾家的大锅在灶上蒸腾了几分钟,到钢厂下班的点儿,香菇肉饺子的香味混已经飘荡出去老远。
轧钢厂的工人工资高是高,可也没有阔气到,不过节不过年吃肉饺子的时候,更何况,公社食堂马上就要开了,不少人就等着吃公家饭呢。
哪家婆娘脑子抽风,包这么香的饺子,还是肉的?
日子不过啦?
大杂院前院郑大成婆娘挎着篮子,耷拉个脸往家走。
她今个儿采购的蔬菜不新鲜,给领导批评了,又马失前蹄,没能从厂里大食堂“顺”出馒头来,心里着实不痛快。
这一进院子,就嗅到了空气里的香气,郑大成婆娘抽着鼻子闻了闻,往地上呸了一嘴,“呸,显摆个屁!就你老顾家有肉票买肉吃啊,一个穷酸五级钳工,俺家大成可是厂里食堂的大师傅,明个儿俺家关起门来吃猪蹄子!”
因着明天街道办食堂,顾满仓回来的也往常早些。
顾时东对着锅里的肉饺子,不停吞口水。
顾家一家人正要洗手吃饭,钢厂看门的老师傅突然来家喊人了。
“满仓,有你家的电话,从部队打来的!”
这些年时安一直在外当兵,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平时除了按时往家寄工资津贴,每个月总会给家里来通电话,让父母放心。
这回顾时安不光往家打了电话,,还往家寄了个鼓囊囊的大包裹,白天邮递员送到轧钢厂,门卫大爷给一道捎来了大杂院。
今个儿家里改善生活,门卫大爷来的时候,顾满仓正美滋滋吃着炒花生米,吸溜小酒呢。
林瑶三个跑到隔壁大富婶子家,看刚出窝的小兔子去了。
一听是大儿子往家打电话了。
顾满仓高兴的眼角皱纹都眯起来了,他虽然憨,却也知道先招待客人,“安子来电话了,不急,老哥儿,家里有酒有花生米,咱们喝一盅再走?”
门卫大爷连连摆手,“行了,你还跟我客气啥,孩子等着呢,赶紧的别墨迹了。”
顾满仓“嗳”了声,张翠兰从厨房出来,递过去一个小竹篮,笑道,“自家种的西红柿、黄瓜,不是啥好东西,老哥儿拿去尝尝。”
这年头吃菜不方便,即便是云水县城,也有不少人家在大杂院里开出一小洼菜地来,力所能及种些小青菜、萝卜土豆什么的,不图长的多好,至少在买不到菜的时候,能有菜下锅。
张翠兰平时过日子精打细算,种菜也是一把好手。
她可是打小在村里长大的!
乡下婆娘不会种菜哪行?
这也是当初顾奶奶看中张翠兰当儿媳的原因之一。
张翠兰会种菜,家里小菜园施肥又勤,长出来的西红柿是红沙瓤,嫩黄瓜鲜嫩嫩的,顶端还带着小黄花,比街道上副食品店买的还新鲜。
门卫大爷当即笑的牙不见眼,“昨个儿家里老婆子还念叨买不着好菜,这下好了,又沾你家光了。”
“啥沾光不沾光的,就几根黄瓜菜。”
“那也省的老头子跑腿了。”
“.........”
门卫大爷拎着篮子,脸上带笑,一前一后跟顾满仓出了大杂院。
张翠兰摸摸大儿子寄家来的包裹,脸上笑意更深了。
她继续回厨房忙活。
没一会儿,顾时东先从隔壁回来了。
臭小子是给家里的香味儿给馋回来的。
顾家厨房里雾气蒸腾,张翠兰一掀开蒸笼盖子,好嘛,这肉饺子的味儿香的,能给人勾得迈不开腿了。
刚下锅的包子上下翻腾,顾时东刚才还在院子里来回跑,这会儿赶紧搬着小板凳来,眼巴巴守到了厨房门口。
就等着吃第一口肉饺子了。
过了五六分钟,林瑶才跟顾春梅叽叽喳喳一路说这话从大富婶子家回来。
大富婶子家那窝小兔子又乖又可爱,矮矮短短像胖球,只要喂块小萝卜,就团成一个弋?白绒球球,三瓣嘴一动一动,躺平任rua。
林瑶蹲在边上直冒星星眼。
顾春梅也给萌的眼睛一闪一闪。
这不,姐妹俩一回家,就凑到一块儿,叽叽呱呱商量着要养小兔子。
顾时东心无旁骛等着他的肉饺子出锅。
张翠兰出来瞅了一眼,好气又好笑。
三个臭孩子,就没一个成熟的。
当妈的端着洗好的嫩黄瓜过来,扫了老儿子一眼,“小心点,嘴角的哈喇子要掉下来了。”
顾时东嘿了声,吸溜下口水,继续目不转睛盯着蒸笼看。
十分钟后,馋人的香菇肉饺子总算是上了锅。
顾满仓去接电话还没回来。
张翠兰念叨了声,在门口等了会儿,眼瞅着小儿子给急的抓耳挠腮了。
她抓了把围裙,算了,不等了。
反正今个儿家里肉饺子管够!
林瑶刚把调好的蒜泥跟醋放在桌上,顾时东这小子立马夹了个饺子,沾了蒜泥,呼噜噜往嘴里送。
二和面的肉饺子,皮薄馅儿香,沾着蒜泥醋,送入口中一个赛一个的鲜香味美。
顾家也就在过年,或者顾时安探亲的时候才能吃一回饺子。
以往的饺子哪有今天的香。
一家子吃都埋头苦吃。
林瑶身上缺油水,她也好久没这么畅快的吃饺子了呢,手里攥着筷子,一口一口吃的很香。
大家伙儿吃的这么香,差点儿把去传达室接电话的顾满仓忘了。
等顾满仓回了家,张翠兰才猛然想起来,老头子还没吃饭哩!
她挽起袖子,亲自去厨房盛了一大碗饺子,满满当当放在顾满仓跟前,让他赶紧吃。
顾满仓有些受宠若惊。
“给我吃的?”
“咋地,你吃不下?”
张翠兰斜眼看过来。
顾满仓乐的咧嘴笑,“吃,翠兰给我盛的饺子,我能吃两碗。”
老两口秀恩爱,臊的张翠兰老脸一红,躲回屋里去了。
林瑶跟顾春梅对着笑。
留下没心没肺顾时东继续呼噜呼噜猛吃饺子。
顾时安这回往家打电话,除了给父母报平安,又说了另外一个消息,过阵子他要带着部队去地方执行任务,下个月就不能往家打电话了。
这些年,顾满仓也习惯儿子隔三差五去执行任务了,当父亲的叮嘱儿子注意安全,人民子弟兵的任务就是保家卫国。
父子俩只聊了一分多钟,顾时安便匆匆挂了电话。
顾满仓想回家,门卫大爷非要拉着他,喝杯茶唠会儿嗑。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侃大山,直到厂领导来视察,顾满仓才抽身。
吃了晚饭儿,顾春梅和林瑶,一个收拾桌子,一个扫地。
顾时东叮叮当当在厨房洗碗。
张翠兰老两口在屋里看大儿子寄来的包裹。
不打开不知道,一打开,里面东西可真多。
两个肉罐头,一包饼干,一罐麦乳精,一大块牡丹花开的红绸布,一双女式小皮鞋,其他杂七杂八的,什么粮油肉票,牙膏牙刷毛巾也塞了不少,全都叠放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顾时安一派的作风。
给张翠兰的另外有三双尼龙袜,一瓶她平时最喜欢用的哈喇油,东子是一本牛皮笔记本,顾满仓也收到儿子,给他专门准备的两瓶西凤酒。
顾满仓不抽烟,平时就爱喝口小酒。
老顾家日子虽过得去,不过想来口好酒也是不容易的,现在买酒都要酒票,他一个五级钳工去哪儿弄酒票?
厂里领导跟县里的大干部,国家才给发酒票哩。
顾满仓就只能喝,外头老乡自家酿的劣质土酒,不好喝没酒味,可也聊胜于无。
红绸布则是为顾春梅结婚准备的。
顾春梅今年十月份就要出嫁了,按照云水县的习俗,新嫁娘出嫁,娘家要给准备好一块喜庆的红绸子布,用来当包袱皮,里头装着新娘的陪嫁的枕头巾、床单、布料等等。
这年头红绸布多难弄啊,张翠兰跑前跑后,为了给闺女找一块红绸子,跑遍了县里大小供销社。
弄不到啊,乡下老奶奶自家纺的老粗布倒是有,花两毛钱请人染红大红色,凑活凑活也能用。
张翠兰左想右想,还是不想委屈闺女。
闺女就嫁这么一回,当妈的说什么也要让闺女风风光光出嫁。
前头张翠兰在电话里跟顾时安提了一嘴,这孩子不声不响,给记在心里了。
大儿子是不在他们身边,可孩子如此细致妥帖,张翠兰心里就跟喝了蜂蜜水一样甜。
她摸了摸那双女式皮鞋,用手比划比划,估摸了下,这双鞋也就35、36码大,这么小巧的样式……
不是给春梅买的,春梅天生一双大脚,穿鞋都是穿39的,家里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还道这孩子命好,摊上好手世道不用裹脚了。
哎呀呀,这是给瑶瑶买的啊。
张翠兰喜上眉梢,自家这个大儿子从小就跟大杂院里的小子不一样,跟他亲爹一个德行,闷葫芦一个,十来岁那会儿,话还多些,自打进了部队当了兵,更跟锯嘴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她那会儿为了儿子娶林红娜愁的睡不着觉。
等瑶瑶替嫁过来吧,张翠兰心里欢喜的同时,又暗自嘀咕,老话道,家养的猪会拱白菜。
不知道自家这臭小子能不能把瑶瑶拱回来。
毕竟俩孩子只办了婚礼,也没领证,再说那场婚礼哦,也给王八羔子林大国一家闹的不像话。
不说别的,瑶瑶这孩子她是真喜欢,不光是为了跟老姐妹多年的情谊,主要是瑶瑶脾气秉性对她胃口啊。
张翠兰以前觉得儿子是根不开窍的木头,现在木头开窍了,都知道给瑶瑶买皮鞋了,当妈的心里就飞扬起来。
当妈的心里还很自豪,不愧是她生的崽子,都会自己拱白菜了。
张翠兰高高兴兴地收起皮鞋,连鞋盒子一块儿去了南厢房。
顾满仓喊她都没搭理。
林瑶这会儿趴在床上看书呢,东厢房给她拾掇的干净又温馨,古色古香的木板床上铺着竹凉席,枕头跟小薄被都是白底粉花的小格子布,屋里老气的粗布窗帘也给换了,古朴的五斗橱上摆着个竹编小篮,里面放着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屋子里花瓶养了一束新采的茉莉花,香气扑鼻。
张翠兰在外头敲敲门,林瑶脆生生应了声,娘俩儿也不知道说了些啥什么,反正张翠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就没止住。
顾春梅在隔壁南厢房,睡的四仰八叉。
林瑶看了眼摆在地上的皮鞋,托腮悠悠叹口气。
说实话,她挺同情顾时安的,别看这人长的帅,前途又好,只可惜性子太冷,在原书里顾时安跟林红娜离婚后,一直到老都孤身一人。
七老八十了,还是个孤零零的小老头。
当天晚上林瑶七想八想,想到眼皮子打架,才枕着小枕头昏昏睡去。
到半夜一声雷响,外面哗啦啦下起了雨,敲打的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
幸好,林瑶睡前习惯把厢房的大窗掩上,只留下一小扇木窗通风,清凉的穿堂风一吹,满室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