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夫君瞎了眼—— by鹊桥西
鹊桥西  发于:2023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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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抽离一寸,躲避的意图就被察觉。
江颂月就觉那只修长大手骤然加重力道,瞬间由温暖花瓣变成玄铁锁链,扣紧了她,强行将她的手拖拽回那宽厚的掌中。
汹涌的压迫感无声袭来,江颂月后心一麻,呼吸陡急,猝然看向闻人惊阙,正对上他失焦的眼眸与温柔神情。
他仍是那个柔弱的盲眼公子,不带任何让人心慌的攻击意图,仿佛之前那些全是江颂月的错觉。
江颂月心生迟疑,犹豫的时间里,眼睁睁看着鲜红如血的通透镯子套上自己手腕。
闻人惊阙松开她的手,柔声问道:“可还合适?”
江颂月该高兴的,可恍惚中生出一种奇特的感受,仿若自己不经意中被什么潜伏着的可怖猛兽做了危险的标记。
她心中惊悸尚未消褪,一时无声,旁观的陶宿锦倒是替她答了,“合适,这什么玉?还挺漂亮。”
陶宿锦是丝毫波澜都没看出,单纯觉得这镯子好看,诚心地夸赞。
“颂月也这么觉得吗?”闻人惊阙声音轻缓,好比冬日落雪,不骄不躁,徐徐落下,“这是母亲留下的,让我一定亲手给她儿媳妇戴上。可惜……”
他声音逐渐低沉,“她与我都看不见了……”
江颂月看着他低垂的纤长眼睫,山野相伴、今日相处重回脑中,他的无助、脆弱、故作坚强,又一次展现在江颂月面前。
她心里一酸,暂将那些乱糟糟的感受压下,轻声道:“合适,好看的,我很喜欢……”
“那就好。”闻人惊阙抬起他那双无神黑眸,眉眼含笑。
江颂月:“……”
真的有点怪。
“竟然真定亲了!”陶宿锦很是吃惊,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就是看个热闹。
热闹看完,他的肚子咕噜叫了起来,自来熟地吩咐管家让后厨多做些菜,之后才与江颂月说明来意。
“你不是得罪了夜鸦山匪吗?这样吧,咱俩合伙做生意,你带我赚钱,我给你壮声势。我都把地契带来了,绝不让你吃亏……”
“区区一山匪头子,只要他敢作怪,我府上侍卫立马就能将他活捉……”
他就是个纨绔,不缺钱,不缺人手,行商坐贾当做消遣。
江家生意蒸蒸日上,江颂月才不愿意与他合伙。
何况她这会儿因为闻人惊阙心神不宁,没心思听陶宿锦侃侃而谈。
敷衍过他,再差人上菜喂饱这两人,江颂月借口累了,让管家送人离开。
临走,闻人惊阙道:“回去我就准备婚事。颂月,你好生养伤,有事就让人去寻我。”
江颂月:“……嗯。”
终是不忍心,她望着闻人惊阙颧骨上的细长血痕,叮嘱道:“回府后,该让人照顾陪同的时候,不要硬撑,别再伤了自己。”
闻人惊阙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好,都听你的。”
前脚送走二人,后脚江老夫人就来询问,确定二人婚事定下,老夫人喜难自抑,摸着江颂月腕上红镯差点老泪纵横。
“可算了结了我一桩心头事!”
江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她离世后江颂月孤身一人。
有了闻人惊阙做夫君,夫妻感情能有多长久暂且不说,至少近几年内,没那么多人敢打江颂月的主意。
往远了说,将来江颂月还能有儿女做伴。
这就够了。
江老夫人激动了会儿,瞅见江颂月满面凝重,奇道:“你怎么了?”
江颂月还在回忆今日的事,首先,她摸了闻人惊阙的脸。
然后闻人惊阙说了几句话,让她脸红心臊,连连躲闪……
是她占了便宜吗?
再有戴玉镯时闻人惊阙那极短暂的瞬间反应,莫名地让江颂月觉得危险。
她之所以看上闻人惊阙,主要因他温柔的性格、文雅的读书人气质,以及卓越的外貌和身份地位。
眼瞎算锦上添花。。
江颂月愿意花银子耐心、细心地养一个残废的夫君,哪怕他再软弱些都行。
可今日她依稀感觉不对劲……
是错觉吗?
“我在想闻人惊阙,他……”江颂月踌躇着该不该把这感受说与祖母。
江老夫人知她喜欢俊俏的读书人,当她被喜事冲晕了头脑,笑道:“这才分开多久就想念起来了?行了,都定亲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他说这几日就来下聘是吧?我得提早准备起来……”
江颂月瞧着喜不自禁的祖母与欢喜的侍女下人,低头摸着腕上鲜艳的血玉镯子,记起闻人惊阙那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
是错觉吧?
他看不见,没有安全感,察觉自己要把手收回去,无意识地加大了力气而已。
没必要大惊小怪。
江颂月闭上眼,学着闻人惊阙那会儿的动作抓了抓自己的手,往复数次后,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小侯爷听不懂委婉的话,觉得江颂月没有直白地拒绝,就是答应与他合伙做生意了。
都是自己人了,他得护着不是?
当天,江颂月与闻人惊阙定亲的消息就传开了。
听着荒诞,许多人将信将疑。
“真瞎了也不至于娶那江颂月……”
“万一他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娶了世家女子,不是误人一生?到时候夫妻怨怼……还不如娶了江颂月,至少她有钱……”
也有人心思龌龊,猜测道:“不会是遇刺失踪的那一天一夜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不成亲吧?”
“不是说了同一檐下避雨,相谈甚欢吗?就是那会儿定的情!五公子亲口与我家小侯爷承认的!”
酒馆小二摇身一变,成了目睹证人,义正辞严地冲着那几个下三滥的呵斥:“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禀告小侯爷,拔了你的舌头!”
百姓不乐意来小酒馆歇脚,但是乐意来嚼别人的舌根,反正出了事有小侯爷顶着。此刻一听小侯爷有维护江颂月的意思,登时闭嘴,不敢再有半句污言秽语。
又过两日,闻人惊阙入宫一趟,当日便有赐婚圣旨降下,雨中定情四个大字,就此敲定在二人身上。
这桩婚事来的很快,有赐婚圣旨压着,不等闻人惊阙的生父回京,辅国公府的人就带着红绸厚礼浩浩荡荡前来江府下聘。
其中原因不必详细阐述,心思灵动的,一猜就能知晓。
瞎了眼,急需人照顾嘛,也能理解。
婚事仓促,纳采、问名、纳吉同时进行,最终将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三,是个难得的吉日。
江颂月知晓后,半天没能回神,却并不是因为在即的婚期,而是因为贺笳生。
贺笳生与宋姑娘成亲的日子,也在那日。
半个多月前与贺笳生酒馆门口相遇时,他曾嘲讽自己妄图攀高枝,没有自知之明。
江颂月如何也想不到,短短数日过去,自己竟要与他同日成婚了。
完婚后,她就是闻人家五少夫人。
就算哪日闻人惊阙大理寺少卿的官位被革去,贺笳生见了她,也得低眉俯首地行礼。
“十月里只有这一个好日子,难不成你要为了与他避开,修改婚期?”
“不改!”江颂月想都不想就否定这个想法,她才不会为贺笳生让路。
同日成婚,去国公府庆贺的人,定然比贺笳生那儿的多,到时候一边推杯换盏,一边门庭冷落,贺笳生这样好脸面的人,能活活气死!
江颂月巴不得亲眼看见这场面。
“那就老实养伤,别到时候站不起来。”江老夫人唠叨着,试想了下那场面,恐吓道,“一个看不见,一个走不了,真这样的话,可够让人看笑话的了!”
江颂月难得有机会压贺笳生一头,万不能在那日出丑,亲笔给宋寡妇写了封信言明亲事后,便安心养腿伤了。
再说辅国公府,大户人家的婚事自有一套流程,无需闻人惊阙本人插手。
他简单过问几句,出府时迎面碰上了闻人听榆。
“五哥。”闻人听榆恭敬地行了礼,问,“五哥要去何处?”
闻人惊阙道:“大理寺还有些事务未处理完,未免出现纰漏,我得亲自转交给下面的人。”
“五哥要去大理寺?”闻人听榆嗓音柔若春风,“恰好母亲寿辰将至,我想去缘宝阁挑个首饰给母亲贺寿,五哥可否捎带我一程?”
因近日种种风波,闻人雨棠被关入宗祠,其余女眷也被连累,不得随意出府。
她想出府,得找人带着。
缘宝阁处在午陵长街,与大理寺隔了一条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背后还有太后撑腰,便是闻人雨棠那样讨厌江颂月的,也常垮着脸去挑首饰。
托闻人惊阙带她去那里,再合理不过了。
“去缘宝阁?”闻人惊阙扬眉。
“是。”闻人听榆悄然盯着他那双无神的眼,轻声慢语道,“母亲向来中意五嫂铺子里的首饰,她定会喜欢的。”
“五嫂……”闻人惊阙将这称谓细细品味后,蓦然一笑,“那便同去吧,正好,我也给你五嫂挑一套。”
去江颂月的铺子里给她挑首饰,是不想花银子,还是想白送她银子?
闻人听榆心中暗想着,伴着“笃笃”的竹杖声,回忆起有过数面之缘的江颂月。
她有着名门闺秀该有的规矩与温婉贤淑,从不出风头,也不为难他人,与江颂月算是点头之交,想谈她,乍然间不知从何说起。
一路无话,快要抵达大理寺时,闻人惊阙忽然道:“八妹觉得我这眼睛是真瞎假瞎?”
闻人听榆心底一咯噔,僵硬道:“五哥说笑了……”
闻人惊阙浅笑不语。
马车在静默中行驶着,闻人听榆心神不宁,等从窗缝中看见大理寺威严的正门与等候的官员后,轻舒一口气,低声道:“五哥心如明镜,当知小妹从来不敢对兄长不敬。”
国公府的千金,家底丰厚,父母疼宠,兄弟姐妹众多,令无数人羡慕,可个中滋味,只有本人能体会得到。
那是她的庇护伞,也是她的牢笼。
她前半生要做淑仪婉丽的世家闺秀,撑起府中的好名声,后半生要顺应祖父的安排,嫁去另一个牢笼。
或许直到她八十岁,老糊涂时,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不像闻人雨棠与江颂月,一个敢说敢做,一个拥有绝对的自由。
“那便是祖父让你跟着我的?他还让你做什么?接近你五嫂?”闻人惊阙连问数个问题,让闻人听榆哑了声。
未得到回答,他并不在意,指腹摩挲着探路的竹杖,再徐徐问:“祖父想让你入宫?”
闻人听榆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陈瞩年岁不算很大,但也是她的两倍,且已有五个孩子。
二八年华的少女容颜娇嫩,谁会愿意困在宫中,为个中年男人争风吃醋一辈子?
她不愿意,可没的选。
车厢中的沉闷气氛足够说明一切,闻人惊阙幽幽一叹,语气轻柔道:“八妹,我以为你知晓我的脾性。”
闻人听榆白了脸。
马车在这时停下,大理寺门口的侍卫与等候的官员认出国公府的标志,忙上前迎接。
闻人惊阙被扶下车厢,与人客气两句后,回首道:“大理寺不许外人步入,八妹,麻烦你在这里等候,至多两刻钟。”
“是。”闻人听榆掩藏起凄苦情绪,温顺地答应,“不着急,五哥的公务为重。”
说罢,她转眸,轻扶车窗,微微探身,周到地对着来迎接闻人惊阙的官员欠身。
这等门第的金枝玉叶,相貌礼数无一不佳,更非寻常人能轻易得见的。
光是这温柔得体的扶窗欠身,就让来迎接的官员心头发热,纷纷客气地作揖还礼。
闻人惊阙的目光如同这日的秋阳,无声拂过每一个人的面庞,随后,唇畔轻微扬起。
由木犀扶着转过身,他道:“那就进去吧。”
向着巍峨正门迈出两步,他再朝着身侧问:“贺大人,前日那份名录可誊抄好了?”
贺笳生正出神望着金帐车厢中的窈窕侧影,被侍卫撞了手臂,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看见走出数步的闻人惊阙,连忙跟了上去。
“贺大人?”闻人惊阙再问。
贺笳生脑子里一会儿是车窗里的惊鸿一面,一会儿是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婚事,根本不知他问的什么,只能含糊其辞道:“……好了,已经好了……”

双目失明后,闻人惊阙的行动受到很大的限制,尤其在公务的处理上。
本属于他的职责被分摊到大理寺卿与右少卿身上,这二人忙碌不及,就引起下层官员的调动。
被牵扯到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满意的,譬如贺笳生。
他没有靠山,按照寻常三甲进士的擢升之路,该先外调去小地方做县令,磨个几年,等摸熟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有些家底后,寻了关系,才有机会调回京城。
否则,便是兢兢业业为官,做个十年八年,要么立下大功,要么等哪一日运气好,被吏部考核官员记起,或许能得机会回京。
贺笳生被军器监丞看中,暗中行了方便,才免去外调的数年蹉跎。
单这一件事,贺笳生觉得是自己侥幸。
在经历直升六品、被调入大理寺的变动后,他改变了想法,认为这是自己的官运。
仅用半年时间就得到本该努力数年的成果,除了命中注定的平坦官运,贺笳生找不出别的理由。
他的亨通官运,来自于闻人惊阙的眼盲。
贺笳生恨他眼盲让江颂月得到嫁入高门的机会,也由衷地期盼他的双眼一直瞎下去,好让自己坐稳这大理寺六品文官的位置。
这日,闻人惊阙在大理寺待了多久,贺笳生就跟了多久,听他交代要核查的证词、文书,看着他与大理寺卿等人谈笑风生,再跟在最后送他离开。
大理寺正门口,闻人听榆再度露面,与大理寺卿行礼,口称“世伯”。
大理寺卿惊讶,“听榆竟也跟着的?怎的就在外面等着?”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规矩是约束普通人的,闻人听榆就是进去了,也没人能指责她。
闻人听榆笑答:“是我急着让五哥带我挑首饰,怕一进一出耽搁了时间。”
大理寺卿顺势打趣小辈:“去东街挑?”
缘宝阁就在东街。
闻人听榆浅笑,闻人惊阙则是拱手服软,无奈道:“大人快回去忙公务吧。”
“行,本官不说了,留到喜宴上再说。”
谈笑罢,大理寺卿再和蔼叮咛:“回去好生修养,什么法子都试试,说不准哪日就能重见光明了。”
闻人惊阙耐心应是,辞别后,带着闻人听榆离去。
贺笳生作为陪衬,全程静静立在边角,将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提到了喜宴。
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婚事传遍街头巷尾,贺笳生自然也是知晓的。
与他的婚事在同一天。
今日所有打照面的人都与闻人惊阙道了喜,毫无疑问,那日,这些同僚必会去国公府贺喜。
闻人惊阙出身高贵,倘若贺笳生是个外人,让他来选,他也会选国公府,而非籍籍无名的六品文官。
可那是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婚事……
江颂月何德何能?
前几日有多踌躇满志,这日的贺笳生就有多么的嫉恨憋闷。
不过是靠着门亲事……
“贺大人?”同僚捣了捣他,左右张望后,低声道,“别看了,那是国公府的千金,不是寻常人能肖想的。”
贺笳生抬头,发现其余人已散开,只剩他还伫立在路边,正对着闻人兄妹离开的方向。
有了先前痴看闻人听榆的先例,这次同僚误解了他。
但这句话,误打误撞让贺笳生的心悸动起来。
江颂月能借着婚事攀上国公府,他如何不能呢?
国公府的八姑娘,颜色娇艳,姿态婀娜,通晓诗书,严守礼义……比军器监丞的女儿好了不知多少倍。
人说,看过巍峨高山,就不会眷恋土坡矮石,看过汪洋大海,就不会留恋小河流水。
贺笳生深以为然。
“大人误会了,下官在想少卿大人遇刺究竟是何人所为。”
同僚信以为真,道:“这事自有国公府与上边人负责,轮不到你我忧虑。咱们这种小喽啰,做好份内事就成了……”
份内事。
贺笳生嘴角收紧,袖中的手缓缓抓握起来。
青桃身为江颂月的心腹丫头,对府中生意的了解没有七分,也有五分,在江颂月伤了腿之后,常代她去各个金铺巡查。
她入过宫,接待过名门千金,也算见过世面,可见未来姑爷与小姑子还是头一回。
青桃躲进缘宝阁后院,听说这兄妹俩是来挑首饰的,更觉棘手。
该不该收银子?
她拿不定主意,干脆差人快马回府问江颂月该怎么做。
江府中,老夫人把江颂月的婚事看的格外慎重,事无巨细,都得由她亲自确定方可。江颂月插不上手,实在无聊,就让人请钱双瑛过来闲聊。
正说着腿伤痊愈后,要去菩提庙还愿,青桃派来传信的人到了。
商铺中的事,江老夫人已许多年不管,直接传到江颂月耳边。
“他和闻人听榆去缘宝阁买首饰?”
江颂月也是头一遭遇见这事,直接懵了。
婚事在即,自从说定后,一切就都由祖母与管家出面,江颂月好几日没与闻人惊阙见面了,不知他这是何用意。
传信的人抹着脑门上的汗水,喘着气道:“八姑娘是给国公府三夫人挑的生辰礼,五公子是给县主你挑的,还特意问掌柜的,县主你喜欢哪种……”
“县主,咱们收不收银子?”
钱双瑛看热闹不嫌事大,帮着催问:“你收是不收?”
商人本性,有钱岂能不赚?是该收的。
可两套首饰至多几千两,而国公府送来的聘礼足足占满整个前院,珍珠翡翠与名贵宝石丝毫不输她的缘宝阁。
收了这么贵重的聘礼,再收闻人惊阙的银子,江颂月感觉有点怪。
“……都不收?”江颂月含糊琢磨,“八姑娘那件就当送她了,五公子……我们要成亲的,那首饰也是给我买的……”
也不对,闻人听榆那件是给她母亲贺寿的,不收银子,不就相当于是江颂月送的了吗?
只收闻人听榆的,不收闻人惊阙的?
这样更怪了。
江颂月越想越没把握,问钱双瑛,“倘若是你,你怎么做?”
钱双瑛双目一瞪,道:“我去把我未婚夫婿臭骂一顿,问他是不是闲着没事给我找麻烦!”
她的夫婿能打能骂,江颂月的不能。
这边搜索枯肠想着得体的应对措施,那边传话的小厮催起来,“县主拿定主意没有?小的过来前,青桃与掌柜的特意嘱咐了,要快去快回……”
那边也急着要答复呢。
江颂月在府中闲适了好几日,骤然碰上件从未接触过的棘手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完美的法子,心底渐渐焦躁。
“他会不会是在暗中传递什么讯息?”
钱双瑛见江颂月举棋不定,大胆猜测,“京中金铺多的是,他完全可以去别人家的,明知你会为难还到缘宝阁来,不像他的作风啊。事有反常必有诈!”
闻人惊阙待人温柔体贴,满城皆知。
“没有任何反常。”小厮立马驳回,“五公子是先去大理寺,再去缘宝阁的,随行侍卫众多,没有反常之处。”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特意为难你的?”
江颂月顺着这个思路揣摩着,脑中莫名闪回那日闻人惊阙强抓她的手扣上玉镯的事,还没理清思绪,小厮再度催促起来。
她心中一急,拧眉道:“去与青桃说,八姑娘的照常价收。闻人惊阙不是问我喜欢什么吗?就说我喜欢的是咱们铺子里最贵的那几件,他若真开口买,就提双倍价钱!”
“得嘞!”小厮得了口信,扭头就走。
“好主意!这笔生意可赚大啦!”
江颂月不理钱双瑛的揶揄,饮了口茶冷静了下,想改主意时,小厮已走远,她喊都喊不住。
缘宝阁的金银玉器很贵,价钱翻了一倍,就连闻人惊阙临时都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特意差人回府跑了一趟。
来来回回耗了足有半日,回府时,天已见暮色。
闻人听榆膝上放着给母亲买的首饰,回忆着闻人惊阙在缘宝阁里的行为,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她余光扫向兄长,做了会儿心理准备,开口问:“五哥想什么时候把东西送给五嫂?”
闻人惊阙微微侧脸,道:“再看吧,婚前若是见不着面,只有等大婚当日了。”
大户人家讲究,各类琐事都由喜婆、管家和长辈处理,通常情况下,婚前半个月,小夫妻是不能见面的。
闻人听榆又看了兄长几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闻人惊阙的心情比来时好上许多。
思忖了下,她小心翼翼道:“五哥,近些日子闷在府中着实无趣,我想去拜访下五嫂,你觉得可行吗?”
闻人惊阙神色微凝。
闻人听榆放轻声音,再道:“今日你买了首饰没能及时送去,未免五嫂多想,不若小妹一起送去?正好与五嫂谈心解闷,她腿脚有伤,想必在府中闷得难受……”
车厢中稍静了片刻,才有闻人惊阙的声音。
“可。”
闻人听榆心尖一松,听他接着道:“不过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五哥尽管说,只要小妹做的到……”
“不难。我有一封书信遗落在大理寺,过两日你去一趟,帮我找贺笳生讨要回来便可。”
这事没有任何难度,闻人听榆正要答应,见兄长转过了脸。
他的目光依旧迷蒙,蕴着山中雾岚一般,让人看不见真实想法。
“记得态度友善一些。”
闻人听榆从不若闻人雨棠那般骄纵,不论对皇子王孙还是府中下人,向来都是亲和宽厚的。
乍听这提点的话,她愣了愣。
对那人再友善些?是营造出自己对他有意的假象?
她在心中搜索一周,没找到贺笳生相关的任何信息,但粗略权衡后,还是点了头,“五哥放心,小妹记住了。”

首先是上次与闻人惊阙一同遇刺的事情。
这事由刑部楚大人与司徒少靖共同调查,其中还有辅国公府的人手,从闻人惊阙身边随行的侍从,到与江颂月有恩怨的商户,全部核查了一遍。
耗时大半个月,未查出任何线索。
对方有备而来,撤离得干净利落,行事风格与夜鸦山匪如出一辙。
查案的人未明说,但几乎已经确定就是夜鸦山匪所为。
“那日行刺的人少说有二十余人,可夜鸦山不是只剩匪首潜逃了吗?”江颂月提出质疑。
卫章这些日子以来,没少跟着查案的官员来回奔波,明里暗里打探了许多消息,解释道:“县主有所不知。这夜鸦山匪首极其擅长煽动人心,多年来不知勾结了多少乡绅官吏为其卖命,他若真想,很容易东山再起的。”
就同未除根的野草,春风一吹,一夜就能生遍砖瓦岩缝,让人防不胜防。
江颂月还是不太敢相信。
多年前外出求药,她的确碰上一桩怪事,那时年岁太小,一心记挂着祖母的病情,根本没记住碰见的都是什么人,后来想起,常以为那是一场梦。
真与夜鸦山匪有关?
“县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真是夜鸦山匪,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江颂月点头,让卫章与云翘将府中、商铺里里外外排查了几遍,以防有歹人作乱。
这事除了自我防范之外,没有其余法子,只能如此。
再有,是宋寡妇交代的那批鲛鱼锦,前几日刚被运到京城,就储藏在缘宝阁的库房中。
江颂月得想法子把这批东西卖出好价钱。
“卖给五公子啊,稳赚不赔!”青桃一嗓子喊出,屋里的侍女全捂着嘴笑起来。
拜前闻人惊阙去缘宝阁买首饰的事所赐,这几日上到祖母,下到侍女,有事没事就拿这取笑江颂月。
听的多了,江颂月就不若初始那般恼羞了,权当没听见这话,不予理会。
面上不显,心中其实还是惦记的,也不知道闻人惊阙被坑了大笔银子,回去后是何反应。
会不会觉得她贪财?
也不该收闻人听榆的银子的,该被说小家子气了……
江颂月托腮望着窗外落叶,心中后悔,早知道就不与闻人惊阙怄气了,直接让他们拿走不就得了?
正哀愁着,院中侍女匆匆跑来,挥手喊道:“县主——喜服送来了,老夫人让我问问,县主是这会儿试,还是明日试?”
江颂月的腿伤已好了大半,明日御医前来看诊,即可拆了夹板。
能站起了试穿更好,可这是成亲当日要穿的衣裳,心里总是期待的。
“今日先试……”话说一半,江颂月脑中灵光一现,倏然改口,“青桃,快,去取两匹鲛鱼锦过来!”
青桃不知所以然,见她催得紧,急忙带人去了。
方才听人提起喜服,江颂月忽然有了主意。
成婚当日前来庆贺的皆是达官贵人,哪里还需要别人来带风气,她与闻人惊阙穿上这鲛鱼锦裁制而成的喜服,就足够引人侧目了。
这主意相当不错,但是传到江老夫人耳中,被一口驳回。
鲛鱼锦缎面柔滑,流光溢彩,做成喜服很是贵气。
可婚期紧促,二人所有服饰皆是两户人家精心挑选的,临时换成鲛鱼锦的喜服,鸳鸯锦绣需要重新赶制,所搭配的金玉首饰等全部需要更换成相匹配的,时间上来不及。
再有就是,原定的喜服是由上好蜀锦做成的,闻人家二十八个绣娘齐齐赶制,才在今日制成。
其贵重、精致程度,远非鲛鱼锦能比拟的。
临时更换,是打国公府长辈的脸。
“这么严重吗?”江颂月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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