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夫君瞎了眼—— by鹊桥西
鹊桥西  发于:2023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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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安静的凝光院中分外响亮。
“玉镜?”房间外很快有人推门。
推不动,江颂月低头,惊愕问:“房门怎么锁上?了?”
“奇怪,姑爷不是在房里吗?”青桃与她一样糊涂,“房里刚才还有声音呢。”
“长琴呢?今晚是她守着的……”
正?说着,房间里再次传来瓷器碎裂声和沉闷低咳。
江颂月听出是闻人惊阙的声音,惊觉有异,慌忙呼喊:“玉镜?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了?”
“在……”闻人惊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出了些意外,月萝,你先别进来……”
声音沉闷,带着些许苦涩与难堪。
这语气让江颂月回忆起最初流落山野,闻人惊阙首次承认眼睛看不清,在她面前示弱的情形。
但这次远比那回更加苦闷,像是遭遇了什么无法面对的重?大打击。
江颂月心急地拍门,“到底怎么了?谁锁的房门?玉镜,你说话?!”
房中没了声音。
“闻人惊阙!”
初见?袁书屏腹中胎儿发?作?,江颂月手?足无措,迷迷糊糊陪着进了产房。一陪就?是几个时辰,江颂月的耳朵里充斥着痛楚的呼喊与婴孩的尖锐哭声,脑子仿佛都被汗水浸湿,反应迟钝。
回来的路上?被寒气围绕着,好?不容易清醒几分,发?现?闻人惊阙这边出了意外,才冷静下来的江颂月,急得额头再次冒了汗水。
她转头问:“长琴呢?”
侍婢道:“没找到,屋里没人。”
江颂月目光一沉,抬脚就?朝门上?踹去?!
最终房门是被小厮踹开的。
只见?房中桌椅翻倒,碎瓷片遍地,闻人惊阙立在一片狼藉中,衣衫凌乱,双目发?红,裸露的脖颈中横着几道抓痕,一副遭人蹂/躏的凄惨模样。
江颂月乍然见?此混乱景象,整个人呆住。
她很快反应过来,第一想法是闻人惊阙受伤了,仓皇地上?前,摸着他脖子上?的抓痕,问:“怎么了?谁弄的?谁把你锁在屋中的?”
闻人惊阙苦笑不答。
江颂月再要开口?,绕到内室查看的青桃等侍婢,倒抽起凉气。
“县主,有、有个女人……”
闻人惊阙在这时出声:“月萝,是我没用,没了双眼,我就?是个废物,竟然被一个女人锁在屋中强迫……”
“什、什么?”
江颂月有些听不懂,满脸迷茫,看着闻人惊阙脸上?的苦涩与悲痛,彷徨地转向青桃。
青桃结结巴巴:“里、里面有个女人,没、没穿衣裳……”
“轰”的一下,江颂月如遭雷击,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站着,没了任何反应。
侍婢和闻声而来的小厮面面相觑,一句话?不敢说。
“是我没用,我是个废物……”闻人惊阙退后一步,踩在了碎瓷片上?,脚下发?出刺耳的瓷片摩擦声。
“我是个脏男人……”
江颂月脸色苍白,身形摇晃了几下,撑着桌角站住。
她紧咬着牙关才能止住齿间的战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燃烧着怒火,道:“立刻把院中所有人找来!”
“是!”青桃第一个回神,推着侍婢让他们出去?找人。
江颂月恨得眼圈发?红,想叱骂始作?俑者,想细问闻人惊阙其中细节,所有的怒火都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与狼狈模样后,转化成心痛。
她取来外衣给闻人惊阙披上?,将他往里面带去?,安置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
然后取来帕子,为他擦脸前问:“是她强迫你的,你不是自愿的?”
闻人惊阙仰着脸,无神的双目中划过一丝痛楚,闭眼,绝望道:“我不是自愿的。”
江颂月咬着唇,半晌,靠近他,僵硬地用帕子擦拭他的面颊。
在寒冰般的气氛中擦拭到第二下,闻人惊阙道:“我沐浴后回屋,发?现?床上?有人,我以为是你回来了……她扑上?来撕扯我的衣裳,被我打晕……被一个女人用强,月萝,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是她欺负你看不见?……”江颂月眼中滚动着屈辱的泪光,咬着牙安慰。
她这十几年的人生中,只有两次如此愤怒。
第一次是贺笳生的背信弃义,第二次便?是今日。
有人趁着她离开,意图欺辱眼盲的闻人惊阙。
最早闻人惊阙说过,府中有人因他看不见?而轻慢他,江颂月一直以为他在说谎。今日确定了,的确有这样的人。
他把闻人惊阙当成什么?
“我躲开了,没让她亲着,可是被她抓破了脖子。月萝,你会?嫌弃我吗……”
江颂月满心愤恨,在闻人惊阙第二次强调未被人得手?时,才反应过来,呆愣问:“她没得逞?”
闻人惊阙默然,随后语调一扬,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不至于弱成那样吧?”
江颂月:“……”
那一副天?塌了的悲苦表情,加上?凌乱的衣裳和狼藉的房间,任谁都会?以为他是被糟蹋了好?吧?
这时进到内室收拾残局的青桃跑了出来,慌不择言地作?证:“没有、没有!县主,那姑娘身上?干干净净,所以姑爷也还是干净的!”
闻人惊阙:“……”
他是问过江颂月会?不会?嫌自己脏,但没想过会?被用“干净”形容。
江颂月呆愣愣的,好?一会?儿,迟钝地反应过来,“哦……”
夫妻二人一坐一站立,这会?儿都有点?尴尬。
最后是江颂月先有动作?,她收了帕子,手?捧着闻人惊阙的双颊,在他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毅然道:“没被糟蹋咱们也得把帐算清楚!不怕,我给你做主!”
“若是得不到应有的正?义呢?”
得不到应有的正?义,因为这事?的幕后主使是府中说一不二的人。
江颂月脑中浮现?中辅国公那张威严的面孔,面色一沉,道:“那咱们就?走?!不在这破地方待着了!我带你回江家去?!”

第63章 回家
江颂月在嫁进来之前就计划着回江家, 以前?没提,是为了闻人惊阙的脸面,是不想他为难。
今日这一场蓄意谋之的恶心事, 是轻慢闻人惊阙,也是对她的蔑视。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江颂月再也忍受不住,恨不得立刻跳出这肮脏的府邸,与?它?割断,老死不相?往来。
“我带你回家!”
她重?复了一遍, 坚定的语气在看?见房间外下人手中提着的带有府邸标志的灯笼后,松动了几分。
这里人情冷漠, 得不到该有的敬重?,辅国公满是掌控欲的行为令人作呕, 可这到底是闻人惊阙的家, 有他的血亲。
他会愿意离开吗?
江颂月心里打鼓, 因为突然?记起明日就是除夜,另换新岁,一家人要坐在一起守岁到天明的。
换成别?的日子, 闻人惊阙或许是愿意跟她走的,遇上这样一年一次的佳节, 纵是愿意与?她去江家,恐怕也只是待上一日就回来……
“好啊, 正好可以陪祖母守岁。”闻人惊阙的声音传入耳中,“几时动身?”
江颂月先是一惊,再是喜得嘴角直往上翘。
但她还是坚守住了理智, 与?闻人惊阙确认:“不回来守岁吗?你爹、你祖父那边,能答应吗?”
“都?这样了, 还管那么多做什么?”闻人惊阙道,“今日这样对我,是我侥幸逃过一劫,万一下回换成了春/药、将我绑起呢?月萝,你就不怕我真?被人糟蹋了吗?我的清白?在你眼中……”
“怕!重?要的!”听他有斤斤计较的趋向,江颂月赶忙抚着他胸口服软,“那我现在就让人收拾东西?”
闻人惊阙锁着眉头,低咳两下,拢紧衣襟,无?力?道:“尽快吧。”
“嗯。”江颂月怕他冻着,把事情吩咐下后,扶着他去内室更衣。
那名女子已被抬出去,剩下凌乱的床榻、拖拽在地上的寝被和东倒西歪的桌椅。
江颂月想象了下当时的情景,心里又酸又疼,拽着闻人惊阙的衣裳小声问:“她都?碰你哪儿?了?”
闻人惊阙一歪脖子,露出三道血痕,“这儿?。”
“别?的地方一点没碰到?”
“没有。我当那是你,猜你肯定与?三嫂说了我的不是,故意疏冷你想让你与?我说些好听的,所以根本没靠近。她挪过来,我闻见味道不对,立刻就躲开了,没让她碰着别?的地方。”
江颂月惊呼:“你还想与?我生气?你是有多小气啊!”
“这样不好吗?”
放在平常是不好的,今日却很让江颂月满意。
“好好好。”她连说好几遍,踮着脚在闻人惊阙脖子处的血痕吹了吹,温声细语道,“不疼不疼,过两日就好了。”
给闻人惊阙穿好衣裳、按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束发,很快就恢复成往日那个得体优雅的贵胄公子了。
江颂月扶着他出门,在灯火通明的庭院中俯视着众多下人,一一扫视后,她问长琴:“屋中那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她自己的人手?已由青桃盘问过,每一个都?按部就班地忙着,今夜负责守夜的是凝光院原有的侍婢,这些人全部由长琴安排。
“少夫人息怒!公子息怒!”
长琴“噗通”一声跪下,除了叩首求饶,别?的一句话不敢说。
其余下人见状,接二连三地跪下,不多时,就跪倒了一片。
每个人都?在求饶,每个人都?对始作俑者闭口不谈。
不回答,便是表明他们的立场了。
江颂月不再询问,清点过自己的人手?,确认行囊简单整理好了,即刻便要离府。
至于凝光院的其余人,“既有新的主子,你们就追随他去吧。”
他们这边闹出的响动不算小,但府中多数人都?沉浸在袁书?屏产女的喜讯中,没太多人注意这边,加上头上没有能管事的长辈,一直到离开时,才有人拦住。
来的是闻人慕松,看?见整装待发的两人与?凄声求饶的下人,问:“要去……”
“三哥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说出两个字,就被江颂月出言打断。
江颂月冷眼道,“幸好今日三嫂母女平安,否则你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辞其咎。”
袁书?屏从傍晚痛到近子时才生出孩子,中间数次险些疼晕过去。
江颂月懵懵懂懂地陪着身边,清楚听见她昏睡前?听说闻人慕松仍未归来后,带着恨意的低语。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兄嫂二人感情很好的认知,在今日推翻。
发妻生孩子痛苦几个时辰,他忙于公务不管不问,回来后不去守着妻子,反来管别?人的闲事。
见闻人慕松的冷脸皱起,江颂月紧着眉心,厌恶地转开脸,扶着闻人惊阙就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闻人慕松道:“你就这么走了?”
闻人惊阙停步,偏过脸问:“不然?呢?”
“祖父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
闻人惊阙笑?了,下一句话未出口,就被扯了衣袖。
江颂月道:“别?理他!”
“嗯。”闻人惊阙立刻改变了态度,跟着江颂月往外走。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闻人慕松听见江颂月用嫌弃的口吻说道:“做人兄长,不知照顾妹妹,做人丈夫,不知疼爱妻子。他必定也做不成好爹……你以后少与?他讲话……若是学成他那样,你看?我还对不对你好……”
闻人惊阙应和,“不学他,以后不与?他讲话了。你也别?总是威胁我……”
凝光院中,烛灯亮如白?昼,闻人慕松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众多侍婢小厮,负手?离去。
管家紧跟在他身侧,低声问:“就这样让五公子离开吗?国公爷那边……”
“他要走,你拦不住。”闻人慕松淡淡道,“如实与?祖父说了就是。”
管家踯躅了下,重?重?一点头,拐去找辅国公了。
而闻人慕松于转角处偏头,瞥了眼杂乱萧条的凝光院,恍惚见眼前?画面与?数年前?闻人惊阙离家后的情形重?叠。
那时他以为闻人惊阙会一去不回。
“他会回来的。”闻人慕松低声自语。
祖父会让他回来的。
因袁书?屏生女这一遭变故,府中下人全都?提神到半夜,目睹二人夜间离府的人很多,无?一人敢阻拦。
闻人两姐妹倒是听到消息出来了,一个记得先前?江颂月说过不算朋友的话,赌气不愿上前?询问。一个不知事情始末,寻人打听去了,得知原委后,兄嫂已踏出府门。
子时将过,冬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呼呼大睡的江府门童被叩门声吵醒,以为是闹鬼了,半天没敢出声。
直到听清是江颂月的声音,慌忙打开府门,在微弱的灯笼光下瞧见堆满行囊的马车,与?立在寒气中的众多侍婢,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喊人来搬行李,别?惊动了祖母。”江颂月吩咐。
她是想尽量不惊动江老夫人的,可老人家睡眠浅,她的院子离得又近,刚回到闺房坐下,江老夫人那边就喊人点了灯。
冬日寒冷的夜晚大动干戈地回府,江老夫人第一想法?是江颂月被人欺负,被人赶出来的,没进屋就震怒出声:“哪个王八犊子敢欺负我孙女儿?!云翘呢?带上人咱们去国公府!”
江老夫人当年持家是没有靠山的,什么人心险恶都?见识过,就这一个孙女儿?,万不能在别?人那受了苦。
大户人家要脸面,她不要,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这一声怒喝老当益壮,惊到了屋里的闻人惊阙。
江颂月一见祖母本性暴露,慌忙跑出去。
先让祖母忍着火气,她返回屋中,与?闻人惊阙道:“你先沐浴,我与?祖母说几句话就回来。”
这次她长了教?训,不敢让闻人惊阙独自待太久,粗略与?祖母解释过后,把人撵回去睡觉,急匆匆回来了。
这一宿闹得所有人鸡犬不宁,洗漱过后,真?正放松地躺下,已经是寅时了,再有一个时辰,就算清晨了。
江颂月躺在最?让她安心的床榻上,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是陪伴她许久、最?让她熟悉的。
她心底松快,回忆着今日慌乱的一晚上,脚踩云端一样,有点不真?实之感。
昨日她还在为要让祖母孤独守岁而内疚,今日竟然?就这么把闻人惊阙带回家了?
江颂月睡不着,翻过身盯着闻人惊阙看?,看?他如画的眉眼、绯红双唇与?白?净的脸庞,越看?心里越喜欢,嘴角一扬,又瞧见他脖颈处的抓痕。
这里她不喜欢。
江颂月伸出手?,搭在闻人惊阙脖子上,用指腹在上面轻抚着。
闻人惊阙睁眼,“做什么?”
江颂月道:“先前?忘了问你,除了被抓伤,有没有摔倒磕碰到哪里?疼不疼?”
闻人惊阙想趁此时机使个苦肉计,让江颂月更加心疼他,可在心底权衡了下,觉得被人锁屋中强迫已经足够丢脸,再摔着……过于软弱了。
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要面子的。
斟酌后,他道:“是磕碰了几下。我记得屋里摆设,特别?注意着,没磕疼。”
“哦。”江颂月收回手?。
停了会儿?,她翻身下榻,“我去喝点儿?水。”
闻人惊阙隔着床幔,看?见江颂月走到圆桌旁,她啜饮了几口茶水,然?后取下灯罩。
“呼”的一下,寝屋陷入黑暗。
闻人惊阙不该知晓光线的明暗,自然?不能去问江颂月这是何意。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朦胧看?见床幔掀开,江颂月上了榻,背过身去,仔细地将床幔遮得寸光不透。
接着是阵窸窣声响,很快,江颂月钻进寝被。
“好冷,你搂着我。”
柔软的身子贴近,闻人惊阙轻笑?,依言朝她搂去,在手?掌触及到光滑肌肤的瞬间,心尖一跳,呼吸陡急。
他的手?僵硬地张着,久久没有移动。
江颂月则是搂紧了他,摸黑凑到他脖颈处,小猫舔食一样亲了亲,呼出的甜腻气息扑在他喉结上,惹得他脖颈上青筋暴起。
“……换成我这样,你就不会推开了……是不是?”
闻人惊阙手?臂绷紧着,没有说什么。
不说话不动弹,弄得江颂月不好意思了。
她趴在闻人惊阙身上静了会儿?,手?从闻人惊阙脖子上往下摸,寻到衣襟口,指尖带着星火,一路摸到寝衣系带,用力?将其扯松。
见闻人惊阙依然?没动作,她小声问:“……你不想吗……”
闻人惊阙哪里是不想,他是记起一件事,低哑问道:“真?的要提早怀孕?”
江颂月怔了怔,道:“真?怀了……怀了就生下来,不差那一两年……”
闻人惊阙“嗯”了一声,重?重?喘了两下,倏地翻身将二人形式对调。
感受着怀中颤动的身子,低头亲吻的同时,他的手?掌放肆地侵略起来,碰到了江颂月背后的绑带。
那根细细的绑带在闻人惊阙脑中盘旋了很久,今日他终于能如想象中的那样动手?。他的指尖勾着绑带,眼眸眯起,粗暴地一扯,“啪”的一声轻响,绑带应声而断。
江颂月战栗着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闭上眼,咬着唇承受。
闻人惊阙察觉到她的紧张,动作放轻,耐心地亲吻抚摸,等她松了口,才缓慢往下。
他被拖入情动的深渊,凭着本能一步步掠夺,在一切渐入佳境时,忽然?听见头顶江颂月颤抖的声音,“他们、他们让你受委屈……”
“……我疼你……我不让你受委屈……”
江颂月声音很小,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慰,和对初次亲密的惊惶不安。
闻人惊阙猝不及防听见这话,心头一震,瞬间从翻腾的心潮中清醒。
他浑身紧绷,心口好似被人点燃了一团火,很暖,也很烫,让他放不下、挪不开。
不该这样的。
江颂月不知他为什么不动了,急喘了几下,手?从他脊背移到后脑,颤颤地轻轻抓了抓他发尾。
“……天亮了。”闻人惊阙忽然?这么说。
像是在应证他的话,庭院中传来早起的下人们的脚步声与?窃窃交谈。
江颂月愣了下,透过床幔,隐约见外面有蒙蒙的光亮,尚在辨认那是外面的灯笼光,还是微弱天光,冷不防地,被闻人惊阙咬了一下,她身子一抖,朱唇轻启,失控地发出一声婉转的呼声。
江颂月立刻捂嘴,已经晚了。
房门口有侍婢问:“县主醒了吗?”
昏暗的床帐里,江颂月捂着嘴不敢吭声,也按着闻人惊阙不让他动。
侍婢未等到回应,没一会儿?就离开了,但江颂月怕被人听见,再没能放松下来。
闻人惊阙闷笑?着抱住她,与?她脸贴脸,安慰道:“没事儿?……明日……明日守岁,后日再试……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第64章 欢喜
江颂月醒来, 身边已没了人,掀开床幔,见床头春凳上放着闻人惊阙换下的?寝衣, 再向外,从闭合的窗口看见了模糊的天光。
侧耳细听,隐约能听见侍婢的谈笑声。
这是一个充斥着祥和、愉快的清晨……不,是晌午。
江颂月猜想闻人惊阙醒后先出去了,他那么喜欢讨好祖母,一定是在陪祖母解闷, 兴许会说上一两?句她?的?不是。
有点讨人厌,又很让人喜欢。
埋怨过闻人惊阙, 她?躺在榻上回想着昨日国公府的?慌乱,和回府后的?亲密, 时?而呆滞, 时?而捂脸, 在榻上翻滚了好几圈,决心起床时?,一扭头看见了自己的?贴身衣物。
被扯断了绑带, 孤零零地?搭在枕边。
她?把衣裳卷着藏起,然?后拖着寝被去衣橱找了干净衣裳, 躲在床帐中穿好寝衣,传唤侍婢进来。
“县主, 又落雪了,比上回还大呢!”
“姑爷在暖阁陪老?夫人说话,说县主你再不起, 就不等你用午膳了。”
“钱二姑娘派人给老?夫人送了些颍州来的?屠苏酒,听说县主你回来了, 说明日空闲了过来拜会。”
侍婢们叽叽喳喳,围着江颂月穿上新?衣,给她?梳了精致的?发髻、戴上华贵的?首饰。
精心装扮后,江颂月去暖阁找人。
她?没让人跟着,披着兔绒斗篷,撑着把油纸伞走在庭院中,看着漫天撒下的?纷扬雪花,依稀能感受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重量。
江颂月越走,脚步越是轻盈,心里好像有着一只出笼的?飞鸟,鸟儿展开双翅,意图带她?逆着落雪,飞上灰蒙蒙的?天空。
这种感受在看见暖阁敞开的?窗子里映出的?两?道人影后,达到顶峰。
十二岁之前,江颂月每年守岁都?是与祖父、祖母一起的?,她?熬不住,每每不到子时?就会睡去,为此,暖阁中有她?单独的?一张小榻。
祖母不爱躺软榻,喜欢睡躺椅。
祖父则是瞎讲究,在暖阁临窗处放了张桌案,盼着哪年守岁时?逢上落雪,他好在窗前赏景,说不准灵感迸发,能做出一首绝世好诗,传为佳话。
他等了许多年,岁暮前后常有大雪,唯独到了守岁夜,要么平静寒冷,要么阴风阵阵,就是不飘雪花。
这一年岁暮的?雪很大,可惜他看不见啦。
人都?是要往前看的?,祖父离开了,但是闻人惊阙来了,守岁的?人重新?变回三个。
江颂月心里欢喜,一个人站在大雪中,仰望着高?处的?暖阁,脸上露出痴傻的?笑。
没多久,遥遥见闻人惊阙与祖母说了句什?么,而后朝外看来。
江颂月头顶的?油纸伞后倾去,挥着手与他打招呼。
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她?才?记起闻人惊阙看不见,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
高?兴傻啦!
江颂月抿唇羞赧地?笑了下,提着裙子往暖阁跑去。
暖阁中,发现闻人惊阙嘴角带笑地?盯着外面,江老?夫人好奇地?往外瞧,只看见雾蒙蒙的?飞雪,与窗外盛开的?红梅。
“想什?么开心事呢?”
闻人惊阙转回头,道:“想昨夜月萝骂三哥的?话呢,我三哥太不是东西了,月萝骂的?好。”
江老?夫人已经把昨日的?事情弄清楚了,她?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的?痛,因此对这位三公子十分不待见。
她?想跟着骂,念及闻人慕松与闻人惊阙的?关系,忍下了,故作公正地?批评,“月萝这孩子就是性子倔,有时?气得狠了,什?么都?顾不上……昨日竟然?指责起兄长来了?不像话,早该改改了。”
“的?确倔的?厉害。”闻人惊阙不点评别的?,只说江颂月的?性子,“上个月听别人说了些没影的?话,许久没给我好脸色。祖母,待会儿你说说她?,让她?改改。”
江老?夫人连连摆手,“我不去。再惹火了她?,她?又要给我请先?生。你俩是夫妻,要说你自己去与她?说。”
“我哪敢啊……”闻人惊阙苦恼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衣食住行全都?仰仗着她?,哪敢说她?一句不好……”
“你再胡说!”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暖阁的?和乐氛围,江颂月披着红底洒金缀着兔绒的?斗篷出现在隔屏处,水灵灵的?杏眼怒瞪着二人。
二人立刻都?没了声。
外面守着的?侍婢捂嘴偷笑,笑完了,上前来给江颂月脱斗篷。
脱去厚重的?斗篷,江颂月的?脸还绷着。
江老?夫人饮了口屠苏酒,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今晚上真不回去了?”
闻人惊阙顺畅地?回答:“不回了,只要祖母不嫌赶,以后都?不回了。”
这话两?人已经说过一遍了,当着江颂月的?面重嚼一遍。
“宫里也不去?”
每年这时?候太后都?会设宴,宫中燃灯千盏,舞乐齐奏,能从傍晚热闹到第二日清晨。
江颂月去过一回,后来直言放不下祖母孤独守岁,就再也没去过了。
“我是不想去的?。”闻人惊阙向着江颂月的?方向偏头,“月萝呢?”
“不去。”
江老?夫人瞧江颂月上了胭脂的?颜面娇嫩可人,心里为闻人惊阙看不见而遗憾,又见她?鼓着个脸,跟小时?候一样?等人哄的?娇气样?,心里好笑,道:“真不去啊?我瞧你打扮得这么美,以为是要入宫,刚想让后厨把你那份撤了呢。”
闻人惊阙立刻接上,“月萝今日特意装扮了吗?怎么装扮的??”
“我瞧着是装扮过的?,那身赤霞云绫袄裙是我前日才?让人放衣橱里的?吧?红艳艳的?,我就知?道她?喜欢。小脸也红扑扑的?,是抹了胭脂吗?不对,也可能是冻的?……”
俩人一唱一和,把江颂月说红了脸。
她?有点羞,但更多的?是高?兴,顾虑着才?吓唬过人,抿着嘴唇不让自己露笑。
几人说了没多久,侍婢通传,说周千秤父子陪江老?夫人守岁来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打从江家重新?起来后,这表姑丈一家就常来套近乎,目的?无外乎是为了迎娶江颂月,得到江家家业。
现在江颂月出嫁了,二人继续来讨好,奢望江老?夫人老?糊涂了,把家业匀给他们一半。
江老?夫人不想败坏孙女和孙女婿的?心情,让俩人留着,自己去见周家父子。
两?个侍婢扶着江老?夫人去前厅,其余的?互相?看了看,识相?地?退了出去,把暖阁留给夫妻二人。
与闻人惊阙独处的?江颂月想起昨晚上的?事,脸不争气地?红得更厉害,抓起矮桌上的?屠苏酒饮了一口。
两?人对坐着,静默无声,江颂月感觉空气中有些似有若无的?尴尬。
真奇怪。她?心想,都?这样?那样?了,怎么反而没话说了?
她?想离闻人惊阙近点,又想离他远点,如坐针毡静了会儿,开始偷瞟闻人惊阙。
瞟到第三下,闻人惊阙道:“月萝,还在吗?”
江颂月咳了一声以做回答。
闻人惊阙又说:“我有些冷,请你帮我合一下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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