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月嘴上说着谄媚的话,心里后悔死了。
本来该闻人惊阙来哄她的,就?因为她无意识地表露出的悔意伤了闻人惊阙的心,现在成了她来哄人。
没法,哄吧。
“行啦,别气了,外面冷,跟我回床上睡。”
“你是怕冷着我,还是怕我冻坏了,没法让你生孩子?”
不知羞耻的话把江颂月臊红了脸,她忍着羞耻琢磨了会?儿措辞,闻人惊阙冷笑一声,合眼?入睡。
后面江颂月再说什么,他都不说话了。推他,拉他,奈何力气不敌,没能将人拖动?。
哄不好他,江颂月觉得冷了,来了气,冷硬道:“你爱睡这儿就?睡吧,反正冷的是你不是我。”
她回了内室,刚穿过屏风就?被里面热气围绕住,清晰感受到?内外间的温度差异。
嘴上说的狠,真要她把闻人惊阙留在外面空荡荡的冷榻上,江颂月下不了这个狠心。
她抱着一床褥子出来,往闻人惊阙身上一扔,道:“我是怕被祖母唠叨,才不是心疼你!”
两人分床睡了一宿,次日大早互不搭理,侍婢看出不对劲儿,悄悄告诉了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大惊失色,用早膳时悄悄观察了下,见江颂月板着张脸,对闻人惊阙没有了往日的亲昵照顾。
反观闻人惊阙,谈笑自若,风度翩翩,只?是时不时掩唇咳一两声,再有就?是,有事?招呼的是侍婢和小?厮,不找江颂月了。
还真是吵架了?
江老夫人请了大夫来给闻人惊阙看诊,确定他是患了风寒,立刻慎重起来。
小?打小?闹没事?,损害了身子不行。
送两人离开前,她特意拉着江颂月嘱咐:“小?两口要互相体?谅,有话好好说,不能仗着孙女婿脾气好欺负他。这大冬日的,就?把人撵去外面睡,都冻出风寒了,他还瞎着呢!这传出去……”
“谁撵他了?”无端被指责的江颂月有点恼火,“分明是他自己?使性子非要睡外面的,我哄都哄不回来!”
“啊……”江老夫人沉吟,“……是他使小?性子啊……”
有时候,不需要用疑问的语气和措辞,就?能够表达出心底的怀疑。
如同此刻。
江颂月气得脑子里嗡嗡响,“你信他不信我?”
“信你信你。”江老夫人急忙改口,“当然?信你了,你才是我亲孙女儿,他再好也是个外人,我哪能信他?”
“他哪儿好了!”
江老夫人见江颂月气得厉害,不敢劝了,胡乱说道:“长的好啊,回头生了孩子,不知道长成什么天仙模样呢……”
江颂月渐渐被安抚下来。
江老夫人想与闻人惊阙也说几句,没能找到?躲开江颂月的空隙,只?得作罢。
双方辞别,登上马车后,江颂月从车缝里回望立在雪中遥遥想送的江老夫人,提早生个孩子陪伴她的想法再次冒出。
她看向闻人惊阙,那张俊美的脸对着祖母时候,笑盈盈的,温柔随和,只?剩他二人了,就?变得刀凿出的冰雕似的,冷淡疏离。
只?是这样就?罢了,他还时不时咳一两下。
咳的厉害时,浓眉一蹙,面上就?会?升起薄红,瞧着像窗外顶着积雪的红梅,格外的动?人。
江颂月盯着闻人惊阙看了会?儿,脸颊慢慢转红,想与他和好的念头更强了。
“我……”
才开口,闻人惊阙掩唇再次咳嗽起来。
这回咳的更久,听得人心疼。
江颂月坐过去挽住他手臂,轻轻给他拍胸背。
止住后,她倒了温水递到?闻人惊阙嘴边。
“喝水。”
闻人惊阙偏头躲开。
江颂月望着他的侧脸和鼻梁下的阴影,在他手背上戳了一下。
闻人惊阙的手躲开。
江颂月笑出声,往他身上一扑,搂着他胳膊,凑过去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我亲亲你,你就?不气了,好不好?”
闻人惊阙转过脸,江颂月见他脸上冰霜依旧,猜他要说出让自己?不满意的话,脸一仰,堵住了他的嘴。
有过几次经验,这回她主动?,在唇齿的追逐缠绵中,羞涩地闭上了眼?。
闻人惊阙正相反。
他在想一个问题,是现在松口原谅,还是再拿捏会?儿?
现在讲和,能趁江颂月心软占许多便宜。继续生气,让江颂月知晓这事?有多严重,来日处境互换,他好用这事?来提醒江颂月他是如何大度……
闻人惊阙选择后者。
他抓着江颂月的手腕躲开,被咬红的唇一张一合,说出冷淡的话,“县主自重。”
第61章 颜色
江颂月丢了好大的脸面, 一路上?再未理会闻人惊阙,到国公府时,出于不想让人看笑话的心思, 等着?闻人惊阙一起回凝光院,但并不伸手扶他。
是木犀扶的。
漫天雪花中,两人身边各有一侍婢撑伞,一前?一后,全程没有半句交谈。与平常相互搀扶,轻声慢语说小话的亲密截然不同。
这一幕被管家等人看在眼中, 很快,两人吵架的消息传开了。
闻人雨棠第一个跑来劝说:“五嫂, 祖父就等着?你俩分开,好给五哥另娶呢, 你别顺他的意啊!”
打上?回菩提庙一行?, 闻人雨棠已经把?江颂月当做自己人, 这种话不过脑就说了出来。
辅国公不喜欢江颂月这个?孙媳妇,江颂月也不稀罕他们府邸。
若不是为?了这个?夫君,为?了面子上?能过得去, 她早回江府去了。
听了闻人雨棠这话,江颂月心念一动, 暗暗怀疑,闻人惊阙不会是故意这样做, 好等着?她受不住了,主动提出和离吧?
她莫名记起贺笳生来。
就像对付贺笳生一样,他设下圈套和诱饵, 无需亲自现身,贺笳生自会按他的计划踏入陷阱。
江颂月道?:“就不能是你五哥找茬, 故意惹我?生气,想与我?分开的吗?”
“不会的。”闻人雨棠笃定道?,“我?五哥要是存了这心思,多的是法子,不可能那么迁就你的。”
“他迁就我?什么了?”
“他对你言听计从啊。”闻人雨棠道?,“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虽说我?五哥与你预期的不一样,但他也很听你的话。所以?呢,你也别太挑剔了。”
才被闻人惊阙冷漠拒绝的江颂月,听不得别人说他的好,勉强忍了这个?傻子,道?:“说的好听,若是小侯爷与你想的不一样呢?”
陶宿锦是闻人雨棠精挑细选找出来的夫君。
家在京城,门当户对,年轻,独子,长得不错,游手好闲这点小缺陷放在侯门不算大过错,他俩成亲后,只要不杀人放火、起兵造反,足够骄奢任性地过一辈子了。
闻人雨棠没有喜欢的人,冲着?后半生的好日子去选夫君,觉得陶宿锦是最合适的。
若陶宿锦与她想的不一样?
闻人雨棠寻思了会儿,道?:“得看哪儿不一样了,涉及家财地位的不行?,我?过惯了风光富贵的日子,吃不得苦。其?余的,哎,只要不作奸犯科连累我?,都成。”
没脑子的人想事情简单,觉得有道?理,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说道?:“五嫂,你别嫌我?说话直白,说真?的,就你这出身,与我?五哥成亲是高攀,你得珍惜……”
“出去!”江颂月手指房门,不客气地请她离开。
闻人雨棠愕然,继而?愤懑,“我?把?你当朋友才与你说这些话的,你不谢我?,反要撵我?走?”
“谁与你是朋友?”
江颂月正在气闻人惊阙不给她留脸面,她讨厌辅国公,不喜欢他们府中乱糟糟的关系,也不想与这个?曾经屡次欺负她的姑娘做朋友。
“别乱攀关系,我?只是你嫂嫂而?已。”
经过上?次一劫,闻人雨棠已当她是知心好友,哪想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脸瞬间涨成紫红色,憋了会儿,回想着?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实在说不出指责的话,呜咽一声,脸红筋涨地跑开了。
江颂月清净了。
她觉得闻人惊阙这回真?生气了,昨日之所以?只是睡在外间,是因为?那是在她家里,不好惊动他人。
回了国公府,他该睡去别的房间了。
江颂月生着?闷气,认定闻人惊阙要是真?的不肯和好,就是在逼她开口和离。
她不受气,真?这样的话,再舍不得也放的下去,大不了回江家去,不沾他们府里的烂事了。
下定决心没多久,沐浴后回房,见闻人惊阙一声不吭地睡在了外间的小榻上?。
江颂月藏着?惊讶,若无其?事地回了内室,听着?断续的咳声,最终没忍住问?他:“你怎么不另找个?房间睡?”
凝光院很大,空房间多的是,随便?一个?房间都比外面的小榻睡着?舒服。
闻人惊阙道?:“我?与你生气,又不是要和离,凭什么分房睡?”
语气不好,但内容喜人。
江颂月嘴角一扬,白日那荒唐想法顿时没了影子。
她在床榻上?辗转了会儿,把?脚底的暖炉蹬得滚来滚去。这东西初始是热乎的,到后半夜就凉了,不如?闻人惊阙身上?暖和。
江颂月是想闻人惊阙与她睡一起的,为?了取暖,也是习惯使然。
“咳个?不停,还要睡在外面……你还要在外面睡几日?”
闻人惊阙只咳,不回答她。
“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江颂月躺好闭眼,半晌没睡意,听着?闻人惊阙的咳声,小声嘀咕:“折腾来折腾去,遭罪的是你自己,我?才不心疼!”
两人继续分床睡,几日下来,闻人惊阙的风寒药在吃,咳嗽却没停过,江颂月猜是外间冷,夜间受寒导致的。
这日晚间,趁着?闻人惊阙去洗漱,她让人把?外面的软榻搬走了。
闻人惊阙回来,看见空荡荡的外间,知道?江颂月在给他台阶下。他独自睡了几日小榻,睡得够够的,乐意配合。
装模作样在外面停留了会儿,他拄着?竹杖入内,问?:“外面的小榻呢?”
“不知道?。”
“不是你让人搬走的?”
“那是你睡的地儿,我?让人搬它做什么?我?一个?人睡大床,宽敞着?呢,不稀罕你的破地方。”
“笃笃”几声竹杖响,闻人惊阙来到床边,摸索着?坐下后,道?:“你不稀罕那破地方,你稀罕我?。昨夜梦里喊冷,让我?给你捂脚,以?为?我?没听见?”
“胡说,我?从不讲梦话。”他一揭自己的短处,江颂月就开始嫌他烦,把?他往外推。
闻人惊阙岿然不动,等她没劲儿了,双手伸入寝被下,垫在江颂月后腰与后背处,趁着?她怕痒缩身子,朝里一掀,江颂月就裹着?寝被滚了过去。
等她挣开寝被,理着?凌乱青丝爬坐起来,闻人惊阙已上?了榻,就睡在她原本躺着?的外侧。
江颂月推他,没推动,假装生气地重?复他与自己说过的话,“五公子自重?!”
闻人惊阙道?:“我?都伪君子了,还自重?什么?”
江颂月哑口无言,呆坐了会儿,拥着?寝被躺下了。
她没闭眼,而?是在认真?想事情。
再有几日就是年关了,往年江颂月都是与祖母一起守岁的,今年得在国公府,与辅国公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子一起过。
按江颂月原本的计划,闻人惊阙瞎了,不受重?视,渐渐被人忽视,很快他二人就能搬回江府去。
现在回头看,闻人惊阙瞎了,但威严不减,没人看轻他,辅国公也没想过抛弃他,甚至想给他换个?更门当户对的妻子。
江颂月想带着?闻人惊阙离开,没那么容易。
除了这事,还有一个?更难的问?题:闻人惊阙到底是不是在装瞎?
没有男人愿意入赘去女方家里的,闻人惊阙若是瞎了,她还能争取一下。要是没瞎,就彻底没这个?可能了。
江颂月不想一辈子留在国公府。
她翻了个?身,趴在原本属于闻人惊阙的床榻内侧,双臂垫在下巴处,偏着?脸问?:“闻人惊阙,你想不想亲我??”
闻人惊阙闭眼不答。
“你想的。”江颂月替他回答,“前?几日我?在马车里亲你,你明?着?拒绝,其?实心里高兴坏了吧?早就暴露了,还在这儿装。”
上?回他夜里偷偷给自己的手换药包扎,之后偷亲她,她记得呢。
再说换药,回江府那两日,江颂月蒙着?眼试了试给人换药,勉强也能做到吧……
“我?高兴与我?拒绝,并不冲突。”闻人惊阙道?,“我?没原谅你,你再亲我?,我?还是要拒绝的。”
“你想的美!”江颂月再也不可能主动亲他了。
话题终结,皱着?眉眼思量了会儿,她又问?:“你真?的看不见了吗?”
“假的,我?在装瞎,实际上?看得一清二楚。”闻人惊阙闭着?眼,冷淡回她。
这语气一听就是在赌气。
江颂月弄不清真?假,枕着?手臂看了他一会儿,趴在他耳边道?:“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闻人惊阙不理会。
江颂月推他,“睁开啊,不然我?去别的房间睡了。”
闻人惊阙睁了眼。
“瞧见我?衣裳是什么颜色的了吗?”
“黑的。”
窸窣声后,她再问?:“现在呢?”
闻人惊阙:“……黑的。”
不,其?实是月白色。
江颂月把?寝衣脱了,身上?只剩下一件浅色的贴身小衣。
说黑色,是因为?他眼前?只能有这一种颜色。
江颂月审视着?他的双眼,没看出不对劲儿,向着?他倾身,在外侧床头翻找起来。
鼓鼓囊囊的小衣就俯在闻人惊阙面前?,不到半尺距离,江颂月身子再低一些,就贴到他脸上?了。
闻人惊阙能嗅见女孩子的体香,能看清上?面刺绣的每一道?针脚,也清楚记起里面那道?细长疤痕与柔腻白皙的软绵触觉。
这是在用美人计试探他。
闭眼是心虚,有反应就会暴露。
闻人惊阙寝被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身躯紧绷,唯有神色不动如?山,平静地看着?江颂月从床头取出另一件宝蓝色小衣。
江颂月咬着?下唇看看闻人惊阙,微微侧身对着?他,深吸一口气,两手背在身后,一拉一扯,细细的小衣绑带就松开了。
那块轻薄的丝绸落在榻上?,藏在里面的雪色凝脂被乌黑长发覆盖住,半遮半露。
“……现在呢?”江颂月又问?。
声音很轻,藏着?点儿紧张和飘忽的情绪。
闻人惊阙神情不变,但气息有点藏不住,索性提高声音,变被动为?主动,“我?听出些奇怪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怕被他听出自己难为?情,江颂月色厉荏苒道?,“我?怎么不答我?了?心虚了吗?”
“你心虚了才是。”闻人惊阙说罢,答道?,“黑色。”
有了答案后,江颂月抬着?手臂护在了胸前?,匆匆打量过他的神情,提起那件宝蓝色的衣裳穿起。
这件颜色浓重?,衬得她肤色白得刺眼,闻人惊阙差点功亏一篑。
好在江颂月速度快,小衣和寝衣一气呵成穿上?,快速缩回了寝被中。
静了会儿,她呼吸平稳下来,挪向闻人惊阙,问?:“你想不想抱着?我?睡?”
闻人惊阙想死。
忍着?冲动道?:“我?与你吵架呢,想也不会抱你。”
“那就是想了?”
江颂月偷笑,用手背蹭了蹭绯红的面颊,挪动到他身侧,撑起上?半身往他身上?一压,换来闻人惊阙一声粗重?闷哼。
他瞬间屈膝阻拦住两人下半身的接触,手掌脱离控制,飞速抓住江颂月的腰。
所幸他反应迅速,克制住手上?的冲动,立刻给出解释,“想压死我?啊?”
江颂月笑了一声,把?脸贴在他心口,就没有了动静。
寂静的冬夜,两人相互依偎着?,温馨安详,渐渐的,江颂月有了困意。
她没立刻睡去,而?是枕着?闻人惊阙的胸口,慵懒道?:“你心跳怎么这么重?、这么急啊?在我?耳朵里敲鼓一样。”
闻人惊阙迟缓了下,声音低且喑哑,“……因为?我?感?觉的到……”
说话时,他的手从江颂月后腰上?移,触碰到了寝衣中纤细的绑带。
闻人惊阙记得很清楚,那宝蓝色根绑带极细,蛛网似的,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断裂,再无法保护其?中束缚着?的白皙柔软。
压制着?粗暴扯断的冲动,他的手沿着?绑带游走,来到江颂月腋下,大张着?,向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躯中挤去。
江颂月“唔”了一声,惶急地压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扔开,羞赧低斥:“别乱动!”
闻人惊阙重?重?吐出一口气,闭上?眼,默默加固他所剩无几的君子风范。
“噗通——噗通——”
寂静的夜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响彻帷幕。
过了许久,江颂月双臂搂住闻人惊阙的脖子,以?一种亲密无间地姿势依恋地趴在他身上?,含糊不清道?:“闻人惊阙……”
“嗯。”
闻人惊阙睡不着?,低眼看着?她紧闭的眼眸,轻抚着?她的后脑,温柔应答。
“……你有好多坏心眼,会使心计,会骗人,总是气我?,和我?想的不一样……”
“嗯?”
闻人惊阙的语调从亲昵变成质问?,但江颂月睡意已重?,没听出来。
“可我?就是喜欢你……”江颂月睡眼朦胧,呢喃着?,“……我?只想过和你成亲……”
闻人惊阙:“……”
他也是。
他没能说出来,是因为?此刻面对江颂月毫不遮掩的赤诚,他突觉惭愧。
第62章 意外
岁末, 各家各户都忙着年关琐事?,国公府的内务向来由大夫人操劳,偶让袁书屏帮帮忙。今年袁书屏临近产期, 腾不出手?,大夫人就?客气地找上?江颂月。
江颂月没打算在这里久待,不愿意掺和中馈的事?,借口要照顾闻人惊阙脱不开身,给拒绝了。
袁书屏听说了,挺着大肚子找了过来。
“前几日你们吵架了?”
“是他斤斤计较, 拿芝麻大的小事?与我做文章。”江颂月断不承认那是自己的错。
她原本在书房中处理账册,在袁书屏到来之后, 把人带到茶室煮茶去?了。
茶室就?在书房隔壁,被留在原处读竹简的闻人惊阙听见?这话?, 隔着垂帘提醒:“我听得见?。”
江颂月道:“你瞧, 心气大的很, 我就?说了一句话?,他又开始了。”
“弟妹与五弟的感情真好?。”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的,只不过袁书屏说话?时, 眼尾上?挑着笑起来,满是打趣。
江颂月脸上?忽然火辣, 有种幼稚斗嘴被人撞见?的羞耻感。
她坐立难安,在炉上?炖煮的雪梨汤咕噜噜煮沸后, 听见?了闻人惊阙的低咳声。
江颂月道:“三嫂先坐着,我去?看看玉镜。”
去?隔间给闻人惊阙拍背喂水,她低声道:“我让小厨屋煮了润肺汤, 你先回寝屋喝了,我与三嫂说会?儿话?就?回去?。”
闻人惊阙也压低声音, “这么怕我听见?,又要编排我的不是?”
江颂月捣了他一下。
姑娘家谈话?,闻人惊阙也不是真想听,闲扯两句,顺她的意思回了寝屋。
江颂月再回到茶室,袁书屏正?望着外面。
茶室有道宽大的隔扇窗,外面的玉兰树枯枝托举着残雪,与堆满积雪的庭院,共同构成一副别具雅意的冬日晚景图。
手?持竹杖的闻人惊阙由侍婢领着,出现?在不远处的石径上?。
看着清隽的身影转入月洞门不见?,袁书屏回头,问:“入冬以来,总见?五弟穿着身上?这件狐裘,弟妹是不是有件一样的?是弟妹特意让人做的?”
江颂月道:“是我祖母让人做的。”
“祖母?”袁书屏怔了下,迅速掩饰起惊诧的神色,道,“五弟看起来很喜欢这件狐裘。”
“他就?是想讨我祖母的欢心。”江颂月揭穿闻人惊阙的小心思。
闻人惊阙自从得了那件狐裘,回江家要穿着,在凝光院里走?动几下,也要穿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
青桃等侍婢把这事?告知了江老夫人,老夫人心花怒放,不止张罗起冬衣,春夏的新衣也着手?准备起来了。
江颂月想着府中不缺银子,她爱弄就?弄吧,正?好?找点?事?情做,省得她总想着离家的自己与已故的祖父。
“五弟……”袁书屏笑得有些勉强,“……讨好?老夫人,本质还是为了哄弟妹开心。五弟对弟妹,赤心可见?。”
闻人惊阙对江颂月如何,她心里能感知到,但要说情爱,江颂月不敢承认。
她更没想过这事?,窘迫道:“哪有什么赤心,就?是凑一起过日子。”
“凑一起过日子可不是你们这样的。”
江颂月怕她提情爱之类的,感觉她话?中有话?,顺势问:“那该是什么样的?”
袁书屏心道:该是我这样的。
但她骨子里高傲,不愿意低人一等,这种话?不可能与任何人说。
她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不是你俩这样的。对了,上?回你们回江家住了几日,可去?集市上?看了?热闹不?”
她腹中孩儿不日就?要降世,为防被人冲撞,已许久未出府。
就?当是为她解闷,江颂月与她说起外面的所见?。
回江家那两日,除了处理府中大小事?务,江颂月特意带祖母去?两家金铺看了生意,领着她去?酒楼吃饭、看街上?庆贺小年的舞狮。
街市中热闹,江颂月上?一句照顾着年迈的祖母,下一句给瞎眼的夫君讲述看见?了什么,嘴巴就?没合上?过。
很疲累,但她心里安逸。
这会?儿与人说起来,江颂月连板栗烫了闻人惊阙的手?都还记得,越说越是高兴,恨不得天?天?都是那样和乐的日子。
见?袁书屏面露向往,她按捺住欢喜的情绪,安慰道:“年底官署里忙碌了些,不过明日就?是守岁了,之后就?是年节休沐,到时候三哥就?能带三嫂出去?散心了。”
袁书屏笑得很牵强。
冬日天?黑的早,晚间寒气重?,没说几句,就?有侍婢过来挂灯,江颂月怕袁书屏踩到积雪摔着,提出送她回去?。
袁书屏待得够久了,点?头让人来扶她。
江颂月没照顾过孕妇,往后退让,瞧两个婆子来扶人,赶忙先去?帮着掀帘子。
刚转过身,就?听见?一声隐忍的呻/吟,回头发?现?袁书屏皱着眉,痛苦地捂着肚子。
两个婆子脸色大变,俯身查验后,高声喊道:“快来人,三少夫人要生了!”
嘈杂声传入寝屋,闻人惊阙凝神听了下,招人询问,得知袁书屏孕肚发?作?,猜测江颂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这一等,就?等到夜色浓厚。
府中早早备着大夫、稳婆、产房等,有大夫人看着,没江颂月什么事?,她就?是好?奇心重?,这么长时间,也该看够了。
闻人惊阙正?想让人过去?询问,侍婢过来传话?,说应袁书屏的请求,江颂月在身边陪着她,今夜要晚些回来。
“县主让公子用了晚膳早些歇下,不用等她了。”
闻人惊阙是个大男人,有着一双碍事?的眼睛,不好?去?前面添麻烦。
他认命,叹了口?气,问:“三哥呢?”
“三少夫人刚发?作?,大夫人就?让人去?官署传了话?,不过三公子还在忙,没回来。”
闻人惊阙笑了,真有意思,三嫂生孩子,三哥不回来,反而是江颂月这个外人在前面陪着。
如果某日三嫂想杀了三哥,他一定会?帮忙递刀。
闻人惊阙独自熬过晚膳,沐浴后一问,那边还在嘶哑哭喊,江颂月陪着,至今未出产房。
他帮不上?忙,合了房门之后,懒得再装,把江颂月未来得及收的账册收好?,无趣地坐了会?儿,决定趁这机会?学点?花样。
——从江颂月那本小册子上?学。
小册子就?藏在江颂月装贴身衣裳的箱匣里,他绕去?内室,走?向衣橱时,余光向着床榻无意地一瞥,脚步倏然停住。
榻上?有人。
地上?是凌乱的衣裙,女子最贴身的衣裳赫然夹在其中。
所以,榻上?是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这院子里下人大多数是江颂月从江家带来的,平日里只听江颂月的差遣,小部分是曾经凝光院不受重?用的侍婢,如长琴等人。
这夜,江颂月在前面陪着袁书屏,而闻人惊阙一人在寝屋中时,不喜侍婢进屋,侍婢们全都知晓的,屋中不该有人,更不该脱光衣裳出现?在床上?。
有人为他准备了个女人。
闻人惊阙转去?外间,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他祖父一人。
思忖了下,闻人惊阙叹气,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他一个“瞎子”,能靠气味、触觉识别出榻上?的人不是江颂月,但要离得很近,要有触碰。
祖父是铁了心要让他二人离心啊。
时间无声流逝,听见?夜色中爆发?的欢笑声后,闻人惊阙意识到江颂月要回来了。
他走?进内室,掀开床幔,见?里面躺着一个容貌娇媚的陌生女子,寝被遮到胸前,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媚眼如丝。
“祖父让你来的?”
女人不说话?,双臂扯着寝被往下拉扯。
闻人惊阙嗤笑,一掌劈下,女子尖叫都没来得及,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闻人惊阙撕扯下纱幔盖在她脸上?,将人连着寝被推下床榻,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用力擦几下,再将里衣拉扯凌乱。
想了想,他走?到江颂月的梳妆镜前,对着铜镜偏头,往自己脖颈上?抓了一把,在上?面留下几道暧昧的血痕。
在捕捉到杂乱的脚步声与询问声时,闻人惊阙捡起桌上?茶盏,随手?抛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