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教教总能教好的,年轻人总是有点烈性,当初见雷那个爆脾气,如今不也沉稳多了?”
薛将军吩咐道:“给他几日安顿的时间,安顿好了就给他传令,刚赤府上下官员都要到军中受训一月。”
“是,将军。”副将抱拳应道,进而又面色发苦,“倘若他不乐意?”
这可是个妥妥的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么些年了,但凡到刚赤府的文官,听到文官要去新兵营受训一月,反应都尤为剧烈,有的抵死不从,还有的哭爹喊娘……
别看文人要面子,他瞧着比新兵耍赖的法子多多了!
薛将军压眉,肃然道:“还用我教?”
在边关这一亩三分地,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当初先皇来了,都把如今皇上扔进军营里,谁还能比皇上娇贵独特了不成?
副官见他严肃,顿时皮都紧绷起来:“是!”
这倒也不是针对文官,毕竟一个月再累再辛苦,也练不出太大的效果来,主要是骑射的本领不能太弱,遇到事了,要能压得住百姓,不能见到百姓反而害怕吧?毕竟刚赤百姓都彪悍。
在最坏的情况下,即使要带人撤离,当官的总不能拖后腿。
训练内容还包含指挥配合,若真打起仗来了,军民一体,全城百姓都能快速反应联动,形成流畅、与军队融为一体的配合,这都能大大提高边关安全程度。
这是薛将军早年提出的想法,曾经在面对一次匈奴偷袭的时候出了奇效,故而后头年年推广。
但凡刚赤府官员,上至知府,下至周边村落村长,都要到军营训练一番,练指挥,练配合反应流程,练军民协同,毕竟高层乱指挥,是会出大乱子的。
顾璋对这些都并不知情。
很久前听说过一次,知道这个情况的明盛帝一心担忧他安危,为他感到头疼,根本就忘记了这一茬,其余京官大多没听过这一出。
顾璋他们排着队,随着队伍缓缓前进,最后在城门处,经过了仔细又严格的盘查,确定身份无误,并非伪造顶替,这才成功入了城。
李刀低声道:“今日盘查得这么严,估计与薛将军亲自领兵出城之事有关。”
顾璋也听到了周围百姓隐隐传来的议论声,有一队巡逻士兵遭到突袭,救回来的时候伤得厉害,血腥味很浓。
顾璋拧眉,即使没有大战,毕竟还是边关,小摩擦、各种偷袭突刺肯定还是不断的,他对燕芷道:“想出来透气也不能出城,知道吗?”
燕芷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知道啦!”
“我又不傻,顾璋哥哥都嘱咐多少遍了,你要注意安全才是真的,别仗着自己武艺就掉以轻心,日后出门办事要多带点人才好。”
顾璋握住额头上的手指,笑道:“听我家芷儿的。”
他坐回到马车里,撩开马车窗上帷幔,观察这座城池。
刚赤府一共只有四个县城,因为其地理特殊性,故而知府府衙有两个,一个在后方安岳城,一个则在要塞岩武城内。
岩武城和顾璋“梦”中没有太大的差别,城内大半房屋,沿街商铺,都是用城墙相似的黑色巨石搭建而成。
连宽敞道路上铺的,也是大片大片的黑色石头,看起来颜色稍微浅一些。
燕芷惊叹:“好像是一座石头城!整座城池看起来都是用同一种黑色石头做的。”
顾璋解释道:“附近有矿,应当是距离不远,刚好可以拿来用。”
人就是这样,像是野草一样顽强,不论生活在什么环境,都能努力地活下来。
有茅草就盖茅草屋,条件再好些就用木头砖瓦盖,刚赤府的百姓有这样的矿,肯定也愿意用来盖房。
不过相比城内威武霸气的房屋,城里的人就显得有些穷了,商业也不繁华。
和繁华的京城比,并不密集的人流量显得大街上空荡荡的,百姓的衣服也大多破旧,灰扑扑的,打了许多补丁也还在穿。
街边的铺子也没有京城那么繁华多样,都是最朴实、最简单的黑石屋,摆了些简单的桌椅,或者陈列出要卖的货物。
很少有零嘴、首饰、绸缎庄、听戏曲的花院……
大多都是粮铺、卖猪肉的、卖炊饼的、杂货铺这些,还有就是打铁铺!
总之,一个字,穷。
维持基本生活最重要,一切娱乐游戏,额外开销都几乎看不见,连卖一根红头绳的铺子都能算是小摊贩里的顶级奢侈品了。
实在是太穷了,其实顾璋已经尽量低调了,至少马车外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相比这里的百姓来说,已经足够亮眼了。
马车外那些粗糙的布料,在京城给丫鬟都不一定乐意使,结果到了刚赤府,反倒是成了灰扑扑的人堆里最鲜亮的颜色。
顾璋回头看燕芷,故作叹惋:“怎么办?看起来是真的要跟着我受苦了。”
“那顾璋哥哥更要帮我干活了。”燕芷笑得得意,雄赳赳气昂昂道:“你要被我奴役喽~”
马车很快就到府衙。
还算大气威严,主要功劳也在黑石上,但紧闭的门上的漆都有些脱落。
师爷笑着恭迎道:“您就是新上任的顾知府吧?我是府衙里的师爷宗乡,早就听闻要来一位年少有为的知府,我这几日都在这儿候着。”
顾璋见他热情,也直接问道:“前任知府在岩武城有落脚的地吗?”
师爷宗乡道:“前任知府一般在后头安岳城,偶尔来岩武城都是在客栈落脚。”
顾璋道:“那有推荐的宅院吗?要大些的。”
本该翰林三年结束再任官,他提早了一年,如果按照吏部三年一调动提拔的规矩,他会在这里有四年的任期。
他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而且还有小姑娘在呢。
师爷热情笑道:“自然是有的,属下就是岩武城本地人,您若想知道什么事,都可以跟我打听。我这就带您去。”
相比京城寸土寸金,岩武城最大的宅子,无论租下四年,还是直接买下,对顾璋小夫妻俩来说,都是九牛一毛。
直接挑了最好的,不仅是“富人区”,距离北城门远,南城门近,而且还有演武场、大厨房、花园、宽大的马厩等……门口还立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
什么都是粗犷、豪放、大气的做派,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都开阔了。
一路上带的马夫、护卫都开始动起来,收拾搬行李。
燕芷的几个丫鬟,开始收拾起住的地方来。
顾璋带着换了男装的燕芷“弟弟”,一同出去采购。
家里洗衣扫洒的粗使婆子,大件的家具等等一系列东西都需要添置。
逛了一圈,两人都有些好笑,顾璋感慨:“居然想花钱都没地方花。”
燕芷也嘟囔:“娘还担心我们把钱花完了,怕是零头都花不出去。”
岩武城里连绸缎庄都没有,最好的成衣铺子里面,大多都是粗麻衣,上好的丝绸和缎子只有几匹,花纹都老气,更别说挑选款式了。
顾璋:“幸好咱们马车里铺得厚实,皮子也多,带的衣服也勉强够穿。”
燕芷也掰着指头:“家具可以找木匠现打,我给画花样,然后我再自己做些,也能用,咱家也够大,我慢慢捯饬,不过也有高兴的事情,这儿好多我没见过的新食材!”
毕竟跨越了这么大的地理距离,饮食习惯、主要食谱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燕芷乐颠颠道:“幸好我把宝贝工具都带全了,到时候一一买回来做着试试。”
想到能做出许多新鲜滋味,尝到草原这边据说吃起来尤为鲜甜、滋味十足的牛羊肉,燕芷顿时喜笑颜开:“等过段时间,咱还能再出一本《食神鬼斧》”
即使走在边城弥漫着风沙的粗犷街道上,听着小姑娘生机勃勃,小太阳般的声音,顾璋嘴角也都不自觉扬起笑容。
他还对燕芷说:“芷儿你看看周围,好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大大方方走在外头。”
不仅走在外头,还有的直接在自家地摊前,朗声叫卖道:“炊饼,顶饱的秋家炊饼!”
还有许多姑娘都大大方方的挎着篮子买东西,讨价还价。皮肤都是小麦色,胳膊和腿都不算纤细,有些粗带着满满的力量感,行走间都敞亮大方,声音也如山歌般嘹亮:“十文太贵了!三文卖不卖?”
燕芷眼睛瞪圆:“真的是诶!”
燕芷兴奋地拽了拽顾璋的袖口:“顾璋哥哥!真的是诶!!!”
岩武城的女孩子们,无论年纪大小,即使是看着快出嫁的年岁,也能大方走在街道上,甚至跑跳追逐都没人议论!
因为有了这个小发现,即使后面没买到太多称心如意的东西,燕芷一路都笑得灿烂,春风都好像窝在了她的唇角。
买完一圈回了家,将居住的卧室先收拾布置好,顾璋和燕芷都先放下其它事,开始给家里人写报平安的信件。
顾璋这几日,白日里在府衙里坐着办公,了解刚赤府的情况,晚上回家就帮着一起收拾家里,有需要的,就在外头采购一番。
家里逐渐安顿好了。
顾璋对也看了不少资料,比如岩武城历年的粮税,人口,田地,产量等等,还看了许多周围村子情况。
也摸清了这边府衙的情况,说是府衙,其实县衙和府衙合并了,只里头留了个小院子专门给知府办公,平日里就是县衙。
县令是个守成的,他查过账册,有没有收过当地富豪乡绅的贿赂不清楚。但是田税、粮食税等银钱上,是半点都没有贪污的。
也不一定是他不贪,而是岩武城这边的粮食产量、税收情况实在是太凄惨了,周扒皮来了都榨不出一滴油水。
在收成最好的年景里,收成也没有达到粮食税的最低标准,人丁又因为在边关这边,不税,要不然就更留不下人了。
唯一会收的也就是田税,却也年年都交不齐,地方穷苦,连县城里的人生活水平都这样,顾璋都怀疑,周围农民会不会连衣服都没得穿,小孩光着腚在外跑的那种?
他这一问,岩武县令辛少昌顿时苦了脸,愁道:“已经比往日好多了,现在起码饿不死人,若家里小孩机灵,或者有力气,能被选去当兵,这样不仅能吃饱,还能有军饷给家里点帮助。”
他叹气:“这里的百姓实在是可怜,冬天严寒刺骨、别的时候又干燥,一年只能种一季小麦,从春天长到秋天,一亩地连一石都产不了,粗粮加野菜草根勉强混个不饿。”
顾璋心想,冬天太冷,冬小麦无法存活,自然只能种植春小麦,不过粮食产量低得有些离谱了。
还没等他继续问,就听岩武县令辛少昌语气中带着点认命的丧气,玄乎叨叨道:
“都说是边关杀戮太重,冤魂怨气久久被困在此地不能流转,故而老天爷惩罚此地百姓,无论怎么照料土地,收成都只有这点,天注定,没办法的。”
顾璋:???
稀奇了,这还是他头一个见到的这样信鬼神的官员,把地里粮食产量不高,归结于血煞怨气重被老天惩罚,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道:“即使是有将士的魂魄在,也是我们大宣将士更强,会死死压着敌人,护卫故国百姓的土地,保一方百姓安康,炊烟不断。”
“地里的收成就是最好的解释,别的地方可从没见过一石产量都没有的。”岩武县令固执,又摇摇头:“我当初才来的时候,也和您一样雄心壮志,时间长了您就明白了。”
还挺执着?顾璋也不跟他争辩:“等过两天,你随我去周边村落看看。”
辛少昌随意点点头:“下官会安排好的。”年轻人总是踌躇满志的,他当年不也如此吗?
顾璋没说今天出发,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干。
他都忙忘了,做出来的千里眼还没给薛将军送去!
不过他才安顿下来,十天都还没到,也不算晚。
顾璋换了正经的官服,领着李刀往军营走,随从抱着箱笼,锁在顾璋自己手里。
路上,偶遇小儿嬉闹。
“打他!”
“从右边踢他啊,右边!”
顾璋侧目,是两个都有些瘦弱的小孩,虽然瘦,但是都还挺结实的,旁边大人不仅不阻止,还很兴奋地起哄,教小孩怎么打,若表现好,还会大声夸:“干得漂亮!”
“真结实,日后指定能被选去当兵!”
顾璋这些日子也发现,岩武城的百姓虽然穿得破、各种生活都不精细,但是但凡稍微有点钱的,都比较壮硕。
穷苦点的都比较瘦,但即使是瘦弱的,也有一把子力气,连路边的小孩也如此,日常聚在一起玩的都不是普通游戏,而是打仗游戏,拿着武器打来打去。
还不是假模假样地打,下手还很厉害,只是避开了要害,其它破皮的伤口,或者青紫的肿痕,都是不避讳的。
比如眼前两个小孩,落败的一方明显已经鼻青脸肿,也没有家长站出来说什么,反而还不断指点:
“站起来!你用腿绞着他的脑袋一翻就站起来了!”
“压住了!他体格比你强,真翻过来,机会就没了,使劲儿压住。”
偏瘦弱的小孩捏着硬邦邦已经发红的拳头,厉声喊:“认输了没!”
下方那个稍微高点壮点的,满脸不服输大声道:“这次是我输了,下次我肯定会赢回来的!”
更高点的小孩顶着满脸青紫,还有手上的擦伤站起来后,也不喊疼,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冲偏瘦小孩大喊:“下个月咱们再比!”
顾璋围观了这一小场“玩闹”,有些唏嘘地朝军营走去。
李刀感慨:“岩武城的百姓确实和传闻中一样彪悍好武,连小孩玩闹比试都真刀实枪,拳拳到肉的干,只是避开了要害。”
顾璋想起自己这几日看到的县志记载,还有各种税收情况:“太穷了,在当地百姓眼里,能当兵是最好的出路。吃军饷,吃饱饭,若还能再往上升一升,还能吃肉当官,带着全家都好起来。”
哪有这么多人都会生来彪悍、好武,不过是环境造就人而已。
李刀愣了一下,又道:“日子有个奔头,有个出路,也算是好事。”
顾璋:“当然是好事,虽然穷了些,但精神头都是好的,人人都干劲十足。”
豪爽、大气,不计较许多小事,顾璋对这座城的影响还挺好的,就像是大块黑色的巨石一样雄壮霸气。
“走吧,先去军营。”
顾璋穿着官服穿街而过,百姓们自然也都看到了。
这些日子,顾璋时不时出来“豪横”地逛一圈,无论是偏白的皮肤,还是与岩武城格格不入的衣着,都尤为惹眼。
百姓中都传遍了,是个巨有钱,特豪爽的傻大款!!!
“我听说他才十八岁,就考中了状元,可不得了!”
“才十八???这就是个娃娃啊!皮肤白得跟豆腐一样,连咱城里的女人都没他白,也不知怎么会来我们这边。”
“他的衣服也漂亮,上面还有暗纹,听说几十两一套呢!都够在咱们岩武城买个小房子了,他居然直接穿在身上,娇贵的小少爷估计待不了多久,在薛将军那儿吃过苦,怕是很快就哭爹喊娘的要走了。”
“我感觉一拳头就能把他打趴下。”
边关偏远,消息也闭塞,大家都专注于自己的生活,活着就很努力了,更不会分心思去关注朝廷大事。
不过还是有一粮食铺的掌柜,他站出来靠在门边道:“你们还真别说得太早,知道顾大人叫什么吗?”
街道上唠嗑的人都一愣,顾大人、顾状元的叫着,还真不太记得人叫什么。
也有人回忆起来:“我好像听人喊他,顾瑶光?”
粮食铺的掌柜磕着零嘴:“那是他的字,顾大人本名叫顾璋。”
他强调:“顾璋!”
这名字怎么好像听得有些耳熟?
“好熟悉。”
“他来过我们这儿吗?”
原本以为就自己有这种熟悉的感觉,相互看了看,竟然都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他们齐齐望向粮食铺的掌柜:“老王你就甭卖关子了,赶紧说!”
粮食铺的掌柜饶有兴趣地盯着街道上熟人的表情,然后开口道:“宁都小农神,顾璋,就是他,不会忘了吧?”
“是他!!!”声音高亢得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
高声惊呼一声叠一声地接连炸开,前些年久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
“那个让宁都亩产翻倍的小农神?!!”
“什么!!居然是他,怎么长得这么嫩生生的?我还以为小农神是戴个草帽,鞋底沾泥晒得黝黑的那种!”
“我也想起来了,宁都小农神,就叫顾璋。”
还有觉得自己刚刚说错话的人,连忙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呸呸呸,刚刚说得都是屁话,都呸掉!”
这个消息犹如长了翅膀,迅速飞往整个岩武城。
他们新上任的知府,那个到处撒钱的金贵小少爷,竟然是宁都小农神顾璋!
第95章 军营
岩武城就这么大, 世世代代居住在这儿的百姓,都对彼此相互熟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紧密。
消息传播的速度, 甚至比顾璋前往武安大营的速度更快。
顾璋住在更靠近南城门的“富人区”,而大营则在城北,还有一部分在城外驻扎。
他也没乘坐马车,路上能观察些百姓的情况,试试看能不能从细枝末节中,找到那场“梦”的线索。
“顾公子, 您还想要买些漂亮又香喷喷的花吗?”一个穿着灰扑扑裙子的小女孩,在侧前方小心地问。
这是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女孩, 手上挎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竹篮,里面载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排排队挤在一起, 尤为可爱。
顾璋冲小女孩温和一笑:“是你啊。”
上次他和燕芷出来定制餐具彩釉花纹, 遇到了手里握着一小把漂漂亮亮的花束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唱着歌走,燕芷小声在他耳边:“好鲜艳的花, 没想到岩武城也有这么漂亮的花。”
毕竟他们一路走来,连土地上的草都越来越稀疏, 像是秃了般一块块露出黑色的泥土来。
顾璋说给家里的花园也种上,他肯定能种活, 又找小姑娘买下了她手里的那一小捧花。
“你这次打算卖多少钱?”顾璋和煦问。
小女孩赶紧大声道:“和上次一样的,一文钱就好!”但声音有点紧张发颤,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说的一样。
顾璋:?
上次随手摘的一小捧卖一文, 这次带巴掌大的小篮子,又是满满一篮子, 还卖一文?
顾璋给了她三文钱,并叮嘱道:“小孩,以后长大了千万别做买卖。”怕是要亏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幸好遇到了他这么个正直又善良的好心人,不会骗小孩的钱和劳动力。
他把巴掌大的小花篮提在手里,感觉到袭人的花香,许多浓绿的叶片点缀在绯红缤纷的花瓣间,花团锦簇近在眼前,心情都跟着美妙起来。
最近府里每日都有变化,无论是添置了东西,还是有了新的摆设,总是让人高兴的,越住越舒服,越住越习惯,若是给小姑娘带点惊喜回去,她肯定会更高兴的。
先去送望远镜,定是件高兴的事!
然后回家给媳妇送花,也高兴!
顾璋步子雄赳赳起来,感觉今天太阳都比往日明媚了!
小女孩乖巧地应了声好,又道了谢,就一溜烟跑掉了,依稀还能听见她咳嗽两声。
等跑远了,小女孩捧着手里三文钱,被一群街道两侧的叔叔伯伯婶婶姨姨们围观。
“卖出去了?”
小女孩眉开眼笑,高兴得合不拢嘴:“卖出去了!顾公子给了三文!”
“他居然花三文钱买花,这可是三文钱!”
“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三文钱都能买两个糙饼配水吃一顿饭了,他居然舍得买这个看几下就枯了东西?”
岩武城百姓听到顾璋花的这些钱,都忍不住有点肉疼,好像比花掉自己的钱还心疼一样。
小女孩也暗暗嘀咕:“长大了还是要赚钱,我可太会赚钱了!”
不可以听顾公子的话,他人是很好,就是钱多得有点傻乎乎的,有关挣钱的事情,还是不要听他的了。
顾璋听到李刀说的外头传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么!”顾璋又惊又疑,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确定那个挥金如土,到处撒钱的大傻帽是我?”
他分明想花钱都花不出去!
李刀干咳两声,强调道:“他们没有说大傻帽这个词。”是您自个儿加的。
顾璋觉得自己冤啊,从进入岩武城到现在,他和燕芷两个人加起来,五十两都没花到,连他离京之前,最后写的那本《高等算学》明盛帝给的赏赐十分之一都没有,更别说还有其他零零散散那么多进项了。
“就这个描述,不是说大傻帽是什么?”他颇有怨念看向李刀,问道:“这个传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一向是他坑人,怎么能被别人坑呢?
谁,站出来等着!
李刀老实道:“据说有人认出了您天青色的那件水云碧青纱长袍,说一件几十两才买得起,都够在岩武城买套房了,还戏称您将一套房穿在身上。”
顾璋:??
“谁造的谣?那件分明才十多两!而且主要是料子好,夏日穿着也轻薄透气,又舒展柔滑,还找了技术精湛的绣娘绣了精致复杂的暗纹,衬得人精神又挺拔,人力物力技术心血都在里头。”
李刀小声道:“十多两的话,好像也是可以在岩武城买个小房子的。”
顾璋:“……”
怎么越说,他越像是个大傻帽了?
可他才花了不到五十两!
在宁都几百两的花没被说,在京城也是全京城到处玩,到处享乐,最后办婚宴更是豪掷千金也没被说,全京城都喜气洋洋的。
如今花不到五十两,变成挥金如土,到处撒钱的大傻帽了?
顾璋气得头顶冒烟,跟河豚一样膨胀得鼓起来,大步走向武安大营走去。
等看到军营门口徘徊的小萝卜头,个个瘦小浑身黝黑,只穿着个破旧的小裤衩,“哼哼哈嘿”的跟着里头当兵的比划招式,这股不由来的闷气,又跟被小指头戳了一下似的,“咻——”的一下就散了。
他跟漏了气的皮球似的,无奈认下这个传言,又叹气道:“还是太穷了。”
怎么会有这么穷的地方?被打进来也就算了,可偏偏边关已经好多年没有被打进来过了。
怎么会产量不到一石?又不是种的问题,别处大多都在一石四斗到一石六斗间,这些年宁都的良种不断往外扩散,许多地方平均亩产差不多都到了2石。
感觉自己无辜顶锅,顾璋还是有点气哄哄,灼灼明亮的目光,迎面就对上了两杆交叉的黑色铁枪,枪尖碰撞发出铿锵的金击声。
“出示令牌!”两名身着黑甲胄的士兵齐声,浑厚又洪亮。
顾璋从腰间掏出刚赤府知府令牌,交由守卫的士兵核验。
飞游的思绪被金击声拉回来,顾璋朝大营里头看去。
入口处拦着一条条木质的倒插尖刺,还有一条是专门用建城池的黑色矿石打磨制成,闪烁着寒光,防止有人马冲营。
两侧笔直地矗立着气势十足、身着盔甲的兵卒,目光均警惕地注视着营地外的动静。
“顾大人!”核验完顾璋腰牌的士兵,倏地收起黑长枪,抱拳行礼道:“没有收到您要入营的命令,容下官先去通报一声。”
顾璋点头由他去,又退后两步,站在外围观察营地里的情况。
营地的布置很巧妙,站在入口处,只能看到一片宽大的训练场,其它都掩映在一排排黑色的营房中,不知里面是睡人,还是存放武器。
入目的一大片宽大的训练场,也没有进行很特殊的训练,只是拿着绑着石头的长木杆,在集体做一些刺、挑、劈等动作,整齐划一,威严有序。
如今已经入夏,能看到他们精赤的上身布满了细密的汗水,热气腾腾地往上蒸,一招一式都带着十足的力量感,浑身都是肌肉和力量的线条。
顾璋光是看,就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他给自己来了点神仙水,一丝丝的凉意布满全身,顾璋顿时舒爽下来。
进去禀告的兵卒回来,他带着顾璋往里走。
“大将军正在大帐中,和诸位将军议事,我先带您去歇歇脚。”
顾璋带着李刀和随从,跟随这位引路的兵卒往里走。
顾璋也没东张西望,毕竟第一次来,不好整得跟打探消息的细作似的,不过一声声清脆的马儿嘶鸣声、兵器碰撞声,人力竭时的吼叫声……都一道道朝他耳朵里传来。
顾璋甚至看见了薛将军那匹极为神俊的汗血宝马,即使隔得很远,那种如烈焰一般的气势和火红色皮毛,让他一眼就能看见。
就是不知出了汗,染上血红色后,会不会更加气势灼人。
穿过训练中的将士、路过享受着马厩宽敞单间的马儿,又路过一片黑色的营房,最后在一片空地后头,成群的军帐前停了下来。
带路的兵卒主动掀开帐篷:“您先在此等候,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帐前守卫的人吩咐。”
顾璋道:“来点水就好,将军议事一般需要多久?”
“这可说不好,将军哪是我能猜透的?”领路兵卒陪笑着说,他的嘴很严,什么都没透露,准备好了水,就带着人下去了。
顾璋估摸着,应该是为了前些天小股匈奴偷袭的事情。
攻守双方各有各的难处,作为防守的一方,还地域辽阔,被进攻方化整为零,用小股兵力骚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顾璋随意的坐下来:“咱等等,应当不会太久。”
太久的话,他就先回去,改天再来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