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聊着聊着,就舍不得把人打发走了。
这分明是个在兵部搞大后勤的好苗子!!!
日后好好培养,再攒攒经验,等年纪大些也不跳脱了,性子也沉稳下来了,妥妥的兵部尚书接班人!
万刚不由叹息:“方才顾瑶光说得那么慷慨激昂,少年拳拳报国之志,我如何忍心劝阻?”
才不是听得热血上头了,他又不是小年轻了!不是!
工部尚书窦天工也唏嘘:“年少宏图远,日月贯豪气 ,瑶光年纪虽小,但此番气魄实在动人。”
两人并肩而行,顺着宫道往外走,嘴里的话说得正气凛然,十分漂亮。
可心里都不约而同感叹:实在是暴殄天物!这等犹如神来之笔的灵通才智,就该留在京城施展才好!
等消息传入百姓中的时候。
也引起了不小的响动和议论。
首先是各类做美食的,上到总得到小夫妻俩一掷千金的酒楼,下到路边美味小摊贩。
“顾小状元怎么就要走了?”一家家掌柜的都有些叹惋,顾小状元来京城这两年,他们这些做吃食的,不仅挣得多,而且名气也打响,热闹得很!
前有《食神鬼斧》打响京城菜肴美名,后有美食节比拼,扬了许多大厨、美味技艺小吃的名头,再还有“大宣第一日报”里的美食版块。
他一句话,一个“美味”的评价,就能让店家名气大增,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餐饮行当的,谁不把顾小状元当作财神爷???
醉仙楼的掌柜心痛地骂道:“怎么要走了呢!”
酒楼中的食客也纷纷感慨。
“是啊,有顾小状元在的日子多好玩啊。”
“现在回忆起来,好吃好喝好玩,乐子不断,感觉日日都新鲜,还真有点舍不得。”
门口路过的卖货郎,也不由暗暗点头,回去就和家人感慨,说还真有些舍不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日子还和往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手里银钱就是富裕了些,日子也好像变得有盼头了。”
一些与顾璋没什么太多接触的官员,看到京城百姓这番议论,都不由心中暗惊。
就头两年,二品大员蒙宗外任,再往前数数,各种官员被派去各地当钦差、当学政,做各种事,从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过!!!
顾璋一五品翰林学士,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顾璋对这些还不太清楚。
出了宫他先去工部下属的一个秘密工坊,取了锻造的好的一组浅色透明度高的琉璃片。
说是一组,但是因为成功率不高,一共也只有十一片,等他打磨好,按照最合适的搭配好,也就出了三副望远镜。
望眼镜的倍数也不一样,他手上最先做出来的那副倍数最差,其余三副中,一副也只是稍微强点,另外两副则明显更好。
他将最好的那副随身携带,另外三副放入箱笼之中,用柔软的布料好生包裹,秘制锁扣牢牢锁住。
顾璋走出门去,屋外燕芷也领着丫鬟们收拾行李。
“这个别带了,好重的!”
“我的工具箱不能忘,放这里吧。”
库房里丰厚的嫁妆、物件根本带不走多少,只能尽力缩减成几个不算重的箱笼。
燕芷见到顾璋进来,提着裙摆小跑到他身边来,用与往日没什么两样的语气,高兴地说:“路上顾璋哥哥带我试试骑马可好?”
顾璋一怔,很快想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意,乌黑的眸子里带着星光般的笑,答应她道:“好啊。”
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乐颠颠的笑容,都十分期待未来共乘一骑的快乐时光。
燕芷拉着顾璋的袖子,把他往一边拽:“你看我们要往马车里铺哪种皮子?”
眼前陈列着厚实柔软的毛皮,每一张都被炮制得很好,油光水滑皮毛鲜亮,看着就软和。
顾璋直接选了最贵的几张,一分钱一分货,他将那张雪白的,毛尖透着点神秘亮银色光滑的皮子拿起来,披在小姑娘身上,看到唇红齿白的燕芷,高兴道:“试试怎么样?”
燕芷眉开眼笑的伸手摸摸,细密柔软的毛在她手指缝隙中流转,游曳出盈盈光华。
她显然很喜欢,满意说道:“顾璋哥哥眼光真好,暖和舒服又漂亮!”
顾璋也更高兴了:“那就带上。”边关寒冷,不能冻坏了他家小姑娘。
“带两张!”燕芷拍板道。
两人在一起,即使是做收拾行李这样枯燥琐碎的事,也能有不错的好心情。
经过顾璋长达小半年潜移默化的影响,王氏和顾老爷子都想回家乡看看了。
按照孙子的说法,等以后年纪再大些,就不放心他们回乡下了,而且日后官越当越大,每次升官都会去不同的地方,这次去的地方有点冷,是最适合回家乡看看的机会。
老人家有这个想法,顾大根和秋娘肯定要照看,而且秋娘也觉得,回了宁都,不管做什么,都肯定比其他地方容易,她不用顾及儿子新官上任,也不用顾及当地豪强,她的府君封号也在宁都府,加上之前在宁都已经打下的名气,不会有人觉得她是个女人做这些有问题。
顾璋那日十分认真地说:“娘,你已经为小石头放弃太多了,想干什么可以多为自己考虑些了。”
秋娘仍然记得那日,看着比自己更高、更壮、更有力气的儿子,原来小小一只的孩童,早就不需要躲在她的羽翼下,还能为她遮风挡雨了。
她即使跟着去了边关,就像是在京城里一样,能做些什么呢?
不如回宁都发展,不过她心里也有计较,日后她家小石头官越做越大,怕是要隔几年就到处跑,她要做的营生,应当也要灵活些才是,不能被固在一个地方了。
秋娘被说通之后,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家媳妇。
那么娇娇软软的一团,又贴心又可人,让人心底看得就又酥又麻,在京城好端端的享受,怎么好去边关受苦?
尽管边关平稳,已经五六年都没有战乱,但是那里苦寒,条件又不好。
连自家儿子如今身强体壮,皮糙肉厚的她都心疼,更别说燕芷这个娇憨可人的小姑娘了。
当着小夫妻俩的面,秋娘握着燕芷的手说:“给娘多写信,要是小石头敢欺负你,就写信跟娘说,娘给你撑腰,帮你教训他。”
燕芷有点不习惯,圆润可爱的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脆生生地为顾璋分辨:“顾璋哥哥不会欺负我的。”
嘴上这么说,亮晶晶的小眼睛却偷偷看向顾璋,似乎写着满满的好奇“顾璋哥哥也会被娘教训呀?”
顾璋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喊道:“娘!”
哪有这样的?
他在小姑娘面前面子里子都没了!
秋娘早已不吃他这套了,牵着小姑娘的手就走,去说些婆媳间的悄悄话,一边叮嘱小姑娘要好好照顾自己,又说了些顾璋从前的事,“别看他装得镇定,当初你牵了一下他的手,都回来跟家里人挨个炫耀。”
秋娘也是想小夫妻俩的感情能好的,她吃够了后娘的苦,再不想让自己的孙辈也受这样的委屈,半分都不行。
燕芷双手托腮的听着,觉得自己真是掉进了富窝窝里了,她还从没想过,未来夫君会只有她一个正妻,甚至连婆婆都支持她。
她可真是太幸运了!
很快到了出发的日子。
这会儿春意正浓,温度不热不凉,最适合出行。
当日顾璋三人送行金瑎的地方,如今停了三辆马车。
许多人都前来送别。
黎川神色复杂的看向车马,觉得心中又一次受到震撼和冲击,他曾去顾府登门拜访,问道:“在翰林院眼见是一条光明通天大道,为何要请命去边关?”
其实他心里都明白,璋弟自幼如此,他也因此才和璋弟结交,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因为,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顾璋朗朗笑道:“生如旷野,而非教著稳步,自然要去风风雨雨里闯荡,才不枉此生!”
黎川心中更将顾璋放在了极重的位置,从前他在问心学院,觉得顾璋是他的良友。
如今站在宽广无垠京郊,看着神采飞扬的顾璋,此刻他觉得,顾璋是他穷极一生都会钦佩、追逐的目标。
黎川认真祝福道:“璋弟惊才风逸,壮志烟高,如今出去历练一番,定如鲲鹏直入长空九万。”
顾璋高兴的收下他的祝福,然后探头朝后望去。
许多人都来送他,有好些他都没想到的人,如果明盛帝在这儿,他保管要指着这些来送他的人,大声咧咧道:“您看!我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我吧?”
怎么能是厚脸皮呢?!
这是赤果果的刻板印象!
顾璋放弃旁人眼中的“康庄大道”,又在大殿上说了那样一番慷概陈词,许多人都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
连最看不惯他的御史台官员,看着往日参人的那些帖子,都觉得有些愧疚。
此子不过是年纪小,性子活泼爱玩了些,但是根本不慕权势,还心有家国大义。
廉冠上前来道:“顾学士不计前嫌,还推举御史台承接严审把关‘大宣第一日报’,禀正为公,胸怀宽广,实在是令人钦佩。”
户部也有不少官员上前来,恳切道:“我等也收到了顾学士编写的《高等算学》一书,其中样样精妙,题题运用极广,甚是实用,我们定会好好研习,不辜负顾学士一番心意。”
例如方行这些年轻官员,都十分舍不得顾璋,他们原本还畅想着,这本书写完之后,顾璋还能来给他们上课的。
户部许多人看到《高等算学》后,对顾璋的评价更是极大的拔高,谁能这么大方,将自己辛苦钻研的方法,无偿公开地传授给大家?
若人人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技艺和算法失传了。
顾璋:“……”
顾璋才不会心虚,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应下,好生和他们说了一番,比如报纸要怎么审核啊,肯定不能让一个人独断判断,最好要像是科举考卷那样,很多人一起来评这个文章能不能上报纸。
又对户部官员说,这书绝对是好东西,大家下班之后,多多研究,如果发现自己想不通,也别轻易放弃,再多看几遍,再多刷刷题,肯定能学会的!
顾璋还一脸惋惜:“若不是无分身之法,我肯定想与诸位一同研习啊!”
说得两边的人都神采奕奕,又有些惋惜,恨不得直接把顾璋从马车上拉下来,带入宫中求皇上收回成命。
顾璋见状不对,赶紧一溜烟跑了!
谁要每天看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文章,谁想成日被追着问那些让人头秃的高数啊??!
见顾璋的马车离去。
燕先竹和燕先梅两兄弟都看出了点猫腻。
燕先梅笑笑没说话,燕先竹想起自己被坑的经历,好心提醒了一句,说还是要警惕些,别忘了顾璋这小子在京城这两年做的那些事。
他暗暗指点:御史大夫们,还没被这邪乎的小子坑够吗?户部,相处这么久,难不成还没摸这小子的性格?
“无论要按照他的意见做什么,都要多思索两圈才好。”燕先竹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他现在可是能拿捏得住臭小子的人!
户部、御史台两方来送行的官员都齐齐摇头。
方行道:“顾学士人大方无私,怎能这样臆断于他?”隐隐还透着点对燕先竹的反驳和不满。
廉冠也道:“严审大宣第一日报的活,是极为重要的,能推举我们御史台,顾学士可谓胸怀宽广。”
谁不兴奋啊?!眼看报纸能成为天下文人扬名,天下读书人发声的地方,他们御史台成为最关键的把关的那一环,哪个御史不走路带风?
这样的信任,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廉冠作为御史,虽然参顾璋一次都没成功过,但是在参别的官员的时候,战绩还是不错的,嘴皮子也极为利索。
一通正气凛然的输出,把燕先竹气得够呛,臭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讨人喜欢了?
他记得当初他颇为欣赏喜欢顾璋的时候,臭小子分明还被到处嫌弃,各种被御史台参!
如今就剩他一人看清臭小子的真面目了?
难不成都被黄泥糊了眼?!
“子实,你最了解瑶光那小子。你来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燕先竹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拉着弟弟找认同。
燕先梅抚了抚胡须,笑呵呵道:“瑶光自然是极好的,兄长就不要为他抢走你的宝贝孙女气恼他了。”
燕先竹气道:“你师徒俩越来也像了,都是来气我的!”
“兄长勿动怒,怒而伤身。”燕先梅拍拍燕先竹的背,兄弟俩坐上马车回城了。
燕先梅回头,看向远处的小黑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的冀望,往日种种都在眼前浮现——他的小徒弟真的长大了,真能以一身才学,庇佑百姓,福泽万民。
京城前往刚赤府,路途遥远。
顾璋一行人先走了一段陆路。
又在中间换了能上马车的大船,走了一截水路。
等下了船,还要用马车赶一段路。
车厢内。
燕芷换了一身男装,和顾璋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大一小。
燕芷脸型圆润饱满,看起来非常显小,真的酷似十二三岁少年郎雌雄莫辨的模样。
她眼睛亮晶晶的,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拿出铜镜照了照自己,身体歪着靠向顾璋,让铜镜将两人都照进去:“这衣服真好看!”
“好看。”顾璋小心地将人搂在怀里,坐马车时间久了,尽管垫着厚实的褥子和皮毛,也难免颠簸,小姑娘在他怀里,可以抵消一些震颤。
燕芷高高兴兴地放下铜镜,她觉得自己越发贪心了,小声道:“我还想做更多男装,等到了刚赤府,和哥哥一起出去玩!”她可以装成弟弟的,这样想干什么都行了!
“边关也没有人认识我!”燕芷越想越开心。
顾璋轻笑一声,捏捏她的鼻头:“是啊,没人认识就使劲儿喊夫君哥哥是吧?”
燕芷有点心虚,不好意思的把脸半埋进顾璋怀里,亮晶晶的圆眼睛却一下下往顾璋这边瞧,像是只被指出来偷吃大骨头,但还是想扒拉到窝里的心虚小狗狗。
顾璋最受不住小姑娘这些灵动活泼的小表情了,无奈道:“想出去玩当然可以,但是一定要安全的时候才行。”
“顾璋哥哥最好了!”燕芷立马欢呼一声,鲜活的圆眼睛里满是高兴的灿金色日光。
恰好风卷起了马车窗上的帷幔,露出越来越壮阔的、如刀削斧砍般壮阔景象。
“顾璋哥哥你快看呀!”燕芷顿时惊呼,忍不住为外头雄壮的风景高兴。
顾璋朝外看去,确实雄奇,但他眼底更多的,是小姑娘灿烂笑容下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其实挺有意思的,明明是最为枯燥乏味的赶路,也是最让人疲惫的事情,可偏偏两人都有奇特的本事,随手就能让路上的日子变得不那么辛苦,变得快乐有趣起来。
比如顾璋在周围检查一番后,给燕芷带了一把五彩缤纷的花儿做礼物,燕芷笑意盎然的接下,转手就能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头上,小姑娘便会俏生生地看他,笑着问:“顾璋哥哥,好看吗?”
顾璋也能抓住随处可见的物事,让路上的日子不那么辛苦。
比如夜间遇到了蚊虫,他随手在周边采摘一些草药,将其编织成一束,挂在马车上,需要的时候烧一点,熏一熏,再也没有蚊虫敢靠近。
顾璋也是第一次觉得即使有危难在前方,日子也能轻松自在又快活。
这绝不是因为他攒了许多积分,或者有系统提示的原因。他上辈子接过去猎杀8级变异植株的危险任务,也经历过丧尸围城,这辈子也曾试过一人千里迢迢带着加盖了官印的户籍信息闯险途。
无论有没有把握,他脑海中那根神经总是绷着的,时刻让自己保持冷静,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但自从身边有了小姑娘后,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每时每刻都能从心底里,体会到美好又放松的感觉与情绪。
即使同样冷静,同样要面临挑战,但心里是踏实欢愉的。
“要不要出去骑马?”顾璋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马车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忽而开口道:“咱们出去看。”
燕芷顿时欢呼:“去骑马喽——”拉起顾璋的手就往外走。
两人同骑一匹马。
燕芷坐在顾璋前头,感受到身后衣料下结实的肌肉和澎湃的力量,心中欢喜。
她靠在顾璋怀里,放心的高高扬起双手,意气风发地冲着前方喊道:“出发!”
尽管一路高兴,可两人都不是娇气矫情的人,半点没有耽误行程和时间。
在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时,马车比预计还要提前两日进入刚赤府地域内。
顾璋忽然打了个喷嚏,嘟囔道:“肯定是有人在骂我。”
此刻,京城。
被数学考试□□得双眼无神的户部官员,又一次被强行收上去了没写完的答卷,想起顾璋走时那个笑得开心的眼神,忍不住骂骂咧咧道:“顾瑶光这混账小子肯定是故意的,看看都出的是些什么题?!”
一把年纪还要参加考试的盛正业,更是大怒:“小兔崽子跑得快,要不我肯定把他逮回来!”
此刻,在高数考试、公布排名、题目刁钻等一连串的猛攻下,浑然忘记了刚刚拿到这本《高等算学》时候的激动,只想要把扔下书和考题就跑掉的顾璋捉回来,不说揍一顿,起码要压着他连考一百场试才行!
户部每天哭天喊地哀嚎,为琢磨不透的难题头发一把把掉,为接连而来的考试心颤嚎叫。
另一头,御史台的人则是双目无神,感觉累得神魂出窍,每日离开衙门时候天色乌黑,只觉得脑子被掏空,宛如行尸走肉。
怎么会有那么多投稿?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两拨人碰上后,眼神对视,悲怆喝道:“顾瑶光!!!”
清闲了好几年,日日只用动动脑动动嘴的燕先竹,如今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把自家弟弟也拉来帮忙。
听到这两声让人闻之落泪的喊声,他淡淡道:“老夫说得没错吧?”臭小子就是要提防啊!
御史台和户部的人声音幽幽的传来:“燕掌教现在这么忙,没想过原因吗?”
燕先竹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每日拉着弟弟,对顾璋写的那份折子兴奋讨论,觉得每个点子都精彩得不得了,一边又为推行此事好生忙碌,故而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突然被人一提醒,当局者迷的那层薄雾顿时被清散,燕先竹仔细回忆明盛帝把活派给他时说的话,猛然觉得诸多不对劲。
燕先竹咬牙道:“顾瑶光!!”
不过是扔了点活给臭小子,一点也不知道尊敬老人!
三拨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出深厚的默契,日防夜防顾瑶光难防!
若顾璋能听见这场巧合相聚下的谈话,定然高兴地做个鬼脸道:“略略略~有本事来抓我呀!”
神气又得意地叉腰:人在边关,捉不着!
不过这会儿他注定是听不到了。
顾璋一行人的马车,停在了一座巍峨的城墙门前。
远远望去,城墙通体黝黑,由大块的黑色巨石堆砌而成,高耸得需抬头仰望,城墙之上,塔楼威风屹立,间隔数米,每座塔楼之内都守卫着身着黑色甲胄的强大将士,锋利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城墙顶端,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城门上方镌刻着极为霸气的“岩武城”,整座城池显得威武雄壮。
岩武城,刚赤府最邻近匈奴的要塞。
顾璋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到一股裹挟着砂石的热风呼啸而来,割得脸生疼。
在马车里的因为喷洒了神仙水带来的凉意,瞬间被带走,周身燥热起来。
顾璋望着前方的队伍,问马夫李刀道:“怎么这么慢?”
李刀虽是马夫,但武艺不俗,是姜武特地寻摸来的护卫,他道:“要塞肯定查得严些,不过确实有点太慢了,可能今日与寻常有所不同。”
他话音还没落。
地面微微震动,继而连绵的“哒哒哒”的马蹄声,轰然灌入耳中,震天的马蹄声伴随震动,宛如狠狠踏进人心里。
顾璋回头,朝着后头凝目往去。
这是一只约莫三十人的黑甲胄骑兵队伍,身披黑甲胄的骑兵个个肌肉贲起,威武不凡,踏着飞扬的砂石雄雄而来。
领头骑兵一马当先,身型高大,体格饱满又健壮,尤为威武,皮肤黝黑,左脸下侧有一道如蜈蚣般扭曲疤痕,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顶级猎食者的威严气息。
顾璋心中暗惊,看黑甲胄样式和容貌,这应当就是周围边关几十年的最高将领——薛将军。
他有些疑惑,无论从京城了解,还是如今亲眼所见,薛将军和其军队都名副其实,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薛将军也同样看到城门口独特的亮丽颜色。
边关风沙多,难得有如此鲜亮华贵的颜色,一列排队入成的人马中,极为惹眼。
定眼看去,一双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扫过车队,车旁站着的面若冠玉,身着缠枝暗纹上好丝绸外衣的脸嫩少年,隐隐能瞥见车上斥资豪爽的布置,还有后头足足十几个大箱笼。
薛将军黝黑的面庞,更透出几分黑意。
瞬息之间。
三十多人的黑甲胄骑兵队伍, 已经从远处奔袭而来,漫天飞沙走石直接往人脸上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咳咳咳——”
顾璋抬起袖口捂住口鼻,呛得咳嗽起来。
这里生态环境也太差了!
“新任刚赤府知府?”浑厚威严的声音强势地灌入耳中。
“见过薛将军。”顾璋拱手:“正是在下, 明盛十二年进士顾瑶光。”
他眼睛刚从扑面而来的风沙里睁开,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停在他三米之外的薛将军,而是他□□那一匹极为英武雄壮的汗血宝马。
与红枣水灵如清泉般的大眼睛则不一样,薛将军□□这匹眼神如烈日灼灼,和它如烈焰般的火红毛色一样,带着久经沙场, 睥睨万物的傲气。
顾璋:!
心动了怎么办?
这个马未免也有些太俊朗了,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马儿, 包括皇宫中的御马,都没有这样的威武流畅的线条, 还有仿佛要溢出来的昂扬锐意。
这要是搁在卖马的地方, 他保管走不动道, 豪掷万金也要拿下。
可这是变相顶头上司的马儿!!!
即使作战的将军是管不了知府的,也不是直系顶头上司,但是谁让这里是边关呢?一切都为前线服务。
离得近了, 薛将军也把顾璋看得更清楚了些。
虽然身板瘦弱了些,娇贵了些, 但是从站姿、步伐明显能看出来是有点习武底子的。
马车窗帷幔被风吹动露出微微缝隙,他不留痕迹地扫了一圈, 能隐约看到里头有位姑娘,箱笼里想来是姑娘的行李。
薛将军漆黑如墨的眸子不留痕迹地观察了一圈,每一寸都不放过, 严肃的面容一丝不苟:“你既是皇上精挑细选的良才,刚赤府四县都由你打理, 望你早日熟悉刚赤政务,凭借你的才学,做出点成绩来。”
薛将军想到如今军阵中正在使用的战车,还有宁都增产等实绩,还有来自明盛帝的信件,面色微微缓和。
顾璋道:“多谢薛将军勉励。”
薛将军也没有多停留,与顾璋寒暄。
他扬鞭,下令道:“入城!”
三十多骑兵整齐划一,中气十足地齐声大喊:“是!”
黑甲胄骑兵们利落的驱使马儿转向,又带着扬起的漫天风沙,朝着城门一侧的通道乌泱泱压去。
顾璋又被沙子呛了一口一脸,人一走,他的表情就生动灵活起来,写满了嫌弃:“咳咳咳,风沙也太大了。”
这破地方,不会半点生态管理都没有吧?
咳够了,他有些不舍的踮起脚看骑兵队伍,每一匹都足够雄壮威武,但他还是觉得薛将军□□那匹最矫健强大。
他在看薛将军的马,已经入城的薛将军也放慢了速度,和身边的一武将在聊他。
那武将长得更为熊壮,浑身饱满的肌肉像是要把黑甲撑破,他道:“皇上怎么派这么个小娃娃过来?跟京城里那些身娇体贵的公子哥一样,还带了那么多箱笼。”
薛将军扫他一眼:“人家新婚妻子跟来了,若你妻子愿意跟来,无论带多少行李,你个蛮子还能拒绝不成?”
力蛮顿时蔫了。
在边关最让人崇拜的是武力军功,最让人羡慕的,应当就是妻儿肯跟过来,要不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力蛮打仗从不当孬种,可他不讨媳妇喜欢,媳妇宁愿在家里守着婆婆耕田种地,也不肯来边关享他的福。
他想,文人果然会讨小姑娘喜欢,小小年纪竟然都愿意陪着来边关吃苦。
大块头的他有些酸酸的,不忿道:“我方才明明看将军你不满意,就跟我前头打仗反应不过来一样。”
他打仗是凶,但脑子没那么狡猾,偶尔战场形势变化会不过意来灵活配合,回来薛将军就用那副表情看他,他起初还不懂,后头每次都被狠狠操练,才慢慢懂了这个表情。
在一旁的副将也问道:“咱们真的将刚赤府政务都交给他?我也瞧着将军有些忧虑。”
薛将军想起明盛帝的信件,里头林林总总交代了不少,似乎怕他误会似的,说了许多真切的政绩,没说一句带着喜爱的夸赞。
不过字里行间,全是欣赏,最后还说那小子才智绝世无双,大事也有分寸,定能给边关带来好的改变,不过就是性子有些少年人的活泼,还望他多多体谅。
副将试着喊了声:“将军?”
“这小子脑子好使,政务先让他着手看看,不过,”薛将军皱眉,狰狞的伤疤更显摄人,“还是太年轻了,听说性子也活泼跳脱,瞧着还有些喜好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