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要玩了!
顾璋积极争取道:“我对这家吃的了解得多,其实我来做猜的那个更有赢面。”
苏公公:“……”
藏在暗处的侍卫:“……”
难不成顾小状元,还想让陛下摆出那些奇奇怪怪的姿势吗?
侍卫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顾小状元果然名不虚传,胆子比天大。
最终顾璋成功拉着明盛帝去玩游戏了,不过比划的那个还是他,成功赢到一份热腾腾的遍地锦装鳖。
见又有人成功赢到,周围百姓更热闹,更兴奋了。
“我也来试试!”
“据说这个遍地锦装鳖肉质软嫩鲜香,咸鲜美味,平日里买可足足要八两银子一盘呢!”
自己赢来的东西,就是高兴,吃起来好像都更美味了些。
顾璋由此得了灵感,他赢回来的那些都被那些大人瓜分了,没了试玩的资格,但是明盛帝还有啊!
顾璋心里打着小九九,拉着明盛帝帮他挣美食。
这一玩,倒是发现明盛帝能文能武,无论投壶、套圈、射箭这些,都能看出手上有劲儿,身体协调,明显是有扎实的武学底子的。
顾璋从他手里接过余下的圈环,摸了摸他手中的茧:“您手里居然还有茧。”
他因为习武,还用了藤蔓这种抓握形的武器,手里的茧已经比寻常书生厚许多了,没想到明盛帝比他还厚。
明盛帝笑道:“我手里为什么不能有茧?”
明盛帝的手有些粗糙,他幼时随父皇去过边关,在军营里,他的伴读作为薛将军的大儿子被父亲操练,故而他也随着伴读一起,在军营里跟着将士们一起训练。
他和薛见雷一同训练,默契的配合,信任也是在那时候积累的。
亲身体验过边关苦寒,也见识过行军作战、上阵杀敌的不易,他才无论如何,宁愿顶着巨大的压力,即使可能遭受骂名,都不愿意削减边关开支,即使国库不充盈,将士们的粮草和军费都是给足的。
京城中许多官员,并没有去过边关,不懂边关如刀割般的劲风和沙尘,也不懂血染沙场去而不返的残酷。
更不会明白,京城和整片国土里的安定,都是边关将士用血与泪换来的。
明盛帝想到边关最新传来的消息,眉心又下意识皱起来,匈奴自巴蛊乌上位,掌控了草原局势后,又蠢蠢欲动起来。
顾璋听明盛帝说这些,也不免有些直抽气,他觉得自己已经算很努力了,跟明盛帝这个从小恨不得997读书、习武、学习政务的辛苦比简直不值一提,就算接过了皇位,也只是从997学习,变成了997打工。
难怪皇帝既没有和燕老一样游走四方,又没有和他一样有上辈子网络看世界,却还是什么都知道,不论聊什么都能接得上。
登上皇位之后,难得的休息就是围猎、偶尔出宫走走,相当于一年就休息十多天!
在通信不便捷的现在,想要管理好疆土如此辽阔的国家,想当个名传后世的明君,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顾璋这个享乐主义,听着就觉得累,甚至觉得有些心疼起来,都已经这么勤勉了,围猎想要多玩几日,竟然都被御史台的人喷得放弃了!
喷子没有心!
明盛帝今日出宫,感觉实在是松快自在,和他的小状元并肩穿梭在人流和美食中,享受美食和人烟,还多讲了些边关的事情,辽阔壮丽、雄浑激昂,是他幼时最浓墨重彩的记忆。
顾璋听着,也难免回忆起从前杀丧尸的痛快,他煞有介事道:“等我以后再大些,保管想法子让匈奴听见咱们大宣就怕,再也不敢来犯。”
若是别人说这话,明盛帝肯定觉得异想天开,吹嘘都不带脑子,可这话从顾璋嘴里说出来,他还真有些期待,便笑着道:“那朕可就盼着那日了。”
他的顾小状元这颗聪明无比的小脑瓜,指不定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顾璋想到草原:“到时候一起去草原上吃烤全羊,撒上点烧烤料,烤得油滋滋地往外冒,把皮烤得金黄焦脆,再刷一点蜂蜜,肯定好吃得不得了!”
本来聊雄浑壮丽的边关好好的,话题突然转移到烤全羊上,明盛帝还有些哭笑不得,再严肃认真的气氛,都能被顾璋给搅和得轻松快乐起来。
一旁传来两声咳嗽,还有一道清脆的声音:“草原上的羊听说有股独特的滋味。”
刚刚胡乱吹嘘一通的顾璋,回头就看见燕老一家子。
上至燕先竹,下至燕芷小姑娘,一大家子表情都满是笑意。
尤其是刚刚出声的燕芷,小姑娘身上披着件撒朱红金丝斗篷,配着白绒绒的雪帽、斗篷颈部系带都是毛茸茸的一圈,小脸蛋埋在雪白毛绒圈里,衬得愈发小巧可人。
小姑娘笑盈盈地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倒映着四周灯火。
顾璋:“……”
怎么又恰好被她听到了?!
他想到自己刚刚说的,听起来就很像是吹牛的话,耳朵根火烧云一样红起来,努力憋出搭腔的回答:“草原上的羊吃的草食种类丰富,而且每天运动量大,独特的地理环境养出来,听说鲜而不膻。”
燕芷眼神更晶莹透亮,居然还真的有人思考过食材好吃的原因,而不是一句好吃就随口糊弄过去了。
不愧是爱吃好吃的、还画出《食神鬼斧》的顾璋哥哥,她真心道:“等日后你想出了法子,就有机会尝一尝了。”
顾璋:!
能说出“等你想出了法子”,就说明全都听到了!
怎么就全都听到了呢?
顾璋只感觉火烧云迅速朝着脸上蔓延,实在臊得慌,见燕芷手上拿到了周边,便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们已经集完卡拿到书边小礼物了?”
周边是可爱的白团子吃吃喝喝,有小白团兴奋地拿着筷子要去夹菜,也有小白团喜滋滋地背着美食包袱跳起来大喊:“来一起吃啊!”
足足九种,跟一套表情包差不多。白团子可爱,美食诱人,看起来就让人心情愉快、食欲大增,分别印在卡牌上、陶瓷餐具上、做成了实体布娃娃。
对应三等奖、二等奖、一等奖。
燕芷手里端着个可爱小巧的瓷杯:“是啊,很可爱,我想再玩一次,试试能不能抽到那个布娃娃。”
燕先竹和燕芷父亲看清了顾璋身旁那个人的面容后,都惊呆了,他们居然在宫外这样热闹的场合,看到了本该在宫中批奏折的皇上!
燕老夫人和燕夫人也存着心思,此前她们已经私下把顾璋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还有些存疑,本想着找机会让两个孩子在寺庙或者有长辈看顾的时候相处看看,没想到今日机会就来了,故而也没开口阻止。
不过两人也没机会聊太多,燕家就带着燕芷一同走了。
顾璋唉声叹气地转身,就看到明盛帝带着明晃晃的笑意看他,还问道:“你喜欢燕家小姑娘?”
顾璋一个激灵,连忙道:“谁说的?!”
他怎么都不知道!
明盛帝意味深长道:“某些人在我面前从不知害臊两个字怎么写,遇到人家燕家小姑娘就知道要面子了?”
“这怎么能一样!”顾璋差点跳脚。
明盛帝捧着暖手炉,不疾不徐道:“人在少年时期,也就在喜欢的姑娘前最要面子,就想给人留下最好的印象。”
顾璋:!!!
另一头,燕芷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本新的集卡册子去兑换周边。
她要亲自抽,按照顾璋刚刚教她的法子,肯定能抽到一等奖的!
燕家人就在外头等她。
燕先竹和儿子小声对话,“父亲,方才我没看错的话,瑶光身边站着的是皇上,后头跟着的是苏公公?”
燕芷则是在抽周边处,遇到了同样来美食节玩乐的盛千琴。
盛千琴拢了拢披风道:“我刚刚瞧见你和顾璋聊天了。”
“偶遇随口聊了两句罢了。”燕芷才不傻,父母还在为她相看打听,她才不会先漏了风声,显得恨嫁似的。
那日她回答了母亲的问话后,母亲和祖母就在为她奔走,家人是真心为她好,想给她找个好人家,若真查出藏得极深的品德败坏的地方,她即使喜欢也不会一头栽进去的。
盛千琴笑道:“我瞧着可不像随便聊两句,你笑得多开心?不会是看上了状元郎了吧?”
现在整个京城都觉得朝花宴上与燕芷无关,是顾璋自己随身带着酥烙花生,还不小心拿错了才闹了笑话,唯有她知道真相,愈发觉得燕芷是被人英雄救美后喜欢上了。
燕芷冷静的不自辩,而是反问道:“我记得你的婚期也快到了吧,怎么这时候还能出来玩?”
盛千琴被戳中了痛点,他们盛家顶梁柱就是她爷爷盛正业,朝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忙户部的事情,连她的婚礼都疏忽了,即使有母亲为她操持,也不及她原来预想的盛大。
盛千琴嗤笑道:“我劝妹妹还是慎重的好,听说顾家农家出身,在京城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是租的宅子,你要真嫁过去,怕是整个宅子,都没你现在的院子大。”
“对了,我还听说顾璋母亲是后娘养的,而且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这种婆婆最会刁难人,你身份又比她高,怕是要刁难你立威,没两年就会像脱了水的白菜,再也没如今水灵了。”
说完,盛千琴也不等燕芷反应,就转身离开。
她心中呕血,从小燕芷就比她幸运,事事不如她,却过得比她好多了,连最不让人看好的婚事,竟然都等来了连中六元的郎君,压她未婚夫祝子瑜一头。
明眼看着就知道顾璋简在帝心,人也聪慧,日后定会走到高处,她燕芷凭什么,凭什么运气这么好?
燕芷抿唇,嘟囔道:“才不会。”
她果然最烦这些了,一点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可偏偏不得不与京中贵女们保持表面和平。
她揉了揉用顾璋教的法子抽来的小白团周边,可爱的小白团胖乎乎的,还嗷呜着啃鸡腿。
她戳戳白团子圆鼓鼓的两颊:“咱不听坏人的话,知道吗?”
参加美食节的官员太多了。
百姓没察觉,但是但凡上过朝,面过圣的官员都能认出来,风声一下就走漏了。
许是顾璋之前惊人操作太多,或许是美食节上他带着明盛帝玩得太积极,竟然大部分官员都理所当然的觉得,是他主动邀请明盛帝出宫游乐,外食。
御史台的人连忙把事情打听了个遍。
原来是顾小状元去宫里吃饭的时候,顺带和皇上讲了自己要办美食节的事情,还说得绘声绘色,勾得皇上起了这个心思。
不仅出宫去参加美食节了,还在外头吃了那么多东西,甚至还纵着顾小状元去玩那些投壶、套圈、你画我猜那些游戏!
这像话吗?
这哪里是状元,这股劝皇上享乐嬉戏的劲儿,简直和祸国殃民的妖妃无异!
还有此前隔三差五入宫吃饭,说商讨户部大事,也没见什么,依他们看,多半就是去吃饭聊天!
顾璋自己玩乐跳脱他们就忍了,如今都开始霍霍皇上了。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御史大夫们纷纷开始写参人的奏折。
很快这些折子,就跟雪花似的落在了皇上的龙案前。
自先皇立下了“言官不以言获罪”的规矩之后,宣朝的御史台存在感就很强。
上至皇帝,下至京中小官,可以说没有谁是没被喷过的,效果也是显著的,除了律法之外,有了这样一个监督部门,官员们纷纷克己复礼,还约束家中子孙,不敢做出什么过分嚣张的事情来。
甚至还揪出来不少错事,让有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品行暴露,没酿出更大的祸事来。
可即使御史台存在感这么强,也很少有官员被御史台这样集火猛攻。
顾璋可谓独树一帜。
还是个才得状元的翰林小官,就吸引了堪比朝中一二品大臣的火力。
要知道只有喷那些地位高、根基深的大官时,御史台才会群起而攻之,以提高威慑力,将压力给到皇上和该官员,让皇上重视起来,务必严肃查证处理!
要让人知道,即使你再高的地位,再深的根基,也不能恣意妄为。
皇上其实心胸十分宽广,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旷野一样辽阔,从前即使被喷得没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多在围场玩几天,被迫收回了旨意,也没有真的去发落和针对哪位御史大夫。
也正因为他这份心胸,才让御史台的官员,敢说、敢言、敢谏,否则即使有“不以言获罪”的规矩,皇上不满,小绊子一使,断了人升迁的路,任谁也不敢像如今这般大胆。
但这回看到龙案上全是参他钦点的顾小状元的折子,皇上是真的恼了。
他的小状元招谁惹谁了?
美食节分明是他自己想去的,竟然也怪罪到他的小状元头上?
隔三岔五入宫也是来汇报户部那边进度的,即使来蹭饭,他也是乐意的,怎么就谄媚逢迎,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了?
瑶光不气他就是好的,从未阿谀谄媚过!
还有头前那些事,竟然也都被一股脑都变成了参人的罪名。
想到顾璋说过的那些话,明盛帝气得冷哼一声,把他听闻顾璋说法后,就命大理寺整理的京城及附近案件、治安情况的折子拿出来。
他还将京城的各种数据、宁都税收提高的情况都在早朝上公之于众,而后便将怒斥了御史台参顾璋的御史大夫们一顿,说分明是他自己想去的美食节的,难道他这个做皇帝的,要在皇宫中坐牢才行吗?说顾璋做的分明桩桩件件皆是功绩,身为御史台言官却只看表面,不及里层,还没个十六岁的少年看得明白……
御史参人折子上的每句话,都能成为明盛帝斥责的点,他把御史台上上下下训了个没脸。
御史台:“……”
他们难道不是一直这样吗?
只要不符合德行,或者察觉到某官员可能有问题,就直接上折子参人,若冤枉了,就让人写折子为自己辩解。
要是桩桩件件全都查实查清,他们还做什么言官,直接变身包公当大理寺卿好了!
他们是言官,不是探案的啊!
从前怎么不见皇上您发这么大的火?
御史台的官员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通,这回是真想通了!
日后顾璋只要不做践踏律法,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即使把天捅了个窟窿,那也是万万参不得的!
即使喷皇上,也比喷那小子强!
顾璋平日里是不需要上早朝的,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他其实心中有些感动,不过面上还是嬉皮笑脸对和他提起此事的燕先竹道:“没想到皇上还真挺信守承诺,我还以为他答应护着我是玩笑话呢。”
毕竟连皇上本人都被喷得改了主意。
燕先竹:“……”
他怎么觉得,这小子还真有点御史口中巧言魅君的潜质?
翻过年去。
开春后不久,顾璋和户部官员们,就将所有关于新账法的规则,以及推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应对方法全部商讨确定下来。
这天注定是个让满朝文武都铭记的日子。
许多官员对顾璋的印象,都是好说话又总笑眯眯的,总之是个聪慧至极,却又爱吃爱玩爱享乐的小少年。
甚至偶然会因为太过活泼,太过与众不同的跳脱,忘了他的聪慧和敏锐。
但这天,伴随着小太监的高呼声:“宣翰林修撰顾璋觐见”
视线中,身着庄重深色的官服顾璋,领着一众官员,向金銮大殿正前方走来。
少年身形挺拔,眼神异常认真严肃,周身所携威严肃穆的气势,与过于年轻的面容,形成了一股迫人的割裂感。
难得看到这样的顾璋, 许多官员心中都有些惊诧。
随即又在强烈的割裂感中,回忆起了去年昙花一现的那桩事。
燕先竹站在百官前方,看到顾璋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模样, 心中还是难免羡慕自家弟弟。
无论平日里如何,只要是办正事的时候,顾璋还是极为妥帖,让人放心的。
燕先竹原本以为他会忧心,觉得少年的肩膀扛不起这样大的责任,真到了这一天, 他才发现心中竟没有太大的波澜。
顾璋更是一点也不虚!
全托系统的福,得到系统这么多年了, 他可算觉得享了一回系统的福气。
他已经私底下试过好多次了,但凡是看到账本, 需要计算的大量数字之类的东西。只要是原来他能隐隐感觉有问题的地方, 只要集中注意力研究一会儿, 就没有什么错漏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而且随着他本身能力越强,找到错漏的速度就会越快。
在获得这个奖励之前,顾璋就已经看过整个国家上上下下数不清的账本了, 高强度的洗礼下,本就比寻常人更敏锐, 经验足了之后愈发娴熟。
得到了系统的奖励,更是直接将这种辨别力的敏锐程度, 提高到一个顶尖的水平,也靠着这份敏锐,他将新账法打磨得更加完美。
可以说已经远远超过当前这一时期的水平。
顾璋先摆实事, 他把户部头几十年混乱的账目都拿来鞭尸,然后又痛斥除了户部官员之外, 几乎无人能看懂国账。
听到这里的时候,满朝文武都还在心里暗暗点头,特别是那些找户部申请银子困难的,更是觉得痛快,没错,就是这样!
顾璋道:“承沐皇恩,臣已携户部众人完成新账法的制定,相比原来使用的账册,新账……。”
顾璋还没说完,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一些。
他们没听错吧?
他们分明记得,去年顾修撰上早朝,确实是给了个清晰明了的法子,但是是用来“校对”账本的。
说白了,就是给户部原本的程序里,再多加了一个补丁,多检查一遍。
谁也不觉得有啥,毕竟大船还在那里,只是往里头捶了一个钉子。
怎么从捶一个钉子,直接变成把船掀翻了,砸烂了,然后重新建造一艘新船?!!!
他们是听说户部最近在忙忙叨叨,谁也没想到是这样大的变化。
给正在运转的庞大国家,制定一套全新的规则,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儿能干的事吗?
“臣有异,此举稍有不慎,怕是会乱象丛生,举国上下都会出现问题,户部盛大人觉得如何?”每年都要找户部领钱的兵部第一个站出来。
要是被小子整出了乱子,明年的军饷还能不能拿到?武器、装备、马匹、粮草,样样都要钱!
兵部尚书万刚之前乐呵呵的看新科状元和御史台的你来我往,觉得还怪有趣的。
如今头一次体会到御史台的心慌,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他可怎么办?光是想一想领不到钱,还要面对那么大一摊子事,就觉得眼前一黑,还是稳妥些好!
被cue的户部尚书:“……”
眼瞧着同僚一个个都看过来,好像是希望他能稳重些,把这个苗头压下去,盛正业挺直腰杆,目不斜视,不与这些人对视。
他能说什么?
新法里还有好多他给的建议,那小子提出的法子,简直可怕,整理出的账册清晰明了,稍懂算学的外行都能检查核对!
盛正业一本正经道:“臣支持推行新账法,此法经过数月商讨修订,逻辑缜密严谨,条条账目可追可查,可加强征管税目的控制,还能促进……若能推广,定能使国账清正,还我大宣朗朗乾坤。”
文武百官简直惊掉了眼球。
盛大人你要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
若是稍微有些优点,群臣也许有部分还能信,可新账法未免被户部尚书吹到天上去了?
世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眼瞧着朝堂上要激动起来,明盛帝道:“顾爱卿,将备好的东西,让诸位大人好生看看。”
要搞事情了!
顾璋心里乐滋滋,脸上却面不改色,让人窥探不出半分情绪,他领着户部几位,将整理好的账册,逐一分发给各位大臣。
群臣人手一份。
顾璋这才道:“这是去年京中所有支出与收入账册。”
给他们账册做什么?
顾璋没等他们翻开,就道:“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京城俸禄、各部开支、京城守备军军费……就凭空消失了二十五万三千二百一十五两白银。”
还有零有整的,说得好像还挺像回事。
明盛帝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诸位爱卿不如亲自看看?”他声音没太多起伏,也不大,却透着股阴雨天低压压的乌云滚滚而来的压迫感。
等反应过来顾璋说了什么,群臣都还有些怔怔的。
二十五万三千多两白银?凭空消失,也就是都被贪污了,做了假账?
“这怎么可能。”
“我们礼部每一分钱都是认真清算过的。”
“二十五万两白银,都够全京城百姓几年的花销了。”
尽管心中不敢相信,但是肉眼可见的,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翻看账本,面色十分严肃难看。
顾璋好心又友善地提醒道:“诸位可着重看一下画了红圈的位置。”
大殿之上,顿时响起了“哗哗哗”的翻页声。
这本与京城有关的账册,几乎与在座各位大人息息相关,有的是自己官职管辖的范围,有的干脆就是自己任职的衙门提交的开支,更有甚者,就是本人提交给户部的账册。
好半晌,金銮大殿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明盛帝原本被顾璋逗散的怒火又被这本账册勾了起来,怒极反笑:“葛大人与朱大人有何感想?”
账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场文官哪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才站到这里?算学都不差,即使算不准,也能看出来被顾璋圈起来的数字前后根本合不上,差距甚大!
虽称不上权倾朝野,但是权势不小的两位官员,直接被革去官职,一人被贬去荒凉小县,一人被判流放宁古塔。
枪打出头鸟,这两人算是做得最明显的,也是主动参合进贪污的。
群臣见状未免都有些唏嘘,一边义愤填膺地骂那两人不忠不义,一边又表态自己绝无诸如此类的心。
顾璋轻嗤:“与诸位有没有贪腐之心无关,人性如此,诸位前辈不会天真到觉得手下所有官员都大公无私吧?”
只需要稍微动一动手指,用一点手中的小权利,就能过上比原来富裕许多倍的生活,面对巨大的诱惑,又有多少人能不动心呢?
即使本身清正廉洁,谁又能保证自己同僚、下属个个都品行高洁?
“人性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否则要规则和律法有什么用?”顾璋顿了顿,神色格外严肃道:“宣朝律法已成,但混杂的账目却给人可乘之机。”
“全新的方法,代表举国上下账房先生、商户、衙门,税法,人丁全都要跟着变,顾修撰如何保证其中不出岔子?”吏部左侍郎戎景山问。
顾璋:“……”
戎景山这个浓眉大眼的,去年年底他还在美食节上帮着这家伙哄儿子,顾璋心想,等下了早朝他就要去找戎锐告状!
戎景山继承了其父亲谈锋犀利,思维敏捷的特点,顾璋口才也是极好的,两人一来一往说得众人都忍不住跟着思考起来,紧接着就忍不住参与进来。
似乎许多人都忘记,他们上一秒还在讨论,能不能推行,话题一下就转移到,推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现场是吵得不可开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点,甚至总能从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来辩论几句。
顾璋可算明白,燕先竹口中“不吵几架的话,上早朝还有什么意义?”
“无论谁有点子,大家都同意,直接推行,岂不乱套了。”
顾璋吵了个爽,仿佛参加了一群脑力顶尖的人,相互比拼口才和智慧的巅峰角逐。
即使全程精神紧绷,思维高速运转,但舌战群儒赢下来后可谓酣畅淋漓,快意至极!
只剩下几个保守派的顽固官员,仍旧臭着脸。
既如此,顾璋也直接沉了脸:“既然几位对原来账法如此有信心,不知敢不敢把手中账册,给我瞧瞧?”
其中保守派就有兵部尚书万刚,他视线在大殿上扫了一圈,对上一个个武将的眸子,许多人都避开,只有威武将军还“浑然正气”地与他对视。
威武将军:“?”
顾璋拿到京畿卫内部的账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一页页翻看起来。
万刚还在劝,说原本的账法已经稳妥地运行了多年,既然可以用新的法子查出疏漏,新的法子就用来检查就好,何必非要冒险改革呢?
这个方法户部早就讨论过了,做两遍账是非常大的工作量,可若只是抽查的话,许多人还是会抱着侥幸心理。
“看来万大人对账册很有信心。”顾璋边翻看边淡淡道。
万刚心中一紧,不会真被这厮查出什么来了?
顾璋指了指万刚手里的账册:“万大人知道手里的账册是谁做的吗?”
万刚性子最为稳妥,办事从不求最好,但一定不能办砸,故而被安排到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明盛帝觉得,稳妥是后勤保障最关键的一点。
他这样稳重平实的性子,对顾璋这样的跳脱、出格的人是最瞧不上的,打心眼里觉得他们指不定哪一日就要闹出大乱子,尤其是顾璋做什么都笑嘻嘻的,像是在玩一样。
故而万刚从没把这个颇得圣宠的新科状元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还没等走到高处,就会出岔子把自己给作没了。
可如今被顾璋这样语气平古无波地一问,倒是让他心中一颤,与顾璋漆黑的双眸对视,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回忆起早年在边关被敌军箭矢瞄准的浑噩和惊颤之感。
万刚迟疑:“莫非,这账册是你一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