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年和顾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笑得开怀, 愈发显得春风得意, 养眼至极。
要说排名,肯定是第二强过第三,但有些事就是很神奇, 历来榜眼就是受到关注最少,状元和探花郎最受百姓关注。
祝子瑜自从脑门上, 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原本就不那么高兴的心情, 更是急转直下,对外佯装得高兴的笑容也透出几分牵强来。
他原本是京城中呼声最高的状元之才,在国子监里, 夫子们都夸他文采斐然,甚至原来比不过他的, 也在前些年开恩科的时候,拿了状元的名头。
如今只得了榜眼,骑在游街的御马上,看着街两旁熟悉的友人、曾经的同窗,他便觉得面上都火辣辣的。
顾璋也看见了街边的家人、师长,连在问心学院任教过几年的大儒,也有几位出来,在道路两侧看顾璋御马游街。
顾璋脸上的笑容更明媚灿烂了几分。
夹道茶楼二楼。
三年一次的喜事,是未出阁的姑娘们难得的出游瞧热闹的时候,燕芷也与许多闺中好友一样,禀报了长辈,央了出来玩的机会。
小姑娘穿着轻薄的春衫,包包头上插着灵动的蜻蜓发簪,绿油油的,随着她的动作,蜻蜓的翅膀轻轻煽动,与生机勃勃的春日极为相配。
见御马游街的队伍靠近,燕芷高高兴兴地夸赞道:“顾璋可真厉害。”
随行的婢女青荷笑着附和道:“虽然每三年都能出一个状元,但是六元及第本朝可就顾公子一位,确实厉害!”
“可不止,”燕芷掰着指头数,“不仅会读书,还会画画,还懂让田地增产百姓吃饱饭,能得爷爷和叔祖父喜欢……”
数着数着,小姑娘感慨:“他日后一定是个好官。”
燕芷说起这些的时候,清澈圆润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星辰碎落在里面。
顾璋惊鸿一瞥,好像在敞开的木窗里,看到了生机勃勃的春光中盛开出了花精灵。
即使隔着面纱,对上这双亮闪闪的眼睛,顾璋也不由心生欢喜。
燕家小姑娘还挺可爱的,顾璋大方朝她笑着挥挥手。
而后就见人小姑娘缩了回去,原本漂亮的轩窗顿时黯然失色。
顾璋收回手,尴尬地摸摸鼻子。
他是不是把人小姑娘吓到了?
而楼上。
“祝子瑜高大俊朗?”燕芷不这么觉得,“分明是顾璋更好看一些,顾璋骑马的时候,背影可俊朗啦,像巍峨的山峰。”
来人是户部尚书孙女盛千琴,她的眼尾有一颗漂亮的美人痣。
她表情淡淡道:“不过得了状元,京城状元还少吗?家中无权无势,半点助力都没有,还要攀附你燕家人情关系,我好心劝劝妹妹一句,还是多知晓些京中事务,别只知闷头摆弄锅碗瓢盆,否则日后当不起当家主母的称号,反遭人笑话。”
在权势滔天、世代勋贵的家族眼里,许多刚刚入京的状元郎连官场都还没踏入,确实不值一提,稍微动动手脚,就能断送了人的仕途。
细数历朝历代,多少一甲泯然众人?官居三品以上的大臣,又有多少当年考取的是状元功名?
后宅女子不似前朝官员消息灵通,在盛千琴眼里,这个压了他未婚夫君一头的状元,不过是运气好做出了增产功绩,实则还是个没甚根基的蜉蝣小官罢了。
燕芷心中不愉,脸上真切的笑容,都变成应付外人的淑女浅笑:“可顾璋是状元,祝子瑜这个榜眼,好像还没他厉害。”
青荷心里奇怪,她家主子性子体贴又可爱,从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戳人短处,即使是和自小不对付的盛家小姐。
看人走了,青荷才小声询问。
燕芷探头朝街上看去,御马游街的队伍早没了踪影,她低头戳戳窗边小花,抿着嘴角,有些不高兴道:“上次朝花宴上的事,我觉得和她有关系。”
而已经离开的盛千琴,面带嫌弃道:“亏爹还把祝子瑜夸得天花乱坠的,竟然连个农家出身的十六岁小书生都比不过。”
她自幼刻苦,琴棋书画、女红、掌家无一不精,京城中谁不夸她一句好?可偏偏是一无是处的燕芷得家中喜爱,能自己选择夫婿,不满意就不嫁,拖到现在都不议亲,反而是她要去和祝家联姻。
盛千琴想想就觉得愤然,心如泡酸汁:“她可真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就连朝花宴上已经送错的百花囊,都能冒出个长辈弟子替她解围,不惜为她担下这份贪嘴好吃的名声。”
“小姐,咱等会儿还要随夫人去祝家道喜。”婢女提醒她,想到自小不服输,样样都要争第一的小姐,又安慰道,“祝公子才学亦不俗,还有祝家做后盾,日后定能步步高升,给小姐荣光。”
“我若为男子,岂须靠他给我荣光?”盛千琴拂袖转身离去。
游街结束。
顾璋穿着新科进士的官服,在左邻右舍的恭喜声中,和家人一起走进了顾家院子里。
顾大根高兴了一路,乐不可支地想把顾璋举起来,不过这会儿顾璋都一米七了,哪里是轻易能举得动的?
顾大根傻笑着,唇角咧开到耳根,与从前一模一样,眼眶却有些发红:“小石头大了,爹都抱不动了。”
顾璋抱住他,软声道:“我再大也是爹娘的孩子。”
上辈子一个人走,一个人在末世跌跌撞撞地挣扎长大,实在是太苦了,无论血与泪,都没有人心疼他。
他想当有爹娘的孩子,无论走多远,都有人等着他回家。
顾大根笑得胸膛都不住震动:“这么大了,还好意思跟孩子似的撒娇,羞不羞?”
顾璋松开他爹,转头和秋娘告状:“娘,你看爹!”
秋娘眼眶里也盛满喜极而泣的泪水,笑道:“等会娘帮你骂他,帮小石头欺负回来。”
顾璋又抱了抱秋娘,脑袋放在秋娘肩膀上:“娘最好了。”
王氏也在菩萨前喜极道:“菩萨保佑,日后小石头都平平安安,过得顺心如意。”
顾老爷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他有时候回忆过往,只觉得自己编蚂蚱哄生病大哭的孙子,还是前不久的事情,一晃眼,孙儿都这么大了。
还带他这个从小直不起腰来的老头,成了宁都府人人都认识敬重的农官,如今还到皇城脚下,看到最繁华的京城。
这辈子能如此,即使明天就闭眼,也没什么遗憾了。
接下来,就有许多人登门道喜。
顾璋也没闲下来,他要去参加几位宁都友人的宴席,要准备不久后的琼林宴。
不过在这之前,燕老也专门为他办了一场宴席,还邀请了许多相熟的昔日旧友。
宴席中,燕老笑容都没消失过,接受着昔日好友的祝福和恭喜。
“子实能得此子弟,着实让人羡慕。”
“当年科举就没考过你,没想到儿孙也比不过你收的弟子,十六岁就连中六元,真是前无古人,闻所未闻。”
燕老高兴得都喝起酒来,连好友邀他请客,他都不推辞。
姜武和顾璋常侍他左右,见他一杯杯喝,顾璋小声劝道:“师父,您少喝点。”
燕先梅:“今儿高兴。”
他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如今身长玉立的顾璋,眼里说不出的欣喜,他手笑着在腰间比划:“当初我见你,你才这么高点,如今都成状元了。”
燕老开这场宴的目的,顾璋心里也是清楚的。
师父这是想把官场人脉介绍给他,官场向来独木难支,若能有长辈照拂,族人相互扶持,路能好走许多。
这场宴会宾主尽欢。
在诸多宾客的瞩目下,燕老将自己的重爱和珍视毫不保留地展示出来。
他笑得一如既往的和煦,看着顾璋道:“如今成了新科进士,日后要沉稳些,师父便给你取个字吧。”
往后在官场行走,总不能再让人直呼其名。
“弟子恭听。”顾璋朝燕先梅执弟子礼。
燕老笑道:“瑶光,你觉得如何?”
宴上宾客,听到这个字,都有些愣住了。
瑶光二字,有许多出处,可不论哪一处,在古籍和文化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若从顾璋过往功绩考量,《淮南子·本经训》中有言,“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
这个评价和期待,不可谓不重。
瑶光还能比喻白光,象征祥瑞,带来生机与希望。
若从瑶光星这个角度来解读,瑶光星乃吉祥之星,这颗星星自古以来,就代表了人们心中最为美好,最为灿烂的追求和向往。
从星阵角度而言,瑶光还有破军之意,向来指沙场点兵、功勋卓著的将领,是不是还暗指子弟能文能武?
在场宾客都是燕老好友,知道他实事求是的性格,若不是真报有这样的期待和喜爱,是绝不会给人取这个字的。
字,向来都饱含长辈的疼爱和期许。
“师父。”顾璋轻声喊道。
顾璋能连中六元,自然涉猎广泛,熟读经典,同样也和在场宾客一样,想到了这些。
他心中好像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戳中。
师父是懂他的。
他才来这个美好的新世界不久时,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这番心思,只是下意识地去做。
可这些年过去,尤其是看到宁都百姓热烈欢呼,夹道送他离开宁都的时候,他就明白,他是向往和平美好,喜欢生机与希望的。
看遍了灰暗末世疮痍,他格外珍惜如今所有的一切,他希望这个美好得像梦一样的地方,能永远被金灿灿的阳光照耀。
青山绿水、稻田飘香,盛世欢歌。
燕老道:“瑶,美玉也,正与你的名字相互映衬补充,可喜欢?”
他没将那些期许表明,也没说这是自己思量了无数日夜,舍了不知多少字,最后才定下的。
但谁都不信,以燕老的学识,起这样的字,只因最浅薄的这一层解释。
这一看就知道,是反复思量,珍之又珍才抉择出的字。
顾璋认真道:“谢师父赐字,我很喜欢,日后定不负师父期许。”
【叮——“圆梦系统”恭喜您辨明心中宏愿,任务更新中,系统即将更新……】
顾璋听到脑海里的声音,有一瞬间愣神。
所以他原来觉得系统有些奇怪,竟是因为他分辨清楚,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顾璋莞尔,任由系统去更新,将心神放回眼前宴会。
宴会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顾璋也难得没皮,表现出他稳重的一面,倒是给这些第一次接触他的大臣们,留下了个少年老成,君子端方的印象。
还有人夸他道:“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端方有礼。”
顾璋这会儿才想起来,他的名“璋”还有这个含义。
他心里默默记住这个来自礼部的官员,为他默哀一秒,希望日后见了他的真面目,不要被吓到才好。
人嘛,一出生就被取了名字。
有几个能“人如其名”呢?
这可不能怪他!
等宴席散了,送走了最后一名宾客。
燕先梅这才真心笑起来:“你今儿倒是乖巧。”
顾璋也扶着他坐下,笑着应道:“师父您原来不也老说我——‘就会装乖’”
“这可不就成了我的拿手好戏吗?”
燕先梅顿时笑出声来,这才是他熟悉的小石头。
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他竟然觉得刚刚那样守礼、有君子风度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别扭。
燕先梅叮嘱道:“这样就好,日后若得陛下召见,就如今日这般,不会出什么岔子。”
顾璋干咳两声。
他原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唉!
谁能想到,皇帝竟然做出微服出宫,诓他是进京赶考书生这样的事。
燕先梅见他神色有异,有些担忧道:“你可不许乱来。”
顾璋保证道:“我不乱来!”
但某人乱不乱来,他就没法保证了。
顾璋岔开话题:“师父,我之前写给你的信件,回信里你都没跟我说,那个好吃的酒楼是哪一家?”
燕老靠在软榻上休息,他瞧了一眼自家弟子:“信中不方便写,而且你不是都吃过了吗?”
顾璋:?
“我吃过京城好些,我怎么知道是哪个?”顾璋赶紧道。
燕老笑呵呵道:“某人还为了一口吃的,担下了贪嘴的名声,这么快就忘了?”
燕家那个小姑娘?
顾璋顿时回忆起许多细节,譬如去找燕先竹请教的那几次,燕家吃食方子,做法,似乎都与外面有些细微的不同。
尤其是那个酒鬼花生,不,现在应当叫酥烙花生,真是好吃得他现在想想都口舌生津,忍不住想要吃点。
燕老舒服得靠在软榻上:“我此前与你说的,是有次我生辰,侄儿给我这个叔祖父送上的生辰礼,那年我正巧在京城,也是时机好才吃到,就那一口烤乳鸽,我这么多年都没忘那个滋味。”
顾璋问:“那您之前还说日后进京带我吃?”
燕老撇了一眼自家真馋嘴的小徒弟:“她做的菜向来不外流,只孝敬长辈,分享闺中好友,等日后大哥生辰,或者我生辰,你自然能跟着尝尝。”
顾璋如遭雷击。
他想了想师父生辰,又打听了燕先竹生辰,一个已经过了,一个还有半年:“那她父母生辰呢?”
燕老瞧他这没出息的模样,笑骂:“人家父母生辰,又不是整生,小家就庆贺了,岂有你的份?”
也就是说,他顶多蹭蹭燕家两老的份了?
那可是能让师父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吃食!
顾璋想了想:“师父您说,我有没有可能和小姑娘成为好友?或者我当他哥哥也行,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他,我肯定护着她。”
闺中好友不行,别的好友总行吧?这样说不定就能尝尝了,有前头救人的事情,也算开了个好头不是?顾璋心里暗搓搓计划着。
燕老一折扇正对他的脑门敲下来:“想什么呢?芷儿也就比你小半岁。”
顾璋震惊:“她只比我小半岁?”
他还以为顶多十二三岁呢!
梳着那么可爱的包包头,小脸也总笑得甜甜的,竟然和他同岁?
“看着不像啊。”
燕老瞧了一眼自家傻徒弟,问道:“你喜欢不?”
顾璋还在琢磨小姑娘怎么可能只比他小半岁,突然被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哈?”
“喜欢啊,我不是一直都挺喜欢各种珍馐美食吗?师父你知道的。”
燕先梅头一次发现,自家徒弟竟然有一颗榆木脑袋。
他起身往后院走,打算叫水沐浴休息:“你且等着我和大哥生辰吧,别惦记了。”
琼林苑。
顾璋还是没思考出什么法子,各种吃吃喝喝的聚会就塞满了他的行程。
这日他穿好官服,到琼林苑参加礼部主持的琼林宴。
皇上会亲自到场,与新科进士们同乐。
不过来的时间长短,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了,有时候不来也是有可能的。
顾璋可能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真心期望皇上不来的。
反正先避避风头,他这个翰林小官,如果不出意外,皇帝也不召见的话,许多年应当都没机会面圣。
“也不知皇上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失去了这个机会,也不知日后什么时候才能入了皇上的眼。”
“琼林宴还没结束,说不定皇上会来的。”
顾璋已经放开了,看着宫廷乐队表演的歌舞,和大伙一起游园赏景,好不快活!
他道:“琼林苑这么好的风景,咱好好赏景才不辜负皇上一番美意啊。”
他是觉得这座园子十分漂亮的,如果日后有机会,他也想有个这样野趣横生,又精致漂亮,生机勃勃的后花园。
他见差不多快结束了,就单独一人往外走,想在离开前,好好再看看这座园子。
礼部官员见皇上也没来,也没阻止,就让他去游园赏景了,这本就是新科进士要来享受的。
顾璋美滋滋的逛游园,没料到皇上处理完了政务,赶来了琼林宴,勉励了新科进士们几句,便让下人来寻他。
顾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着果饮,正美着,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看来朕的小状元郎颇为喜欢这园子的风景。”
顾璋:!
顾璋回头就见明盛帝,或者说他的“广宇兄”正带着点笑意瞧他。
他起身,躬身行礼,无奈道:“臣见过皇上。”
明盛帝坐在了他原本坐的位置上,玩笑道:“那日你我在京郊偶遇,后在大殿之上作诗赞朕。不知哪一次说的是真心话?”
顾璋脸不红心不跳:“当然两次都是真心话!臣记得两次都夸皇上英明神武,是难得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明君。”
只要他脸皮够厚,就绝不承认头一次的暗搓搓的吐槽之语。
他就是夸,怎么了?
谁听出来了“皇帝穷”“皇帝小气”的暗示,让他亲口说出来!
明盛帝从袖口拿出一卷羊皮纸:“朕本还想着补偿一二,既是朕会错意了,那就可惜了这精挑细选的大宅子了。”
顾璋:“……”
真要不打算送,真可惜了的话,压根就不会拿出来,还故意抖开让他看见!
这可是京城中心位置,足足大四进的豪宅,花园假山、甚至还有池塘!
顾璋顿时从善如流,十分麻溜的改口:“您英明神武,怎么会会错意呢?”
要送他京城大四进的豪宅的人,怎么会有错呢?
皇上此前还忧心,等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还能不能见到他的顾小状元不遮掩的本性。
如今看来,倒是不用忧心了。
他笑容和煦道:“宅子先予了你,过两日有了由头,朕便下旨过了明处。”
到手才是真的,顾璋迫不及待:“过两日有什么特殊的吗?”
皇上提点道:“可想一想你会试第二场作答。”
“好生准备,不许藏拙!若再想躲懒,朕就当真小气一回,宅子在手里多留些时日。”
顾璋:?
会试第二场写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看着明盛帝走远的背影,他还是没敢上去问,不许藏拙,说的是哪一方面,万一猜错,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他藏得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啊?
可真让人头秃。
也没回忆起太多有关会试第二场的内容, 更别提当初自己是如何作答的了。
“怎么不早点说?”顾璋叹了口气,考完、阅卷、出成绩、殿试、琼林宴……这么一溜烟下来,都过去两个多月了。
如果是考完没多久回忆, 他估摸着还能想起来一些。
顾璋跑去找黎川他们打听,几人集思广益,帮他凑了一份会试第二场的试题。
黎川和金瑎在准备朝考,为留在翰林做准备,故而回忆完了试题,就各自回去复习。
余庆年得了探花, 与顾璋一样不用参加朝考就能留下,他疑惑:“璋弟回忆这份会试试题作什么?”
“想想看我当初怎么答的, 也不知给自己挖了什么坑。”顾璋看完试题,觉得题题都可疑。
这题论述遇到山洪山崩, 如何安置百姓。也不知他有没有写超出时代的救援安置、防疫知识、甚至是避免山洪再次发生的长期治理办法。
还有这题有关山匪, 他会不会迷糊中写的太过, 把当初末世中极为流行的,举基地之力率先围剿丧尸的法子写出来了?
还有这题……
顾璋:“唉——”
余庆年温和地宽慰道:“璋弟无须担忧,即使会试答卷有些疏漏, 但如今殿试已过,你我官位已授, 已成定局。”
顾璋嘀咕:“我倒是情愿真有疏漏。”而不是现在这种,自己给自己埋了一颗雷, 还忘记埋在何处。
不过顾璋也不是吐苦水,需要人一直宽慰的人,他很快就调节好心情, 积极的想起办法来。
他得了状元,入了翰林, 也不知翰林最大的头头燕先竹有没有办法看到他会试答卷?
燕先竹年事已高,早就不日日上职了,不过隔几天,还是要来一回的。
这天快到午时,燕先竹发现顾璋在门外溜溜达达。
“做了什么亏心事,连我的门都不敢踏进来了?”燕先竹收起桌案上的书册,招呼顾璋进来。
顾璋跑进来,笑眯眯道:“这不是在翰林院里,怕人说您有私心吗?可不能因为我这个芝麻大点的小官,损了您老人家的名声。”
燕先竹收拾桌案的手一顿,见顾璋脸上灿烂的笑容,心中有些狐疑。
小子平日里对他可没笑得这么灿烂过,跟吃了蜜似的,他心中微微警惕起来,嘴里道:“举贤不避亲,你把平日里那股机灵劲儿拿出来办差,办得好,自然无人敢说闲话。”
顾璋顺着杆子往上爬:“那您可得帮帮我,皇上让我好好准备给他办差,说与会试第二场有关,可我都忘了当初如何作答。”
燕先竹先是心惊:“皇上何时见过你,还交给你差事?”
皇帝召见翰林中的学子、侍讲,都会有相关记载,何年何月何日召见了谁。
他作为翰林掌教,这记录册隔几天就会呈上来给他过目。
顾璋将那日琼林宴上的事说了,跟燕先竹告状皇帝话都不说清楚,还让人猜!
顾璋愁眉苦脸道:“我又不敢去问皇上。”
他没好意思说实话,不是怕明盛帝,而是怕说错了话,漏了更多的底。
万一出错了技能牌,那就是白送了。
燕先竹瞧着顾璋耸拉小脸的模样,稀奇道:“你还有怕的时候?”
他还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找人打听起来。
这日,燕先竹两兄弟在院中树下喝茶下棋,他便忍不住提起了这事,笑道:“别看平日里机灵聪慧,还是个没经太多事的孩子,此前你我兄弟还担心他在皇上面前过于放开,没想他也是怕的。”
燕先梅多了解自家小徒弟?他一听就知道不对劲,笑着摇摇头:“兄长你想想,弟弟在信中写过,他儿时屁颠屁颠跑进屋子里来哄我,都是些什么事?”
燕先竹下棋的手一顿。
疏忽了!
那日顾璋表现难得可怜又紧张,他竟一时间没能把他和信中腆着脸哄师父的顽童联系在一起。
“大哥也别太担心,先有个心理准备,届时别被吓着就好。”燕先梅淡定道。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孩子有动响,后头绝对憋着大招。
燕先梅这些年下来,已经习惯,但凡身边有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往顾璋身上想,一准错不了!
“我还不至于被点小事吓着。”左右不过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能办多大的差事?也就翰林那点事。燕先竹好奇道:“子实不担心?可需要大哥让下头照拂一二?”
“别看他皮,做事心里都是有分寸的。”燕先梅想想翰林那些事,笑道:“还真没太大担心,就他那股鬼精鬼精的机灵劲儿,要是真有人能欺负得了他,那我倒要好好瞧瞧,是个什么人才。”
燕府后宅。
燕夫人走进女儿院子,正院没见人,倒是又添置了几样精巧可爱的小摆件。
奶乎乎的木质乳白色幼犬,正睁着水汪汪的狗狗眼,乖巧地趴在进门右手边的矮桌上。
仿佛在等主人回家,见到主人后十分激动又期待地说:“汪汪,主人终于回来啦!”
“汪汪汪,想出去玩,主人带我出去玩汪!”
幼犬脑袋圆乎乎的,被打磨得极为光滑,让人忍不住笑着伸手摸一摸,进屋的心情都变好了。
除了这只新添的乳白色小犬摆件,挂在小门旁的蝴蝶百花风铃,墙上新换的诱人食画册子……无一不让人感觉,房间的主人极为热爱生活。
花了许多心思,将房间的每一处都摆弄成自己最喜欢,最舒服的模样。
这定是个快活透亮,生机勃勃的姑娘。
“芷儿呢?”燕夫人问。
婢女屈膝行礼道:“回夫人的话,小姐在小厨房。”
燕夫人便带着人往小厨房走,越往小厨房走,面色愈发带出几分愁。
燕夫人想想就觉得头疼,两年前她就开始帮女儿寻摸好夫君,可偏偏东挑西挑,愣是没一个合适的。
高嫁是万万不行的,若日后有个什么事,他们燕家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连帮忙说话都难,他们燕家也不需要牺牲女儿幸福去做这些事。
同等世家的,本就没有太多适龄的公子,要不就是家里人口太复杂,跟入了龙潭虎穴也没差了,婚后没个安宁,要不就是芷儿根本瞧不上。
好不容易寻摸到两个还行的,可她去和人家夫人一见面,就听出了对方隐隐有些瞧不上她家芷儿,说琴棋书画不通也就算了,还喜欢匠人手艺,琢磨厨艺。
婆婆不喜欢,瞧不上,日后日子可怎么过?
燕夫人更愁的是,她家芷儿可比外头隐隐传言更夸张。
不是旁人贵女那般,吩咐下人去做的那种,无论雕刀、纸塑、锅碗瓢盆……都爱亲自动手,而且极为喜欢鼓捣这些,甚至手都不似许多仕家女子般白皙柔嫩。
“芷儿这性子,可如何是好?”
燕夫人身旁的嬷嬷宽慰道:“小姐娇憨可人,性子也是极好的,不过天真烂漫了些,有点自己的爱好,总能找到好夫婿的。”
聊着,一行人就走到小厨房门口。
都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就跟快活的小鸟儿似的,好好听得人脸上的愁苦都融化了。
“青荷,这泥好黏呀。”
“你看我做的,是不是和画里的这个烤炉一模一样?”
燕夫人一进去,就见女儿正笑盈盈的蹲在地上,纤白的手上沾满了泥浆,兴致勃勃的在盘弄一个圆筒形的东西,甚至脸蛋和鼻尖都沾了一点泥,活像个小花猫。
她还兴奋地说:“青荷,你看这书里写着,烤炉还没开,香味引来的人,能足足挤满一整条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