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为防止客人疏漏,或者意外,自然备了多余的百花囊。
那个被他把玩过的百花囊,如今空空如也,在他袖口之中。
“小呆瓜,兑换一株迎春花放进去。”顾璋在脑海中紧急喊小呆瓜帮忙。
“好嘞!”
顾璋从袖口取出那个百花囊,当众打开,露出里面生机勃勃的漂亮迎春花枝:“这才是我刚刚收到的百花囊,实在是抱歉,让大伙误会了。”
“会不会是……”祝子瑜在旁说。
顾璋不给人机会,让他们说出类似“会不会是收到了两个”的猜测。
他直接把这袋花生说成自己带进来的,发挥出十分的演技,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子贪嘴,一时疏漏拿错了,这才闹出了这场误会。”
顾璋拿出了另一个货真价实的百花囊,也确实有人见他找婢女要了一个瞧瞧,这一下就打消了所有的怀疑。
反倒是他因为年纪小,又遭了这一出,成了宴会众人的打趣对象。
不远处,燕夫人高高悬起的心,这下落入了肚子里,“幸好是你叔祖父的弟子机灵,愿为你担了这贪嘴的名声。”
“要是换了旁人,你今儿哭都来不及。”燕夫人伸手点点女儿额头,小姑娘头上桃红色的配饰轻轻摇晃,更显得她娇憨的小脸蛋格外可人,“娘~”
“咱要好好谢谢人家。”
顾璋毫无心理压力地担下了贪嘴的名声,回到家还把剩余的酒鬼花生拿出来。
是的,他没舍得丢,而是趁人不注意又倒回了百花囊里,放在袖口里给揣了回来。
“吃这么多,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腻。”
说来也怪,以往他吃这种,吃一把就满足了,现在却觉得越吃越好吃,停不下来。
顾璋有点不舍地吃完最后一粒,没得吃了,只好拿起书来念。
第二天,顾璋就接到了燕先竹老人家的邀请:“老爷请您上门一叙。”
这次没去竹风轩,而是在待客的正厅。
燕先竹显然也知道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他道:“平白无故的,得了个贪嘴的名声,这是给你的赔礼。”
“等会儿大房长媳,会带芷儿来跟你道谢。”
顾璋:“谢礼不必了,您和师父真心待我,举手之劳罢了,怎么好收燕家谢礼?”
他是男子,不过这么个小小的名头,没什么妨碍,最多被人打趣两句。
“这是大房长媳给你准备的礼,若不收,等会你亲自与她说。”燕先竹笑着调侃道。
燕先竹此前一直想着顾璋品行,学识,如今突然出现这遭,他倒是注意起顾璋皮相来。
心中都不住怀疑,孙女真的是随手找了叔祖父的弟子送,还是被这小子俊俏的模样吸引了?
顾璋想到吃没了的酒鬼花生,不禁问道:“非要谢我的话,不如告诉我那日错放的花生,在何处买的?”
燕先竹自然知道是孙女做的,他瞅了顾璋一眼,觉得顾璋应当是不知道的:“府里人做的,可没处买。怎么,觉得好吃?”
居然不是外面买的!
顾璋凑过去,笑着商量道:“那不如送我点那个花生当谢礼好了?我可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花生。”
门外,正跟在母亲后面,朝着正厅走来的小姑娘听到这句,眼睛亮亮地看过来。
她心想,不愧是叔祖父最喜欢的弟子,连连来信夸他,连口味都这么出众。
能欣赏夸赞美味的人,肯定不会恼昨日那一遭的。
原本还有点忐忑,闻言顿时自信起来。
顾璋抬眼,就和这样一双水汪汪、十分灵动透亮,就跟初生的小狗狗一般清澈的眼神对视。
他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昨天他揽下来了,欺负人一小姑娘,有些人怎么做得出来?
道过谢,燕夫人就带着女儿回后院了,女大男防,若不是为了道谢,未出阁女子在家中见外客,都是要隔着一座屏风的。
顾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京城里,这事却被传开了。
谁不爱听些有趣的八卦,在朝花宴的百花囊里拆出了酥炸花生,这可太有趣了!
“那金黄的花生圆滚滚的,还有几颗滚到地上了,也不知顾举子是在哪一家买的,竟好吃到要带到宴会里去。”
“哈哈哈,怎么会拆出花生呢?原来书生郎里也有贪嘴的,不全是圣贤君子。”
传得热闹极了,连顾家人都略知一二。
顾家吃饭时,秋娘问道:“在京城好好的,怎么都说起你贪嘴来?”
一副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又做了什么好事”的表情,毕竟秋娘想起当初在宁都名声传开是因为什么,就忍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顾璋:“……”
他也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快,连才来京城没太混熟的家人都听说了。
“就是前几日我去的那个朝花宴。”顾璋将那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他叮嘱道:“咱家知道就行了,就别去外面说了。反正我皮糙肉厚的,被人调笑两句也不疼不痒的。”
顾家人都点头:“行,咱不出去说,自家人知道就行。”
他们确实都觉得没什么,喜欢吃好吃的怎么了?在王氏和顾老爷子前半辈子苦哈哈的认知里,能吃是福,能吃好吃的,那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你这次倒是没胡来。”秋娘肯定后,又叹息道,“娘也是进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世道竟然对女人有这么多束缚,听说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孩,除了宴会、跟随长辈出门交友,去寺庙上香这些,平日里连门都不能随便出。”
她还道:“更难的是那些嫁了人的,京城里竟然个个大官都娶好些个,除了正妻有点自由之外,其余嫁进后院的女人,几乎一辈子就只能待在小小一方院子里,不能出门半步。”
秋娘提起的语气,都有些不敢想象。
她自在惯了,怎么也想不到,如果一辈子只能待在小小院落里,会是什么感觉,“岂不是会发疯?”
“真不知道京城里这些大官怎么想的,反正小石头你日后可不许这样。”
“娘可不能拿未来没发生的事情冤枉我。”顾璋道。
顾璋听秋娘讲这些,听出了她对这些的惊讶与不满。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从前一直积极挣钱,想各种法子的秋娘,这次到了京城,反而没动静了。
怕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京城,也在接触到这些“权利”相关的认知后,怕出去做生意,坏了他的名声,影响了他科举。
顾璋敛眉,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根据大宣律,只有一类女子能披着皮,正当名分地经商,经营手下许多铺子和产业,还不会被判入商籍,更不会对名声有损。
高门大户的掌家夫人、一些生意做大之后迎娶贵女,将产业放到妻子名下脱了商籍的,都是用的这个。
他想,总有机会的。
见顾璋沉思,心中有事的样子,顾大根粗糙的掌心拍拍儿子的肩膀,他笑道:“你师父家帮咱们许多,这点事扛了也就扛了,男娃娃担着点也不怕。”
顾璋弯眉浅笑:“我自然是不怕的。”
把秋娘的事记在心里,顾璋吃着燕府送他的花生,等师父到来。
师父说了,肯定在他放榜前赶到京城。
距离会试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顾璋发现,关于他的传言热度竟然还没过去。
不知是不是临近放榜,所有人都老实得很,没新鲜事取代他那桩新闻。
倒是许多人一边笑谈大名鼎鼎的顾小举子,竟然是个爱口腹之欲的,一边又叹息:“可惜喽,要是再等三年来,肯定把握更大些。”
金瑎他们三人和顾璋一起来这家店吃饭、聚聚,就听见偶尔一两桌提起顾璋。
他们倒是都知道,顾璋和黎川乡试的时候一样,都写完了,所以并没有太大担心。
反而调侃道:“爱美食的名头,怕是逃不过去了。”
顾璋半点不脸红,没一点不好意思,反而语出惊人道:“谁说我要逃了?我还打算赶着上前认领。”
余庆年三人:???
尽管顾璋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但上赶着认领这种说好听点叫“爱美食”,说难听点叫“贪嘴”的名声,还是让他们想不通。
余庆年不解问道:“璋弟这样做,所为那般?”
顾璋拿出一本上好的纸张折叠而成册子,理直气壮道:“当然是用这波免费的流量,大赚一笔了。”
黎川和余庆年:“……”
他们是知道璋弟心胸宽广(脸皮厚实)的,但怎么也不敢想,不仅不为流言羞赧,想办法澄清或者淡化,反而还打算利用起来挣钱?
唯有金瑎眼神亮起来:“这还能挣钱?”
说到挣钱,金瑎就不别扭了,他本就没有余庆年重名声,也没有黎川那么严谨守礼。
顾璋理所当然道:“当然能挣钱!”黑红也是红,更何况他这算什么黑红?
古今多少爱吃的名人?苏东坡、孔子、乾隆……不都是吗?
顾璋:“我不仅自己吃,我还自己给自己宣传,再借一波现在的热度,保管挣得盆满钵满。”
他摊开自己带来的册子,内页里赫然画着一叠栩栩如生的酒鬼花生。
还有宁都最出名的酱烧鲈鱼,羊肉五花杂嚼……
这是顾璋画的画册,和现在大多讲究“意境”的画法不同,他这个画比较写实。
为何说“比较”“写实”呢?
顾璋本来是想画那种栩栩如生的,完美一比一复刻的食图,但这不是高估了自己的手艺吗?
最后改来改去,只画出了像是动漫里的那种有点Q萌感觉的图,也算没愧对他上辈子收集的那么多菜谱。
这种图有个什么特点呢?就是捕捉到美食最诱人的几个特点,然后十分夸张地放大,其它细节就能稍微粗糙一点了。
顾璋可不会承认是自己手艺不行,才只能画成这样的,他得意道:“看着是不是很诱人?”
金瑎咽了咽口水,觉得香气都要从那一缕弯曲的白雾里飘到他鼻子里了:“怎么画得这么馋人?”
黎川看到里面滋滋冒油,看起来比现实更夸张,更金黄酥脆的杂嚼。也有些禁不起诱惑,他生怕失态,赶紧挪开了视线:“璋弟画技自成一派,实在惊人!”
“就是这个色泽,好像有些不实。”黎川十分认真地给出建议,这是他觉得唯一可以改进的地方。
“其实这是我特意画成这样的,就为了看起来更诱人一些。”顾璋觉得画技不够,滤镜来凑。
他给笔下所有的食物,都加了点“诱人的颜色”滤镜,看过各大饭店纸质菜单的顾璋,非常明白要怎么摆拍,怎么画,怎么“加滤镜”
黎川:“……”
他本想说这样不对,但一看图上宁都美食,就不由口舌生津,张张嘴,还是把这话咽下了。
确实馋人。
余庆年连喝了好几口水,表态道:“如果我看到这本书,应当是愿意买回家看看的。”
顾璋不仅用了抓特点的画技,每一张画颜色都极为鲜亮,虽然他手头的颜料不多,但自然界的植物颜色绝对是远远超出人想象的。
颜色鲜亮、画技独特抓眼、看起来又极其勾人食欲。
顾璋这一画册,才做了个开头,就征得了三位好友身体最直接的认可。
顾璋选取了京城、宁都两个地方的特色美食,画到一半,他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辛苦。
他想到金瑎曾经吃过美食后,有感而发的几首诗,把他也拉了进来。
等差不多完成了,他还拉着燕先竹这位翰林掌教,让他帮忙做序。
都是名气啊!
燕先竹:“……”
着实受到了冲击。
他默许人给顾璋准备赔礼,就是觉得担下这个名头吃亏了,多少有碍名声。
万万没想到,顾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乐颠颠地画了一本诗画美食游记,来宣扬自己吃过的好吃的,分享自己爱吃的美食。
顾璋自然有一套自己的道理:“师伯公您看啊,我这个画册一出,仇恨值就全都拉到我身上了,再也没人关注宴会上那点小事。”
“我人微言轻的,出书也没什么名气,但您就不一样了,做个序,名气大,到时候京城里买的人也多,自然就有更多人相信了。”
顾璋总有这样的自信,歪理也能给他说得,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现在外人是没什么说了,但是知道燕家小女爱好的人,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怀疑。
但这个画册一出,连最后一丝嫌疑都洗清了,即使知道内幕的燕夫人,恐怕都会觉得,眼前画册才是真相,顾璋喜好美味珍馐,故而带着花生赴宴。
燕先竹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答应了:“就只作序。”
顾璋忽悠成功,乐滋滋一口应下:“有序就够了!”
燕先竹:怎么还是感觉怪怪的?
顾璋的“京城宁都美食游记”制作和绘画,逐渐进入尾声。
会试放榜的日子也到了。
这天京城十分热闹,四面八方进京赶考的学子,心中犹如擂鼓“咚咚咚”地响。
“这次会试题目又多又难,不知我可否能中。”
“老天保佑,让我此次中了吧!”
燕老也赶到了京城,许多人陪着顾璋一起来看榜,声势颇大。
顾璋还好奇张望,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广宇兄,可惜找了一圈都没看到。
随着一阵锣鼓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唱道:“吉时已到,放榜!”
“别挤我, 再挤要撞到前面的官爷了!”
榜下十分热闹,看热闹的百姓,参与了赌局的押注者, 各个家族的小厮……都用力往前挤,想要赶紧看到礼部公布的会试榜单。
顾璋从二楼包厢往下探头望了一眼,就赶紧缩了回来:“看个名次而已,也不至于如此激烈,围观的百姓怎么这么多?”
“当然是来瞧热闹的。”顾大根站在窗户边,眼热的看着被缓缓展开, 往布告栏上张贴的红纸。
他多想下去挤一挤,亲自去给自家小石头看榜, 可惜娘子不让他去。
顾璋这段时间,都在忙着食画册的事情, 倒是对这些没有关注, 还以为顾大根口中的热闹是说科举放榜, 他嘀咕:“以往在宁都,放榜也没见这个阵仗。”
除了在榜前挤的人,整条街都围满了人, 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一片。许多铺子的二楼, 窗户敞开,能看到许多人。
不知道的, 恐怕还会以为谁要集合大军,攻打礼部!
燕先竹笑道:“可不是来看放榜的,榜下捉婿听说过没有?”
顾璋:!!!
“这竟然是真的?”顾璋一直以为这是戏言, 居然真的会有人榜下捉婿。
燕先竹笑道:“要不你去榜前试试,看有没有人把你捉走?”
顾璋十分自然接茬:“那肯定有, 我这般俊俏,肯定讨日后老丈人喜欢。”
千里迢迢赶回京城的燕先梅,看着弟子十分自然地和大哥插科打诨,感觉自己路上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继而心底又泛起一丝酸酸涩涩的情绪。
往日和他最亲的小徒弟,如今入了京,被他大哥拐跑了!!!
他自小没大哥能说会道,也没大哥待人处事圆滑,小石头会更喜欢大哥也是自然。
顾璋吸了吸鼻子,故意说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燕先梅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又故作镇定,自然无比的喝茶。
酒楼四方桌配的是长凳,顾璋一屁股坐到师父身边,少年卖乖道:“若我真被捉走了,师父肯定会带姜武叔来救我的吧?”
燕先梅不好意思承认,只道:“被捉走了正好,省得我头疼。”
还没等顾璋回话,外面就传来阵阵欣喜若狂的喧嚣,喧声震天,犹如在耳膜擂鼓。
“我中了!我中了!!!”
“顾璋!宁都来的顾公子是头名!”
喜报传过来,包厢里所有人都面带喜色。
燕先梅也心中欢喜,犹如大夏天去清凉溪中淌水般快活,看还赖在身边,抱着他手臂的顾璋,笑骂道:“马上要入朝为官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耍宝?”
“我本来就还小啊!”顾璋得意道,“我都还没及冠,就考中了贡士,眼瞧着马上就要成进士了,师父是不是该夸夸我?”
燕老好笑又语塞。
小时候逞能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小,觉得能打退豺狼,科举时硬撑着答题时不觉得自己小,需要好生照顾。偏这会儿说自己小了?
“合着你的年岁大小,不按时间来,按你的心情来?”
顾璋连忙找队友,他问在场对这个话题最有话语权的秋娘:“娘,你生的儿子,你说孩儿是不是还小?”
秋娘得了喜讯,这会儿心情正好,配合着现场气氛,笑意盎然地调侃道:“娘可不知道。有些人啊,要拿主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一喊他成亲,就改口说自己还小。”
说到成亲这个话题,王氏也念叨起来:“小石头你也不小了,前头说要安心念书,现在都考到京城来当官了,总要讨个媳妇了吧。”
顾璋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个帮手。
顾大根看到儿子的目光,当即表明立场:“你娘说的对!”
顾璋当即耷拉眉眼,长叹一口气道:“唉,我说我还小吧,谁家大人被这样当小孩训啊?”
他还无奈地摊摊手,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模样,看得燕先竹忍不住放声笑起来:“哈哈哈——”
他自见顾璋以来,只见过他聪慧至极、妙语连珠的样子,有时候甚至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没想到这么机灵的小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听燕先竹先笑出来,大伙都绷不住了,包厢里传来数道透着喜悦的大笑声。
笑着笑着,燕先竹都有些羡慕自家弟弟了,就凭他对顾璋的认识,恐怕只有经历了他儿时时光的人,才能让他露出这副乖巧服软的模样。
顾璋带着家人回住址等着接捷报,安排后面的事情。
却不知许多人都被他这个头名吓坏了。
押注输了赌徒,气急败坏地把押签扔到地上,怒道:“不是说他在考场中起烧了吗?怎么连个起烧了的人都考不过,真是没用。”
百姓也都啧啧称奇。
“他才十六啊!”
“若按实岁算,只要没过今年七月,顾会元才十五,十五!”
“加上会元,他已经连中五元,若殿试再中个状元,那就是本朝年纪最小的状元了吧?”
“岂止是本朝,十六岁连中六元,进士及第,这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若是皇上,我肯定把状元给他,六元及第的顾小状元,岂不是一桩美谈?”
祝子瑜听到街巷中百姓交谈的声音,脸色都黑沉下来,连捷报都不想回家接了。
这样的道理,百姓都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他沉淀了许久,就为了博状元之名。
原本一切都算好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半途杀出个顾璋来。
在这家看榜酒楼二楼的,大多都是京城考生。
他们本都想好了祝词,这会儿面面相觑,宽慰道:“祝兄能得了会试第二,说明才学俱佳,只怕是那小子的文章更得主考官青睐。”
“会元年纪小,怕是没经什么事,殿试紧张发挥失常也未可知,祝兄在京城长大,自幼受家族熏陶,定能发挥出最佳水平,最后结果还未可知。”
祝子瑜黑沉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会试红榜,想起那日在朝花宴见到只顾着吃、诗篇也略有匠气的顾璋,压下心中不服气。
他拂袖起身:“殿试见分晓!”
春闱放榜后,学子们就要参加礼部的礼仪培训。
总不能让学子们都冒冒失失地去面见皇上,届时出了什么岔子,总归是不好听的。
顾璋还趁此机会,找了找广宇兄,毕竟人家都在他生病的时候,上门探望过了,总要找个机会还了这个人情的。
可惜也没找到。
除了礼部的培训,顾璋还特意到燕府。
燕先竹之前就跟他说过,皇上颇为欣赏他,让他不用担心被参之事,这次要殿试了,给他交了个底,叮嘱道:“所以日后见了皇上,也不必那么紧张的收着,可以适当放出点真性情。”
燕先竹最会揣摩人心,能成为天子近臣,自然是摸清了皇上性格的,但他有些担心顾璋过于放开了:“不过也不能过于放肆,你得拿捏好这个分寸。”
燕先竹没料到,连他都低估了明盛帝对顾璋的喜爱,甚至已经微服见过本尊了,还被顾璋当着面吐槽有点穷。
他毕竟不是皇帝,没坐在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没法亲身体会到明盛帝肩上沉甸甸的担子,没法切身感知到明盛帝和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天下的佞臣,长达数年博弈的耗心劳神……
从初继位民心不稳,边关战乱,权臣掌握朝堂话语权,一步步走到现在,许多关键时刻,都玄之又玄地得到顾璋巧妙的助力,每每心疲力竭的时候,都听顾璋儿时趣事展颜一笑。
可以说,顾璋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些年,是在最紧绷、最疲惫的年岁里,唯一能让他放下戒心和防备、精神稍稍松快下的小辈。
明盛帝对顾璋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不过现在,燕家兄弟和顾璋本人都还不知道。
燕先梅不擅长这个,只听大哥教弟子,在旁边笑着听。
顾璋哭笑不得道:“怎么说得我好像个泼猴,马上要去大闹天宫一样?”
他在亲人朋友面前是随意了一点,但是在外人面前,礼仪拿捏得还算不错吧?
不熟的人,谁不夸他一声好?
燕先梅和燕先竹两兄弟,齐齐的严肃地看过来。
顾璋乖乖举手保证:“我肯定老老实实的,绝对不做出格的事情,就算皇上问我话,我肯定也是最乖巧恭谨的那个!”
他礼仪也是得过礼部□□夸奖的,说没见过行礼和仪态比他还好看的少年,怎么都不放心他呢?
唉,看来平时作的妖,都是要还的。
燕府,膳桌。
燕先竹见孙女低着头,小松鼠一样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由想到顾璋那个让他帮忙作序的画册。
他最是疼爱这个心灵手巧,又娇憨可亲的孙女,要不也不会应下为顾璋玩闹的食画册作序的事。
他作为翰林掌教,管翰林院诸多学士,哪里能轻易应下这些事?
不过他这个孙女最爱这些,应该会喜欢那本画册。
饭后,燕先竹轻咳一声,提起顾璋做了一本食画册,他言语间颇为赞赏:“那画绘声绘色,让人见之口舌生津,肚内馋虫闹腾。”
果然小孙女燕芷闻之好奇,提起裙摆就小跑到他跟前:“爷爷,我能看看吗?竟有人能把食物画得人垂涎欲滴?”
燕先竹笑道:“正好顾璋送来让我看看,好方便作序,我让人拿来你瞧瞧。”
“那再好不过了!”燕芷笑得眉眼弯弯,往燕先竹旁边凳子上一坐,“京城中那么多擅画的公子,我还没见过有人专门画美食珍馐的。”
她想起上次见到的顾璋,夸赞那份花生一听就不似作伪,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好吃,真心喜欢食物的人,画的画肯定也好看。
等真看到顾璋准备的画册,燕芷眼睛都瞪圆了些,珍惜的捧着画册,一页页翻看,眼中异彩连连。
燕先竹问:“喜欢吗?”
“真好看。”小姑娘发自内心的赞美,她要是会画就好了,自己给自己做一份这样的画册,直观又漂亮,还能在旁边记一记当时的快乐心情,日后翻阅起来,便能知道自己做了哪些好吃的,回忆起当日的快乐。
燕芷都被勾起了学画的心思,要知道她从小就不爱琴棋书画,只爱那些能让自己高兴的珍馐和巧物。
燕芷最喜欢的,就是被画在第一页的香酥花生了,一颗颗圆滚滚的,金灿灿的,还有一颗像是被人咬了一口,能看到剖开的截面,断裂处有棱有角,看着就觉得又酥又脆,香气似乎都要扑面而来。
每一颗都尤为浑圆可爱。
她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琢磨出来的酥烙花生更诱人了些。
燕芷越看越喜欢,就是觉得有部分掺杂在口感描写里的制作方法,有些不太对,比如她的酥烙不是用油炸的。
她珍惜的摸了摸画册,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去买一本,她不禁问道:“我能给这本画册提点建议吗?写好之后,爷爷帮我转交就好。”
叔祖父的弟子是个好人,应当是不会介意。
燕先竹自然笑着应下。
“那再好不过了!”燕芷还不忘督促道:“爷爷一定要认真作序,这么好的食画册,配得上最美好的称赞。”
燕先竹宠爱的摸摸孙女的头,笑道:“好,爷爷一定认真写。”
不久后。
顾璋就收到了这份建议,还有来自燕先竹的序。
金瑎也在,毕竟他也参与了其中诗的制作,对这本画册尤为上心,即使在准备殿试,也百忙中抽了时间来找顾璋。
“哈哈哈,你就光会吃,被人家指出这么多错来。”金瑎翻看这份建议,毫不留情的笑话好友。
顾璋抢回那张建议:“说得好像你会做一样,不也跟我一样只会吃?”
他低头看看这份建议,不得不说,如果加入了制作方法的细节,让人想象到食物如何一点点变成画中模样,文字会看起来更诱人。
顾璋道:“我按照这份建议再修一修,修完之后,差不多就齐全了,只差书名。”
两脑袋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定下了一个名字《食神鬼斧》
画册内容齐全了,金瑎就开始掏顾璋肚子里的存货:“你说说,咱们和书商合作之后,怎么宣传好?”
他知道的,顾璋总能想到各种出奇的法子,让东西卖得更好。
顾璋也在琢磨,上一本《宁都增产经验》就让他挣了许多钱,合作的龚家书局说,刚出的那年,卖得比四书五经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