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举子提议玩卡牌,也有人担心,因为在冬日里听说了御史台上奏怒斥这事。
顾璋不在意道:“没事,御史台的大人连皇上都骂,我一个小举子,连官都不是,有什么值得弹劾的?”
真被御史台骂过的明盛帝:“……”
苏公公:“……”
随行的大内侍卫:“……”
能不能求一双没听过这句话的耳朵?
赵旷脾气还是挺好的,他稍稍滞了一会儿,也好奇问道:“听闻你原是做给家中父母的取乐打发时间的,为何到了京城,又拿出来售卖?”
顾璋理所当然:“挣钱啊!”
他可不信那些御史大夫都是靠俸禄活着的。
他还颇为骄傲:“挣钱的事情可不丢人,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谁不想荷包里多点银钱?”
苏公公轻咳两声:“皇上富有四海,怎么会缺钱呢?”
顾璋其实真感觉皇帝有点穷,依据就是这些年封赏那么多次,不是匾额、就是官职、就是学院师长……
大多都是些,嗯,不花钱的。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些都还挺不错,不过他还忍不住想吐槽一下抠门皇帝。
不过顾璋也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使用了一些文人小技巧: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今圣上是明君。”
赵旷平日里威严如鹰隼,令百官胆寒的眸子,此刻都微微透出点笑意。
被喜爱且精心培养的小辈,当面夸是明君,他心中有点道不明的欣愉。
那些日以继夜处理的朝政,那些费尽心思扳倒的弄权奸臣,那些呕心沥血的辛劳日夜,好像都添上了点值得满足的色彩。
不料顾璋话锋一转:“可就因为圣上是明君,不像那些昏君一样只顾自己享乐,心系百姓,对边疆将士也厚待,样样都花销甚大,所以难免捉襟见肘……”
明盛帝笑容微僵,臭小子表面说的好听,但字字句句、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穷,就差直白地说他小气了。
明盛帝痛痛快快地回来了, 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好像被带回到了年少时光。
他唇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一点小弧度,坐在龙案前, 处理今日没处理完的奏折。
苏公公捧着一份地图过来:“皇上。”
他呈上来的,是工部记载的京中宅院,并非私人手中的那种,而是正经勋贵世家的府邸,因为种种原因闲置。
明盛帝心中微叹,还是被他的小举子说中了, 国库里还真没什么钱财。
即使战事平息了几年,但用钱的地方也多, 这里闹个饥荒,那里出个水患, 钱收上来难, 用起来可谓流水一般。
“这座四进院不错。”明盛帝用手点了一处。
太监总管苏公公探头一看。
他就说陛下肯定没生气, 要不也不会选这个宅子,房间偏少,但却有假山、有池塘、有花园, 还距离燕府近。
怎么看,都不像是随手一选, 而是精心考虑挑选过的。
苏公公问道:“是明天就赏下去吗?”
明盛帝瞧了他一眼:“你这奴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奴才不敢,”苏公公说着不敢, 但是脸上没半点惶恐,反而笑着说,“只是若不定个时间, 耽搁了陛下的安排,奴才可就罪过大了。”
明盛帝:“等他高中, 朕当面送。”
苏公公自幼伺候在赵旷身边,自然能猜到他的心思,这是还记着今日被当面被暗戳戳的说当皇帝的口袋空空。
他主子心胸就和名字一样,如旷野一般,不至于和个小少年置气,但多少也要讨回些面子来。
他玩笑道:“到时候高中,在殿试上见了您,怕是要被吓着。”
明盛帝没好气:“他会被吓着才怪了。”
他吩咐道:“去把御史台最近参顾璋的折子都拿来。”
苏公公领着小太监,搬来了一摞有小臂高的折子。
他随手拿起其中一两本奏折,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都退回去,让上折子的御史大夫,每人抄写一遍大宣律。”
这是要替顾璋全部挡回去了?
苏公公其实心里也是偏向顾璋的,这些个御史大夫,仗着“不以言获罪”的规矩,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参一本,连皇上都不例外,都想名留青史,可谁来心疼他家主子呢?
倒是这些年,他用顾璋的趣事,逗得皇上好多次消了震怒,他承受的威压和盛怒都少了些,最重要的是,皇上能有个松快的时候。
苏公公低声问道:“这原因?”
他是没想出来什么由头,反而大宣律庇护这些言官,单“不以言获罪”一条,就足以让御史台的人底气十足了。
若无缘无故替顾璋挡了回去,怕是要把矛头揽到自己身上,相比顾璋,他还是更心疼自家主子的。
明盛帝瞧了他一眼:“忘了今日顾璋说的话了?”
苏公公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顾璋的话,立马会意。
顾璋连官都不是,按照大宣律令,根本不归御史台管!
被罚抄写律法的御史大夫们,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顾璋在百官中存在感太强,以至于参他都理所当然,他们竟然都忘了,这小子现在还是个白身,并无一官半职!
廉冠抱着厚厚的大宣律,面色青紫。
他怎么感觉顾璋有点邪门?
还没伤到这人分毫,就已经自损两次了。
“不行!”
廉冠觉得自己不能被自己给吓退了,等顾璋当官了,继续参!
听说这两天,顾璋不仅邀着宁都府学子在外游乐,还和家人一起,在京城挥霍无度。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骄奢淫逸、又耽于享乐之人。
“你怎么抱着这么厚一本书回来?”妻子好奇问道。
廉冠:“肃清朝堂风气!”
妻子:?
直到听说丈夫居然参了发明卡牌,还有那么多有趣玩意儿的顾举子一本,被罚抄写大宣律。
她才恍然大悟那天瞧见的厚厚一本书是什么,她轻呸一声,心中暗道活该!
不知道有那些玩具,孩子就会好带许多吗?
不知道她们这些嫁人后,不能轻易出门的女眷,好不容易在家有个消遣的快活感觉吗?
也是,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哪里会知道她们女子的苦?
这个冬天,许多百姓都过得有滋有味的。
烤着火、带着暖乎乎的、方便手指头活动手套和亲人一起玩卡牌。
等到冬日过去,不少人家家庭关系都好了些,开春后,迎接新的一年都觉得干劲十足。
毕竟人这种生物,是需要精神娱乐的,若日子没点乐趣,便觉得活着都好似没了滋味。
春日里。
顾璋也换上了新衣服,带着顾家人一起,好好逛了逛京城。
京城比宁都更繁华,也更精致大气。
最直观的体现,那便是宽敞有序的街道。
街道两旁有满目琳琅的铺子,有端重华贵的府邸,有精致华美的大戏院,里面养着咿咿呀呀唱着的戏子和舞姬……
灿烂的金辉洒在红砖绿瓦上,浅浅地镀在玲珑奇巧的楼阁飞檐之上,配以满街鼎盛烟火,透窗而来的觥筹人影,宝马雕车粼粼而来,让人觉得震撼非常。
顾家人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看不够,觉得什么都新鲜,连顾璋都不例外。
末世哪有这些?房子外面没有黏满碎肉污血,里面不挤满丧尸就很不错了。
宁都固然也好,但与京城相比,朴素得像是一道清粥小菜。
顾璋心里感慨,不愧是京城。
顾家人都有些被震撼到了,虽然到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但现在才算是好好逛一逛。
秋娘:“京城的房子肯定很贵吧?”
顾璋也了解过,他道:“寸土寸金,随便一个二进小院子,只要地段稍微好点,都有可能卖几百上千两。”
更别说那些权贵中心的大宅院了,花再多的钱都是买不到的。
“嘶——”
“几百上千两?”
“京城的房子是金子盖的吗?”
顾璋也心里震撼,他也只听说过高房价,没见识过,毕竟在末世五十五年,人口锐减的时代,房子连一口吃的都换不到。
顾璋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宣布道:“咱今儿就去享受下京城的繁华。”
顾家人都习惯了,儿子/孙子花钱是不考虑别的,只管享受,只管开心就行。
钱花没了,总能很快又挣回来。
劝过许多次都没用之后,也就慢慢妥协了,不然能怎么办?
顾璋看到一家首饰铺子,抬脚往里走,“咱去这个琼珍阁看看。”
光看铺面门头,就知道这是一家高档的首饰铺子。
才进门,就看到里面站着三位美貌的侍女,三位俊俏的小郎君,每人脸上都带着温柔亲切的笑容,瞧着就让人舒心。
顾璋给王氏和秋娘买了许多首饰,然后他们爷孙三一人添了一块玉佩。
花样和精巧的设计,都是一等一的好,宁都府城是没有这样的手艺的工匠的。
即使有,开一家这样的铺子,也少有人能消费得起。
逛了一整天,购置了许多,从春日的新衣、到金钗玉环,再到上好的车架……
最后全家人还去了名气最大的醉仙楼吃饭,去一旁的梅园里看了戏曲,唱得果真是让人如痴如醉。
到最后,顾家人都迷糊了,“小石头,这到底花了多少钱?”
也就秋娘隐隐算得明白。
顾璋倒也不至于傻到告诉他们具体的钱数,只是说:“不多,连卖卡牌的分成都还没用完。”
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就一点都不觉得心疼了。
“那就好!”
顾家人沉浸式享受了一把京城的繁华,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晕晕乎乎地回房休息了。
顾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他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个好吃的酒楼到底是哪一家?
顾璋干脆开始写信。
他先关心了一下燕老的身体,让他不着急赶路,身体重要,别把腰腿上的旧疾给弄发了。
然后开始洋洋洒洒分享起自己到京城后的经历,先是找师父叭叭诉苦,他不过给百姓丰富一下贫瘠的娱乐生活,竟然有人要参他,不过燕先竹已经让他放心,没什么问题,还在后面画了个得意的小表情。
又写了京城吃到的好吃的美食,去过的好玩的地方,他不仅只是说好吃好玩,还花不少笔墨,去详细描写其中快乐和滋味,若是给其他人看到,恐怕要馋哭,眼巴巴地想来京城玩一趟了。
最后顾璋才在信尾问燕老,之前提过的那个好吃的菜,在哪家酒楼?
他还十分厚脸皮说,要替师父先去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变,半点不提他是自己有点馋了。
因为今天尝到醉仙楼的菜,实在是太美味,他都后悔没早点来京城了,色香味俱全,简直是全方位冲击五感的绝佳享受。
连带着他对京城日后的生活,都充满了期待。
顾璋将信叠好,放进信封,正打算用火漆封起来。
耳边突然传来久违的声音【叮——系统任务:在本次春闱中进士及第。任务奖励:二甲奖励积分2000-5000,一甲奖励积分5000-9000】
小呆瓜兴奋:“宿主,好多积分!”
顾璋手里揉着小呆瓜毛茸茸的小脑袋,却没有小呆瓜这么高兴,反而沉思起来。
好几年时间没收到这样强提醒的任务了,都是日常学业中需要完成的基本任务,后来干脆都是小呆瓜一批一批捆绑发放出来的。
而且积分这么高,更代表了这个任务的重要性。
上次出现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当年考取童生,获取功名。
那这次必须进士及第呢?
顾璋眉心微蹙。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高中进士,能得到的机会太多, 能改变的事情也不少,想要从中抽丝剥茧,理清楚真相,还真是一件难事。
小呆瓜脑袋挣开他的手,反而跳到他手心蹦跶几下的,“宿主你乐傻了?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积分!”
顾璋纷繁的思绪被拉扯回来, 就见傻猫乐得来回跑酷,身上每一根毛毛都流淌出快乐。
明明积分还躺在任务列表, 小呆瓜表现得,就好像积分已经收入囊中一样。高兴的喵喵叫, 又欢呼又为他高兴, 还放起了一簇簇烟火。
“等考完试, 我们就发财啦!”
小布偶猫高兴地跳着猫步,摇着尾巴。
顾璋倒是被它逗笑,坏心眼地捏住它的尾巴, “积分都还没到手,你就这么相信我能考中?”
小呆瓜语气肯定, 信誓旦旦:“宿主你肯定行的!”
古朴宁静的书房中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书页翻动、笔尖划纸的细微响动。
热情饱满的声音, 在寂静处更显得清晰,如跳跃的音符一样涌入顾璋耳膜。
顾璋眼睛微弯,泄出几分笑意。
隔日, 他就带着备考的资料,上燕府拜访。
燕先竹年岁已高, 可以不用日日上职。
听到顾璋来拜访,笑着吩咐下人:“带他去竹风轩。”
那是他平日里一个人清净读书的地方。
顾璋进了燕府,跟着燕府小厮往里走。
穿过游廊,走过一段夹着竹林的清幽小径,看到一间掩映在花木中的四四方方的书房。
书房四面有窗,都开着,顾璋进门便感觉幽静宁人,能闻到隐约的桃花香。
顾璋问小厮,为何这次与头两次不一样。
小厮笑道:“原先那处,是燕家子弟学习、读书的地方,这竹风轩,是老爷专门给自己设的书房,图个清静。”
说着,他轻轻地拉了一下窗边细绳,一阵竹叶风铃声响起,随即有人送来一盆温水。
木质的托盘上,除了用青瓷素叶盆盛的清水,还有一块散发着桃花香气的雕画胰子。
小厮伺候着洁完手,用热毛巾敷了脸,看着窗外绿意盎然和三两只粉色的桃花,感受穿堂的徐徐清风。
顾璋不由感慨这番如园林般的景致,这可比他师父讲究、会享受多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思考朝政,脑子都觉得转得快些了。
燕先竹没让他等太久,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冰湖蓝花长袍,就走进了竹风轩,见顾璋就展眉笑道:“小石头可有段日子没来找我了,难道是上次被校考没答出,羞恼了?”
当真见了面,燕先竹才发现书信中勾勒出的,不过十之一二,寻常聊天还好,与弟弟笔下勾勒大差不差,甚是有趣。
可当论起学问和政事,尤其是往深处聊,往深处挖,他方能窥见为何弟弟见猎心喜,为何总会惊叹于弟子令人惊叹的洞察力,浑然天成的灵气,还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顾璋躬身行礼,苦笑道:“您就别打趣我了。”
他第一次安顿下来,登门道谢的时候,还觉得燕先竹是个温润、包容的长者,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等第二次登门请教,这个印象就被完全打破。
燕先竹当时校考了他几句,他本以为,就是来自长者的简单校考,摸摸底,这对于这时候的读书人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
他每答一句,迎接的都不是一个新的问题,而是根据他的回答,继续往下深挖。
燕先竹年过六十,头发花白,身体却很健朗,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锐利的很,仿佛一下能看进你的心里。
顾璋被看着,半点不敢糊弄人,差点把“科学技术”“宏观经济”“战时紧急应对策略”这些底子都倒出来。
要知道这几个被校考的问题,最初不过是一句写山上寒梅迟谢的诗,上任宁都知府的一个政令,京城附近几个村子遇到野猪群。
顾璋努力装傻,又不能完全不答,每每回答一个问题,他都要先思考一下,能不能这么答?这么答会不会给自己挖坑?又符不符合这个时代?
可偏偏燕先竹就像是能看出人的底线似的,正正好卡着那点思考时间,就抛来下一个问题。
若不是最后他发现燕先竹眼中惊喜的神色,赶紧求饶:“学生愚钝,实在没往这方面想过。”恐怕真的连底子都要被掏空了。
跟上辈子他逃课去练习异能,回来被教导主任半路抓住时的感觉一样,实在是又惊又后怕,心中都有些毛毛的,发憷得很。
如果不是接了任务,他还真的打算等师父来了,再来燕府拜会。
抱紧师父大腿.jpg
他原来觉得师父太正直,太博爱,现在想想,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哪有燕先竹这样的,上次校考分明很满意,很惊喜,结果今日还笑着说,“没答好,羞恼了?”
如果他不是他敏锐地发现了,恐怕还真的掉坑里了!
燕先竹让人上了茶、也净了手,然后舒坦地坐下来,温和地笑着看他问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每每回忆上次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论,都还觉得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就好像是借了一双满是灵气的眼睛,以一个新奇的角度,被顾璋带着天马行空般想象力的翅膀,飞到高处,重新看过这个世界。
这阵子处理政务,去翰林讲学,都觉得时不时会有新的灵感和想法冒出来。
这种感觉,实在是妙哉!
听到弟弟的小弟子又来拜访,他甚至心生期待,想和顾璋来一场痛快的探讨和辩论,即使在政务、人情世故等许多方面都显得经验不足,但提出的那些点子,可都太有意思了。
甚至都有些嫌弃原来那处燕家子弟用的书房,把人邀来了他特意打造的清净书房。
顾璋看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充满期盼,下意识发憷。
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刨根问底地深挖探宝,探到凝聚了几千年智慧结晶的产物,您是高兴惊喜了。
再来几次,他上辈子上的那些思政、历史、生物、地理课的老底都要被探出来了。
他连忙开口:“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不是来请教学问的?见顾璋诚恳,燕先竹也忧心起来,他想了一圈,除了被御史台参了之外,应当没什么烦心事才对。
“但说无妨。”燕先竹想不出顾璋有什么要求他的,但且不说他自己也喜爱惜才,弟弟的嘱托他肯定是放在心上的。
顾璋这才讲明来意,他想让燕先竹帮忙划重点,押题。
划重点其实是很有用的,就像是他当初给虎头押题一样,他根据自己对萧学政的了解,不说能押个七七八八,三成左右是有的。
最后虎头果然一举考中,回来便说,虽然不是百分百精准,但是不少都看着眼熟,答起来十分流畅,信心满满。
外面流传的肯定是假,但像是燕先竹这样,在朝中任官几十年,还位居二品,对出题官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最重要的是,那命题官出好题之后,会交给皇上审阅选择,皇上就算没有偏颇,定然也会被下意识影响,选择自己喜欢的,得意的,困惑的,为其所扰的……
燕先竹如果真心想要押题,三成左右的模糊范围,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就凭燕先竹那八百个心眼子,恐怕比他还准。
顾璋躬身作揖,郑重道:“这次会试,我定要一举高中,恳请您助我。”
燕先竹伸手托住他,和煦道:“不用这样多礼。”
他轻拉着顾璋的手腕,将人带到自己身边席地而坐。
两人顿时平视,舒服又随意的坐姿,让气氛也顿时轻松起来,他语气平和缓实,关切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还对这次会试能否取中,并不在意。”
燕先竹清楚地记得,那日顾璋笑得一双乌黑的眸子都亮亮的,说着自己若是没中,要去何处玩,要去何处吃。
要去参加京里蹴鞠队、玩捶丸、还邀请他一起去荷塘捉鱼采莲呢。
怎么忽而转变了心意?他瞧着,顾璋即使像少年人那样爱玩爱闹爱享乐,但绝不像是小孩那样想一出是一出,心里是有成算的。
面对面坐着,被白发苍苍的老者慈爱地看着,关切着,若不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顾璋觉得他肯定抵不住。
他以当年征兵之事为例证,说自己心中有感。
这日,竹风轩中,两人坐谈了许久。
燕先竹回忆起当年弟弟给自己的来信,谈及弟子的努力和刻苦,即使他难得破例承诺找关系帮忙,也没有半点懈怠。
最终还是应下了,他本身就觉得这没什么,给小辈一些助力,是每一位世家长辈都会做的事情。
接下来这段时间,顾璋除了在家中温书,做模拟题,就是看燕老送来的近几年大事,去找燕老请教问题。
一开始只是燕先竹,后来顾璋思路打开了,曾经去问心学院任教的夫子,荣大学士、戎锐、席文林……这些大名鼎鼎的大儒,都没逃过顾璋的“广撒网”
毕竟好生教了顾璋他们班几年,还是领了皇命,特意奔着顾璋去,自然花了更多的心思在他身上,谁能不喜欢聪慧又十分有想法的学生呢?
就连在学院中,总是被气得跳脚的荣清淑,面对顾璋上门请教问题,都不忍心拒绝。
临近会试。
学子们的各种聚会,顾璋一个都没参加,连邀请他的帖子,也全都闭门谢绝。
他这样,倒是引起了许多学子私下的议论。
“还真是难请。”
“人家可是宣朝最年轻的举人,还连中四元,自然有傲气的资本。”
说实在的,顾璋确实惹人眼红。
毕竟一个籍籍无名的学子,即使门都不出,也没有人会在意他。
可顾璋不一样,从他进京开始,就让许多考生心生警惕。
历朝历代,进士及第的平均年纪,都在二十八岁左右,三十岁考中进士,都能称得上一句聪慧。
可偏偏今年出了个异类,竟然十五岁就拿下四元,还直接进京赶考了。
这让各地学子,都有些心生忌惮。
尤其是江南等地,文教兴盛,出来的学子向来学识更高,其中好些有名气的人,积累了六年,就是奔着一甲的名头来的。
毕竟入了翰林,后面的路可就顺多了。
有位中年学子打扇道:“年少气盛,耽于享乐,我瞧着不足为惧,浙杭来的那两位要重视些。”
“其实仔细想想,除了宁都增产一事,其余都是些玩乐之物,不过是有点旁门邪道的机灵劲儿在里头罢了。而且就说增产一事,也是因为农家出身,占了便宜。小小年纪就敢来京城参加春闱,怕是觉得各地学子,都和宁都那个地方一样吧?”
“徒有虚名罢了。”
这些奔着一甲去的学子,讨论了一会儿,警惕忌惮的心微微放松,这才相约讨论交流起策论来。
类似的传言不少,因为顾璋拒不参加文会,反而频频去燕府和各位大儒的府邸拜访,还有流言称其谄媚。
金瑎听到后,整个人都气得不行,跑来顾家找顾璋,叭叭说完后,气得胸膛起伏,还当场做了一首诗痛骂。
“不气不气。”顾璋给他顺气。
“你怎么听了这么平静?”金瑎看他还笑,就差帮他直接气上了。
顾璋自然平静,他又和那些人不认识,甚至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而那些人为什么唯独忌惮他?
少年成名,得天子青睐,还被朝中有名望者收入门下,小小年纪就连中四元。
谁不眼红?
怕是谁都会觉得心中不平,潜意识驱使情绪波动,忍不住说些酸话罢了。
顾璋现在不想搭理这些,只道:“我现在只想安心备考,准备春闱,这些言语又伤不了我半分。”
系统从未出错,若不能一举得中,他日后怕是要遇到更大的危机,或者要付出成倍的艰辛,才能重新回到让他舒坦自在的康庄大道。
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掂量。
春闱开考。
相比秋闱,会试等级更高,考察的难度、广度也更深,最考验人的是,三场连考,一共九天六夜,都要待在京城贡院的考棚中。
只有每个三天两夜中间,能稍微喘口气,出号舍活动休息出恭等,但是也是不许离开贡院的。
顾璋提前看了下天气预报,虽没有倒春寒,但是夜里的气温也是不低的。
他多穿了几件衣服,即使是单衣,但多穿几层,也是足够保暖的。
不过有了许多次考试经验的学子们,也都不遑多让,宁愿多穿几件热一点,进去可以脱下来,也不愿意受凉。
和乡试的时候一样,他提着考篮、简易厨具、被褥和许多参考的举子一同在京城贡院门口排队。
这时天还是黑的,毕竟除了当年考中的举子之外,还有前面许多年积累的举人。
每次一到会试之时,就有近万学子进京,想要争夺那仅有的200-400个进士名额。
许多龌龊手段,也都滋生出来。
黎川正一脸唏嘘地感慨:“幸好我母亲一道来京城,促使我赁了个小院子,原本我打听好想要入住的客栈,八成人都吃坏了肚子,这两天都虚弱得很,怕是不能应考了。”
九天六夜考试,本就对人体力、意志力考验极大,不说以最佳状态去参考,起码也是要健康的,否则就是找死。
余庆年也道:“实在是可惜了。就怕他们不甘心,想要继续考试。要知道每三年的会试,被抬出来的可不止一人。”
金瑎惊叹:“会试重要还是命重要?不会这么傻吧?!”
正聊着,顾璋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顿时精神紧绷,飞快出手捏住突然闪现的黑影,低声厉喝道:“谁?”
那人还想挣脱顾璋的手,飞快跑掉,按照寻常对付书生的法子和力道,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嘶——”
他怎么感觉没拧到这书生的手,反而拧到自己了?
顾璋五指紧紧扣住,犹如铁钳一般,那贼人往日用反拧之法,书生怕坏了手,影响科举,多半会松手,没料到今日会栽在阴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