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才走到贡院门口,就见已经有一小群人在门口。
只有小半部分是站着的,甚至还有躺在担架上,只等着贡院门开,就往外抬的。
顾璋目光扫了一圈,突然面色一紧。
他看到黎川和余庆年都在,旁边形成一圈不小的真空地带,黎川正面色发白的靠在墙上,余庆年蹲在他身旁照顾。
这绝对是出乎他意料的,黎川绝对是他们中最稳妥,最严谨的一个,会出什么意外?
顾璋快步走过去,问道:“他怎么了?”
才刚刚走近,他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他顿时明白附近无人靠近的原因。
余庆年无奈道:“川弟运气不好,被分到了臭号。”
黎川以手掩口,干呕两声,有些虚弱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犯恶心。”
千算万算,模拟考时最顺利,看起来也最好的黎川,竟然遇到了臭号,整个贡院几千人的排泄物汇聚在一起,简直奇臭难忍,还要在这样的环境下作答,实属地狱级难度了。
顾璋兑换了点薄荷叶,又让小呆瓜帮忙磨成粉,假装从调料瓶中取出来,放到黎川鼻子底下:“闻闻这个,看会不会好一点。”
黎川果然好了些,原本憋着的气,都稍微放松了两分,面色也好了些。
他自己都嫌弃自己臭不可闻,几欲作呕,可偏偏两位挚友都不嫌弃,尤其是平日里略有洁癖,非金玉锦绣、鲜衣美食不用的余庆年。
黎川心中有愧,他对璋弟真心相待,可对余兄来说,多少有些偏颇之心,没璋弟那般亲近信任。
他在心中自省。
顾璋见他好些,也坐下问道:“怎么样?”
黎川道:“好多了,这和神仙水的味道似乎有些相近?璋弟别破费了。”
等贡院大门开了,顾璋和余庆年一人一边,将他扶着出去,立马请了大夫来查看。
幸好无大碍,只是劳倦过度、气结不畅,引起胃气上逆,有些伤了脾。
乡试关系重大,参考人数也多,判卷时间长,放榜的时间也长。
顾璋倒是不担心,难得有许多天空闲,他约着友人在附近玩起来,还以一只烤三套鸭为交换,找焦老爷子换来了一份旅游攻略。
顾璋放飞自我的玩去了。
宁都百姓倒是替他急切了起来。
一方面滤镜十分厚地觉得,没谁能超过他,解元定是他的,一方面又想顾璋在宁都多留两年。
除了宁都百姓,远在京城的朝中。
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得知顾璋参加了今年的秋闱后,也都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和急切。
对百官而言,连续数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实在好奇得很!
尤其是明盛帝,恨不得给新任提督学政去信一封,好让顾璋能早早进京。
第68章 解元
顾璋这次玩得格外开心, 主要是府城这边玩得东西多,如今考完秋闱,能邀出来的友人也多。
他喜欢热闹, 也不搞诗词歌赋、吟诗作对那一套,就是纯玩!
今日去河边野钓、烤鱼。
明日去涌过阵阵浪花激流的壶口小湾冲浪。
后日又浩浩荡荡地邀一大群学子,在城外宽阔的大草坪上玩真人剧本杀。
顾璋和黎川几人,都将答卷默下来,呈交给夫子和师长看过了。
即使遇到臭号、环境极为艰难的黎川,也强忍着不适答完了题, 没出太大的岔子。
对他们几人来说,没出太大的岔子, 基本就等同于能中举了,前后不过名次问题。
故而顾璋相邀, 都能来玩得开心。
氛围一起来, 学子们就都被吸引来了。
原本一个个都在担忧秋闱成绩的学子, 彻底被顾璋带跑偏了画风。
端着君子仪态的,为了生火,为了能吃到自己亲手做的烤鱼, 为了不输给同窗,越挫越勇, 到最后直接坐在草地上,怎么方便怎么来。
因为烧脑游戏中队友失误被贴纸条, 暗搓搓作诗互怼,就差气得直呼猪队友了。
人一多,顾璋的花样就更多了。
所有人都玩得很尽兴, 他们也说不清有哪里不同,但就觉得顾璋总有法子, 能让人忘记心中沉甸甸的烦恼,只剩眼前的快乐。
即使同样走在科举这条路上,相处起来,他与旁人总是不同的。
有不少学子都后悔了,在问心学堂共同念书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去相交一番,成为友人?
也有几位年纪稍大些的学子,看见余庆年三人被气得跳脚,纷纷追着顾璋围攻泼水,不由怀念起自己的年少时光,眼中流淌着些许羡慕。
若能在年少时结下挚友,实乃一生之幸事。
这个秋天。
除了金秋丰收之喜,顾璋以一己之力,在宁都留下一道极为亮丽鲜艳的色彩。
如天边高悬的七彩斑斓的彩虹,熠熠生辉,闪耀夺目。
旁人是越长大,越懂事。
顾璋却是越长大,距离上辈子带来的阴影越远,尤其是亲手打下宁都这片“根”后,行事越发随心、肆意。
愣是玩到放榜的前一天,才停了这场盛大的郊游玩乐聚会。
日日晚睡,背负巨大压力加紧改卷的新任提督学政:“……”
难道考后的学子,不该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在成绩出来之前,日夜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难以入眠吗?
他分明记得,当年参加的每一场科举考试,都是如此!
合着就他一个人紧张又担忧?怕引起众怒、引起民愤、又怕糊名判卷最后的结果不如意,惹得深得帝心的顾璋不快?
他都有些牙痒痒,恨不得把顾璋的解元撤下来,以慰自己多日难眠的辛苦。
到底谁是考官?谁是学子!!!
“你倒是欢脱,知道有多少人,为等你的成绩着急吗?”燕老最初也去玩了两天,后来实在是跟不上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累得够呛,这才作罢。
他苦等许久,终于将自家这匹脱缰的小黑马等了回来。
顾璋拿起一块糕点,赶紧填了填肚子,笑眯眯道:“这可能就是风水轮流转吧?”
当年他为了院试成绩忧心忡忡,如今到了乡试,倒了个儿,换成考官忧心,上头着急,顾璋理直气壮道:“这是不是还挺公平的?”
姜武:“……”
燕老:“……”
公平吗?
纵观古今,哪有参加科举的学子能半点不忧心,还觉得换人忧心很公平?
这话也只有顾璋这小子能说出口了。
他们也是真看出来了,顾璋对能不能拿头名,还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要不能出去玩得不见人影,欢脱得像是一匹小野马。
燕老和黎川他们不疑,甚至还感觉顾璋不这样才怪了,但旁的学子有不少还是疑惑。
在放榜前,还有学子好奇地问道,全宁都的百姓都觉得他顾璋应当毫无疑问是解元,倘若失手,岂不颜面全无?
顾璋死过一次的人,哪里还会在乎这些虚名?
他反而调侃道:“不过区区一张面皮,宁兄忘了?那日我们玩三国将杀,你脸上被贴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张……”
话还没说完,那学子立马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慌忙用手捂住顾璋的嘴,还慌张地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到了一样。
“说好了不往外说的!”
顾璋摊手:“我没往外说啊。”
“反正不可以提!!!”
顾璋明明才是年岁小的那个,他反而仗着身高,长辈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何必在乎这些虚名?跟我学学,想开些。”
那学子哼哼唧唧落荒而逃,生怕再来两句,顾璋就把他的糗事给曝光出去了。
顾璋绝对能干得出来!
而且到时候他还说不赢这家伙,指不定大伙还都偏帮顾璋。
放榜日。
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瞧热闹的百姓。
比以往每一次乡试放榜都热闹许多,倒像是全民都参加了科考一般。
“让我进去前面看看,别挤我。”
“李老头,你家又没有亲戚朋友参加科举,你挤去那么前面干什么?”
“你管我!我昨个儿梦见雷公了,在我梦里直霹雷,我寻思着,神仙多半有交情,就拜托雷公帮忙照看着点小农神,他肯定在头名!我要亲眼看看。”
榜前也前所未有的挤,罕见的,连许多学子都没能挤进去,连鞋子都挤掉了,愣是被从乌泱泱的人群堆里挤出来了。
被挤出来的时候,人都还有点愣神。
怎么回事?这届看榜的人,力气是不是有点忒大了?
顾璋他们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二楼。
顾璋瞧着下面激烈的模样,对黎川使了个“你自己看”的眼色。
“我就说不能自己去看榜吧?你这小身板,到时候被挤扁了也看不到前面。”
黎川咳嗽:“我也不至于这般虚弱。”
他多少还是忧心自己的成绩,即使学院中夫子评判过,说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仍然记得当初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连脑子都绷紧得好像要烧起来。
即使勉强支撑到了最后,将题都答完了,可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锣鼓声响。
随即沸反盈天:“放榜了——”“放榜了!”
人群乌泱泱地往前挤。
很快就传来报喜的声音。
“解元是顾相公!!!”
“我就知道,这个解元非他莫属!科举不就是选人去当官吗?咱宁都谁不觉得顾相公是当官的最好人选?”
“李老头!你昨日跟雷神打招呼果真有用!”
李老头早就兴奋得跳起来,他闻言嫌弃道:“小农神大人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关雷神什么事?”
他一副“别来沾边”的表情,眼瞧着就是用完就扔,考上了是真本事,没考上就是雷神不讲神仙情面,没帮忙。
没道理的很。
可他本人一点也不觉得不对劲,乐呵呵地钻出去,回村吹牛去喽——
茶楼里。
余庆年眼里有些失落,但没一会儿就打起精神来,笑着作揖:“恭喜璋弟连中四元。”
都不用看榜的小厮前来报信,就光下面传来的动静,足以听到他们几人的名次。
余庆年排第二,黎川排第七,金瑎则更后一些。
顾璋也笑道:“也恭喜余兄连登黄甲。”
捷报接连送来,茶楼里的气氛也高涨。
乡试取人的名额,是按照当地人数分配的,大府80到100人,小府或者文教不兴的地方,只三四十人。
宁都府不上不下,每三年乡试,取的名额约为五十人。
不过是问心学院中,两三个教舍能容纳的人数。
更别说除了近年来因为有大儒而名声鹤起的问心学院,府城还有别的学院、学堂、私塾……
还有因为钱财不足,无法到府城学习念书的学子,他们有的在自己家乡苦读,有的开了私塾边挣钱养家边念书。
只等三年乡试之期一到,这才赶来府城参加乡试。
故而每年参考的学子,不计其数,却只有大约五十人能中。
录取比例是惊人的低,但如今同坐在一桌的四个人,全都高中,听着就十分惊骇。
“旁的就算了,黎川遇到臭号竟然也能中?我听说他出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还是被搀着出来的。”
“他们三也就算了,我平日学院考试,名次还总在金瑎前头,我这次都没中,他竟然中了!”
顾璋了然,估计那位新任的提督学政,确实和传言中一样,更喜欢辞藻华丽的文章,也更喜欢金瑎那种读起来就透着灵气,让人觉得酣畅震撼的诗词。
前头压着本性,也许是憋狠了,等到后头,就释放本性了,紧着自己喜欢的来,所以金瑎的名次也比料想的前一些。
学子们纷纷前来道喜。
有人实在忍不住问了,“连续多年都无人在臭号中高中了,多半半途放弃,黎兄是如何做到的?”
黎川起身回礼道:“还是依仗璋弟想的法子,我们在乡试开始之前,进行了一次模拟考,与乡试完全一致,得了些经验。”
若不是先头有了经验,备了虫蚁药,改了做题的顺序,将题目尽量压缩到头一天还不那么恶臭难忍的时候,他恐怕还真撑不下来。
“何奇之有?咱们学院不是每旬都要来考一次吗?”
黎川解释,不是学院那种只模拟了题目的考试,而是什么都模拟了,连号舍都一样,三天两夜不出来,提前全方位体验一遍。
“多亏了这璋弟,否则我恐怕要再蹉跎三年了。”
顾璋感觉大伙的眼神都热辣起来。
他连忙道:“还是黎川你自己心志坚定更重要,否则什么经验都不起作用。”
金瑎偏偏来拆台,他感慨道:“我也觉得这个法子对我颇有助力。”
诗词题顺序在最后,若写完前面巨大的题量,又在号舍煎熬三天,等第三天,他恐怕真写不出来交上去那样的诗篇。
顾璋:“……”
亏你家还是做生意的,怎么没点眼力见!
小时候是颗没馅的汤圆,好揉搓就算了,长了几年时间,还没长出芯来,真是白被他坑了这么多次了!
出去别说是他顾璋的挚友!
金瑎这一点火,“模拟考”一事就这么火速传开了!
顾璋叹气。
顾璋他们散了,各回各家,等着捷报送来。
府衙的官差喜气洋洋地带着大红纸写的捷报,一路高唱,恨不得将顾璋得解元的好消息,分享给路过的所有人听。
捷报送到顾府,抢到了送信任务的官差,更是喜得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喊:“捷报,捷报!贵府少爷顾璋高中宁都乡试,第一名解元!!”
顾家人这回已经轻车熟路了,熟练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喜气洋洋地放入送捷报的衙役手中。
关上门后,已经成为官老爷的顾大根,脸上还是露出一如既往的傻笑,恨不得将顾璋举过头顶疯跑。
捷报送往四家。
热闹的同时,模拟考的消息,也在学子中传开。
任谁想一想,都觉得这法子实在是太妙了!
乡试本就三年一次,若月月来一次,自然就习惯了这样的考试节奏,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也能早早发现!
岂不是铁板钉钉地能发挥出更好的水平?
还有人打听到了顾璋在问心道砌“模拟号舍”的那间二进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租下。
这可是四个模拟考过的人,四个全中的院子,风水绝佳!
带有小院子、带有模拟号舍的房子,顿时大受欢迎。
还有原本参与修缮过贡院号舍的匠人们,也都大受欢迎。
不少读书人,都请他们来自家修一个,一时间竟还有些供不应求。
原本找不到活计的汉子们,一下大受欢迎,被人争相讨去。
顾璋临要走了,又创造了一波工作机会,让市场上的钱小小流通一波。
那被顾璋请来修号舍的汉子,如今已经靠着日夜不休地努力,挣得盆满钵满,还带着村里当初一起去修缮号舍的汉子,一起挣了不少钱。
他夜里搂着媳妇:“还是你说得对,和小农神大人沾边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秋闱后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府城里还出了一笑谈。
那日入贡院前,被搜出休妻书的学子,是因为嫌弃妻子商家出身,相貌平平,竟拿着妻子娘家的钱财,在外养了个外室。
早在大半年前,就动了高中后休妻的心思,某日拟写了休妻书,却因差点被人撞见,急匆匆塞到笔杆里。
最后竟然是忘了这遭,将这支笔带去贡院,这才被搜出来。
“果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菩萨保佑,咱小石头行善积德,以后一定顺顺当当的。”王氏对着家里的菩萨拜了拜。
王氏早年不知给菩萨画了多少大饼,一直没兑现。
直到家里铺子营生越来越好,宅子越买越多,每个月光坐着收租,就不愁吃穿了。
抠门了一辈子的王氏,这才开口,说想要给菩萨塑一个金身。
顾璋自然应了。
他本想拿小金库给他奶使,没曾想,她奶竟然能一口气拿出给菩萨塑金身的钱!
也不知攒了多久。
或许老人家最初攒钱,不是为了给菩萨塑金身,毕竟大饼已经画了那么多年。
她默默攒着,或许是担心儿孙在外闯荡遇到什么难事,或者跌入了深坑,不管在外受了什么挫折委屈,回来有家人给撑着。
就如那年孙儿落水,家中山穷水尽,她还能扣出点钱塞给秋娘,维持家里的生活。
但谨慎多虑了一辈子的老人,如今也能笑呵呵地拿出这笔钱,给菩萨塑金身了。
也不知是私底下攒了更多的小金库,还是儿孙出息,出息到抚平了她内心对未来的焦虑和担忧。
王氏给金菩萨好生上了两炷香,这才坐回来,好奇:“后面呢?”
秋娘也早就好奇后面怎么处理了,她刚刚听完就忍不住“呸”了一声。
顾璋道:“后头,那个商户女找人把他打了一顿,听说给他丢到家里矿场挖石了,扬言挖足花用她的银钱,才放他走。”
项门大手大脚管了,吸血妻子两年多的时间,还养了外室,哪里是靠挖矿这种活计能还得干净的?
秋娘一拍桌子:“干得好!”
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总算给吐出来了,秋娘见顾大根没反应,朝他看过去。
顾大根连忙挺直腰杆,放下手里的零嘴,端正坐好,站队道:“这种人没良心,就该天打雷劈!”
在外人面前怎么端着大官老爷架子,回到家里,顾大根还是一如既往的怕秋娘。
秋娘又忧心:“你看人家都结了又离了,小石头你连个小娘子的手都没拉过。”
顾璋连忙伸手,双手抓住他娘和王氏的手,笑眯眯道:“谁说我没拉过的?这不就是!”
秋娘和王氏同时嫌弃,难得主动甩开顾璋的手,不让他牵,“胡说什么呢?”“都一把年纪了,还小姑娘,不害臊!”
“娘和奶只要天天笑着,就永远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
“你就会转移话题!”秋娘气得戳他的脑门:“怎么不拿这张漂亮小嘴去哄个媳妇回来?”
“除了家里穷得没钱的,谁家十七岁的儿郎还不成亲?”
顾璋瞪大眼:“哪有娘这么算的?我分明才十五!”
为了避免已经在宁都形成关系网,认识媒婆一大堆的顾家人给他安排相亲,顾璋决定早早动身!
去京城!
就不信了,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找人给他相看不成?
正好参加明年春闱,只要过了春闱,就凭小□□帝欠他的封赏,怎么也要在殿试给他走个小后门。
要是顺利的话,明年就解放了!
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他跃的大好时光,再也不用整日困在书院里念书了!
不过要走,也要先将很多事情安排好。
顾家人纷纷动了起来。
首先是村里的家当。
村里的房子村长照看,打理,不仅有御赐匾额的威慑,还有顾璋的名气在,倒是不用担心。
哪怕是房子被偷走一片瓦,恐怕那人都要被捉出来,然后被宁都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给淹死。
还有就是村里的地了。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对那些地还是很喜爱的,舍不得卖了,也舍不得送给村里。
于是顾璋改了一下,田还是在顾大根和顾老爷子名下,但是地里的产出,就不用再给他们送了,无论是银子还是粮食。
让顾方正用这个钱,办一个族学。
顾璋心里还是有族人的,他没想过走了就不管族人了,这毕竟是他的根,他爹娘爷奶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而且顾方正真的是很好的领头人,他不敢说永河村的村民,比西山村、长阳村强很多,只是在村长的管理下,遇到事时拧成一股绳。
他得中举人的时候,名下田产可以免税,也没人硬要来把田挂在他名下。
若族里往后能出一两个有天赋的读书人,在官场上也可以相互照拂一二。
而且据虎头说,受他的影响,家乡念书的娃娃多了不少,他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向上走的机会。
村里的事安排妥当了。
剩下就是府城里。
宅子好说,可以全部交给牙行统一管理,每年的租金可以通过汇通钱庄送达,只需支付一定比例的费用即可。
再就是杂嚼铺子的营生了。
这铺子生意好,关了实在可惜,还有不少酒楼、做杂嚼营生的老板,都想买了方子去。
甚至还有酒楼开出了800两的高价。
可缺了顾璋给的孜然,就少了一大特色,即使卖了方子也会败了名声。
在顾璋的劝说下,顾家人还是决定关了铺子。
原本以为做这个决定会很心疼,但是想想,也不过是问心道一间宅院的租金。
顾家人的心态,在宁都府城,确实被养得改变了许多。
唯一委屈的,恐怕就是吃惯了他家杂嚼的食客。
关铺子前三天,秋娘觉得和老食客也熟了,顾念着情谊,就挂了个牌子,敞开卖三天。
食客们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边高兴终于能一口气吃个痛快了,又一边心里哭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吃了,呜呜呜!
铺子红红火火地热闹了三天,在不知多少食客不舍的瞩目和哀嚎下,关了门。
大大小小许多事,总算是在入冬前,全都安排好了。
顾璋也准备要进京了。
黎川他们得知他打算进京起,就打算跟他一起走,早点去早早适应。
最缺钱的黎川,也在卖了“教材参考书”后,生活宽裕了许多,不缺这点提早去京城住宿的银两。
顾璋出发进京这天。
宁都府百姓和周围的村民,闻讯而来,夹道相送。
有的骑着自行车,敲着自制的车铃铛,一路“滴铃滴铃”的响,还对着纷繁的人群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有的是一个村好多人,挤在一辆牛车上,等到了地方,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还嘟囔挤死了,谁踩我。
顾璋站在大船上,远远望去,觉得宁都的路都平坦了。
也许是被热闹来往的人群踩平的,也许是被一群群踩着自行车当玩具的小孩铲平的“玩乐场”,也许是被骑着车来来往往的大人,将一个个颠到他们的坑填平了。
谁知道呢?
他只是瞧着,如今宁都青山绿水,麦田飘香,四路平坦通畅,百姓安居乐业。
可谓政通人和。
插着“奉旨礼部会试”旗帜的船,缓缓驶出码头。
两岸人影重重,朝着船上顾璋挥手,不舍地送上他们最朴素、最真切的祝福。
我们宁都的小农神大人,以后一切都好啊。
余庆年几人都一道, 顾璋把家人也带上了,不论这次考不考得上,也去京城玩几年。
不过燕老这次没能和他们一起坐船走。
他腰腿有伤, 这些年虽然保养得很好,可如今天冷,船上寒气也重,怕旧患遭不住被挑起。
故而他打算等明年春暖花开再动身进京。
不过即使人没去,挂念和担忧的心却半点没少,他早早就给大哥去信一封, 让大哥帮忙照拂一二。
顾璋带上了王氏和顾老爷子,当然不是不担心他们的身体。
不过与燕老有旧疾不同, 王氏和顾老爷子的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
虽然早年有些辛苦,但都不严重, 在顾璋这几年潜移默化地给家里东西“加料”调养下, 已经好了许多。
顾璋还准备了些上好的皮子, 制作了一批保暖之物。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自从天气稍稍转凉,就迫不及待带上了厚实毛皮做的帽子、手套、护膝, 在船上转悠。
许是有了点官职,不似原来那么直白的炫耀, 带着点暗搓搓的意味:“听说船上寒凉,我家儿子就把他和友人去骑射打猎得的皮毛都翻了出来, 你说说,买点不就好了吗?非要亲手做,这古怪模样, 让人怎么好意思戴出来?”
船员:“……”
我看大人你这不是戴得挺好,挺大方的吗?没见着不好意思啊!
顾老爷子也笑眯眯地摸着耳朵上覆盖的皮毛道:“别看这模样古怪, 效果倒是好,站在船上吹风,耳朵脖子一点也不觉得冷,还热乎乎的。”
这爷俩吃完饭在船上消食的功夫,就在外面把身上暖和厚实的套装吹了个遍。
这一身,可谓是羡煞众人。
谁没个护膝、帽子?
但谁家身上这一套,都是家里孩子亲手去打的?还是体贴着亲手设计的?
尤其是那个护住耳朵、脖颈一圈,只露出一小张红彤彤脸的帽子。
没钱买皮子的船员,已经暗搓搓地想好,要怎么改改自己头上的帽子和围巾了。
“这看起来就暖和。”
“我和老爷子站在甲板上,我都被风吹得哆嗦了,他脸色变都没变,红润得很,瞧着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
“顾老爷命可真好。”
两个船员抬着分发的姜汤,边走边闲聊着。
倒是让黎川听见了。
他本打算独自一人进京赶考,可他娘不知从何处听说,住在客栈会吵闹不宜复习,膳食可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下药,说要跟着来,给他把杂事都操持好了,让他安心备考。
顾璋从船舱出来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了黎川。
他拿着银钱问,这套皮裘可有多的?
顾璋道:“自然是有的。”
谁家准备衣服不备几套换洗?
他带着黎川进了他的房间,从里面翻出几套好看精致的:“这个可行?”
黎川见这比顾家人身上穿得还好,连忙道:“璋弟啊待我至诚,这心意我领了,倒是不用这般好的,这还是留着你孝敬长辈的好。”
连顾璋的父母都没用这么好的,他借花献佛,怎么好拿了最好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