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沉默地看了看那半块令牌,双手接过,他没想到,老爷竟拿了这块令牌出来。
到了府城后。
顾璋便住进了燕老位于府城的一座宅院。
有管家操心大小事,他们能专心备考。
也正是没住在外面的客栈,才躲过了不少腌臜事。
也许是心中压力太大,便滋生了许多手段,下药、取下楼梯一块,使人摔下来。
虎头听到消息,心有戚戚:“小石头你听说了吗?那学子手骨摔断了,没法参加这次府试了。”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不敢相信道:“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这就是人性。”顾璋眼底翻涌着暗色的情绪,末世里才最见人心。
虎头以为他被吓到了,赶紧过来抱住他,拍拍顾璋的背道:“小石头不怕,有我保护你!我结实,挡在你前面就好了,他们推不动我的。”
他的声音透着点强装镇定的紧张。
顾璋笑道:“行了,不许偷懒,赶紧背书。”
虎头瘪瘪嘴坐回去,嘟囔道:“我才不是偷懒,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考不考得上不一定,但是小石头只要完完整整交了卷,肯定能考上。
如果真有人要害他们的话,他们俩肯定要先保住小石头才行。
外界纷扰,虎头倒是能安心念书。
府试当天。
顾璋高度警觉着,不许任何意外发生。
这份警觉,一直坚持到府试放榜那天。
管家派去看消息的人冲破人海回来,高喊道:“都中了!都中了!”
“小少爷您是府案首,您这位朋友也恰好考中!”
虎头等结果等得心噗噗直跳,这会儿根本不管恰好考中是最后几名,或者可能就是倒数第一,他眼泪一下就飚出来:“我考上了,小石头我考上了!多亏你一直带我念书。”
远处传来沸反盈天的喧嚣声,也全是考没考中的惊呼声音。
激动中夹杂哭嚎。
“我中了!”
“啊——”
“怎么可能没我的名字?”
顾璋心底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管家见他镇定,并未宣泄情绪,提醒道:“这几日府城除了府试外,征兵动静闹得也有点大。”
顾璋看向他:“您直说便是。”
“官府动作向来慢,向下面各个县城传公文,修改户籍册信息恐怕需要些时日,我建议早日拿着官印文牒回县城更为稳妥。”
顾璋脸色一变。
他看着前方激动的人群,拉着虎头就往不远处的官府衙门走:“虎头快点。”
虎头还在傻乐,他考中了:“小石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等官府更新户籍册,你家人恐怕都已经被带走了,咱们要带着盖了官印的身份文牒赶紧回去!”
虎头也吓得失了色。
考生用作证明身份的文牒,上面写了非常详细的个人信息,甚至连祖上三代都写明。
在中榜后,考生可来官府修改功名信息,加盖官印,这是给予考生个人的证明。
他们来到衙门的时候,前面竟然有几个人。
文曲刚刚盖完红色官印,面色焦急:“我正要去找顾贤弟,你打算怎么回去?”
顾璋拿到自己加盖了红色官印的身份文牒,也被问得皱起眉头。
他们来花了六天时间,即使压缩时间,回去恐怕也要五天。
不知来不来得及。
顾璋问:“如果府城这边征兵动静很大,县城稍慢些,恐怕也不会晚五六天,恐怕来不及,文兄你打算如何?”
文曲道:“我学过一点骑术,打算和家丁骑马回去。”
顾璋眼前一亮,快马行军,比马车至少能快一倍。
“我也骑马回去。”
虎头连忙拉住他:“小石头你会骑马吗?”
反正他不会,他只骑过牛,还是慢慢走的那种。
顾璋还真学过,不过就是一点皮毛,有次他看到了姜武的爱马,觉得漂亮俊朗极了,就花时间学了点。
虽然他没骑过远路,但连变异兽他都能制服,不信搞不定普通马匹。
他道:“我会,虎头你别担心。”
听了顾璋的想法,管家吓了一跳,但还是拗不过顾璋,看着他从后院中挑了一匹脚力强的马。
管家道:“有几个家丁也会骑马,我让他们跟保护您。”
虎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他不会骑马,强行跟着也是拖后腿。
宁都府,城门口。
分别前,虎头总是大咧咧笑着的眼睛里,蓄了一层浅浅的泪水,有点哽咽道:“小石头,只能靠你帮我带回去了。”
他把自己的身份文牒交给顾璋。
身份文牒、户籍都是百姓最重要的东西,若失了身份,就成了流民,无法进入城镇。
顾璋擦了擦他的眼泪,将虎头的身份文牒郑重放好:“走了。”
他一身利落的劲装,跨坐在高马上,单手勒马,马儿便调转方向。
他利落地挥下马鞭:“驾!”
枣红色的马儿向远处飞快奔跑而去。
虎头站在马车上远远望着,突然觉得儿时的伙伴变得很高大。
即使面容依旧青涩,也根本不需要他保护。
他转身上了马车:“我们也赶紧走吧。”
官道上,顾璋带着几个燕府的家丁往回赶。
同行的还有文曲、霍问青、一些考生带的书童……
十几匹马在官道上飞驰,扬起一片高高的尘土。
顾璋起初还有些不适应。
他从没骑这么快过,有些不稳,左右颠簸,身子有点摇晃。
风朝着脸上呼啸而来,刮得脸生疼。
他抓着缰绳,不肯减速。
顾璋坚信,没有训不服的野兽,只要比它更狠。
顾璋双腿夹紧,硬是驱使着马儿向前,“哒哒哒——”的马蹄声中,他边骑边和□□的马斗。
他浑身肌肉紧绷,不让分毫,马儿性子也不烈,坚持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变得驯服起来。
顾璋也逐渐掌握了驾驭马快行的要领,越骑越快。
“咱们歇歇吧!”有人直喘粗气地提议,“也让马儿喘口气,吃吃草。”
“行,歇歇!”
“我也快撑不住了。”
顾璋摸摸身下的红枣色马儿,也翻身下来。
他看周围人,一个个都累得不行的模样。
文曲也擦着汗:“顾贤弟,你怎么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顾璋举起牛皮袋,仰头喝了口水,然后答道:“我平日有习武。”
文曲喘气:“难怪,我之前学过,可没想到骑着踏青,在马场骑,和骑马急行差这么多!”
休息了大约一刻钟。
顾璋等不了,他道:“走吧,白日就这么长,别耽搁时间了。”
他说完就踏上马蹬,单腿一踩,矫健地翻身上马。
双手一拉缰绳,双腿加紧马肚,马儿就配合无比的跑起来,它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似流星一样蹿了出去。
大伙也知道时间紧迫,都纷纷骑马追赶了上去。
一个时辰,有人累得不行。
两个时辰,大伙速度都慢慢降低下来。
三个时辰,已经有人脱力地从马上摔下来。
这才第一天,天还没黑,大伙就感觉撑不住了。
文曲这个提议骑马回去的人,已经累得脸色惨白,双腿发抖。
顾璋弯腰薅了一些草,喂给马儿吃,看着马儿如清泉般明亮的大眼睛,有些喜爱。
燕家的家丁都走过来,面露难色道:“小少爷,大伙身体都有些撑不住,明日恐怕无法如今日般急行了。”
这一天下来,整个队伍都被顾璋震撼到了。
除了最开始那一段,后来永远跑在最前面,像是感觉不到累和痛一样,总把他们越甩越远。
文曲甚至觉得,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顾璋一声声地——“走吧!”“出发!”“休息够了。”“快点。”
他的腿都在打颤!
浑身上下没有那块不疼的。
顾璋听到家丁的话,皱眉问道:“你们也不行吗?”
家丁面露愧色,他们长年在县城燕府,家主和老爷都远在京城,没什么需要跑腿的差事,武艺也疏忽了不少,实在难以坚持。
顾璋压眉,他也不是没感觉酸痛难受,但觉得忍忍就过去了。
文曲捂着胸口的身份文牒,神色变化,半晌后,他看着顾璋冷着的脸,咬牙上前问道:“顾贤弟心里可有成算?”
顾璋确实心有成算,他道:“按照今日的速度走,后日下午就能到。”
“若再晚,恐有变故。”
文曲闻言从怀中小心取出身份文牒。
他拱手,深深朝顾璋弯腰:“顾贤弟,文兄有一事相求。”
“文某自知体力不支,骑术不精,恐怕来不及赶回去了,不知能否请顾贤弟帮忙带回?”
出发前信心满满,谁也没想到还没走到一半,才知道自己根本没这个本事。
身份文牒万般重要,他们是不敢随便托付于路人的。
而想要快马加鞭赶回去,简直难如登天。
除了燕府家丁外,其余数人皆面露苦色,相互交流了眼神后。
他们对着顾璋齐齐鞠躬,恳求道:“不知能否请顾贤弟帮忙带回身份文牒,我等感激不尽。”
文人讲究气节风骨,不轻易折腰,可如今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不可!”燕府家丁赶紧劝阻。
他们几个奉命护送小少爷回县城, 若是出了差错,是要被追究的!
几个家丁都围过来:“小少爷,咱用不着那么赶, 就慢点骑回去也比马车快多了。”
“这一路太辛苦了,您能坚持一天,也坚持不了剩下的两天。”
他们几个习武的汉子都坚持不住,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坚持得住?
恐怕也就是仗着年轻身体好,在硬撑着。
顾璋伸手抚摸马儿脖颈,眉心蹙了蹙。
和他末世的队友比, 简直差远了,连末世里的普通人都比不过。
他摸了摸怀中盖了官印的文牒, 又朝着永河村的方向望去。
府城征兵闹得动静那么大,这次征兵不能以钱粮相抵已经传开。
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村里人得知家家户户都要应征, 又是什么反应?
顾璋坚决道:“我要赶回去, 后日日落前。”
他扫了一眼这几名家丁:“你们若跟不上, 就等燕府马车好了。”
他回头去看那些同样来自县城的学子。
家丁被他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吓到,担心着急又害怕,见他去看那些同来的考生, 气得忍不住上前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知道这一路有多危险吗?”
“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家少爷大,他才十岁, 好意思吗?就问问你们自己,敢一个人走这条官路吗?”
文曲面露苦涩, 放下举过头顶的文牒直起身来:“是我思虑不周了。”
他对顾璋道歉道:“为兄惭愧,枉长你几岁,一时心急, 竟说出这种置你于两难的请求来,实在对不住了。”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 面色微苦。
之前跌下马的那名瘦弱书生一瘸一拐地上前来,他将官印文牒捧在手上:“我如今是走不了了,只能等后面车队追上来,乘马车归家,定然为时晚矣。”
“即使骑马不如今日急行,也定然比马车快。某恳求文曲兄,顾贤弟能帮我带回身份文牒。”他认真道,“无论赶不赶得上,即使弄丢了身份文牒,我都绝不怪罪,绝不有半分怨言。”
在场几人都知晓他家中情况,他爹是家中庶子,体弱多病,一家人在府里过不受待见的日子,科举是唯一的出路。
顾璋撇了一眼他的伤:“其实你不太会骑马对吧?”
“只在大房学的时候,跟着学过几次,是某自不量力,给大伙拖后腿了。”他泫然道。
文曲接过他的身份文牒:“我们会帮你尽快带回去的。”
接过后,他又转头对顾璋道:“咱们再休整片刻,便一起出发吧,即使慢些,还是人多更稳妥。”
还没说完,文曲就发现手中身份文牒被抽走。
顾璋淡淡道:“我可没说要和你们一起慢慢走。”
文曲愣神片刻。
顾璋环视一圈,找了个包裹,摊开放到地上:“和赵泽一样的条件。”
赵泽说的就是那个摔伤了腿的书生。
顾璋转过头去检查水壶、马儿的状况、路上的干粮……
文曲追过来,在马儿身边追着顾璋问道:“顾贤弟真决定了?别被我那糊涂话影响了。”
顾璋正色:“我早已决定好的事,和文兄无关。”
他是要回去的。
他可等不了那么久。
府城闹得那么凶,师父一个文官,文武官的交情本就少,还已经致仕了,即使原来再厉害,也难免人走茶凉。
他师父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直太仁义,他一度觉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说的就是燕老这样的人。
若人真不认他的情,为了他拉下脸去求人,他光想想就难受。
他爹娘、爷奶可都还在家。
他如何能安心放慢脚步回去?
即使家里一切安康,他怀里还有虎头身份文牒在。
顾璋检查好要带的东西,又在脑海里对小呆瓜道:“我上次兑换的毒药还在吧?”
小呆瓜点点头:“都在的。”
顾璋想了想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总不会比到处都是丧尸的末世差了:“你再帮我兑换点箭毒木,就放在马鞍旁的空壶里。”
箭毒木产地云南,距离他们基地不太远,这种植物毒性极强,有见血封喉之称,是他们基地早期猎杀变异兽的最常用的毒汁。
若是普通人,只用箭毒木的树枝刺破皮肤,也能使其心脏麻痹,血管封闭,无法呼吸窒息而死。
小呆瓜兑换了些,有点戚戚然的叮嘱道:“那宿主可一定要小心点用,毒性很强的。”
“放心吧。”他异能还没强大起来之前的幼年时期,就是靠箭毒木保护自己,猎杀变异兽获得食物。
吃饭的家伙,怎会失手?更何况如今他武艺已经捡起来不少,身体不似原来那么虚软无力。
顾璋收拾好一切,带上大伙的身份文牒,一勒缰绳,马儿就配合无比地哒哒跑了起来。
“驾!”
枣红色的马儿矫健地在夕阳下奔跑,马如流星人似剑。
顾璋听到后面传来几个家丁慌乱的声音,“快快快!”“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跟上!”
凌乱的马蹄声在背后响起,努力地追在后面。
天色渐晚。
“小少爷怎么还能跑?”
有家丁鼓励道:“没事,再坚持坚持,跑不了多久了。”
“呼—呼—呼—,我不行了,我必须歇歇,你们先追,我歇会儿,再沿着官道去找你们。”
顾璋没理会身后的家丁。
能跟上自然好,跟不上他也不强求。
等到夜幕降临,他身后就只剩下两人了。
“呼呼——小少爷,天都黑了,咱歇歇吧!”
“走夜路太危险。”
顾璋也觉得大腿内侧有些磨破了,每一下都擦得生疼。
还是皮肤太娇嫩了,这几年过得好,不过骑会儿马,竟然会擦破皮。
他下马时,家丁一眼就发现了马鞍上的暗红色。
“小少爷,你腿磨破了?”
他赶紧牵过马儿,困在树上,“我帮您看看吧?”
顾璋拦住他:“不用了,明日还要骑的,回去再说。”
他靠着树干坐下,拿出干粮吃起来。
他有点想吃家里炖的老母鸡了、也有点想吃燕府大厨烧的八宝鸭。
顾璋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小少爷,您,您怎么受得住?姜大人平日都这样凶的练您吗?”
“可能吧。”
看来这个帽子,只能扣在姜武叔身上了。
顾璋啃了一口干粮,干巴巴的,难咽得很,他突然觉得这两个家丁有些碍事,不然他就能从系统里兑换点好吃的出来了。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眼露惊诧,没想到姜侍卫下手这么狠?看向顾璋的眼神也五味杂陈。
翌日,晨光熹微。
顾璋推醒他们,“出发了。”
夜里家丁都陆续赶上来,人员倒是又齐了。
可惜休息了一夜,身体各种反应全涌上来,第二日没一人跟上。
第二日晚上。
顾璋从系统里兑换了好些马草:“试试看,喜欢吃哪个?”
他摸摸马身,轻声道:“辛苦了。”
枣红色的马儿发出一声清脆的“嘶嘶——”高而拖长,看起来高兴极了。
马儿埋头苦吃起来。
顾璋也坐下,背靠在一棵大树上休息,他面前摆放了许多好吃的,青冈栎的果仁,脆爽多汁的苹果,还有各种品相极佳的坚果……
全是小呆瓜摆在他面前的。
顾璋感受身体传来的酸痛,也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扯着嘴角笑道:“小呆瓜你还挺贴心。”
小呆瓜泪眼汪汪,心疼道:“你吃点,好好睡一觉,我给你守夜。”
顾璋拿起几颗坚果扔进嘴里,笑道:“怎么又哭了?要不给你改名叫小哭包好了。”
小呆瓜瘪嘴:“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不好好的吗?又没缺胳膊断腿。”顾璋笑道,他若这点苦吃不了,怎么可能成长为唯一一个最高阶植物异能者?又如何敢想科举入仕,有能力保护所有爱他的人。
系统突然回忆起自己选定宿主时看到的那团凝实的、强大的、闪烁着灿烂金光的灵魂。
一路上。
顾璋用持久的速度甩下了图谋不轨的人。
他用箭毒木树枝,杀死了试图攻击他的野兽。
终于,在第三日,远远看到了县城的轮廓。
顾璋也精神一振,扬起马鞭高高一挥:“驾!”
枣红色的马儿疾驰在官道,很快路过一个村庄,那村子里传来哭天抢地的哀嚎,还能看见村口大片凌乱的脚印。
顾璋神色一变。
“红枣,咱快点,回去给你吃最好的马草。”
枣红色的马儿打了响鼻,加速奔跑起来。
顾璋心惊,连城都没入,直接快马加鞭地朝着永河村的方向骑去。
刚到村口,同样发现一大片凌乱的脚印。
村里竟没什么人。
顾璋精神紧绷,骑马朝着自家赶去。
远远看到那座熟悉的青砖大瓦房,没有炊烟、没有声音,安静得不合常理。
他勒停缰绳,飞快从马上跳下来。
双手猛地用力推开门。
“咯吱——”
院子里坐着好些人,姜武带着燕府家丁,守在院子里,顾大根几人都在院子中间坐着,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
顾家人一个不落地都在!
顾璋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松了下来。
“小石头!”
“这是怎么了?”
姜武箭步冲了上来,手环住顾璋肩膀,将他撑住,感觉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皱眉沉声道:“怎么弄成这样?”
姜武看他风尘仆仆,有些疲惫虚弱的模样,心都揪起来,平日他怎么操练,小石头都从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燕府的管家和家丁,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我没事。”顾璋抓着他的手反问道,“是官府已经将人都带走了吗?”
顾家人都担心不已地凑过来。
秋娘眼里一下蓄满了泪水:“小石头,你不是考试去了吗?”
顾大根也小心守在侧边,用手护着他,听他问,苦涩道:“官兵是早上来的,我们听姜大人的,就留在院子里。没人来问,真的多亏了你师父。”
顾璋从身后解下包袱,递给姜武:“姜武叔,这是这次考中童生的身份文牒,都加盖了官印,拜托你送与他们家属。”
姜武瞳孔紧缩,瞬间明白顾璋为什么会风尘仆仆的样子。
距离府试放榜才几天?姜武心疼,急行军的苦他吃过,他当时都差点没扛下来!
小石头平日里嘴巴挑剔、穿衣服也要买好的舒服的、屋子里还种那些精致漂亮的花花草草。
那样的苦和累,小石头怎么扛下来的?
“你还出去做什么?”姜武皱紧眉头,拉住想往外走的顾璋。
顾璋:“虎头也考上了,我要趁人没走远,把人追回来。”
“我送你去。”姜武道。
顾璋摇头:“我自己去就好,姜武叔赶紧把这些文牒送去县城,他们的父母也都等着盼着。”
他推开姜武,往外跑去:“爹娘,我去帮虎头送文牒,马上就回来。”
顾大根跑两步追出来,喊道:“往村子西边走了!”
“小石头,娘在家给你烧水,送了文牒就赶紧回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家小石头行善积德,这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您可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顾璋骑马追出去。
马比人快多了,一刻钟的工夫,他就追上了村长他们。
他们远远的吊在征兵的队伍后,依依不舍地跟着走,送别亲人。
顾方正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小石头?”
顾璋喊道:“村长,虎头考中了!”
顾方正眼里顿时爆发出亮光。
顾璋没下马,直接从分开的人流中穿了过去,直直朝着应征队伍骑去。
顾方正直接跑起来,村长家的人都撒丫子跑起来,追着顾璋枣红色的马儿,朝前飞奔而去。
兵卒听到动静,拔刀警告:“来者何人?”
顾璋掏出怀里的两份文牒,举起朗声道:“吾乃明盛四年童生,按宣朝律法,家有功名者不征。”
“骗谁呢?哪有你这样脸嫩的娃娃考上童生的?咱宣朝最年轻的童生,也是十三岁才考上的。”
县城的衙役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县案首。
有衙役上前,小声对兵卒说了些什么。
那兵卒听完,抬头看了马上的顾璋一眼:“把你手里的文牒给我看看?”
顾方正跑过来,闻言连忙从顾璋手里接过文牒:“大人您看!这是我儿考中童生的官印文牒。”
兵卒对顾方正这个村长有印象。
说是孩子去府城考功名了,一家人求了半天。
他低头仔细看文牒上的官印。
宣朝官印有两重防伪,一是印记有特殊符号,若任何私人铁匠铺敢锻造这个图案,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二是印泥中加入一种昂贵且罕见的颜料,那处矿产把持在皇家手中,以保证不外流,每年分发到各地都是有数的。
这种颜料颜色特殊,几乎无人能仿。
兵卒一眼就辨认出了真假。
他深深地看了顾璋一眼,又回头小声问拿着纸笔登记的文官:“今年去府城考童生,什么时候结束的?”
那文官回答道:“有些时日了,不过算放榜的话,应当是三天前。”
兵卒呆呆地张开嘴巴,倒抽一口凉气。
三天前?
他当年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急行军过。
从这里到府城,竟然三天就赶回来了?!
兵卒再看向顾璋,眉毛微抬,侧头对下属道:“把人带出来。”
“可我们是不是该回去请示一下,或者等户籍册更新?”衙役犹豫道,毕竟户籍册还没更新,他们这样少一人,回去不好交代。
“放人!”
“是。”
顾方正有些诧异,不知为何这个兵卒头头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竟然不找他们麻烦,那衙役的话他都听见了。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顾璋。
顾璋静静矗立在枣红色马儿旁,眉眼冷硬,神色专注。
发丝有些凌乱,衣袍沾着点灰尘,眼底有淡淡的疲惫,却看不出太多狼狈,只让人觉得身姿挺拔,仿若深深扎根于岩石上的劲松。
虎头他爹从应征队伍中被放出来。
顾方正眼眶一下子红了。
“爹。”
“多亏了小石头赶回来。”顾方正声音都微微哽咽,“还不谢谢人家。”
还不等虎头他爹道谢,不远处被兵卒衙役带着向前的人群突然闹起来。
“救我!”
“小石头你能把你们村的人带出去,也使使劲儿把我救出去,我给你三十两,不,六十两!”
人群没有因为他们停下来,一直在往前走,这会儿经过的,竟是对面大丰村的人。
“孙刀?”顾璋认出了这人。
和记忆中杀到永河村抢人的那个满脸凶煞,膀大腰圆形象不同,眼前这人消瘦了一大圈,腿似乎也有些不利索。
他早就听说吴县令那日气恼,觉得这群人胡闹,差点让他在皇上那里闹出岔子,板子打得极重。
偏偏大丰村请来的郎中医术也不精,竟有一半人落下了腿疾。
顾璋巴不得拍手叫好,脑子有病才答应。
孙刀见他转身,竟噗通一声直接跪下,大声哀求道:“救救我,我不想去边关,你能救你们村的人出去,肯定也能救我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善于煽动人心。
他周围的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顾璋,看向虎头一家,队伍前进都停滞了。
兵卒头头又走过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顾璋指着孙刀道:“他不想去边关,想跑,还带动整个村的人闹事。”
兵卒瞧他一眼:“有力气闹,等会给他们登记去冲锋营。”
“是。”说着赶来的人手里拿着杀威棒用力打下去,“走不走?”
听到兵卒头头的安排,人群中轰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嚣声。
“别,我赶紧走,我不去什么冲锋营。”
“孙刀你个杀千刀的,又坑害我们!”
但是这股喧哗很快被镇压,闹事的人手都被绑在一起,被驱赶着往前走。
看着人群走远,顾璋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顾璋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