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问:“森林是地主的?还是官府的?那树肯定很值钱吧,要不怎么连树枝都不让砍。”
“是当地富商官府手里买下的,木材确实很值钱,所以不许当地百姓砍伐,还会在森林里安排巡逻队,如果碰到了盗伐的,会给予严厉的惩罚。”
顾璋从身下的草坪上,揪起了一根青草,又问:“没有树,那用什么盖房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加了句:“我们村盖房子都要用木头,很粗很大的树做的木头。”
“哪里盖得起这种屋子,他们那儿都是茅草屋,小石头你见过茅草屋吗?”
燕老觉得顾璋就是通过眼前这一方世界,得到了很多启示,所以想给他讲讲更多,于是将嘉县的情况细细道来。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是离开前的那一幕,始终印刻在他脑海里,于是他口中的描述也多与那一幕相合。
树枝都不能砍、茅草屋、灰扑扑的、地贫瘠……
顾璋听完,心里已经从原本的许多猜想中,锁定了其中一个可能性最大的。
地主是商人,眼里只有钱,恐怕宁愿浪费,也不会给周围的百姓用一分一毫,毕竟他们不关心产量和百姓,只关心自己口袋里的钱。
顾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甜草,递给金主爸爸一根,自己留一根。
他手慢慢剥开甜草,就像是小孩一样天真地问:
“没有木头的房子肯定很小吧?”
没木头怎么盖房?自然只能是小而破的茅草房。
“没木头冬日怎么取暖呢?永河村家家户户都要备不少木头过冬呢。”
自然只能烧草,到严寒的时候,说不定连房子都要拆点来烧。
“在草屋里烧草,烟会很大吧,人还能在呆吗?爷爷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燕老愣住了,他当时刚刚离家,还有些富家公子的习性,只知道他们冬日有东西取暖,但从没亲眼看过。
他苦笑:“爷爷没骗你,为了取暖可能没烟囱,可能屋子里会烟灰很浓吧。”
呛顶多是咳嗽,不取暖是会被冻死的,谁都知道怎么取舍,难怪他开春暖和些下村看,许多老人都咳嗽。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春寒料峭,老人家身体不好,要多注意别着凉了。”
顾璋又继续问:“那草肯定不够了,也就春天好点,其他时候牛吃什么呢?饿了肯定干不动活,那地怎么深耕?爹说不深耕不行的。”
燕老:“……”
“吃草根?”他不确定,毕竟已经太久了,细节实在是记不得了。
顾璋捧着甜草嚼了嚼,皱着眉头疑惑道:“那土地不就被弄坏了?越来越不长草,牛吃得少,说不定也捡不到牛粪,怎么肥田呢?我上次嫌臭,让爹娘扔掉鸡粪,他们都不肯,说不肥田家里就吃不饱饭。”
燕老无言。
是啊,农村最常见的牛、鸡吃草,牛粪鸡粪也是家家肥田的宝贝。
这些他现在都知晓,当初也多少知道一些,但是,但是他当年怎么就没往这些方面想呢?
顾璋小脑袋里似乎有无数问题。
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全都从他身边的例子出发,从自己家、从永河村的牛、从这家婶子的猪圈、那家伯伯的农田,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偏偏就是那么诡异的鞭辟入里,每个追问都环环相扣,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解释了所有的原因。
燕老记忆中的“白月光”,顿时变成了“蚊子血”,仿佛彻底撕开了模糊记忆上的迷雾,一切都清晰起来!
“所以一切问题,都是那片被守起来的树林!”
燕老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当初一上任,那地方就是那般贫穷苦乱的模样,唯一的绿色和风景就是那片树林,他从没将百姓困苦,往树林上想!
甚至还和不少富人一样,觉得是地主仁善,坚守,才保住了那片贫瘠土地上唯一的绿色。
顾璋嚼嚼嘴里的草根,没作声。
当然是因为那个地主,植物生态体系永远是一条链,相互依存保持平衡,才能走得长远。
但偏偏许多人眼中,农民的经济体系里,只有田地,因为只有田里产出的粮食,是他们重要甚至唯一的经济来源。
他一听就明白了,今日这番话,姑且算是给“以字识人”这个见识和提醒的学费吧。
他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没人看见他把信捆在猫身上,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即使顺着猫的轨迹找到书店那段,又有谁会怀疑这样一篇文章是八岁小孩写的呢?
没想到在字迹上翻了车。
学费交过了,顾璋也从小山坡上站起来,他拍拍自己屁股上的草:“这些手稿您喜欢就送您了,我先回家吃饭啦!”
顾璋打算回家吃好吃的,却被燕老连忙拉住。
燕老本就爱才,这会儿经过这番轰炸,更心痒难耐:“小石头可愿拜我为师?”
顾璋:?
话头怎么转得这么快,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找老师了?
顾璋对这个老人其实还挺有好感的。
毕竟他大可以直接买一个龙骨车回去,找有经验的木匠拆了仿制,可还是买了图纸,也不禁止他们家继续做。
“我不打算拜师,多谢您的好意。”
燕老着急了,他连忙上前,甚至少见地搬出自己曾经的身份,和那些问心无愧,受百姓爱戴的功绩。
就差把他致仕前是三品大员,现在京中还有不少好友和族人的底都给露了。
顾璋停住脚步:“您原来是当官的?”
燕老觉得稳了,抚了抚胡须,摇着头自得道:“当然。”
这下总能收下这个小徒弟了吧?
想到日后自己会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乖巧贴心,浑身满是灵气,还这么合他胃口的小徒弟,燕先梅顿时觉得喜悦压不住的上涌。
顾璋笑容顿时没之前天真灿烂了,他抿抿嘴,说话都不似刚刚那般体贴人,甚至微微带点刺头。
“您也认同我的建议,那能让宁都府下伐木停止吗?”
燕老笑容微微顿住,他现在还真没这个本事。
据他所知,宁都府下的木头,是送到一位侯爷手里的,为了修一个非常大的府邸游园。
他看到这封信后也调查过,这个事三方都很满意。
百姓觉得能多个活,手头宽裕,旁人不知道多羡慕。
许多官员也觉得讨好了侯爷,有这么一层关系,而且治下百姓生活好,也是政绩的体现。
最主要的是那侯爷也很满意,觉得这儿木质好,价格也比他封地的便宜许多。
最最关键的一点,这番理论能说服他,但是很大可能,不,是绝对没法说服百官。
有些人从未出过京城,从未接触过百姓,田地,就像当年他当年去嘉县时那样,连麦子和水稻都分不清。
他苦涩道:“暂时不能。”
顾璋摊摊手:“所以啊!”
所以拒绝你啊!言未尽,听的人却听懂了。
顾璋这次走掉了,没人拦住他。人太复杂,他还是喜欢和植物相处,植物永远那么单纯,单纯到顺应自然规律,单纯到能量充盈。
姜武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顾璋小小的身影离去。
他还没从一系列冲击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自家老爷主动收徒被拒绝。
被拒绝了!
要知道京城多少人想送家中子弟来,又有多少负有盛名的神童亲自上门,求着他家老爷能收下自己。
他老爷一个都没收。
现在好不容易想收个学生了,竟然被拒绝了?
他没想通,天上的落雨,怎么还和地上的树有关系了?那那么多皇帝向天祈雨是怎么回事?
他更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拒绝他家老爷?!
顾璋往回走,心情倒是没受到半分影响。
能来到这个世界,每一天都是多得来的,他要珍惜,每天都高兴才好。
这会儿独自一人,他还特意将系统打开。
今天小呆瓜主动出手帮忙,为他减轻风险,虽然有些被气坏了的成分在,但他还是觉得心暖暖的。
“小呆瓜?”
系统声音显得有些蔫蔫的,但是努力打起精神的样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顾璋:“你怎么了?”
系统支支吾吾。
“说,今日不欺负你,也不逗你。”顾璋先保证。
系统对对手指,有些可怜兮兮道:“我今天做了坏事,不知道会不会被记录,有点担心被罚。”
顾璋皱眉:“这怎么能算坏事?”
“可是我往人家嘴巴里扔有毒的植物,呜呜呜,我会不会被罚好多好多积分,最后回炉重造吧,呜哇~”系统担心又害怕,声音都带上哽咽。
顾璋压眉,护短道:“哭什么,被罚了我替你交罚款。”
为了帮他被罚,他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而且这分明是为民除害的好事。
“嗝!”小系统打了个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哭都忘了,愣愣地看着顾璋。
大骗子璋居然真的没有欺负它。
好像还说要给它交罚款,它不会是收音部分坏掉了吧?
它看了看顾璋的积分余额,小心翼翼道:“那能花一个积分,给我买根棒棒糖吗?”
它在系统专属论坛里看到的时候,可羡慕了。
顾璋挑眉:“还有棒棒糖?那给我也来一根。”
小系统失落的垂头:“兑换界面没有棒棒糖,只是模拟棒棒糖味道的数据流,可以让系统也尝到棒棒糖的味道。”
它觉得对谁都大方,唯独对它抠门的大骗子璋,肯定不会买给它吃了,毕竟连顾璋自己都没有。
呜呜,它好惨!
顾璋瞥了眼剩下的积分,换了水仙之后就没多少了,他淡淡道:“剩下的积分都给你吧。”
反正他拿着暂时也没多大用,他也不习惯过于依赖系统。
系统:!
“都,都,都给我?”小嗓音似乎恢复了一点活力。
顾璋:“嗯,都给你。”
他对自己人,一向都很大方。
“噢耶\(^o^)/”
小系统顿时兴奋极了,它有钱了!
“先还钱!”
它将已经归入自己账户的积分还了最后一笔欠款。
看到应还额为0,兴奋得压不住:“太好啦!!!再也不用为还不上贷款担心了,我099以后再也不要贷款啦~”
飞扬的小嗓门就像是跳跳糖一样四处乱蹦。
它又给自己买了一根棒棒糖,彩色的,比普通的贵,足足7个积分呢!
最后,美滋滋地用剩下的所有积分,换了一个猫咪皮肤。
“喵~~~”
精致可爱的布偶仙女猫猫,顿时出现在系统右下角,手里还捧着一根比猫脑袋还大的七彩棒棒糖。
猫舌头努力地一下下舔着,小脑袋都跟着晃动,看起来幸福又满足。
它甚至都忘了最开始的后怕和担心,兴奋的喵喵叫,落到顾璋耳朵里,就是小呆瓜得意的语气,“我是不是超厉害的,还会这种高级技能!”
“宿主你也好聪明,怎么知道水仙花有毒的?”
“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小猫咪活蹦乱跳地在系统界面上撒欢,还偶尔探头,用澄澈透亮的猫眼睛望着顾璋:“不可以出尔反尔哦!要不然以后就喊你大骗子!”
顾璋感觉,小呆瓜换了这身皮肤之后,瞬间嚣张不少。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叽叽喳喳的。
顾璋嘴角微扬,乌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活泼的猫咪,犹如黑夜缀着温柔的月光。
县城,燕府。
“百姓收成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想着自己的荷包?这样染着人血的银子,挣来也不知能不能安心花。”燕先梅拍桌怒道。
他从永河村回来,这两天都在想法子,想知道为什么小石头拒绝他。
当下知道了吴县令的做派,又气又怒。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百姓饿死吗?!”气得燕先梅胡子都抖起来。
他拿来纸笔:“我修书一封,你派人送与吏部员外郎。”
等信封好了送走,燕老才坐下来,有些唏嘘:“难怪小石头听说我当官,眼里的嫌弃都藏不住。”
“都是被他害的!”
骂完这句后,燕先梅又落寞下来:“其实有时候,我也没什么用,譬如眼下这小旱,我和那姓吴的也没甚区别。”
“怎么会没区别呢?”姜武见他这样,顿时焦急起来。
他陪着燕先梅走过山川湖海,调任过多地,还治理过水患,是打心眼里崇拜燕老的。
国字脸都被焦急挤得失了严肃,“天不下雨,这谁能有办法?全天下谁都没办法!”
“要是有办法的话,自古以来那么多皇帝,怎么会都被迫无奈下罪己诏?”
姜武信誓旦旦,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他们也没有坐视不理,亲自沿着河道去考察,后来发现了龙骨车这样的利器,自己花银钱买下来,送进京城去了。
他们还送了一批龙骨车,去合适的、却没听到龙骨车消息的村落。
但也有那些田地距离水稍远,水位有些低、地势不合适的地方,龙骨车也没办法。这些减产也不能怪他家老爷啊!!!
姜武国字脸一脸严肃认真道:“天灾又不是人祸,谁都无能为力的!”
燕老瞥了一眼像是演讲的他:“谁说的?”
姜武:“啊?”
燕老道:“小石头不就有办法吗?”
燕先梅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欢和欣赏,他道:“他小小年纪,就能洞悉天地规律,想到办法增产,还能因为看到长辈挑水累,就做出龙骨车为其分忧。”
“虽然目的不是为了百姓苍生,但是他那小脑瓜就是能想出具体的解决办法,你瞧他孩子玩具王的名头,脑子里不知有多少点子。”
燕老越说越觉得难以忍受明珠蒙尘。
“若是小石头能被好好教导,日后入朝为官,定能庇佑百姓,福泽万民!”
他的语气肯定极了。
一队人马携带一块牌匾出京,还带着一道圣旨,直奔宁都府。
皇宫内。
龙袍男子和武将服的男子说话。
两人似乎关系不错,武将官服脸上表情揶揄:“从小到大,没见你这么小气过,就送一块牌匾和免税啊?啧啧啧。”
“人家小孩这图纸,帮你获得了民心,能让你喘口气和那群老家伙周旋了。”
龙袍男子扔了本折子过去,“你看看国库还有多少银子。”
“莫气莫气,再坚持坚持,打完这一仗就好了,边关不是传来战报了吗?只要这次彻底把他们打服,能有好些年太平。”武将官服男子笑着说完,还用手给他胸口顺了顺气。
“国库确实没什么银子,太少也着实拿不出手,我给牌匾往上提了提,还许了燕家一些好处。”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皇帝捏了捏眉心。
身着武官服的男子哦了一身:“原来是借花献佛,薅燕家羊毛去给人家小孩啊?”
一个茶杯扔下来,“滚。”
武官服男子身手利落地接下茶杯,嬉皮笑脸道:“那我先不打扰陛下批阅奏折了,臣告退。”
宫殿门口。
新来的小太监瞠目结舌:“怎,怎得这般没规矩?”
“禁声!”
直到下了值,才有人低声告诉他:“薛小将军自幼是陛下伴读,与陛下关系极好,现在薛家父子还死守边关,稳定局势,日后他来了你可别不开眼拦他。”
“我说他怎么来一会儿,陛下心情好像就好了不少。”
圣旨从京城出发,还在路上。
永河村人都已经迅速进入了夏种。
刚刚经历完累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夏收,马上又要进入玉米的种植。
顾璋这才知道“五月人倍忙”是什么意思。
真的忙得脚不着地。
永河村这一带,基本都是这样的种植形式,这一波玉米秋天收成,收成后又立即种下小麦,来年五月再收获。
不过顾璋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秋娘已经找好了学堂,交了学费,要送他去县城学堂念书了!
此刻,正在家里商量,买一头牛、还是驴,每天可以接送顾璋去县城上学。
要不然走路的话,能两三个时辰,半日便没了,全家人也舍不得顾璋受这个苦。
“这钱要从哪里出?家里的二十两不能动,那是留着救急用的,咱们是从盖房子的钱里扣点,还是从买地的钱里匀出来点?”王氏表情纠结,似乎哪边都放不下。
顾老爷子明显更心疼地:“要不从房子里扣点?什么房子都是住,已经比咱家现在大很多了。”
顾大根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跟着点点头:“买了地,咱们家以后就能产更多粮食了,买地的钱不能匀。”
秋娘也表态:“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正在吃脆瓜的顾璋:!!!
怎么突然就要对他的青砖大瓦房下手了?
本来钱就不够,竟然还要扣!
他赶紧举手:“我不同意,我不是这样的想法!”
顾璋确实比早先多了一点话语权,毕竟挣钱了。
秋娘问道:“那小石头你说说。”
顾璋赶紧道:“咱们买地的钱可以慢慢攒,大不了少买一两块,以后挣了钱再买就好,但是房子就是要一次盖好的,后面修修补补又麻烦,又难看。”
“而且房子改好了,就很难改了!”
顾璋叭叭叭描述:“我想要的青砖大瓦房,要……”
他挑剔得如地主一样说出许多要求,最后还道:“我想有一间书房,里面摆许多漂亮的花,还有一扇特别大的木质窗户,每天一推开,就是碧蓝的天空和漂亮的山景,特别亮堂的那种!”
顾大根咳嗽一声:“咱家可能修不起那样的,隔壁村地主老财都没修那样的青砖大瓦房。”
顾璋理直气壮:“所以更不能动修房子的钱,不仅不能动,咱们还要赶紧赚更多的钱,这样才能修大气好看舒服的新房子。”
“那你念书咋办?”
顾璋特别想说他不念了,或者走去。
但是想想那二十里路,光走他要走四五个小时,真的可怕,但是不念书肯定不可能,也不能每天都借人家的牛。
顾家没讨论出个结果,心就像是最近的天一样躁动。
不过没两天,虎头带来了好消息。
“小石头,小石头!!我爷爷说也送我去县城念书,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玩啦!”
虎头兴致冲冲跑进来,虎得没边,差点没把顾璋撞倒。
“等等,你也去吗?”顾璋回过神来。
虎头不是认了字,跟着家里学算学,之后接村长的班就好了吗?
没听说村长要让他继续念书。
虎头压低声音凑过来道:“我爷肯定是去交税的时候受刺激了,回来就说让我去念书,试试看考科举。”
“我听说你也去这个,以后我们就可以每天一起玩啦!”虎头眉飞色舞,真像只快乐得嗷嗷叫的小老虎。
顾璋扯扯嘴角。
还以后每天一起玩?这小子怕是不知道,入了科举班,和村里这个半天学堂根本没法比。
恐怕更不知道,科举入门第一考,就要背下五十万字的内容。
顾璋拍拍他的背
感慨果然傻人有傻福,无忧无虑啊。
不过这也恰巧解决了买牛的问题,原本不好麻烦人家日日特意为自家孩子腾出牛来接送。
如今要接送虎头,他们花些银子,自然就能顺路来回了,自己族人,还安心。
于是在夏种最忙碌的那段日子后,顾家就正式对外说,他们家要盖房子了。
顾大根在村里走了一圈,立马有一群人热情的过来要帮忙。
“我来!”
“我也来帮忙,大根你有事就说,别客气。”
“我们兄弟谁跟谁啊?我肯定去!”
“听说你还想打口井,怎么突然这么阔绰了?”
村长家的儿子、大柱、德贵叔、狗蛋爹……村里人几乎都答应来帮衬。
这个时节盖房子也不是从早到晚,给地里的活留足了时间,出了力还包一顿饭,基本关系好的都愿意来。
谁家的房子都是这样盖起来了。
原本大伙都觉得没啥,直到顾大根拿出儿子画的图纸。
大柱凑得近,他第一个惊呼:“怎么这么大?”
最近一直不下雨,本就燥热,他这一咋呼,就有人暴躁道:“咋咋呼呼什么,不都是房子,能有多大?”
“是啊,不就是房子吗?咱村里的房子,不都是大伙搭把手盖起来的?”
大柱:“但,但是我瞧着,这个和县城里的青砖大瓦房咋那么像呢?”
这事想瞒也瞒不住,毕竟开始还好,后面顾家定的材料进村,那一块块大青砖,谁也瞒不了。
“顾家哪来的钱盖房子?”顿时成为全村最热的话题。
连小孩都要特地跑过来问一句:“小石头你家要盖县城的那种房子吗?”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秋娘干脆就直说了有人买去了龙骨车的图纸。
毕竟这个没法眼红,距离太远了只能羡慕,要是说这些年攒下来的,恐怕又有小心眼记恨秋娘不带她们一起挣钱了。
“小石头这也太出息了!”
“也不知是谁买去了,肯定给了不少钱。”
青砖大瓦房啊!
虽然不少男人都在县城干过类似的苦力活,也知道怎么盖,但是从没在自己村子里盖过。
这下更多人来帮忙了,几乎大半个村子都来了。
顾璋本还在忧心,这房子什么时候才能住上。
一看这么多人,恨不得一人一块砖,就能直接围一圈,他顿时安心不少。
这日,是顾璋和虎头向赵夫子辞别的日子。
他们已经领了县学的衣服,三日后就要去县城书院念书了。
赵夫子难得没板着脸,有些不舍的看着自己学堂里最乖巧聪明的两个学生。
“去了学堂好好念书,别辜负你们爹娘的期望。”
“我教不了你们了,这个是送你们的礼物。”赵夫子递过来两个东西。
看不出是什么来,虎头好奇的先接过来:“夫子送我们什么?”
拿到手,虎头的脸色就变了。
顾璋仔细一看,竟然是赵夫子手上那个戒尺的小版!
虎头笑得都像是在哭了:“夫子,这个戒尺,这个,不会……”
赵夫子板起脸,就如同往日课前每次要打人手心一般。
吓得虎头赶紧站好,双手紧贴大腿。
顾璋也有些条件反射的发憷。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地发现了端倪,这个“小戒尺”很薄,而且有些小的过分了,大人握住后就看不见了,更别说惩戒人。
赵夫子咳嗽一声:“翻过来看看。”
顾璋和虎头将打磨光滑的木片反过来,上面刻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赵夫子道:“这是《礼记·中庸》中的一句话,日后你们学到,就懂了,平日里可签用。”
虎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夫子,这句话什么意思?”
赵夫子严肃道:“在你们没学到这话之前,就当它是戒尺好了,翻开书看到,就想想往日偷懒的后果。”
签来用,看到就想起儿时偷懒被打手心,谁还敢偷懒?
虎头小脸顿时哭丧起来:“夫子。”
顾璋也觉得这份礼物,颇为“别致”,不过也确实用心良苦。
“多谢夫子的礼物。”顾璋珍惜地把这枚戒尺模样的小书签收起来。
虎头也赶紧道:“谢谢夫子的礼物!”他一定会好好供起来的!
别了夫子,他们俩人分别回家收拾准备。
顾璋直接去了一天一个样的新房那边。
顾大根正领着大伙干活。
村里的汉子都热火朝天地干着,也热火朝天地聊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雨,我看河里的水位线都降低了不少。”
“我们还好,对面大丰村的河床高一些,他们的龙骨车已经要取不到水了,最近看我们不顺眼的很,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顾璋也知道这个事。
在灌浆期结束后,小麦是不需要水的,越干反而越好,能在地里晒得透透的,收下来晒的时候都省了工夫。
收割小麦的时候,更是没有人希望下雨。
所以天气被人忽略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但是种植玉米可不一样,种子吸收了水分才好发芽。
太干可不行,可天偏偏就是不下雨,闹得人心慌,对面一条河之隔的大丰村,更是明显脾气暴躁。
“大丰村倒霉,正好在咱们交粮食税前一天去,被狠狠刮了一层皮,能不暴躁吗?”
“那也不能怪我们啊,就算两个村子关系不好,也不能这样吧,咱们还卖龙骨车给他们呢!是吧,小石头。”
顾璋突然被点,一群人正在干活的叔叔伯伯都看过来。
“小石头来了啊!”
“是不是马上要去县城上学了?你这聪明脑瓜,肯定能学好。”
顾璋面对一通夸奖,都回以一个露出小白牙的笑容。
他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满意地看着青砖大瓦房按照他的图纸施工。
大伙还在聊,“要我说,还是那些减产的村子不好过,本来小麦就减产了,这会儿要是天还不下雨,恐怕玉米也要受影响。”
“多亏了小石头的龙骨车,要不咱们恐怕也要减产了!”
许多人连忙附和,声音里都带着股后怕。
他们都看见过那日交粮食的情况。
心中愈发感激顾家,要不也不会一说要盖房子,都一个个卖力过来帮忙。
顾璋觉得这个功劳确实说大了,村里人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是因为缺水减产,周围有人减产,他们没减,自然就归功于龙骨车。
但是其实,如果他们村没有龙骨车,最多也就是累一点,田离水近,勤快点辛苦点没那么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