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寻见状惊讶道:“你们家这位表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是不容小觑呢。”
“那当然!”楚玥虽还不知方云蕊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马,不过听凌寻称赞方云蕊便也一并夸了,“我们楚家出来的姑娘,哪里有差的!”
三人前往京郊,凌寻带着她们到了楚岚失踪的地方,方云蕊看着现场一片狼藉,甚至还有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尸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腐味,面色微变险些吐出来,可是她想着楚岚还没有找着,便强撑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有人看到他在什么方向失踪的吗?”方云蕊强撑着问了一句。
凌寻指了个方向道:“那边,不过我们已经带人去找过了,那边是个断崖,不高,底下也没有人。”
方云蕊面色微深,稍想片刻后,她又问凌寻:“楚岚今日骑的,是飞白吗?”
“倒是一匹白马,不过我不知道他的马叫什么名字。”
那应该就是了。
方云蕊想了想,道:“如果是飞白,凌将军不妨试试用树叶烤几颗山芋,也许能找到楚岚的马也说不定。”
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什么进展,凌寻闻言便毫不犹豫让人去照做了,以树叶为燃料,架在树枝上,再将气味扇动起来使之更易流传,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本来都以为没有什么进展,就听见远处林间传来马蹄声。
众人皆是心神一紧,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片刻之后,林中奔出一匹白马来,俊美矫健,方云蕊眼神一亮,唤道:“飞白!”
楚玥不禁看向方云蕊,想她似乎对长兄的马很熟悉的样子。
听见她的声音,飞白快速奔来,到方云蕊面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亲昵地蹭了蹭方云蕊的肩膀。
楚玥看在眼里,心道不止是云蕊对长兄的马熟悉,这马对云蕊也很熟悉啊,再联想到方云蕊突然会骑马了,难道就是长兄教她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飞白,楚岚人呢?”方云蕊焦急地问着,把烤好的山芋塞给了飞白一块,也不知道飞白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
好在飞白颇具灵性,对着方云蕊咴咴两声,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奔了去。
“快跟上它!”方云蕊道。
等找到楚岚的时候,他人已经昏迷了,许是听见了士兵大喊找到了的动静,楚岚慢慢转醒过来,才看清了来人。
“你怎么在这儿?”楚岚看见方云蕊先是紧张地一动,随后便疼得脸都白了一瞬,凌寻忙上前查看,松了口气。
“只是脱臼了。”凌寻道。
楚玥也松了口气,见长兄没事,笑着道:“长兄,你猜猜是谁找着你的?”
她实在是个很不会卖关子的丫头,一边问楚岚,一边还神色揶揄地瞧着方云蕊,再明显不过了。
楚岚抿着唇,浅浅笑了笑,他望向方云蕊,眸中第一次没了素日的清冷,反而笑意流淌。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方云蕊却觉得自己已然懂得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楚岚在说,他已经替她报了仇了。
楚岚这样子是不可能骑马回去了,凌寻让人将楚岚抬上了马车,他的脱臼有些严重,没个手法专业的人还不敢轻易接回去。
楚玥十分知事地拉着凌寻去骑马了,让方云蕊进去照顾楚岚。
这马车到底比不上国公府的,狭窄逼仄,又黑黢黢的,只能借着一点微薄的月色,方云蕊才能看见楚岚。
“表哥……多谢你。”方云蕊道,这件事,她自己都没想着要再去努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机会报仇。
楚岚道:“这些人是李诊豢养在此的私军,蛰伏了有些年头,听说强抢民女之事不时发生,愈发无法无天了。”
李诊准备这些人,应该就是在为逼宫早做准备,可他没想到李宣会比他更快,更没想到皇帝会突然病危。
“他们都死了吗?”方云蕊问。
“是。”楚岚肯定地回复她,“没有放过一个。”
这真是一件喜事,方云蕊听着,神情却变得极为难过起来,原来当年的那场意外,也是人为促成,倘若没有夺嫡之争,她的爹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分明是大仇得报,方云蕊心头却涌上一股悲恸,在她哭出声来之前,楚岚便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她便伏在楚岚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起来。
楚岚的襟口湿了,他看着窗外的月色只字不说,只是抱着她。
哭过之后,方云蕊低着头小声道:“我总是对不起你,连累你因我受了两次伤。”
楚岚抿着唇,却问她:“之前的事,你可都原谅我了?”
方云蕊点了点头。
她总是亏欠了他的。
“当真?”楚岚再问,“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你的眼睛。”
这车里这么黑,楚岚还能看清她的眼睛?
方云蕊这样想着,但还是抬了头,她发现车里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将楚岚半张脸都照得清晰起来,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也丝毫不减轻他的好看。
楚岚真的凑近,仔仔细细看着她的眼睛,方云蕊刚觉得有些奇怪,刚觉得楚岚这实在是靠得她太近了,紧跟着唇上便是一软,楚岚俯身亲了下来。
她睁大双眼,诧异于楚岚这放肆的举动,她想将他一把推开,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绪,手指一点点蜷缩起来。
他吻得不深,像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试探,在试探到她没有反抗的举动之后,楚岚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重新吻了下去。
这似乎是楚岚第一次亲她,他好像从没有吻过她,明明只是一个吻,丝毫不及过往他们床笫之间的耳鬓厮磨,可偏偏是这样浅薄的吻能够触动她的心弦。
她听见楚岚在她耳边道:“我想娶你做我的正妻,以后这一辈子,也只你一个正妻。”
好似有风声流动,但方云蕊满心也只剩下这一句,她听见了,下意识反驳:“国公爷不会同意的!”
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那是不是说你同意了?”
方云蕊一噎,说不出话来了,正在她觉得尴尬极了的时候,国公府终于到了,楚玥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饿死我了饿死我了!我今日都还没吃过晚饭呢!”
车内的两人才如梦初醒,方云蕊立即下了马车,由着旁人去扶楚岚出来。
楚玥看见她下来,笑嘻嘻地问:“哎呀,脸怎么是红的呀?”
方云蕊更是欲盖弥彰地捂住了自己的双颊,就见楚玥笑得更开心了。
今日这事,荣国公丝毫不知情,他们也没有往上报的准备,只将大夫叫去了铃兰阁看过,又悄悄送走了。
没什么大事,接好了脱臼之后养伤便可,方云蕊想着这些日子楚岚可真是多灾多难,这种事就没有停过,认真道:“你最近就别出门了,好全了再说别的事吧。”
楚岚不应,只是看着她,问:“嫁我为妻的事,你答应了吗?”
“你这是逼我!”方云蕊急急退了两步,目光却低垂着,比之先前已然不再有那样鲜明的抵触。
“我不是逼你!”楚岚怕她又躲着自己,忙起身回复了一句,饶是这下扯到了伤口,他也生生忍了没有沉吟出声,“这件事,我之前就已经跟祖父提过了,他不会不同意,我只想知道你的意思。”
继续待在这国公府,做楚岚的妻子?方云蕊觉得有些不真实,而今她已不再会轻易觉得自己高攀,她会觉得不真实,不是因为她这样的身份竟然能做楚岚的正妻。
而是因为兜兜转转,她的这一份恋慕之情,本是十分无妄的,却又有了下文。
她这一生中喜欢过的第一个男子,竟想与她顺理成章。
可是楚岚,又分明是这样一个可靠的人,荣国公府,这家里的一切,她都那么熟悉,甚至能和自己最好的伙伴楚玥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似乎是一桩毫无坏处的婚事,因着习惯,方云蕊已经开始慢慢审视起与楚岚成婚的好坏来。
“是做正妻吗?”方云蕊又忍不住问了。
楚岚想笑,又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他很端正地回:“是,是正妻。”
方云蕊深吸了口气,道:“好,倘若是正妻,我可以嫁你。”
眼下她没有比楚岚更好的选择,而且同楚岚在一起,她根本不必去担心新婚之夜露馅儿的事,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什么麻烦。
“你、你说什么?”楚岚一怔,他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反悔了?”方云蕊蹙起眉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分明是她自己斟酌过利弊后做出的决定,可此刻心跳却如此之快,像是一时冲动应下了什么大事似的。
“没有!”楚岚坐正了身子,“那我们明日就去向祖父回禀这件事,我们一起去,可好?”
方云蕊点了点头,她看着楚岚眸中那样鲜明的喜悦,好像自己也沾染上了隐隐约约的喜气。
这是今年,她几乎要定下的第三桩婚事了,事不过三,却不知道能不能成。
“那我出去了。”方云蕊说罢转身就走,她走得很快,楚岚都没来得及留她就见人已经没了影。
方云蕊匆匆出去,回到梅雪堂,却不想楚玥还没有睡,正兴冲冲地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问道:“怎么样?你们可是和好了吗?云蕊,你这小丫头真是深藏不露,究竟是什么时候将我长兄的心给勾了去?”
她问得兴致勃勃,正想着要方云蕊为她讲述一番她与楚岚之间的事,却不想方云蕊十分冷静地来了一句:“我们可能要成亲了。”
“啊……啊?”楚玥张了张嘴,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愿意娶我为正妻,我就答应了。”方云蕊道,“我想着,今后咱们俩或许能一直一块儿玩了。”
“你是为了我才嫁给长兄的吗?”楚玥问得有些惊讶,毕竟在她看来,方云蕊对楚岚并没有什么心思的,否则那日婚宴,她顺理成章便可,还大费周折逃婚干什么呢?
方云蕊听着楚玥的疑问,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当时什么都想了一遍,想今后得了探花郎这般的夫君,十分体面;想今后背靠国公府这棵大树,十分稳妥;想国公爷是一个从不会为难女眷的人,十分可靠;想从此不必再和楚玥分开,她很喜欢楚玥,不想轻易离了她去。
她想了这么多东西,直到应下了楚岚,她都没有再想,事到如今,她还喜欢楚岚吗?是真心想要嫁给楚岚的吗?
这段感情从她意识到的那一瞬起就十分浓烈,而今中间隔了这么久,已经渐渐趋于平淡了,她一时真有些感觉不出来自己内心深处是如何作想的。
“这是婚姻大事!你要好好想想呀!”楚玥道。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去跟国公爷说明了。”方云蕊道。
楚玥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要她说出一句嫁给楚岚的缺点来,好似又没有什么缺点,好似处处都是优点,她亦舍不下方云蕊,因为她要嫁给赵怀峥去往蜀州的事,她私底下难过了好久的。
“没事。”楚玥想了想,最终道,“就算是你不喜欢他,咱们以后也能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不亏。”
方云蕊像是被她这一句安慰到了,笑着点头。
两个小姑娘又说了一会儿话,一起躺在床上睡去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楚岚就来梅雪堂外守着她,眼神有些巴望着,像是生怕方云蕊反悔了一般。
方云蕊还是听到下人禀报,才知道楚岚已经在等着她了,梳洗过后便也出去了。
“走吧。”她道,今日去与荣国公说完,他们便算是已经过了明路了。
楚岚应了一声,伸手来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两个人便是这样牵着手去的荣寿堂,就算一路上有下人频频侧目,楚岚也不曾将她松开。
荣国公这会儿都已经用过早饭了,听邱叔来报说楚岚和方云蕊一起来了,他心头便有几分微妙,道:“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在快要踏入内室的时候,方云蕊见楚岚还是没有一丝要将她的手放开的意思,才慌忙急急甩开了。
楚岚看在眼里,眸中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你们来做什么?”荣国公问着他们,眼神却是停留在楚岚身上。
楚岚正色道:“想请祖父做主孙儿与云蕊的婚事。”
荣国公一怔,又有些意料之中,他看向方云蕊,问:“此事,你是当真自己情愿的?”
方云蕊点点头,“是,国公爷。”
竟真的成了!荣国公觉得高兴,可他摆了多年肃正的模样,笑起来也不那么明显。
“好,好,那么婚期定在何时?可要从长计议,择一个明年的好日子?”
楚岚哪里等得,马上开口道:“还是定在七月,七月十九。”
他一刻也不愿再多等了。
第123章
一锤定音, 荣国公开始大张旗鼓准备起婚事来,江月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和柳氏是一般的震惊, 怎么也没想到方云蕊怎么就突然要嫁了楚岚了。
楚玥蹲在地上逗着凌寻给她送的小狗,回道:“是长兄非要娶, 拉都拉不住。”
两位夫人眼中的震惊便更深了。
楚岚原先住的铃兰阁到底是太小了, 他一个人住着倒也勉强凑合,但是成婚就不大相宜。
原先的松英堂实在是处晦气之所,楚岚说了一句,荣国公索性将松英堂更名为原先的四方院重新修整一番用来待客, 将四方院改了个春竹堂的名字, 用以楚岚和方云蕊今后居住生活。
往前数年里, 方云蕊很少来这边,唯二不多的几次都是用在了计谋上, 她其实很喜欢这边的桂花林, 很喜欢桂花远远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
距离婚期明明还有几日,可她最近已经在被楚岚抓着不放扣在春竹堂读书识字了。
看她最重的,还是她的字, 这一次,楚岚又道:“你的字比之前好些, 可还是没有气韵, 须得勤加练习。”
天知道方云蕊被说这话时,已经被抓着练了三天的字,而今正是好时候,楚玥叫她出去跑马玩她都没去成, 眼下再听见楚岚的置评已是十分恼火了。
“气韵!气韵!我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干什么!”方云蕊摔了笔,“我又不可能做官!”
楚岚重新将她的笔拾起, 好好放进她手里,握着她的手道:“可你能做官夫人。”
方云蕊沉下双眸来,还是有些不情愿,她真的很想出去玩啊,以后嫁为人妇,她还怎么出去跑马?那都是不行的。
正怨怼着,她就感觉到背上一暖,是楚岚轻轻拥住了她,落在她耳边的声音分明与他寻常的音色没有什么区别,可方云蕊就是听出一丝可怜巴巴的味道来。
“不是说,在我伤好之前会一直陪着我吗?”
可恶,方云蕊垂下眼角,又被他拿捏到了。
“好吧好吧,气韵,我继续练就是了。”方云蕊夺过了笔。
然而这回楚岚没有再让她自己写,而是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仔仔细细带着她一起写,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让方云蕊莫名有些耳朵烧。
“下月月初,宫中秋狩,许多大臣也能跟去,你想不想去?”
方云蕊愣了愣,“宫中?狩猎吗?我不曾见过。”
“楚玥也去。”楚岚又补充一句。
“那我也去。”方云蕊立马应了。
楚岚只揉了揉眉心,而今他怎么连自己的三妹都不如,只能以身上的伤势拖着她陪自己也便罢了,如今连外出也要看楚玥去不去。
留给楚岚准备婚仪的时间本来也没有多久,府里齐齐整整忙活了五日,几乎都要脚不沾地了,才把该有的一切都准备好,喜帖也都广发出去,正式准备办大婚了。
十九日天不亮,就有无数个女使婆子进屋为方云蕊梳洗打扮,方云蕊虽早知新娘子辛苦,却不知这才四更天,她就要被拉着起床了,昨夜跟楚玥说话本就睡得晚了,眼下她被拉起来,都没有什么精神,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拿捏着摆弄。
方云蕊娘家那边无人,顶多是将她祖母萧家那边一些无关痛痒的亲戚请来赴宴,梳头还是得全福娘子给她梳,梳起新妇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钗环首饰一一戴在头上,脑袋好似顶了个坛子那样重。
可一照镜子,方云蕊看着自己头顶那珠翠华丽的凤冠,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真好看!”
年初楚姒嫁人,她就什么也没有瞧见,现在这副凤冠霞帔可比楚苒出嫁那日还要好看呢,金闪闪的,都叫人移不开目光去。
珊瑚在旁忍不住多嘴一句:“这可是公子亲自绘制了图样命人去做的,足见公子对夫人有多上心呢!”
她从善如流改了称呼,方云蕊却听得有些别扭,害臊地说:“这还没有拜堂呢!”
“哎哟!”楚玥跌跌撞撞从外面挤进来,嘴里喊着,“挤死我了!挤死我了!这么多人都围在这儿,脚下连个沾地的地方都没有!”
方云蕊听着她咋咋呼呼抱怨就笑出声来,楚玥这才凑近来看了方云蕊一眼,眼中顿时放光似的。
“啊!真好看!这么好看!”
楚玥喊着,她只觉得寻常的方云蕊已是绝色,眼前的更是换了个人一般,熠熠夺目的,都叫她有些不敢认了。
“别太夸张了!”方云蕊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吉时应是要到了,你们可好了吗?”楚玥问。
“好了好了,都好了。”珊瑚回,“可是公子来迎亲了?”
“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急着呢!”楚玥道了一声,便去扶方云蕊起身,海林扶在她另一侧,盖头一落下,方云蕊便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和别人的脚尖。
“慢点走。”她有些担心。
“你就放心走吧!我和海林搀着你呢!”
推开了那扇门,外面的喜乐声才渐渐明晰起来,有些吵,可又不觉得吵,她内心自然而然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欢喜填满,从前都是梦中幻想着这一幕,此刻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又宛如在梦中一般。
方云蕊满心只剩下喜悦,她都想不出自己嫁过去会有什么烦心事,畅想将来时,只剩下一堆欢喜事。
“迎新娘!”外面高呼一声,方云蕊被颤颤巍巍地扶进一顶花轿,她都看不见花轿到底长什么模样,只看见一片红光,极为欢庆。
她刚在轿子里坐稳,就感觉高升,被人抬了起来,方云蕊心跳漏了半拍,却觉得这花轿走得很稳很稳。
她听人说,女子一生中最好看的时候便是在出嫁这日,那当真是如花美眷。可她也听说,男子最好看的样子也是在迎亲之时,红衣白马而来,意气风发,可她都看不见楚岚的样子。
她好像掀起自己的盖头,去看一眼。
好想看一眼啊……
方云蕊捏紧了手心,一点点掀起自己的盖头,而后又一点点挑起花轿的一角往外探看,这场景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不让她看,她得一辈子都想着这件事。
前面是迎亲的队伍,从梅雪堂迎入春竹堂,本来就没有很远,她拿定主意了要看便远远望去,好在前面的人都忙着奏乐送亲,无人回头来看她一眼。
她便看见那修长如竹的身影穿着红衣,连身上的图样花纹都是与她身上这些相衬的,他骑着飞白,单一个背身就真是好看。
倘若他能再回回头呢?方云蕊暗叹一声,正想着要坐回去。
前面,青墨眼尖,对着楚岚道:“公子,表姑娘好似在看您呢。”
这是一件多么不合规矩的事,还不吉利,可楚岚下意识的反应是又坐得端正了一些,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头去看了一眼。
他望过来,正与方云蕊四目相对,他都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看见她已经惊慌失措地钻回轿子里去了。
楚岚眸中多了几分笑意,回过身来时已是正色,提点了青墨一句:“今后,你该唤她夫人。”
青墨咋舌:“是。”
看见他了!方云蕊一颗心跳得奇快,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似的,她慌乱地捂住自己心口,好似这一生从未心跳得这样快过。
她方才那一眼,分明看的是与她成婚的楚岚,高高遥坐在马上,俊逸端方。可楚岚回头看她的那一瞬间,她竟好似幻视了初二灯会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回头,这样注视着她,眼神近乎如出一辙。
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方云蕊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下来,都未发觉此刻自己眼中亦是噙满了笑意的。
忽然花轿落地,方云蕊自己都还没准备好呢,就有一只手率先伸进帘子里来扶她,她认出了这是楚岚,待她搭上了楚岚的手后,花轿帘子才被掀起,她扶着楚岚慢慢走出,便听见周围一片喝彩。
隐约听到了楚玥的声音,海林的声音,被混杂在人群中,实在不怎么真切。
她只知道自己全副身心都在专注脚下的路,迈过了一个又一个门槛,被带着来到堂中拜天地。
堂上坐着的定然是荣国公,他是他们共同的长辈,方云蕊听着傧相唱词,她便也跟着下拜,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听得一声“礼成”,方云蕊才终于有种真实的感觉。
她当真嫁给了楚岚做正妻的。
“送入洞房咯!”楚玥喊了一声, 拍着手,走上前来继续扶方云蕊进去。
进了新房,还有另外一套章程在等着, 可至少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了,方云蕊多多少少也松了一口气。
她先进了婚房, 坐好之后楚岚也进来了, 下人递给他一柄玉如意,要他挑起喜帕。
然而楚岚没有去接,他走近两步,用手撩起她的盖头, 方云蕊盈盈抬眸, 对上他目光温润如玉。
这一幕好似极不真实, 又好似早该如此,看得方云蕊一时失神, 然而入神的岂止她一个, 直到有妇人前来为他们梳头结发,两个人才恍然初醒,一一别开了眼。
结发同心, 同饮合卺酒,婚房中所有的下人便都要贺喜一声, 再由珊瑚给他们各分了赏钱, 这些人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这一日的成婚,从早上成到晚上,此刻坐在房中,方云蕊又觉得时间怎么过得如此之快, 她的婚礼就这样过去了,眸底隐隐露出几分失望来。
“你似乎不大期待后面的事?”楚岚问她。
方云蕊没有多想, 一时嘴快地回:“那后面的事从前都不知有过多少回了,有什么好期待的。”
她一说完,就感觉到屋中一片寂静,她后知后觉对上楚岚双目,暗沉如波。
“是吗?”楚岚缓缓凑近她,他今日身上的兰香比往日更甚几分,伸手揽在她的后颈,自然而然形成一股压迫感。
方云蕊惊惧地想往后退,可她已经无路可退,周身都被他束缚住了,后颈处被他抚按着的地方也滚烫起来。
好像有些不一样!方云蕊猛然想起,从前都是关了灯的,或是灯光昏暗,楚岚也甚少主动,可今日屋中灯火通明,她被楚岚按得无法动弹,全无退路地被占据着。
还全无意识呢,楚岚就来解她的衣服,方云蕊下意识伸手去护着,可是她忘了,这件嫁衣是楚岚亲自设计的,他自然知晓其中的关窍所在,她什么也没护住,顷刻间就露出底下穿的小衣来。
“为什么不熄灯?”慌乱中她问了一句,声线都有些不平。
“想看着你。”楚岚回她,声音莫名地温柔起来,带着一丝乱人神智的蛊惑,好似顷刻间四周都安静下来,什么也不剩,唯剩下眼前此情此景,以及披散着衫发的楚岚。
夜色凉如水,连蝉鸣声也远了,这个夏季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过去,渐渐走入秋的首端,虽不十分顺利,却好在已有前车之鉴,徐徐前行便也算得安逸了。
方云蕊小声地呼吸着,她素来不喜发出什么声音,折腾得狠了也不过就呢喃一声,眸光水色涟涟的,自以为轻车熟路。
可一直到了后半夜,她才知道以前的楚岚是有多么隐忍克制的,她才知道原来他并非当真无欲无求,原来当他真正索求起来是这般无度,令人无从适应。
夜太长了,长得方云蕊昏昏沉沉,最后都不知到了几更,只是再醒,已是日上三竿了。
“呀!”方云蕊猛然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的缘故,撞到了身侧的楚岚。
“醒了?”楚岚问她一句,方云蕊又迟滞地转过身来,看见楚岚还衣衫不整地躺在她身侧,才后知后觉想起——她虽是新妇,可实在没有婆母等着她去敬茶的。
那所谓的婆母,已远在冯家呢。
呼——方云蕊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她的发散着,而后十分缓慢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楚岚。
“你今日不必上朝?”方云蕊恍惚间好似又回到去年,可她不习惯早上醒过来看见床上楚岚还在她身边躺着。
楚岚微叹一声:“太子监国理政,准我十日的婚假。”
“这么久?”方云蕊听着这话,脑子里都飞速地过了一遍会被楚岚抓着写多少字帖,看着楚岚的眼神一时也惊恐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楚岚蹙眉,“虽说你不必早起敬茶,但晚上还是会去荣寿堂一起用饭,你若是觉得乏,大可再休息一会儿。”
若说乏,方云蕊真没有觉得乏,相反还觉得神清气爽的,再说了楚岚躺在这里,她还怎么继续睡觉?
于是方云蕊侧过身子更衣,准备起了。
楚岚见状便也只好跟着起,还未坐正身子,就听她问了一句:“你帮我洗过?”
“嗯。”楚岚应了一声,看着她穿衣时露出的雪白的后颈,眸色暗了暗道,“你若不放心,可以再洗一遍。”
方云蕊却很快穿好了衣服,她像是做了千百次那样熟稔,不大复往日的娇羞了。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去找楚玥玩!”她说着就随意踏好了鞋子,眼看着就要冲出门外去,被震惊的楚岚及时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