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by南风不尽
南风不尽  发于:202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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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蕴吃了一惊:“我才知道这件事,前几日她还给我写信,要借官嬷嬷过去,我当时没在意,没想到是这样的缘故!你们俩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尽知道说些好的!”
宋格格道:“若日日和你诉苦,我们岂不是成了倒苦水的了?何况,你也不是么?之前你受罚的事情,还是刘姐姐进宫给宜妃请安的时候才听说的……”
程婉蕴哂笑,随即又想了想,五福晋他他拉氏在历史上备受五阿哥冷落,终其一生,五阿哥都没有让她生过孩子,他的长子长女好似都是刘侧福晋生的,于是便小声同宋格格说:“你在外头比我便利,若是得空去瞧瞧她,就让她自管稳住自身就是了,别和五福晋硬扛着。”
宋格格不解程婉蕴语气里的笃定,程婉蕴也不多说,只是道:“她会明白的。”
身在局中的刘侧福晋应该比外头的人更能感觉到五福晋在五阿哥府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这样一说,她应该就不会关心则乱了。实际上,她就算不向五爷求情,相信五爷也不会把长子交给五福晋的,夫妻间关系那么僵,他肯定不相信她会好好对弘昇。
花园这边都是女眷和孩子,各摆了五六桌,用屏风隔开,爷们则摆在前院。
前院也摆了好几桌,今儿胤禛只请了自个的兄弟,算是一家子小聚,不算大办,但从大阿哥开始算起,连才六岁的十五阿哥也颠颠地来讨酒吃了,因此觥筹交错,兄弟们呜呜泱泱闹着行酒令,也很是热闹。
唯独太子没来。
胤褆当仁不让地坐在上首,嘴里吃着四福晋亲自下厨做的红扒猪手,这是满人八大碗的传统老菜,会做的人很多,但能做得这样色香味俱全的少,不仅胤褆吃得很合口味,满桌大小不一的十几个兄弟也对这道菜交口称赞,各个都吃得嘴上油光。
胤祺是最爱吃肉的,一会儿功夫就吃了快半盘子猪蹄了,一口羊汤一口肉,还不忘给胤禛说:“四嫂这手艺,就是外头的大饭庄也做不出这味儿来,吃得真舒坦啊四哥。”
胤禛听得也觉得长脸,他们兄弟里头对自个福晋满意的少,大多都更喜欢自个的妾室,但他对乌拉那拉氏是很放在心上的,听见兄弟们夸奖她,心里也跟着高兴,面上又谦虚道:“一道菜而已,以后你们常来,让你们四嫂常给你们做,她还有好些拿手菜,保准你们都喜欢。”
“不就会做饭么……”胤褆不屑地嘟囔了一句,但想到自己不论是原来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还是现在新娶的福晋张氏,好像都没有四福晋那么内外妥帖还性情温顺,而且她还……一举得男!想到自己那四个糟心的闺女,胤褆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接着,他想到他唯一的独苗苗弘昱身子骨也不大好,三天两病,于是又想到老四这刚满百日的儿子——刚刚开宴的时候抱出来转了一圈,胤褆对儿子这种东西可谓是稀罕得很,没忍住探头去瞧,就见这个孩子生得白白胖胖,被裹在红绸麒麟襁褓里,外头还包了块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白狐皮,衬得那胖嘟嘟的脸蛋那叫一个白嫩可爱,闭着眼睡得正熟,时不时还吧嗒嘴。
老四真是走了狗屎运,他心想。
胤褆想着心里头又不大平衡了起来,见胤禛敬酒敬了一圈回来坐着,这小子脸都喝红了,瞧他这没出息的高兴样儿,不由捏着酒杯慢慢晃悠,斜昵着胤禛道:“今儿太子爷怎么没来给你撑场面?他平日里不是最疼你这个四弟的么?”
“皇阿玛把二哥叫去了,你去问皇阿玛吧。”胤禛抬起眼瞧了眼浑身冒酸气的胤褆,没好气儿地怼了一句,他对老大这种欠抽的行径很不理解,谁会跟他似的在人家高高兴兴的好日子、在人家家里给主人家找不痛快的?
胤褆当然知道太子爷为什么没来,但他就不是能忍气的人。
想到自个再过不久说不定就是亲王了,还怕老四这个太子的小跟屁虫?他把酒杯重重搁在桌面上,冷哼一声就要开火,谁知门外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太监,跪下高声道:“太子爷传旨来了!皇上有旨意给各位阿哥爷!”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连忙起身整理衣冠,胤禛更是吓得冒汗,赶紧让苏培盛去准备香案,等他们手忙脚乱收拾好,胤礽便捧着圣旨大步走进来了,见兄弟们吓得面如土色,不由笑道:“是好事,都别慌,咳……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接旨。”
对面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胤褆的额头磕在硬邦邦、冷冰冰甚至还有薄薄雪水的青石板地面,却觉得浑身都在冒汗,好似有一把火在他心里烧着,他期盼着听到他想听到的“亲王”二字,一直心跳如擂鼓。好不容易听完胤礽说了一堆场面话以后,终于听见了那句:“皇长子胤褆,朕之长子也……”
他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两只眼睛闪亮着抬起来,随即便听到了“册直郡王”几个字。
直郡王。
郡王???胤褆眼中的期盼成了惊愕,胤礽却已经不紧不慢地往后继续念到:“胤祉,册封诚郡王”,好嘛,老三那个闷葫芦都能跟他平起平坐了!凭什么?
接下来,便是老四、老五封多罗贝勒,老七封了贝勒,老八封了贝子。
胤禩跪在地上,也是轻轻扯了扯嘴角,在已经出宫建府的阿哥里,连有腿疾的老七都封了贝勒,他却只是个贝子……皇阿玛果然不待见他了,想到前几日突然给他送了帖子的纳兰揆叙,胤禩攥住了拳头……他还有选择吗?
胤禛和胤祺却偷偷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俩没想到还能捞到一个“多罗”的称号,虽然也是贝勒,但多罗是尊称,总是更体面些。皇阿玛特意让二哥来宣旨,估摸着二哥之前没少为他们美言。
这旨意一下,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荣妃自然高兴,惠妃就难掩失落——怎么会是郡王呢?难不成在皇上心里,她的保清和庸庸碌碌的老三没什么区别么?
而且,惠妃心里更不开心的是,皇上还让太子去宣旨,这是明摆着告诉全天下太子是君,其他阿哥都是臣。
而且……皇上不给儿子封亲王,难不成要留给将来太子登基御极以后让太子来封么?可太子将来能容得下他大哥吗?惠妃心里不安极了,怔怔地伸手去拿茶碗,手却微微一抖,上好的珐琅彩就这样摔得粉碎了。

纳兰府里, 傅敦惭愧地跪在明珠脚下,脸色通红。
明珠神色不明地坐在炕头,捏着一粒黑子, 正琢磨着放在什么位置, 他身后跪了个貌美的小妾,正用柔弱无骨的小手给他捏肩膀。
“罢了,你退下吧。”良久, 明珠才开口。
傅敦狠狠地磕了个头:“奴才不中用,请大人责罚。”
“这不关你的事,事不凑巧罢了, ”明珠将棋子落下,头也不抬地道,“回头你寻机再投拜帖,势必要让索中堂知道你的本事……”
可话音未落,门外就穿来了三轻一重地敲门声,明珠下棋的手微微一顿, 无声地摆摆手,让小妾和傅敦都下去, 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丫鬟亲随也退了个干净。
随后, 屋外才走进来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 利落地打个千后,便用极低的嗓音说:“禀大人,索中堂上折乞休, 皇上留中不发。”
明珠豁然站起身, 目光一瞬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明珠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目光不经意又触及到他下了一半的棋,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 似是兴奋又似狂态,他上前几步,将那棋盘一掌抚乱了,黑白子哗啦啦掉了满地,他却没了动静,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出神。
他本想诱得索额图揽权自重,他权愈重,便更便于攻讦,进而能将赫舍里氏狠狠架在火上烤,谁知索额图突然退居局外,这个被烤在火上的人,便成了他明珠。
这消息如今才传出来,但恐怕皇上早就知道了,大阿哥的亲王之位才会落空。
“真是妙啊,这是谁给索额图出的主意?”明珠可不相信索额图能有这么敏锐,这折子上得恰到好处,如今诸位皇子刚刚封爵,太子爷本就被压了一头,皇上这时候是绝不会放索额图回家的,说不定还会给索额图些好处……索额图的弟弟法保被革爵后,皇上一直没让他儿子法尔萨袭一等伯的爵位,这时候倒是可能用此来安抚赫舍里氏。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既保全了太子、毁了他全盘谋划,还为赫舍里氏拿回了爵位。
“你去查一查,这段时日,索额图都见了什么人?”明珠在索额图府上安插了不少眼线,但最近没听说他有什么异动,真是奇了怪了。
那相貌平平的男人应下磕头,便低头退了出去。
明珠却背着手,踩着满地棋子,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站到了半夜。
皇子封爵一事尘埃落定,宫里似乎又变得平静了下来——因为四妃忽然发现,他们的儿子哪怕封了爵,好似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康熙依旧最疼爱太子,对两个郡王、几个贝勒儿子照旧呼来唤去,高兴了就夸一句,不高兴就狠狠地骂,一样没什么情面。
但阿哥里头,却渐渐有了派系之分,太子爷身边跟着四阿哥、五阿哥还有个十三阿哥,八、九、十这三个阿哥因为年纪相仿一向比较要好,但近来又捎带上了个老十四。
三阿哥沉迷修史,七阿哥继续没什么存在感,关起门来过自个的小日子。
大阿哥明面上平等地看不起所有弟弟,独来独往,但实际上八阿哥身为惠妃养子,他聚拢了几个兄弟在身边,外头的人也都将他们看做是大阿哥的势力。
得封直郡王以后,背地里称呼大阿哥为“大千岁”的人也多了起来。
程婉蕴头一回从下人嘴巴里头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就在想,九龙夺嫡的局面终究还是来了,只是她身处毓庆宫内部,身前站了个如青山一般的太子,似乎这时候宫中局势的悄然变化,并没能影响到她的平静生活。
她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帮额林珠拔牙。
额林珠开始换牙了,两颗门牙前几日就开始松动,但松了几天也没能掉下来,程婉蕴便想到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后来她奶奶用一根棉线栓住她的牙,另一头栓在门把手上,然后趁她不注意,猛地把门一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她的牙扯下来了。
但……是真疼啊!
程婉蕴不忍心给额林珠用这法子。
但她这几天门牙松,总忍不住用舌头去舔,或者拿手摸,程婉蕴总觉得不大干净,每天都把人叫过来问上几句,然后成天换着法子做些什么酱大骨、筒骨汤给额林珠咬,期待着把那俩门牙给磕下来,不然听说老是掉不下来,新牙总是冒不出来就容易长歪。
折腾了好几日,似乎没多大效果,程婉蕴晚间睡觉都还在愁这件事,撑着下巴问太子爷:“二爷,您小时候怎么拔牙的?”
胤礽刚泡完澡,因屋子里地龙烧得很热,他就穿一件单的寝衣,胸膛还敞着,翘腿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很是悠哉地翻看程婉蕴最近爱看的话本子,说道:“据梁谙达说,是皇阿玛亲手拿弓弦给我勒下来的。”
程婉蕴:“……”也是很粗犷的法子。
“这等小事也值得你烦难那么多天?”胤礽扭头对她笑道,“明儿把额林珠交给我,我带她出去骑马,保准晚上就送还给你一个门牙漏风的大格格。”
“那就先谢过您了。”程婉蕴哭笑不得,估摸着太子爷的手段也不会温柔,罢了,她不忍心折腾了那么久都折腾不下来,还不如狠狠心让太子爷去当这个坏人算了。
说着,她又奇怪:“您明儿怎么有空?”
“皇阿玛放我一日假,我正好陪陪你们。”胤礽笑着低头翻书,实际上明儿皇阿玛要带大哥和大学士伊桑阿去祭金太祖、世宗陵,他自然就得了一日假。
祭祀这种事,以往素来是他这个储君当仁不让的职责,但皇阿玛这回却改了人选,胤礽瞧见老大那张欣喜若狂的脸,心里都为他悲哀。
胤礽已经不会因为皇阿玛的善变而情绪波动了,皇阿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怕又有什么事情要用老大了,提前给他些甜头尝尝罢了。就好似前段时日,索额图上书乞休,皇阿玛却将折子发还索额图,并对他笑着说:“好好侍候太子,可别躲懒。”
这就是不许他告老的意思了,不仅如此,还让胤礽的五叔公法保的儿子法尔萨袭了一等伯的爵,赫舍里氏空悬多年的爵位又落了下来,这就是皇阿玛给他这个太子的甜头。
兄弟们站成了两边、朝堂上站成了两边,或许这就是皇阿玛最想看到的。
胤礽看书看得一心二用,看了一半才觉得这本书写得好似有些奇怪,他面露古怪地翻回封面,只见上头写着《宜春香质》四个字,这四个字看不出什么来,但里头真是……他默默把这书扔进火盆里烧了,回头要好好训额楚一顿,找话本子也不审一审,什么乱七八糟都往里头放。
幸好阿婉还没看到这本……
胤礽假装一切自然地起身,掀起床帐子进来。程婉蕴早窝在被子里,见他带进来一股子凉凉的风,赶紧把被子掀开,让他钻进来,嗔怪道:“您也是,仗着身子骨强健,就敢这样单衣在外头晾着,若真着了凉,看您怎么办!”
“屋子里又是地龙又是火盆的,哪里就能冷着了?”胤礽一笑,但还是拿自己冰凉凉的手脚去闹程婉蕴,弄得她又笑又气地躲着,娇声连连,两人捂在被子里玩闹了一阵,衣襟全开了,于是自然而然地打了一架。
床架子咯吱咯吱地响,碧桃本来是进来吹灯的,吓得又把油灯放回了原位,蹑手蹑脚地出来,见旺财坐在台阶下,摇着尾巴看三只已经长成大肥猫的小猫在廊下又扑又滚,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一个斜眼又瞧见咪咪顶开了窗子想溜进屋,连忙冲过去把傻猫搂住,揉着它的脑袋低声呵斥:“没眼力见的,今儿还是跟奴婢睡吧。”
咪咪不悦地喵了几声,最终还是被碧桃抱走了。
程婉蕴勾着太子爷的脖子直喘气,身上汗津津的,被撞得鬓发全散了,好似瀑布般散落在床上,她到后头都觉得眼冒金光了,被极致的感受裹挟着冲上了顶峰,两只手无意识地在太子后背上乱抓,等隔天起来,见着那小麦色的背脊上红色的血道道一条又一条交织着,即便已经和太子爷在一块儿很多年了,还是叫她羞耻得钻进了被子里。
胤礽早被她在被子里咕涌的样子闹醒了,睡眼惺忪地把她拽出来,打着哈欠道:“这是想把自己憋坏不成?瞧这脸红得……”
程婉蕴故作镇定:“屋子里炭火太旺了,烧得。”
胤礽心中雪亮,知道她害臊,只是暗笑着,没拆穿她,反而捏了捏她红得滴血的耳垂,结果又闹得她嗖得一下拿被子蒙住了头。
程婉蕴听着太子爷在外头的闷笑声,更是不想出去了。
她最近办这种事情,总有点过于享受了,然后就难以控制住自己,有一回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才能忍住不叫出声来,但最终太子爷不忍心她这样,强硬着把她手摁住了,然后她就在浪潮中遗忘了自己,最后出去的时候见到碧桃她们绯红的脸,自己也觉得实在没脸见人。
她正躲着呢,突然头顶的被子被掀了开来,太子爷也像个孩子似的钻进来,对她说:“阿婉不必如此……我喜欢你这样……”
于是两人又在被褥里头胡闹了一回。
额林珠早早就换了骑马服、背着小弓全副武装地等在堂屋了,等了半个多时辰额娘和阿玛都还没起来,她百无聊赖地盯着那自鸣钟走过一圈又一圈,心想,说好带我去骑马的呢!
阿玛怎么还不起来!

四季轮转, 岁月如流,转眼又到了康熙四十年的夏日。
浓夏溽热,即便畅春园这样凉爽的园子, 午后吹来的风也是热的, 旺财已经有些老了,近来不大爱动弹,窝在廊下阴影里伸着舌头喘气, 不大会儿,便眯起眼打起了瞌睡。
讨源书屋里长得已分外高大的海棠树,据说是舶来后改良的外国品种, 与畅春园里寻常常见的西府海棠、垂丝海棠不同,那些花顶多开到四五月便凋谢了,但太子爷特意叫人栽到程婉蕴院子里的这颗,花香浓郁,五月随着初夏的脚步开始抽出花苞,陆陆续续开到了如今七八月, 还是满枝头胭脂点点,远远望去阳光下犹如彤云落到树梢, 美不胜收。
弘晳和弘暄斜挎着程婉蕴缝的小书包下了学, 沿着低矮曲折的湖堤一路追追跑跑, 莲叶生得高高低低,仿佛将他们的身影都遮掩了一半,弘晳还顺手折了好几朵半开的荷花, 预备带回去给额娘插瓶。
康熙如今每年都带着一大家子住在畅春园, 为了不耽搁年纪小的皇阿哥、皇孙读书, 特意在二宫门内开辟了一处屋子,取名“无逸斋”专门供皇子皇孙们读书, 这“无逸”二字是康熙御书,出自尚书:“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晓小人之依”,用在告诫子女身上,就是不许贪玩,给我天天读书!
鸡娃还得是康熙厉害。
而且无逸斋这地方与太后住的春晖堂、康熙住的澹宁居基本是挨着的,非常方便康教导主任随时移驾偷窥崽子们读书是否用功。
不过离得讨源书屋就有些远了,两个孩子走了一路满头大汗,但还是眼眸明亮兴冲冲地冲进了程婉蕴居住的院子,他们俩刚一进门,旺财就下意识睁开了眼,看到小主人回来,立刻站起来卖力地摇尾巴。
“额娘(程额娘),我们回来了。”弘晳蹲下来撸了旺财几下,才迈过门槛,门上伺候的小宫女早已福身打起帘子,弘晳还扭头冲她们笑了笑,便钻进了摆了冰山,凉爽的屋内。
程婉蕴歪在炕头,正偷吃冰碗,见两兄弟一高一矮并肩闯了进来,连忙轻咳一声将吃了一半的水果酸奶往小炕桌底下藏,但还是被怀里捧了一大束荷花的弘晳瞧见了,他立刻就拧了眉头,大声道:“额娘!阿玛不是不许你吃冰的吗!”
“不冰的,没放冰块,用井水湃的。”程婉蕴心虚地笑。
弘晳还嘟着嘴想继续唠叨,被弘暄轻轻扯了扯袖子,他才不大情愿地将荷花交给了一旁的碧桃,两兄弟掀起衣摆,上前来端端正正行礼:“给额娘(程额娘)请安!”
“好了,快去里头擦一擦身子,瞧热得这一头汗,你们俩怎么不坐凉轿,这是顶着大日头走回来的么?”程婉蕴见两人都是晒红的脸,也唠叨了起来,“不是让人套了两个轿子在无逸斋外头等么?”
弘晳吐吐舌头:“十五皇叔、弘昇他们都不坐轿,我们也不好意思坐了。”
程婉蕴没法子,只好叹了口气。
弘晳如今八岁了,正式读书两年了,她是发觉这孩子变化最大的人了,平日里在她面前还是说笑如常、捣鼓些小玩意的小孩儿,但去了上书房或是无逸斋,就又机警了起来。如今宫里还在读书的孩子里,弘暄年纪是最大的,接下来就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弘晳,最后是三爷家的弘晴和五爷家的弘昇,最小的是刚刚六岁的十七阿哥。
其中弘暄是他哥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是王贵人生的,与他们家自来就要好,更别提弘晴和弘昇,这俩孩子似乎在家里被三爷和五爷耳提面命过了,一向不与人相争,在这样的情形下,无逸斋里十分和平,程婉蕴不知弘晳为何也跟着懂事了很多,或许是这孩子比较要强吧。
只要遇上什么旬考、月考或是康师傅兴致起来的抽查,弘晳回回都是头名,这倒不是旁人让他的,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只会想要给自家阿玛争脸,而不是想着弘晳是太子爷家的孩子,故意考差一点让他得第一。
实际上,程婉蕴基本天天把添银叫过来问弘晳读书的情况,得出的结果就是这孩子太自律又太要强了,很像卷王太子爷小时候——传说太子爷十三岁之前的学业,都是康熙亲自盯着的,对他可谓是孳孳在念,面命耳提。程婉蕴之前就听太子爷说过他之前念书:“不得一日暇逸”,授课师傅每天讲授的内容要当日就能背诵,且还要能“复讲”,达到精熟贯通才行,于是弘晳也是这个样,每天背一百二十遍,若这KPI达不成,少一遍都睡不着。
关键是,他除了四书五经,他还喜欢算学和天文,这里有一半是程婉蕴的锅,因为她之前不是得了个望远镜么,刚到手很是兴起,天天拿在手里把玩看星星,被弘晳瞧见了就不得了了,很快那望远镜就被弘晳磨去了,而太子爷又是个宠娃的,他居然跟康熙请旨,在讨源书屋背后的小山包上建了个观星台,专门给弘晳看星星,顺道还把前钦天监监正、已退休在家养老的徐日升(清朝历任钦天监监正几乎都是外籍传教士)请了过来给弘晳讲解天象与节气。
康熙对此是很支持的,因为满汉在天文的观测方法上逊色于西洋人,大清的“天命”掌握在传教士手里已经很久了,之前他让三阿哥胤祉编修历书的缘故也是为此,但皇子阿哥里对天文有兴致且有深刻认知实在有限,最终绘制出来的天文图还是离不开南怀仁、洪若翰等诸多教士的努力。
若弘晳能将大清的“天命”握在爱新觉罗的手里,康熙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孩子是庶出的次子,以后不需要肩负江山大业,学这些东西不算荒废学业。
于是,弘晳如今在专业科研人员(传教士)的指导下手绘的观星日志都有一箱子了。
更别提,他现在同步在学的还有骑射、摔跤、围棋、画艺与古琴。
放在后世,就是这孩子除了正经上学,还报了六个兴趣班。
程婉蕴咸鱼式震惊!
但太子爷却觉得很正常,除了算学和天文是弘晳额外喜欢的,弘暄也是这个配置标准,应该说,皇家的孩子几乎都是这样的标准,只是具体学的东西按照各自的兴趣有所调整,比如弘暄的音乐课学的就是排箫和埙。
弘晳换了衣服又急匆匆出来,将自己小书包里的笔墨纸砚都拿了出来,还给程婉蕴展示了他今儿得了师傅夸奖的大字,骄傲得有些臭屁地说:“师傅一个字都没有圈起来!”
程婉蕴接过来一瞅,字的确是写得挺好,就是那描红本上怎么还画了咪咪和旺财?她笑骂道:“你这孩子,上课开小差了吧?怎么还在书上画这些,若是叫你阿玛瞧见了,可有你好果子吃。”
弘晳脸有些红,连忙又将一堆东西都揽到怀里:“师傅今儿讲的我都会背了……”
程婉蕴白他一眼,弘晳小时候老成懂事,还有些呆呆的,长大了这性子却似乎更活泛了,虽然思绪还是这样跳脱,有时候不好好听课,常被太子爷训斥,但每每考他经义,他又能答得上来,就很气人。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很强的自主意识,真的难管了许多,但比起弘晳的变化,弘暄似乎依然是温温和和、安安静静的,进来也没说几句话,程婉蕴便将目光转向他,温和地问他:“今年格外热,我让青杏给你屋子里铺了青玉做的凉席,青玉性凉,就是久卧也不会生温,夏日里睡着最是舒适。我听说你这几日热得胃口都减了,以后有什么不足的,不要自己憋着,只管过来和程额娘说,知道了吗?小时候我还替你换过尿片子呢,不要和程额娘见外了。”
弘暄原本听到前面心里又酸又暖,结果那点酸涩之意还没胀到眼底,就听见“给你换过尿片子”这句,于是酸涩立即化作了满满的羞赧,尤其对上弘晳那好奇打量的眼神,弘暄更忍不住了,低头蚊呐般道谢:“程额娘不必为了我操心,如今您正是要好生保养的时候,这点小事哪里还值得来烦难您呢……”
因二格格入夏中暑,太子妃守着女儿没有跟来畅春园,所以弘暄便托给了程婉蕴照顾。
结果她刚进畅春园没两日,就干呕欲吐,叫了太医来一把脉,说是又有了两个月身子。
程婉蕴有些忧虑地摸了摸刚刚过三个月就已经显怀起来的肚子,叹了口气。
她和太子爷一块儿努力避孕了好些年(弘晳都八岁了,她才怀上第三胎,已算得上小有成果),结果这回明明算好了日子,应当是她月事要来的前两天,想来是安全的,结果竟然中了招。而且,太医最近一次把脉,说是把出了双脉,已经有些怀疑她肚子里一下揣了两个娃了。
程婉蕴本来生过两个孩子有些老神在在,这下也紧张了起来。
宗室皇家里也不是没有怀双生子的,刘侧福晋就是一个,可是她最后只活下来一个弘昇。
虽然有些紧张,但程婉蕴还算有些科学养胎知识的,开始每日做些低强度的锻炼、控制自己的饮食,只要两个孩子的体重都能控制在四斤多、五斤以内,应该生下来问题不大。结果比她更紧张的竟然是太子爷,一听是双生子,他不见喜色,反倒脸一下煞白,身子都吓得晃了一晃。
这些日子,他已经紧张得连酸奶冰碗都不给她吃了,她屋里所有七七八八的零食全被这位爷搜刮了个干净。今儿实在是热得受不住,程婉蕴悄悄让碧桃给她弄了个不冰的冰碗子,结果还被弘晳瞧见了……
程婉蕴开始忧心太子爷回来发现她偷吃零食那不高兴了。
胤礽的确是不大高兴,但却不是为着这些事,他望着住在西花园东边二所的十七阿哥,又看了眼拉着手的十五十六两个阿哥,三人都是鼻青脸肿、满脸倔强的泪水。
他们背后的奶嬷嬷手上还抱着个六个月大的十八阿哥,正急得好似要火上房。
几个最年幼的弟弟打架,皇阿玛懒得管这几个猴子,又把管教孩子的活计丢给了他,自个领着侍卫们去畅春园附近的庄子上打兔子去了,跟去的还有一三四五八九十……及十四一串已经能骑马射箭的阿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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