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by南风不尽
南风不尽  发于:202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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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种嫩嫩的、轻轻的,听起来就让人心痒痒的声音。
程婉蕴竖起耳朵听了会, 便忍不住翻身下床,趿了鞋就往外走。
热河行宫里有山有景,太子爷分到的院子正好地势较高, 正建在山岭之上,周围山林茂密,一片绿意盎然,所以四周能听见有许多虫鸣鸟叫,风也比别处的凉。
若要说见到松鼠、野鸭、狍子、山羊等动物,在行宫里出现都不全稀奇, 随处可见。但狗崽子还是很少见的。
程婉蕴出去就发现她寝殿窗子的墙根底下有一条排水渠,这几日没下雨, 排水渠里长了草, 有一窝毛绒绒的小狗崽子就被母狗下在了这儿, 里头有白的有黑的还有花的,约莫四五只,眼睛都还没睁开, 胖乎乎地挤在一起, 时不时哼唧出声。
母狗不在, 她披着衣裳立在那儿看了好久,心都化了。
青杏与碧桃对视了一个发愁的眼神, 然后两人轮流劝道:“格格,您有身子,怎么好养狗呢?”
“格格,猫狗向来不合,况且咪咪还被狗咬伤过,带了回去咪咪准吃醋,到时候别成天打架呢!”
“是啊格格,而且狗味儿比猫大,吃的多拉的多,还得溜,麻烦着呢。”
程婉蕴也知道这个理,她院子里养的动物也挺多了,有鱼有龟,还有咪咪,但这小奶狗真的好可爱哦。
尤其是那只黑的,眼头上方有两块显眼的黄斑,十分鲜明,就好像另一对眼睛似的。而且它的毛发不是全黑的,面颊、胸前、四足都是黄色,这种狗程婉蕴在以前乡下见过,叫四眼铁包金,很厉害的!
她当时和同事下基层,开着车在山路上颠簸,就遇着这样一条四眼狗,被铁链子拴在路边,他们的车刚拐过弯来,那狗就站起来了,用警惕又冷峻的眼神盯着她们驶过,直到她们的车开出一公里外,从后视镜朝后看,那狗都快成一个小点了,它才默默又趴下了。
那蓄势待发又不怒自威的模样给程婉蕴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程婉蕴那会儿没时间养狗,但她就觉着这种乡间土狗,比她朋友养的小泰迪好多了,那泰迪跳起来都没其他狗膝盖高,却还是甭管大狗小狗见着就狂吠。
她当时就想,她自个如果要养狗就要养这种四眼狗。又漂亮又忠诚,还聪明霸气!但穿过来以后,歙县那儿只见过乡野里平平无奇的大黄狗或者细长的猎犬,和她心中的“白月光”不一样,就也没养。
今儿竟然能遇见一只!太幸运了吧!
她就心痒了。
都穿越了,怎么着也得猫狗齐全吧。
所以她虽然一步三回头地被劝回了屋,但一进去见太子已起身了,程婉蕴还是又没忍住,拉着还穿着寝衣打着哈欠的太子爷一块儿趴在窗沿往下瞧,小声小声地哀求:
“太子爷……咱能不能养狗呀?”
除了此狗乃两辈子的白月光横空出世之外,程婉蕴上网冲浪的时候还看见一个调查,就是家里有养猫养狗的孩子,得鼻炎哮喘和过敏的概率比不养猫狗的家庭低很多,而且从小和动物相伴长大的孩子,也会更有责任心和爱心,不容易抑郁。
咪咪这货比较傲娇,经常玩得不见猫影,直到饭点才回来,若是有个小奶狗陪着孩子一块儿长大,也是好事呀。
程婉蕴自打怀孕以后便没怎么打扮,但她养得白里透红,水嫩嫩像雨后刚舒展绽放的芙蓉花,这样眼眸饱含期盼、水盈盈亮晶晶地望着自己,胤礽顿时那个“不”字都说不出口了。
但最终仅剩的理智还是战胜了美人计,胤礽轻咳一声,揽过她变得肉乎乎的腰,温声细语地开解道:“阿婉,那狗还小呢,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都得喝奶,咱们怎么喂呀?再者,你也是要当额娘的人了,可忍心将它从狗妈身边带走?那狗妈回来瞧见少了个崽,岂不伤心坏了?”
程婉蕴心神动摇了。
“是我想得不周到了。”她乖乖点头,“还是先不养了。”
她现在揣着娃以后,很能领会以前那些无法理解的事了,那股子与生俱来对孩子的保护欲正从她体内激发,于是胤礽这角度清奇的劝解正好说进她心坎里了。
程婉蕴与那出去觅食的狗妈妈共情了。但她很快转念一想:正所谓儿大不中留,等狗狗断奶了,就让它来毓庆宫看家护院,等于找了份包吃包住、有编制的事业单位工作,孩子有出息,想来狗妈也会特开心吧。
胤礽正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瞧就是山里的野狗,只怕凶的很,而且也不干净。
见程婉蕴还两只手扒在窗子看呢,胤礽轻轻一叹:“别看了,等回了宫……等你平安诞下孩子,身子也养好了,我再让猫狗房给你挑只好的过来,可好?”
程婉蕴摇摇头,目光还落在狗上,声音软软地说:“不要了。”
胤礽还以为她从此断了养狗的心思了,正想顺着安慰几句,就见程婉蕴指着那窝里最肥的四眼小黑狗,坚定道:“我不要别的狗,我就想要这只。”
胤礽:“……”
“太子爷,能不能吩咐行宫的太监好生照料这窝狗呀?等它断了奶、长大些了,再叫人送来,成吗?”
程婉蕴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胤礽略略思忖片刻,还是点头应了。程婉蕴顿时高兴差点想跳起来,被吓了一跳的胤礽连忙把人捞到怀里,板下脸教训道:“为了养狗,孩子都抛之脑后了?这样蹦起来可是闹着玩的?真是叫人一点也放心不下,本来还打算晚上带你去看蒙古各部的摔跤比试,但就冲你这毛毛躁躁的样子,还是在屋子里养着吧!”
程婉蕴愣了愣:“我也可以去吗?”
“能,奴才们都能去凑热闹,何况是你?”胤礽笑道,“不仅有摔跤,还有赛马,到时候还会放烟火,应该很有意思。”
“我要去我要去,二爷,您可一定要带我去!”程婉蕴恨不得给太子爷捏肩捶背,“我多带几个人,一定听话,您让我去吧。”
胤礽本来就是吓吓她,见她那副殷勤样,故作为难地托腮沉思了一会儿,可把程婉蕴急得不行,心一狠就凑过去亲了太子好几口。
胤礽心里美了,矜持地点点头:“罢了,那便让你去吧,到时候我叫人来接你。”
程婉蕴高兴极了,现在就开始期待了,看蒙古摔跤比试,那肯定比看戏有意思!她一叠声把青杏叫进来开箱子,她要挑衣服!
胤礽以为她总算把狗忘了,结果下一刻她又喊:“添金!你记得照看好这窝狗!”
添金忙不迭滚进来应了:“格格您放一百个心,从今儿起,这就是奴才的狗爷爷狗妈妈,有奴才一口饭吃,就有它们一口奶喝!您瞧好了,少一点膘您都只管收拾我!”
程婉蕴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忠心的。”
胤礽:“……”
都说妇人怀孕记性会变差,阿婉怎么没点症状?罢罢罢,连她身边的奴才们都刻意哄她高兴,他也不想做那坏人,待会儿哭了怎么办?如今有了身子可不兴哭……大不了回头让猫狗房的人专门给训好了,再拿回来就是了。
胤礽习惯性的自个开解自个,自去另一间房里梳洗,他没换出门衣裳,就穿了件香色绉绸便袍,回来走到正在梳妆的程婉蕴后头,替她簪了一朵花,笑道:“今儿皇阿玛有事,我白日正好得闲,可以好好陪你了。”
谁知,程婉蕴颇为愧疚地转过头,吐了吐舌头:“可我跟刘格格她们约好了,要去山下大集看耍猴……”
程婉蕴在胤礽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嘴了。
“不能改期?”胤礽磨牙。
“一个月就一回,改了就得等下个月了,咱们都走了,我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出宫,”程婉蕴小声辩解,“我进宫以后再也没看过耍猴了,机会难得……”
他就比不上猴吗?胤礽在心里委屈控诉,他到底哪里比不上猴了?
“我跟你们去。”他憋出一句。
程婉蕴立马拒绝:“您跟着算怎么回事呀,她们两个腿都能吓软,那还逛个什么劲儿?而且男女有别,她们也不敢……”
说完,见胤礽脸越来越黑,程婉蕴又怂了,立即起身对太子爷一顿亲亲抱抱顺顺毛:“您别生气嘛,我出去逛的日子也有限,天天在家等你的时候多,这回就换你等我一次好不好?晚上不是还要一块儿看摔跤么?”
胤礽抱着胳膊冷哼一声:“你们女眷自然另在一处,轻易也碰不上面。”
程婉蕴就去勾他的手,小声建议:“要不……您去找四爷五爷一块儿玩?”
“被小老婆们抛弃一日的男人聚会”主题也挺有意思的呦?
“爷不用你安排!哼,爷自有去处!”胤礽气鼓鼓地抓出她脸颊上新养出来的肉,使劲揉了好几下,才摔门帘子出去了。
青杏在一旁欲言又止,程婉蕴十分淡定。
跟小姐妹约好了的,怎么能因为男人而爽约?而且太子爷刚刚走的时候一副“今日你对爷爱搭不理,明日的爷你高攀不起”的模样,就知道他没真的生气。
而且她真的很想看杂耍呀,说真的,自打进宫就没看过了,都快两年了!
以前在歙县,每年元宵、端午这类的大节,都会有庙会,程世福每回都会带全家人去凑热闹,程婉蕴她们还小的时候,程世福还会轮流把她们几个孩子托到肩上,好让她们能看个清楚。
每回逛庙会回来,程世福的胳膊都能举得肌肉拉伤,酸痛不已,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握不住笔,就挺费爹的。
但一家人能在一块儿是再高兴不过了。也不知她进宫以后,程世福带着弟弟妹妹去逛庙会,会不会想起她?
程婉蕴低头摸摸肚子,有了孩子,她越发多愁善感了,尤其是想到家人。
胤礽抬脚走的时候虽然十分硬气,但回了书房确实无所事事,于是握住本书,沉着脸在屋里来回地走。
何保忠在一旁看着都眼晕。
太子爷这是琢磨啥呢?这拉磨的驴都不带这么转的呀……
胤礽自转了一刻钟,脚猛地停了,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阿婉说的对,他还得去找老四老五,妾债爷还,天经地义!
“走,把皇阿玛前阵子考较我的书都带上!”胤礽指挥着何保忠装上二三十斤的书,老五住得近,他便气势汹汹地往老五院子杀去,“你再差个人把老四给我提溜过来一块儿读书!”
胤祺还在屋里悠悠哉哉地用早膳,太子爷杀进来的时候,他还有半块烧饼在嘴里,听门上人说太子爷是来找他读书的。
读……读什么书?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胤礽进来,身后的何保忠把山一样高的书砸在了桌上,他呆呆地张大了嘴,嘴里的烧饼也跟着“啪”地掉在了桌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读书……胤祺饱含热泪、瑟瑟发抖地翻开了书。
之后,胤祺与胤禛犹如两只可怜的老黄牛,在周扒皮·胤礽的虎视眈眈之下,从早到晚伏案奋笔疾书,写得直叫一个头昏眼花。
胤祺面如苦瓜,这书上的字他一向是分开看都能认得,连成一句就不知所谓了。何况这是康熙出的题,专门用来考太子的,有多晦涩难懂就不提了,他捏着笔半天都不知如何下笔,又用余光瞥见隔壁的老四一脸认真下笔如有神,他只好委屈巴巴将那题目誊抄了好几遍。
因心思没在书上,胤祺便发现太子爷也时常心不在焉,而何保忠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进来回话,也不知什么事儿。
胤祺便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结果听到一声半句的:“……看完耍猴,还巴巴地给您带了袋糖炒栗,现已预备回来了。”
只见阴沉着脸一整日的太子爷听完这句话总算眉目舒展、雨霁天晴。
耍猴?什么猴?谁耍猴?
胤祺懵然挠头,却听太子爷突然温声道:“行了,你们做了那么些题,只怕脑袋也木了,这书就先放在你们这儿,剩下的过几日你们再写,回头送来我这批阅,行了,散了吧,我走了。”
胤礽自顾自说话摆摆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胤禛沉迷学习不能自拔,写完一题才茫然抬头:“二哥呢?”
他刚写得太投入,都没听见二哥说什么,等回过神来,屋里只剩他和老五了。
“什么都别说了,你写到哪儿了?”胤祺一把夺过胤禛桌上的卷子,“江湖救急,先借弟弟抄上一抄。”
程婉蕴大包小裹地回来了。
她出门,太子爷嘴上不高兴,但还是派了不少人跟着,青杏碧桃贴身护着她,并派另一位哈哈珠子德柱都带着一队从人,远远跟在后面。
还特特叫何保忠送来一兜子铜钱给她花。
程婉蕴花得十分开心,逛到一半累了,她们还在茶摊喝了甜饮,吹着凉爽的微风,看着青山与古道,心绪十分安宁。
刘格格也捧着茶碗感叹道:“真不知多久没这般快活了,以后回了宫,我一定会想念这儿的。”
程婉蕴也这样觉着。
她都不想回宫了。
但她也知道,她日后大半辈子都得在宫里了,除非以后能被她的孩子接出来住,好像三爷的母妃荣妃娘娘后来就出宫荣养了。
但她想了想,又觉得恐怕很难,因为二废太子以后,连太子爷都失去了人身自由,何况他的妻妾子嗣?听说康熙临终前那一两年让内务府紧赶慢赶修建好了郑家庄行宫,就是打算以后让太子一家子都挪到那边去继续关着。
但最后,太子爷还没用上那行宫便已幽死在咸安宫。
程婉蕴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啥时候,不过她心态很好,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也不担心孩子……太子爷还是有很多孩子都是寿终正寝的,四爷登基后似乎也念着以往太子党的情分,对八爷党斩尽杀绝,却对太子一家都很优容,还把太子四个女儿都接到宫里,让皇后乌拉那拉氏抚养。
程婉蕴快快乐乐地回来,就发现太子爷就在她屋里呢!
那幽怨的眼神让她一哆嗦。
程婉蕴连忙换上笑脸:“爷,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呢!你尝尝,是这儿的野栗子树结的栗子,个头小,但特别甜,炒起来喷香,我给您剥一个!”
胤礽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享受了一会儿程婉蕴小意投喂,才将她揽过来抱了会儿。
她今天要出门,又换了平头百姓的衣裳,但穿了件银红色的小袄,衬着雪肤樱唇,在这山山寒树的深秋里,尤为鲜亮。
“累不累?”胤礽问。
程婉蕴连连摇头,眼睛闪亮:“我们走一会儿就歇呢,一点也不累!我很开心。”
胤礽温和含笑:“那就好。”
程婉蕴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伏在耳畔轻声说着今日所见所闻,胤礽便静静地听,听着听着笑意便漫入眼底了。
她很开心,那他也开心了。
青杏候在门外,叫见窗纸上映着的人影渐渐合成了一个,她才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格格今儿也太大胆了。”
“你就是多心,太子爷待咱们格格多好呀,怎么会这点都容不下。”碧桃在下头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
碧桃正蹲在水渠那儿给那窝小狗都抓了出来,在下头垫了两件破衣服,又把狗重新放了回去,再在狗崽身上盖了个毯子,收拾好了才拍拍手站起身来。
母狗站在很远的树下观望着,青杏转过头,它一下就吓得跑走了。
青杏就有点担心了:“你说,那母狗它不会不回来了吧?”
碧桃抬头愣了愣:“不会吧?”
今晚康熙要和蒙古王公一齐观看满蒙摔跤比试,声势浩大,要筹备的事项太多,这回又是出门在外,行宫的内监苏拉不够多,于是各院子里的太监都调了几个去帮忙,添金也去了,他们院里留了添银。
所以这照料狗崽的活就被托到了碧桃手里,但碧桃没伺候过狗,只想着夜里冷,给狗崽找些御寒防风的东西。
“以前听老人说,野外的狗是认味道的,若是狗崽被人碰过了,它就不要了。”青杏眉头紧蹙,“你看它现在就跑了。”
碧桃吓得抓狗的手都抖了,瞪圆了眼:“添金也没跟我说这个啊!”
添金以前是养牲处的,他肯定知道!他没说,应该是不碍事吧?
“他走得匆忙,一时没想到也是有的。”青杏又说,耳朵竖着留意着屋子里的声音,“现在也没法子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没一会儿,程婉蕴便出声叫她们了。青杏碧桃连忙拿帕子擦了手进屋伺候。
两人手脚麻利地伺候着程婉蕴重新净面换衣,太子爷已经先收拾好了,背手站在屏风外耐心地等程婉蕴梳妆。
程婉蕴在进入行宫校场前就和太子爷分开了,由别的太监引她去女眷的位置,太子爷似乎怕她害怕或是没人使唤,让他身边的茶房太监花喇跟着她。
热河的校场非常大,蒙古八旗勇士分列两边,身后不同颜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程婉蕴的位置不算靠前,在一个小角落,和大福晋、田侧福晋、刘宋格格们挨在一块儿,最前头还有宜妃和其他贵人、答应。
她跟着太监刚走过来,刘格格就兴奋地冲她招手了,她立刻就放心了。
她坐下来,小声道:“好多人。”
刘格格眼睛亮晶晶地应道:“可不是,刚走过来我都有些害怕呢。”
程婉蕴深有同感,她放眼望去,校场周围一圈圈黑压压都是人,最显眼的便是康熙与太子所在的中央高台,明黄色的身影在数百支火把照耀下十分显眼。
皇帝与太子落座,周围满洲八旗官兵与蒙古各部立即跪下山呼万岁,那地动山摇的呼喊声让程婉蕴深受感染,她望着站在康熙身边的太子,那么远的距离她甚至都看不清太子的脸庞,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高高在上、受万人跪拜的遥远身影,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怅然,原来这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权,原来太子爷离她那么远。
这点认知,让程婉蕴对接下来激烈的摔跤表演都减了兴致。
正如程婉蕴下意识追寻他的身影,胤礽也心不在焉地嘬饮着酒杯,视线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他知道女眷的位置,但距离太远,他看不见阿婉。
蒙古喀喇沁部杜棱郡王携次子噶尔臧来向康熙祝酒,在之前乌兰布通之战中,喀喇沁部主动发兵策应裕亲王,出了不少力,康熙对杜棱郡王自然更多几分亲厚,还屈尊以长辈的口吻对那生得像小山一般壮硕的噶尔臧勉励了几句。
胤礽瞥了一眼噶尔臧,心头一沉。
只比他小三天的三妹妹,今年也已十六了,还未出嫁……
想到了大清公主和亲蒙古的惯例,胤礽只觉举着酒杯的手也在发颤,他与三妹妹见得不多,但他收过她做的香囊和鞋子,她母亲兆佳氏只是一个失了宠的贵人,膝下唯有她一个女儿,为了让额娘和自己都过得好些,她每年都给康熙和所有兄弟姐妹做针线……
胤礽也没了看摔跤的兴致。
另一头。
程婉蕴只带了青杏出门,碧桃便留守在家,她愁眉苦眼地守在屋子里,时不时抬头往窗子外头看去,期望能看见那母狗的身影,结果等到程婉蕴回来,那母狗都不见踪影。
碧桃彻底慌了。
她今儿不用值夜,所以一直守着那狗,这还没睁眼的奶狗没了母狗照料,只怕很难成活,这可是格格心心念念要带回宫里的狗!
等校场那头不用人了,添金也累成狗回来,就见碧桃冲他心虚一笑,告知了他这个噩耗,添金那干瘦的身板差点栽倒在地。
他早上才拍着胸脯跟格格吹牛的,就是仗着小狗崽有母狗喂奶,他只要时不时盯着就行了,顶多再去膳房拍拍郑太监马屁,要些大骨头给母狗喂喂,谁知才过了几个时辰,这母狗丢下崽跑没影了!
“那现在怎么办呀?”碧桃和他一起蹲在排水渠边上,“趁着格格还没过问这事儿,咱们俩快想想法子呀!添金你以前是养牲处的,肯定有法子的。”
碧桃可不想把这事报到格格那儿去,现在格格有身子,太子爷暗地里敲打过他们好几次,就是要让他们尽心尽力当差,不许让格格发愁,要让格格天天都开怀。
“我这不是就在想了么!”
添金急得使劲敲了敲脑袋。
“有了!快!快去找郑太监!”

趁着天黑, 两人摸进了膳房里。
行宫的膳房小些,人也少,看着灶的小太监抱着火钳坐在地上小鸡啄米般打瞌睡, 长案边上也趴了几个人, 正呼呼大睡。
里头还有个小隔间,郑太监往常就睡在里头。他刚用完夜宵,正剔牙呢, 就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溜了进来。
碧桃脸皮薄,没好意思进去,就跺着脚在膳房外头等着。
“郑爷爷~”添金从门外探出头来, 笑得好像一朵花,“还没睡呢?”
“怎么,可是格格有什么吩咐?”郑太监被他腻歪得抖了一下,坐起身来,捞起花白的辫子甩在身后:“说吧,别笑成这样, 瘆得慌。”
“还是您神机妙算呢,正是格格的事。”添金舔着脸进屋, 没敢说是程格格的吩咐, 只说是她的事, “您有没有法子,弄头有奶的母羊来呀?”
郑太监瞥他一眼。
小狐狸对老狐狸使诈,还是嫩了些。郑太监心里门清, 要真是程格格吩咐下来的事, 添金这小子哪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指定是他这家伙不小心办砸差事, 如今想法子找补呢。
“母羊有的事,怎么, 程格格要喝羊奶?”郑太监明知故问,“我记得程格格不喜欢羊奶呢,嫌腥膻。”
“是这么回事,”添金殷勤地替郑太监装烟袋:“也不知打哪来的狗,在格格屋子外头下了窝狗崽,嘿,你说怪不怪,那母狗下完崽就跑了,一整日没见了,格格心善啊,说让咱们想法子救救!这不就求到您跟前了?”
“母羊容易……”郑太监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没拆穿他,他和三宝如今算是全靠程格格的荫庇才能有今天的体面,卖个人情给添金只有好处没坏处,于是他沉吟道,“你顺道把狗抱过来吧,羊都拴在后头羊圈里,里头暖和,狗要吃奶也方便。”
添金大喜:“真谢谢您了!我这就抱来!您放心,平日里我都一天三趟过来看顾,指定不给您添麻烦!回头格格问起狗,一定在程格格面前说您的好!”
郑太监就要他这句话,点点头让他走了。
碧桃正站在外灶间探头探脑地等,一开始听说要来找郑太监的时候,她还以为添金破罐子破摔,想找郑太监做一顿狗肉煲呢。
结果被添金笑话得要命,这才知道是为了借母羊。
这会儿见添金一脸喜气洋洋地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于是两人又连夜把狗崽运到羊圈里,给管羊圈的老太监塞了点碎银子,合力将那母羊捆住腿放倒,把狗崽们往羊肚子上一放,它们天生就知道想活命,又饿了一天,拼命抢着羊肚子上的奶头,整齐地趴在母羊肚子上吃得摇头摆尾,欢实得很。
碧桃这才抹了把汗,捣了捣同样累得坐在地上的添金:“可算逃过一劫,明儿是你去回格格,还是我去回?格格早上起来没见着狗,一定会问的。”
“我回吧。”添金拿手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点,“还要替郑太监提一句呢。”
碧桃点点头,为了表达歉意,和添金说好了,回头她替他做两双鞋子当做赔礼。要不是她莽撞,那母狗也不能丢下孩子跑了。
隔天,程婉蕴饱饱地睡了一觉起来,果然问起了狗,添金便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番:“咱们这儿人来人往,母狗可能是受了惊,一直没回来,奴才斗胆做主,求了郑太监,把狗崽子挪去羊圈了,目前正喝羊奶。”
程婉蕴对那狗妈妈有点愧疚,觉得肯定是自己站在那看了太久才吓着它了,有的狗确实是这样的,警惕性特别高,也不肯接近人类。
幸好添金随机应变处置得还不错,就赏了他,也赏了郑太监。
但她还是想看狗,于是添金就用菜篮子把狗装过来给她瞧,小奶狗刚喝完奶,嘴上还有一圈白白的奶渍,叠罗汉似的趴在一块儿,她看中的那只四眼最霸道,压着其他兄弟姐妹睡得四仰八叉。
太子爷被康熙喊去盯着围场布围的事儿了,今儿不在,所以程婉蕴特别大胆地把狗崽子放进了屋子里,还趁着四眼睡觉,去捏了捏它的爪子。
好软啊……而且,它是粉色肉垫爪!粉爪爪!
程婉蕴看狗睡觉足足看了半个时辰,十分满足。然后她还叫青杏去四爷五爷院子里走一趟,问问刘格格、宋格格要不要狗。
刘格格哪里按耐得住,直接带着虎姐儿过来挑了,最后挑中全白长毛的那只,拍手道:“我要这个,和我原本那只哈巴狗长得有些像。”
原来刘格格进宫后也养了只小狗解闷,结果前一阵得病死了,她正打算再要一只呢。
宋格格就没过来,但到了傍晚也遣了宫女过来说养狗的事儿请示了四爷,受到四爷恩准,但她就不挑了,随便哪只都行。
程婉蕴觉得那只黑白花的也很特别,就打算留给宋格格了。
这样这窝小狗有三只都有了归宿,剩下一只黄毛的没人要,她便让添金在行宫里去给它寻摸好主人,不管是行宫还是围场,用狗的地方都多,而且这窝狗骨架都很大,长大了肯定很漂亮,应该也不难找。
最后再包了一个大荷包,让添金拿去给管羊圈的太监,等围猎结束,他们就得启程回京了,狗还没断奶不能跟着走,得托人照顾。
添金躬身双手收了荷包,一边走一边心里却在嘀咕,这狗挂着太子爷的名号,从此就不是一般的狗了,谁敢怠慢呀?不用打点,他们也会专门养几只羊喂狗的。
格格就是人太善了。
但他还是去送了,把那羊圈太监喜得几乎返老还童,拿性命起誓,狗在他在。添金便趁机让他在羊圈里专门清扫出一块儿地方来安顿小狗,再拿几块砖围起来,省得这狗浑身羊屎,臭烘烘的,毕竟程格格肯定经常要抱狗去看的,总不能每次都拿湿帕子擦一遍,这对小狗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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