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by南风不尽
南风不尽  发于:202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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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木兰秋狝仍是清朝独有的活动,其实也不全是皇室单单为了打猎才设立的制度, 主要还肩负着许多政治目的,既有加强武备、绥服蒙古、安定边境、巩固边防的重要意义,同时也是对八旗官兵的一次重要检阅活动。
从京城通往木兰围场的路上,康熙在沿途设置了大大小小的行宫数十座,以供一行人马歇脚,其中最重要、最大的便是热河行宫(之后更名为承德避暑山庄), 这也是太子愿意让程婉蕴一并同去的原因,这条通往热河的官路工部年年维护, 平坦开阔, 一路上既不会风餐露宿, 也不至于疾行数百里,所以还算舒服。
因此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有很多东西可以不带, 日常所需行宫里都有, 只带自己觉得最必要的就行, 可以轻装上阵、开开心心地等着旅游了。
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内蒙古,她连上辈子都没去过呢!
牛呀羊啊, 肉串啊,她来了!
出发之日天朗气清,白云舒卷,是个舒服的好天气。
康熙朝,皇太子所乘马车与其他皇子有着明显区分,虽说皇子皆可乘坐朱轮车,但外头的装饰颜色却根据品级有青蓝红等诸多不同,因此程婉蕴被太监恭敬地引到一辆金顶金盖红帷的超大朱轮车面前时,还是在心里小小地哇了一声。
这马车外表华丽,还是难得的四轮马车,平时太子爷不坐这车,因为太大了,如今是为了要带她去,才专门从吃灰的库房里找出来,又叫车把式提前上了油、重新上了漆,如今出现在程婉蕴面前就是一辆簇新簇新的大马车了。
据说这车是康熙二十四年,从大不列颠国进贡而来的西洋马车改造的,既可以转向,也已有了减震装置,里头是宽敞的箱体式,不仅有小塌,还能摆桌子!
程婉蕴被青杏搀扶着上去后大开眼界,这车真的很宽敞,有种坐高铁商务座的感觉,碧桃挺起胸膛,十分骄傲地说这种四轮车,就是宫里也难得,没有多少辆的,旁的皇阿哥亲眷坐的都是两轮车,这四轮车是万岁爷独独赐给太子爷的!
就跟一溜大众、丰田里头塞了一辆兰博基尼似的。
非常惹眼!
程婉蕴感觉自己上车的时候都被一堆羡慕嫉妒恨的视线包围了。
太子爷只在快出发时打马过来瞧了一眼,她听见响动,便撩开车帘朝外探头望去,只见远处红日低垂,如游龙一般蜿蜒不知尽头的车马长队之间突然掀起风浪,一人一骑披着热烈的光,向她奔赴而来。
太子身穿杏黄蟒袍,金鞍骏马,眼眸被日光笼上一层浅金色,在临近马车时,他勒马而立,那双眼眸又好似化作波光粼粼的月下湖泊,里头的温柔都漫了出来。
“阿婉。”他没有下马,就这样弯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等累了吗?一会儿前头静了街,咱们就能出宫了。”
程婉蕴将脸颊贴在他因握鞭磨得发红的掌心,柔柔应了一声:“不累。”
“这会儿还不能陪你,若是累了,便躺着睡一觉,歇一歇,大概要坐两个时辰的车,若有什么急事只管叫人到前头寻我。”胤礽嘱咐了几句,便得回康熙御驾所在之处,除了日常伴驾打卡之外,他也是日常批阅奏折的工具人。
康熙的勤政是出了名的,在历朝历代的皇帝里头也能排的上号,除了赫舍里皇后的忌辰和过年封印休息几日,他其他时候不是在处理政事就是在处理政事的路上。
你瞧,他出门打猎,还命专人专车运折子给他批阅呢!
请注意,这里的单位是“车”。
程婉蕴满怀深切同情地望了太子一眼。
胤礽没读懂她的眼神,只是温柔替她将垂落的碎发掖到耳后,低低地说了句:“等出了古北口,便能到巴克什营行宫和两间房行宫,到时我来接你。”
显然这位毫不自知的社畜大冤种对于被康熙抓去996,已然习惯了。
胤礽的确习以为常。
自小他便在奏折堆里长大,康熙有时自己去外头接见大臣,便留他一人在暖阁里奋笔疾书,为此他还学仿了康熙的字体,练就一手端重藏锋的笔法。
程婉蕴当然也知道这事儿,朝堂内外没人就不知道的,她望着太子渐渐隐没在刺眼阳光里的背影,有时候真觉着挺讽刺的,如今的康熙如此深信太子、深爱太子,可未来却又因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治罪于他,康熙亲手将他树立成一杆让全天下人都仰望的高高旗帜,又亲手将它折断,任由其跌落泥沼。
当年,立储的诏书写着:“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授胤礽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康熙也是这样做的,他在所有皇子中破格树立了太子权威,从前几年开始便特别允许他接触江南文人乃至外国传教士,如今毓庆宫的太子属官里有不少出身江南的文人幕僚,而太子的侧福晋、格格也尽数都出自汉军旗。
皇太子是汉家正统才有的制度,满人以前是“八旗共治天下”可没有立储这事儿,康熙对太子这样的安排颇有深意。
太子也不负众望,他给汉人和洋人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身边聚拢了不少汉臣,听说太子还能用番邦话跟徐日升一类的宫廷传教士说上几句话。
等到所谓一废太子时,康熙却又细数他结党营私、妄议国事的罪过。一边骂太子行为乖谬、不仁不孝,一边又与大臣们嘟嘟囔囔:“胤礽仪表、学问、才技俱有可观。”
就真的很矛盾,好像曾经那个故意用太子拉拢汉人稳固政局、愿意让太子代批奏章的人不是他康熙本人似的。
程婉蕴坐在马车里,碧桃在小桌上摆满了果脯蜜饯、茶汤肉干,她便倚靠着身后厚实的织锦引枕,抓起一把瓜子“咔咔”磕着,心想,康师傅此举,可不就是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么!
不过,康熙已是清朝为数不多文治武功、内政外交、文化品性都做到王者段位的明君了,当初顺治留给他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啊?所谓人无完人,他想必也不能预料到晚年会出这样的事吧?
吃着吃着,碧桃又把她近来爱吃的“每日坚果”找了出来,一把收走桌上的瓜碟,道:“格格别用那么些瓜子,您不是说吃核桃、腰果更好么,奴婢都给您带来了!”
“知我者,碧桃也。”程婉蕴笑眯眯捧了过来。
为了这趟出行,程婉蕴其实准备了不少零嘴,她还用面包窑烤了不少蔬果干偷摸带了来,这些藏得更深,她不敢拿出来。
可怜见的,要知道她之前暴露在外的零嘴可都被太子爷无情没收了!太子觉着她吃那么多零嘴点心不好。倒不是怕她和王格格似的吃多了,而是她胃口不算很大,零嘴吃多了,正常用膳就吃的少,承袭了养生达人康师傅的养生观念的太子爷便认为这是本末倒置的坏事儿,会影响她的身体,从此每日都让身边伺候的人约束她。
青杏老实,不敢违拗听太子的话,但碧桃就向着她,知道悄悄替她藏点。
“碧桃!”果然,青杏刚下车解手,回来一瞧见就气得叫了起来,“你这都什么时候夹带来的?太子爷不是吩咐了格格饮食上要克制些么?这种炒货上火着呢!你不知道轻重呀?回头挨了板子,我可不保你!”
碧桃吐了吐舌头:“我的好姐姐,格格不是说了,这里头有什么素,这东西对肚子里的小阿哥好着呢!我不是那没脑子的浑人,一定盯着格格每日只吃一袋,这总行了吧?你可快别念叨了!”
青杏这才不说了,只是脸上还有些不满。
程婉蕴和碧桃暗暗对视一眼,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碧桃趁青杏又下马车倒水的功夫,凑过来小声吐槽:“格格,不得了,青杏这做派越发像老妈子了!”
可不是,程婉蕴严肃地点头,后世管这叫妈系闺蜜,就是比亲妈还唠叨的闺蜜!
其实坚果是个好东西。
这“每日坚果”是程婉蕴提前炒制、晒干再混合搭配好的,里头有葡萄干、榛子仁、腰果仁、干核桃、扁桃仁等,再等量分出一份一份来,用油纸仔细包好密封,又便利又营养。
程婉蕴之前见过怀孕的同事成天在办公室啃坚果,还说里头有优质脂肪和足量维生素,她如今便也学以致用,果然这种不占肚又解馋的东西,非常适合她!
一不留神就炫了一包。
正想和碧桃暗送秋波,让她暗度陈仓再拿一包,就听远远传来静鞭声,随即便传来车马隆隆之声,没一会儿,她乘坐的马车也缓缓驶出朱红宫门。
京城街市喧闹之声传入耳中,程婉蕴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悄悄掀起车帘,看到了被威武的禁军拦着跪在两边的平头百姓,他们行驶的街上再没有其他车马和行人,那吆喝、嘈杂的声音似乎是隔墙另一头的集市上传来的,但也让她颇为怀念了。
车轮辘辘,尘嚣土上,很快那些挤挤挨挨的沿街店铺都看不见了,她眼前耸立着高大的城楼,城楼两边也被商贩占据了摆设摊位,但这些摊位上都没了人,现在人全跪倒在地,被禁军远远隔开。
等出了太子口中的古北口,车外的景色一下就开阔了起来。
古北口其实是山海关和居庸关之间的长城要塞,扼守着辽东和内蒙古通往中原的咽喉,正是万里长城的众多关口之一。
眺望而去,能望见峰峦叠嶂逶迤险峻的燕山山势中一座座沉默的烽火台,如今脚下宽敞的御道如一条玉带延伸到目之尽头,但这里的景致却没有程婉蕴设想的这般荒无人烟,御道跨越潮河,河上大桥两边竟然也有不少庙宇、商铺,若非禁军开路驱赶,应当可设想此处那游人如织的景象。
河西还能看见驻守的营盘,想来便是康熙设立的柳林营了。
再走上一个时辰,便到了巴克什营行宫,只听太监们来回高声传话,不一会儿车马便停住了,青杏碧桃一齐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收起来锁进小榻下头的柜子里。
天已经黑了,但行宫门前整齐排列着手持煌煌火把的禁军官兵,将这漆黑的夜都照得犹如白昼,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乘坐的车架缓缓随着前头的队列停了下来,她在宫女太监的搀扶下,小心地下了马车。
一下车,她就看见了前头那辆在火把的照映下越发金光闪闪的四轮马车。
那是太子车架。
大阿哥的马车紧挨着太子爷后头,太子爷是半君,这样安排理所应当,但谁都知道太子爷整日在万岁爷的车里,这辆车里坐的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格格……
大福晋站了会,便有大阿哥身边的太监过来接了,她心里舒坦,高傲地仰着头就要饶过去,谁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站得笔直的禁军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太子爷千岁!”
军士们甲胄与刀剑碰撞,发出铿锵之声。太子爷骑着马疾驰而至,掠起的风将两旁八旗旗帜吹得呼呼作响。
大福晋默默止住了脚,也半福下身,心里却颇有些不耐,当初若不是太子爷横插一脚,她也不用现在还和几个妾室同住了,如今大阿哥那院子都还没开工呢!真是气煞人也!
只见太子翻身下马,太监们立刻上来伺候着把马牵走了,他却径直走向了金色马车,掀起帘子对里头的人,笑道:“阿婉。”
一只纤纤素腕先露了出来,接着便是一身葱绿色镶水红边的旗装,腰上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猫儿坠,竟和太子腰上佩得是一对,紧接着,那格格的脸露了出来。
杏眼桃腮,明眸善睐,她将手伸给太子爷,弯起眼睛一笑,在忽明忽暗的摇曳火光中,更似洛神出水般明艳惊人。
太子爷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却穿过她腿弯,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那小格格搂着太子爷,害羞地将脸埋进了他的肩头,太子爷在她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那小格格更是连脖颈都红透了。
大福晋虽看不上那狐媚样子,却还是不禁感叹:如此容貌,怨不得太子爷心心念念,恨不得成日里栓裤腰带上。
等太子一行先进了前头的巴克什行宫,大福晋这才随大阿哥打发来接的太监收拾好东西,换了顶小轿子,绕到另一边进了两间房行宫分属大阿哥的院子。除了万岁爷和太子,其他阿哥都住两间房,这也是让大福晋略有些不满的地方。
谁不知道,巴克什行宫更新更宽敞啊!
她这一肚子牢骚,进了院子才发现大阿哥还没回来呢!
太子爷都过来了,说明万岁爷那边已安置好了,说不定都已经歇下了,结果大阿哥还不见踪影?
大福晋蕴含怒火的眼睛如利剑扎在大阿哥的太监身上,那小子浑身抖了一下,立刻跪下来请罪,哭丧着脸将大阿哥的行踪交代得一清二楚:“福晋饶命!大爷领人去夜猎了!”
大福晋气得头晕,又想起方才亲自来接小格格的太子……心里更是酸得冒泡。
就是新婚那一两年,大阿哥也没有这样体贴的时候!真是……
这头,程婉蕴感受着太子身上的温度、气味,一双手又不安分,悄悄摸了摸太子爷那绷紧的、硬邦邦的手臂肌肉。
呜!就算天黑看不见,她也能摸出来那线条多么流畅,那肌肉多么结实。
然后就对上了太子十分警惕的目光。
她讪讪缩回手。
真小气,她如今不能吃肉,怎么就连摸一把都不成了呢!
因天色已晚,虽然车里舒服,能躺能坐,但程婉蕴还是觉着大床舒服,因此与太子一块儿洗漱完便准备睡觉了。
她带了一本《史记》来作为睡前读物,不由让太子惊讶地瞪圆了眼:“阿婉,你近来竟开始读史了么?”
花了两年时间才从各种通俗话本子进化到能看懂《徐霞客游记》的程婉蕴不免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这本书,她是带来催眠的。
怀孕以后有时会因体温升高、体内激素水平有所波动而睡不好,但只要一看这种《资治通鉴》啊、《史记》啊之类的书,她就能很快入睡,睡眠质量飞速提升。
当然,她不能这么对太子说,于是她义正言辞道:“太子爷,唐太宗曾经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本书不是为了我而读,是为了腹中的孩子而读呢!我希望他/她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胤礽笑道:“都还没出生,你读书,他能听见吗?”
程婉蕴也不知道,但后世各种胎教理论数不胜数,想来是有一定道理的吧?
她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太子,刚出生的孩子会记得父母的声音,他可能不一定能记得实际内容,但却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还有人说,怀孕看刘亦菲的照片,孩子生出来以后也会长得像刘亦菲。
在这里,程婉蕴在和太子谈天时便将仙女姐姐改成了美人,把照片说成了美人画,说这些事情都是继母吴氏交给她的小窍门。
“您不知道,我那几个兄弟姊妹,容貌也不俗呢!”
但其实,这个多看美人生得孩子也会变好看的理论,才是真正的玄学,对于生男生女、高矮胖瘦之类的事情,还得基因决定一切。
程家基因好,全靠程世福那张无论怎么组合都好看的五官,她和弟弟妹妹长得都很像程世福,但又生得各有特点,而程世福能续娶吴氏,当然不是因为他是个穷酸县令,而是因为他生得相貌堂堂、身材高大。
但清朝人不知道呀,所以对于程婉蕴新颖的胎教理论,胤礽听得津津有味。
之后,他猛地想起刚才被程婉蕴揩油之事,不由严肃道:“既然孩子在腹中便能耳听八方、保有记忆,那阿婉你日后言行举止都得更加注意才是,你可……”胤礽说着说着又脸红了,小声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可别做那些……那些事了,知道了吗?否则你我日后在孩子面前还有何颜面?”
言罢,还扬声让何保忠去找一本《清心经》来念。
程婉蕴:“……”
她七绕八绕说了那么多话,他怎么就没忘了这事呢?
幸好《清心经》的催眠效果也极好,程婉蕴没听两句便眼皮打架,睡得不省人事了。
胤礽:“……”
说好的一起给孩子读书的呢??说好教育要从出生前就开始的呢?
第二日天不亮,康熙宣布要登古北口长城,还要巡检柳林营,因此便在此多驻跸一日,不忙出发。
太子为此匆匆忙忙便出门了,程婉蕴在行宫无聊,却不敢乱跑,一则这里住的人多,还有宜妃及康熙其他贵人、答应等,二则也不识路,冲撞了谁就不好了,毕竟太子不在,她不能给他惹麻烦,便在院子里窝着。
她剥桔子吃着一边翻话本看,也不算无聊,午后太子一身热汗回来,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家常衣裳,才坐到她面前。
胤礽已从何保忠嘴里听说了阿婉一直没出门的事,心里暗暗叹息,她在这些事上,总是这样敏锐、乖巧、安分。
他在这个位置上,自然容易吸引众人的目光,旁人或许不敢在他身上动歪脑筋,却未必不会将矛头对准阿婉。
若不是今早出门太急,他本该多提点她几句的,但没想到她心里正如明镜一般。
他心里有些内疚,便温声询问:“闷不闷?要不要带你去喂小鹿?”
在他们所居住的巴克什营行宫和两间房行宫附近蓄养了大批麋鹿,在层次分明的连绵秋色中,既可以赏山原之景,还能看鹿群奔腾,运气好还能捡到麋鹿的鹿角!
圣诞老公公的麋鹿嘛?她还没见过!
程婉蕴完全心动!
之前她一个人不敢出门,但有太子领着就无所畏惧了,她连忙换一件轻便的衣裳,便跟着太子步行前往附近的麋鹿园。
在清朝,麋鹿是一种象征吉祥的动物,所以清朝皇室在围苑特别喜欢养鹿,程婉蕴和太子爷走到园外,就能看到一群一群散落在广阔的丰美草场中的麋鹿。
一只就有一人高!这叫小鹿?
真的好大啊!
程婉蕴扶着木质栅栏,风迎面吹来,远处,几只麋鹿跳跃着穿越草场上潺潺的浅溪,身后便是连城一片的秋黄树林,美得像一副画。
胤礽负手望着她眼睛亮晶晶、很是兴奋开怀的样子,不由也弯起嘴角。
带她出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她那么开心,就像终于飞出牢笼的鸟儿,他望着这样的她,就好似自己也跟着挣脱束缚了一般,他的心也随着她的笑容而飞越重山,变得云朵般又轻又软。
“二爷!您瞧啊!”
忽然,胤礽袖子一重,原来是阿婉指着天空中南飞的雁群,让他也仰头看。
程婉蕴扯着太子的衣袖,胤礽举目望天,却看不出这些大雁有什么不同。
“哇!好大啊!”这些大雁飞得好低,她才知道大雁近距离看翅展那么宽大!
胤礽:“……”不然呢?
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噗嗤”一声嗤笑,胤礽转头看去,却是老大、老三、老四、老五几人结伴正从另一头走来。
“二哥。”几个弟弟拱手见礼。
“二弟怎么带了个没见过世面的来?不怕跌了您太子爷的脸面?”唯有胤褆抱着胳膊冷冷往被胤礽挡了一半的女子那瞥了眼。
“见过各位爷,妾先告退。”程婉蕴听得心都“咯噔”一下,头都不敢抬,连忙福了福身,就转身要退下,却被太子爷伸手拉住了。
程婉蕴有些吃惊地抬头望去,却发现太子不知不觉已挡在自己身前,他的背脊像山峰一般隔绝了那些投射在她身上怀着恶意的视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坚定地握着她的手腕,她却心安了。
对呀,他是太子,她怕什么呢?
她总是忍不住拿悲情者的眼光去看现在的太子,都忘了他现在还是妥妥的大粗腿啊。
“大哥说话放尊重些。”太子冷冷道,“我的人和事,你还是少管。”
“你——”大阿哥没料到太子会这样不给情面,他只是习惯刺几句,平常他为了彰显储君宽仁,不是从不计较的么?今儿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因换老四院子的事儿才失了圣心,最近十分不顺的大阿哥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敢再和太子再发生冲突,只是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一向沉默的胤禛突然开口解围:“二哥,我们几个家里人都在前头树荫下赏景,那围了帐子,还算干净。”
“你们几时来的?”胤礽背在身后的手摆了摆,何保忠便无声无息地领着程婉蕴过去了。
“一早便来了,大哥说他昨个找到了一处猎鹿的好地方,本想邀二哥一起来的,谁知您一早被皇阿玛叫走了。”胤祉也跟着解释道。
登山巡营,康熙只让太子作陪,其他儿子都没叫,怪不得老大刚一见他就拿阿婉作筏子。
胤礽想明白来龙去脉,不由更生气了,老大那混性子!他瞅了瞅双手空空的几人:“各打了几只?”
“快别提了,”胤祺憨憨脸上满是无辜,“大哥昨个已经来过一次了,那边的鹿都不知被赶哪儿去了,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就打了几只兔子和野鸭,拿给奴才们去处置了,二哥等会一并在这儿吃些烤肉?”
麋鹿园极大,而养在园子里的麋鹿都是年底皇庄要进贡入宫的,因此不能私自猎杀,他们几个说的应当是园子外围的野生麋鹿。
胤褆听了满脸涨红,冲着胤祺吼道:“怎么能怪我?还不是你们几个出来连狗都没带,那还怎么找?”
胤祉假装没听见,只是冲胤礽笑道:“二哥不必忧心,女眷们就在那树下围帐里另开一桌,我已命人回去拿酒了,咱们就在这吹吹塞外的风,边吃边聊,一定舒服。”
胤礽见都安置好了,便点点头。
程婉蕴跟着何保忠走近了树下围起的幔帐中,幔帐挽起了一面,能清楚看见里头铺了垫子,摆上桌椅,已围坐了四个年岁不一的女子。
她过来前,早已有太监通禀过,因此几人皆起身与她相互见礼,大福晋为尊,更做主叫随侍宫女再上茶点来。
程婉蕴托太子爷的福,坐到了田侧福晋下首、刘宋格格两人上首,入座后也下意识悄悄打量着大家,谁知才偷看一眼,就与对面四阿哥的宋格格撞上了眼神,两人都吓了一跳,又同时移开。
在她低头时,另外几位也暗中交换着好奇的眼神。
程婉蕴并不知道,她在几位阿哥所的后院里还是个名人呢!

第40章 交友
围帐选的地方视野开阔, 又有浓荫相庇,塞外的风轻柔地吹拂着帐子,旷野之上也分辨不出是哪个方向来的, 只觉得从身到心都舒服了。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长得很和气, 端坐上首,穿着青绿色的缂丝蝶纹棉衬衣,外头罩一件正红百牒金双喜单氅衣, 头上戴点翠镶金钿子,既显得富贵又端庄。
今儿出门是她主动向大阿哥进言,说想趁着几个爷们外出打猎, 她也和其他府上的女眷一起约着喝喝茶、说说话。大阿哥知道她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替他拉近与几个弟弟的关系。毕竟,能跟着阿哥们出来的,不管是格格还是侧福晋,哪怕不是最受宠的,也是在各自爷们面前有几分面子、能说上几句话的。
大福晋平日里很有些架子,从不屑与侍妾往来, 连大阿哥府里的格格她都管得严苛,因此胤褆没想到她能主动说出这些话来。
他不由欣慰地拍了拍大福晋的手背, 连声道:“你是正头大奶奶, 这会子倒要让你和那些侍妾来往, 真是委屈你了。”
大福晋虽有些勉强,但并不觉得委屈,皇阿哥里如今就她一个正头媳妇, 底下全是小老婆, 她能怎么办?如今这机会难得, 她折节相交,是替大阿哥和自己扬名,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何乐而不为?
但今儿出门前,她还是特意穿了一件正红的衣裳。
程婉蕴对这个颜色并没有特别在意,但三阿哥的侧福晋田氏——她就坐在大福晋左侧,她长了一张娃娃脸,身材又娇小,穿着水粉色绸绣百花镶边单氅衣,头上也相应地簪了一朵粉色的木槿花,显得十分清新活泼,她就在大福晋忙着招呼程婉蕴的时候悄悄翻了个白眼。
哼,能穿正红,显得她多了不起似的。
等大福晋又转过脸来,田侧福晋又恢复了她那甜美娇俏的模样。
而坐在程婉蕴右手边的两位格格,正与她年纪相仿,便是四阿哥的格格宋氏、五阿哥的格格刘氏。
这位刘格格便是之前因阿哥们集体逃学被罚后,康熙让宜妃挑了来伺候五阿哥的,她是那种骨相美人,穿的宝蓝色缎绣折枝菊花纹便袍,外头罩了一件掐腰坎肩,更显得她纤腰细细、婀娜多姿,此刻正假装专心喝茶,实则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程婉蕴,对她满是好奇与亲近。
噢,这位就是太子爷心尖上的人,果然生得不俗,和她一样漂亮!
程婉蕴可不知道在阿哥所竟还流传着她的传说,但刘格格也很得五阿哥宠爱,而且刘格格觉着自己与这位毓庆宫的程格格十分相像:她阿玛也是县令!
因此格外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宋格格则生得眉目清秀,穿着打扮很低调,一件月白色荷花暗纹绸衬衣,外头也是同色的缎绣云鹤纹单氅衣,头上梳得小两把头,只戴了一只嵌玛瑙的珍珠流苏步摇。
她与刘格格不同,她原本只是四阿哥身边伺候的宫女,也是那次逃学后,四阿哥院子里进了两个德妃娘娘选进来的格格,她因此才突然被四阿哥宠幸,从一个奴婢飞上了枝头。
但宋格格知道,四阿哥对她实在称不上多喜欢,他不想宠幸永和宫的人,便只是需要有她这样一个人,好用来堵永和宫的嘴罢了。
因此她便养成了谨慎小意的性子,从来不敢多说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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