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有些主家,在灾年时全家躲出去,只在宅子里留一两个人看房子。
至于说那留下看房子的仆人会怎么样,那就全凭造化了。
她其实心里也害怕,如今这院里四个人,就属她年纪最大,要是主家让她留下看房子,理由都是现成的,外出奔波劳苦的,她一个老婆子定然受不了。
然而谁让她是下人呢?
这心里免不了有些躺平的意思。
留下就留下,想必大爷也会给留些粮食,院里又有水井,还有地窖,只要城里没乱到让贼随意闯进民房,总能多活些时日的。
于二娘比陶婆子更心虚。
陶婆子虽是下人,却是江家的下人。
她这个小姨子其实最名不正言不顺。
尤其是,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姐夫,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这个姐夫不是她原来的姐夫,那所谓的亲戚情份也就没了啊。
要是江易不带她一起逃走,她……实在不行,她就留下来看房子吧。
三个人里,完全没多想的,就是丑丫了。
她可是大爷五两银子买回来的!
还有她照看的骡子,是二十两买的。
而骡子拉的车,她估摸着比骡子贵,怎么也得五十两吧?
她和骡子和车,加起来就七十多两银子了。
再加上她身上穿的,吃的喝的……她打从生下来起,都没觉得自己这么值钱过!
对于主家有可能会丢下她的问题,哈哈哈,这还用想吗?
江易可想不到陶婆子和于二娘还有这一层的担忧。
他就只是给三个人透透风,让她们都做好准备而已。
“陶婆婆,这些日子就准备起来,多做些干饼腌菜肉干能路上带着吃的。”
陶婆婆点点头应下。
“二娘,前儿我说过睡袋的做法,你这些天就不要管那些旧衣了,先把四个人的睡袋都准备好再说。”
于二娘眼睛一亮,响亮地应了声。
奇怪,陶婆婆和于二娘好像精神头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江易纳闷了半晌,回想刚刚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呀……
他看向新来的丑丫。
“丑丫,你这些日子就负责给骡子准备食粮,要不易坏还方便携带的,比如说豆饼、干菜饼这样的。”
丑丫这个小员工,是真的超值。
挑骡子、喂骡子、做杂活,样样都不虚。
最妙的是,穿上小子的衣裳,完全看不出来其实是个小丫头。
也正因此,他这段时间出城试验马车,又试验自制投弹,都能带着丑丫。
丑丫点点头,“嗯,我晓得了!”
江易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为了以后办事方便,丑丫常穿男装,那就不能再叫丑丫了,你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名字?”
丑丫原本姓董,她家在村子里虽然不算穷,但她一生下来,她爹一看是个女娃,心里不喜,看她又长得黑,就随口叫了个丑丫。
这人不管美丑老少,谁也不希望被人一直说丑啊。
这会儿有机会改名,丑丫两眼亮晶晶的,“大爷,您给我起个吧!”
反正再随便起的名,都比丑丫好听。
“你是女孩子,但做事麻利,穿上男装别人都认不出来,力气也比许多男孩子大,不如就叫你赛子吧!”
丑丫咧嘴傻笑,“嗯,那我以后就叫赛子了!”
“这名字可好,都能赛过男子咧……”
“对对,赛子,叫着也好听!”
陶婆子和于二娘也跟着捧起了场。
江家这个小会圆满完成。
各人都有自己的事忙。
陶婆子忙活着做干饼,她听从江易的建议,在白面里头混了些粗粮,又加上些配料,做出来的干饼有甜咸两种。
甜的里头加了点红糖和核桃瓜子碎粒。
咸干饼里则加些肉松和葱碎。
这样的干饼,咬起来满口留香略带松软,又不易坏,吃腻了一样还可以换一样。
于二娘则用江易给的布,做起了睡袋。
江易给于二娘的,是在旧衣库里找着的一些废布料。
按说布料再怎么样都能找着用处,不会沦落到进回收站。
但这些布料实在是太古老了。
在江易还没出生的年代里,夏国有一段经济落后时期。
那个时候物资匮乏,老百姓在吃穿上都极为节俭节约。
而一种化纤布料就悄然流行起来,人称“的确良”。
这布料是百分之百纯化纤的,里头一点天然纤维都没有。
的确良衣服挺括滑爽,染色鲜艳,不易褪色,耐磨耐洗、干得又快……这些优点,可不就受到了夏国老百姓的追捧?商店里刚进货,都会被一抢而空。
哪个小年轻能穿上的确良的衣裤,走在街上,那都是最靓最拉风的时髦精。
然而那是因为市场上面料种类稀少,老百姓手里的余钱不多的缘故。
等到后来,市面上又有了各种混纺和针织面料,兼顾天然和化纤面料的优点,又多了弹性和舒适度,曾经的宠儿,的确良布料也就渐渐被淘汰了。
而当初把这个布料当成宝贝收藏的老百姓,最后也只能叹着气把它们送进回收箱了。
江易就在旧衣库里,找到了四块深色厚的确良,想想正好睡袋用的上,就拿出来让于二娘加工了。
至于江易自己,先前已经在城外荒凉无人的地方试验过了电池和废油的组合投弹的威力。
这会儿不合适出城,他就只能在江家小院的工作间里,琢磨野外生存用到的各种工具。
三天过去,凤柳城外的流民已经有上百号人。
进城的限制更加严格了。
而且开城门的时间,也比从前大大缩短,每日只在午时开那么半个时辰。
进不了凤柳城的流民,就只能在城门外搭个窝棚栖身,靠着乞讨求生。
大概官府也怕闹出大乱子,只得在城西城门几百步远的地方,开设了粥棚。
这粥就是些陈米,混入米糠,再加些菜根瓜皮之类,用大锅煮了,再运到粥棚,能供应每个流民每日能领到一碗半稀不稠的粥,虽然不饱,也饿不死就是。
城中的粮价又涨成了原来的两倍。
就连其它的杂粮,所有能吃的,豆类芝麻干果之类的,也跟着涨了。
很明显的,江易的生意,是不大可能再做了。
口红香精这些都是奢侈品,就算那些有钱人想买,也不会在这种时候。
更不用说江易之前准备推出的吸金神器小粉饼了。
至于旧衣的买卖,本来就是半卖半送才能让普通老百姓掏钱包,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赚绿叶币的,现在普通老百姓都快吃不起饭了,这衣裳再便宜也舍不得那几文钱啊!
再在这里呆下去,就是只出不进啊!
江易果断决定挪个地方。
现在城外的流民还是几百人,危险还没那么大,等到来了成千上万的时候,怕是想走都没那么容易了。
但就他一家四人一骡走,别的不说,光是出城,都有点麻烦。
还是得跟着别人组团出城啊……哪怕到了半道上,再分开呢。
万事都准备好了,江易就时不时地往福满楼跑,打听出城消息。
连着跑了几日,江易总算打听到了有商队第二天出城。
他用一袋子牛肉干结交到了一个商队二管事。
那位二管事答应,江家的马车和人可以跟在商队后头一道出城。
虽然早就开始准备,可到了要走的时候,江家小院里这几个人还是各种忙乱。
柱子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知道江易要走,跑到江家小院来找江易。
“江掌柜,你要离开凤柳城了?”
江易点点头,笑道,“这边的粮价涨得太高,别的却又不值钱,生意没法做,只能去别处看看情形。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柱子眨眨眼,“铺子好些日子都没开,江掌柜又常去福满楼同那些商队的人搭话,陶婆婆先前日日做干饼,今日却不见做了,我估摸着江掌柜是打算走了。”
江易笑道,“你倒是机灵!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柱子他家只在城里有个小院子,地方窄小,他哥嫂和母亲在城里也没什么固定的营生,粮价涨得这么高,家里五口人挣钱又艰难,其实还不如去别处过活呢。
柱子眼睛一亮,却又暗了下去。
“我娘定然不许。”
其实他倒是满心想跟着江掌柜走,接着做各种有趣又挣钱的买卖。
只是他家在凤柳城好歹还有个住处,老娘肯定是死活也不愿意举家搬迁的。
就算是他想一个人跟着去吧,就他哥嫂那个靠不住的模样,他也不放心啊。
“江掌柜,你们是要去什么地方?可是要去彭河城?”
离凤柳城近的大城有鹤原城和彭河城,但鹤原城的情况听说也不太好,可不就只能往南边的彭河城了?
江易点点头,“正是,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到彭河城来寻我,我还雇你做买卖。”
柱子笑道,“那感情好!江掌柜可要说话算话啊。”
说完了这句话,柱子想了想又道,“江掌柜,从凤柳城到彭河城的路上,有一条废弃的古道,叫飞虎陉,飞虎陉三十里处的山谷里,有座破庙,那庙里就有不少破旧古物,估计对江掌柜有些用处。那地方左近荒凉无人,我爹年轻的时候偶然经过那儿,在那边就见到过不少废弃的雕花砖瓦,还学了几种花样……”
唉,其实自打江掌柜开始收旧物,他就想到了那个破庙,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搂上一大麻袋的东西回来换钱,保准不比那个旧瓦当低!
只是那地方山高水长的,他一个还没成年的半大小子,别说能不能走到地方,就算到了地方,只怕也要被山里的野兽给生啃喽!
作者有话说:
一支商队,数十辆马车,五六十号手拿哨棒的护卫迤逦而出。
城门附近官道两边的流民, 原本不是窝在窝棚里, 就是躺在树荫下……这会儿就眼巴巴地凑了上去。
但又不敢凑得太近,就跪在道边,伸出双手,不住地求乞。
这些天来,流民越聚越多, 先前还是在西门。
有那能出得出二百文入城钱的流民,就交钱进了凤柳城,但凤柳城中粮价奇贵,流民们大多囊中羞涩,吃住处处都要钱,过不了几日就只能露宿街头……也因此生出了许多偷盗抢劫之事。
因此官府把入城钱又提高到了二两银子。
流民们越发的进不了城, 可要往别处去吧, 又冒着许多风险,还不如在凤柳城外,一日还能混碗粥喝。
城西能落脚的地方,都被流民占据了, 其余的流民就奔了另外三个城门。
而城里有些大户,趁着这个时机出城,在流民里头挑了些年少的, 买回去当奴做婢。
也有外地来的客人不知情况,本是去凤柳城的, 结果还没进城, 就先被流民里的贼人给抢了。
因此官府规定, 每日只在正午时开一会儿城门,还是只能出不能进的。
流民们若是想要强行闯门,守卫们手拿利箭,可立时击毙。
各处城门都有过流民被击毙,有了震慑,这才能让城中的商队能顺利出城。
不过凤柳城的守卫也只管保证商队能顺利出城,至于出了城百步开外,商队能不能护住自己,就不关凤柳城的事了。
这条长长的出城队伍并不都是同一家。
除了商队之外,也有跟江易想法一样的人家,想出城又害怕落单,就托了人情跟商队说项,让自家的马车跟在商队后,算是借个光壮个胆。
这支队伍里有数十个壮汉护卫着,流民们这会儿好歹还能每日领到粥,还没饿到极处,倒也没有上前拼命的想法。
虽不敢大胆动手去抢,但叫几声苦,伸手乞讨还是要的。
只是这支队伍里,却没人敢施舍一块饼一文钱。
就算有人露出不忍之色,也是把脸默默地扭到了一边,不去看这些衣衫褴褛,困顿干瘦的惨相。
出城队伍走到城外二里地,竟然还有流民锲而不舍地跟在后头。
但商队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再三告诫,出城遇到流民,绝不能烂发好心,若是谁引来了流民围攻,那就别怪到时候他们见死不救了。
因此流民们眼看着商队越行越远,他们再想跟着也没了力气,只能望着车队带起的烟尘啐上一口,骂一声铁石心肠!
车队又行出十里地,路上再也看不到半个流民。
跟在车队后的各家,也渐渐地同车队分开,或是落在后头,或是走上了岔道。
江易之前就向商队中人打听了飞虎陉,还得了那人手画的一副简易地图。
因此到了飞虎陉岔道,江易这一行四个,也脱离了商队。
陉这个字,就是山谷口的意思。
飞虎陉,顾名思义,自然是山间的小道,不用说也知道路况不会太好。
幸而江易自己手工打造的这辆车,总重量轻,到了山道崎岖的地方,人都下来行走,前推后拉的,倒也能过。
因从城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半天,飞虎陉这条古道周边也没什么大的村镇,只能偶然遇到个把小村子,望着近,离着远,他们刚出城,带的食水充足,倒也不必专门去投宿,索性快到傍晚时,就在山间露宿。
准备千日,用在一时。
江易打造这马车的时候就是奔着能在野外求生来的,这会儿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心里居然还有点小激动。
他指挥着赛子和他一起动手,先把马车和马都栓在一棵大树下。
再把马车车底的五个活动支架给支起来,让马车固定好,并且还能把车厢两侧的板子放下来,刚好卡在支架上,这样面积就扩大了三倍。
一顶改造过的帐篷从马车顶上放下来,在支架上打结固定,就成能容纳七八个人的活动房了。
再把马车内的车座竖直支起,就把活动房隔成了两半。
正好陶婆子她们睡一边,江易睡另一边。
江易和赛子把活动房弄妥当。
陶婆子和于二娘都满脸新奇地进去参观,不住地赞叹。
“这房子严丝合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当真是去哪儿都不怕了!倒比去住客栈还干净稳当呢!”
“姐夫的心思实在是巧,若是光看外头,谁能想到内里还有这许多的机关呢?”
江易露出谦虚微笑,“只是随便瞎想出来的,好与不好,还得看今夜如何呢。”
他说的倒是真的。
这帐篷看着虽不错,可真到了夜里,能不防得住野兽,挡得了风雨,还得看实效。
不过江易是主家,在场的另外三人就算心里有点小担忧也不敢表现出来。
陶婆子拿出之前烤好的干饼分给众人,又打开食盒,将装好的凉菜一人分了一小碟。倒不是她不想准备荤菜,天气炎热放上半天只怕就要坏。
这饼子做的时候陶婆子就十分经心,又放了许多香喷喷的材料,味道本就不错,这会儿在荒郊野外吃着,似乎就更美味了。
就连用狗绳栓着的小黄,都分到了四分之一个饼,摇着尾巴吃得头也不抬。
这只小黄在江家好吃好喝地照顾着,时不时地还有加餐,长个飞快,现在已经是一只半大的狗子了。
吃喝过后,天色又更黑了些。
江易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捕兽夹,在活动房周边放了十来个。
又用细绳在活动房周边的灌木间绑好,绳上挂着铃当,充做警报器。
在江易布置安保设备的时候,于二娘也拿出她管着的睡袋和垫子,在活动房的地板上铺好。
小黄被栓在活动房的边上,吃饱了的半大狗子半趴在地上,两只狗狗眼机敏地看着周边,爪子也没闲着,时不时地拍两下地上爬的小蚂蚁玩。
骡子小灰吃了两块豆饼,赛子又给小灰刷了刷毛,小灰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准备歇息入睡。
江氏小团队在外露营的第一夜。
除了陶婆子很快酣然入梦,还痛快地打起了小呼噜以外,其余三个都是又激动又兴奋,到了深夜才勉强睡着。
于二娘和赛子,一个是小商户的女儿,一个是山村农家女,她们的有生之年,还从来没有过这样露营经历,自然是新奇激动的。
江易为啥也激动得睡不着呢?
只因他在躺进睡袋时,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你的账户绿叶币增加三万,余额为45372。”
江易一下子就不困了。
“系统,这三万绿叶币是怎么回事?”
“站长自己动手,变废为宝,做出来的成品得到了一致的好评,因此得到三万绿叶币!”
他先前费了好久的工夫,卖出去了一堆东西,这才攒足了五万,兑换了那个权益卡。
这做了一个马车,就能得三万!
早知道……嗯,就算早知道也没用,没有权益卡,他就进不了其它回收库,也没有材料来做马车呀!
不过既然一下子挣了这么多绿叶币,他倒是可以放开来花花了。
不然光挣不花有什么意思呢?
江易也顾不上睡觉了,直接打开了系统商城。
第一页的东西江易都看过,全是充满了想像力和童趣的奇怪商品,江易目前半点也没有想买的意愿。
第二页倒是有些实用的东西。
什么时效一小时的隐身衣,时效半小时的大力丸,时效一整天的全身防护罩啊……
这一页的商品,最便宜也得两千绿叶币。
江易刚发了一笔,财大气粗,土豪地把他看中的这三样全都买了。
这些东西都是旅行时遇上紧急情况的好物,先前在城里住着比较安全,暂时用它不上,如今到了荒郊野外,有备无患嘛!
江易看着自己兑换到手的奇妙小物,记熟了系统说明上的用法,这才轻松惬意地沉入梦乡。
这一夜,没啥……大事。
凌晨两点的时候,江易在外围布下的警报铃声响了,惊醒了江易于二娘和赛子三个人。
不过等他们都起身来看的时候,触动警报的野兽已经被捕兽夹给夹中,正惨叫不停。
江易打着手电筒照了下,发现是一头猪獾。
江易用带的棒子把这头猪獾给敲晕过去,五花大绑埋在了附近的树坑里,上头用树枝树叶盖好。
又把捕兽夹重新布好,这才又重新回去睡。
第二日早起,江易把这头猪獾挖出来,绑在了马车后头。
小黄在猪獾边上跳来跳去,欢脱得仿佛这是它的猎物。
陶婆子惊讶不已,“这是半夜捉住的?我竟是没听见半点动静!”
于二娘和赛子都笑了。
陶婆婆可真是睡得香,躺在那儿就能着。
不过想想陶婆婆听不见动静倒也不坏,反正她上了年纪,真地遇上猛兽了,也是没法搭把手。
一行人吃过了简单的早饭,就接着上路,走了一个多时辰,路过山涧时停下来,陶婆婆支起太阳灶烧水做饭,江易在涧边将那头猪獾剥皮去骨,拆出五六斤肉来,又得了一小罐子獾油。
陶婆婆宝贝般地把那小罐子獾油收了起来,“这可是宝贝,能治烧烫伤哩!”
午饭时大伙就吃疙瘩汤配着烤肉。
这烤肉就是用细竹签串了小块的獾肉,在上头撒些调味料,烤得微焦冒油,咬上一块,实在是香得很!
四人吃得满嘴留油,狗子也跟着沾光,小肚子吃得溜圆,走路都得挪动,于二娘看着忍俊不禁,把它放在马车上趴着。
在马车上有吃有喝,路上还能摘点野果野菜,还有送上门的猎物,实在不行的时候,江易自己还有秘密金手指,因此倒也不急着赶路,午时烈日炎炎就多在山涧边歇了歇,直歇到日头微斜这才上路。
走到傍晚,倒是经过了一个小山村。
江易他们这一行,有马车,有狗,四人的衣着也不差,不是那种穷凶饿极的流民,村民们倒没有严阵以待,连进村都不让。
四人寻了一户院子大的人家借宿。
这家人一家六口,老夫妻加上小夫妻,又有两个小童。
虽是衣着破旧,但这家老人的脸上还有肉,小娃娃还胖乎乎的,可见虽穷,倒是不缺吃的。
陶婆子借了农家的灶做饭,于二娘过去帮忙。
赛子忙着安顿骡子小灰和小黄狗。
只有江易没什么事,就去寻这家老汉闲聊。
“老伯,听说这条道再往前有座山谷,里头有座庙?庙里神仙灵得很?”
老汉坐在门前台阶上,手里拿着荆条不紧不慢地编着筐,听到这话就咧开缺牙的嘴笑了。
“这条道再往前走确实有个山沟,沟里也有个破庙,不过早就已经塌了,还有什么灵不灵的?”
说着老汉就讲起了古,“早年前这飞虎陉还用着的时候,常有车马在我们村歇脚咧,那时候我还小,我爷爷也跟着商队干活,出一趟远门就要两三月,回来就给我讲故事……”
“野猪,豹子伤人啦,半夜狐狸精化人把伙计迷昏啦……”
“也说起过沟里的破庙,说是从我们村走上大半日就能到。我爷爷跟着商队的时候,那庙还好着呢,他们商队路过都要进去烧柱香,住上一宿。”
“可惜后来修了官道,商队就都不走飞虎陉了,我爷爷成了亲,也就踏实在村里种地了,他有一回路过那庙,说是屋顶塌了,雨把里头的神像都冲倒了,以后越发没有香火,可不就不剩下啥了……”
老汉说到这儿,耷拉的小眼睛就打量着江易,“客人怎么不走官道,却走了这难走的小道?”
江易哈哈一笑,“不瞒老伯,凤柳城边上的几个县都受了灾,县里的百姓活不下去,四处逃荒,连带着凤柳城都被流民给围上了,城里的粮价涨得厉害,又有些人趁乱生事,我家的人口少,想着出来躲一躲……这官道虽好,流民们也走的是这条路,倒不如走小道,还能看看风景!”
老汉叹气道,“先前听人说过有旁的地方大旱,却不晓得都有了流民……明儿我得同乡亲们提上一提。”
虽然流民们多半会走官道,可万一有人觉着小道也是条活路呢?
零星几个流民不怕,怕的就是成群结伙,到时候定然少不了偷盗抢劫。
江易也点头附和,“老伯说的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老汉就觉得这位小官人,说话随和,为人又大方,对他印象很不错,就起身进屋,捧着一张破旧的粗布出来。
“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飞虎陉的地图,我们留着也无用,就送与客人吧。”
江易瞥了一眼,见上头粗略地画了些道路符号,还标注了好些个字。
“这是老伯长辈传下来的,我拿走不好吧?不如借我抄上一遍?”
老汉摆摆手,“拿走吧,这东西又不值什么,我家这些儿孙,连大字都不识,要这地图也没用。”
江易便道了谢,把这张破旧的地图给收下了。
虽然不知道这地图有用没用,但也算承了情,江易正琢磨要送点什么回礼呢。
就听陶婆子说了声,“大爷,饭做好了。”
陶婆子是将中午吃剩的肉用江易教的法子,和白菘一道爆炒了装了半盆子。
又在锅里下了些晒干的面条,正好盛出来一人一碗。
江易就让陶婆子把炒好的肉菜分了主家一半。
主家婆媳两个都喜得合不拢嘴。
深山里的农家,野物倒是时不时地能吃上,可也不过是煮炖来吃,哪里有这外来的客人做得香?
这香味,都穿透了灶房,勾得人直流口水了!
得了这样香的荤菜,配上自家的杂菜饼子,那岂不是跟过节吃席一样?
“大牛,小囡,快回来吃饭了!”
两个小童一先一后地跑进了院。
先前江易刚看到主家的两个小孩子,就拿出棒棒糖,一人分了一个。
两个小家伙拿着糖就跑出家门,跟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这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棒棒糖只剩下了棒棒,却还舍不得丢。
那个七八岁的小男童更是小脸泛着红光,一手拿着棒棒,一手拿着个泥物件。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还不快丢了?”
主家媳妇看着儿子这模样,就知道他必然是去外头显摆,用糖跟别家孩子换了这个物件了。
这破物件,看上去是泥巴的颜色,木鱼不像木鱼,陶壶不像陶壶,一定是不知道谁家丢出来的破烂!
这死小子,又缺心眼了!
早知道就该拦下不叫他往外跑!
后进来的小女童叫道,“我哥用一口糖跟大驹子换的这个,能吹……呜呜呜呜!”
说着小女童就开始模仿怪物件吹出来的声音。
“那你的糖呢?”
想到儿子办傻事,主家媳妇就不快得很,只是当着客人不便发作。
“啊!”
小女童张大了嘴,让阿娘看,“全吃光啦!”
也有别的小伙伴想要跟她换糖,她才不像大哥那么傻呢,一口一口的都吃进肚啦!
那糖,可真甜啊!
旁边江易看了个全程,却向那小男童招了招手。
“大牛,两个糖换你手上这个物件?换不换?”
作者有话说:
他这个呜呜呜,是用一口糖跟村里小伙伴换来的。
那黑蛋,说好了一口, 竟咬了老大一口, 气得他差点跟黑蛋打起来。
不过要是客人真用两个糖跟他换的话,那他岂不是大大的赚了?
江易从自己的大袖里掏了两下,还真的掏出两支棒棒糖来。
小男童欢呼一声,接过了两只棒棒糖,快活地在院中跑圈儿。
主家媳妇见了, 一把将小男童捞住,强行抢下他手里的糖。
小男童正要哭闹,却听他娘说,“今儿已经吃了一回糖了,这两个娘给你攒着,等明儿再吃……今儿咱们沾客人的光, 有肉菜吃!”
小男童瞬间表情转变, 等看到祖母端了一大碗肉菜放在桌上,小男童立时拉着妹妹坐到了桌边,早把糖的事儿给忘到了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