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味道不好,阿宝不喜欢喝,看到妈妈拿出来,就下意识地想躲。
“阿宝,快来喝药了。”柳烟凝叫阿宝。
“阿宝怎么了?要喝药。”沈牧有些着急。
柳烟凝睇了他一眼,“补脑液。”
沈牧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太阳神补脑液是这两年才异军突起,他在卫星发射基地呢,里面连电视都没有。
但他不觉得阿宝需要补脑,再说这东西能不能补脑还是未知数,“阿宝还小呢,这些东西还是别给他吃的好。”
阿宝听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奈何柳烟凝根本就不听他的,朝阿宝招手,“快过来。”
阿宝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柳烟凝叫了他几次阿宝都不过去,她只好捏着小瓶子走向阿宝。
阿宝左看右看,平时他都是躲在秦奶奶身边,最终还是逃不过母亲大人的毒手,今天秦奶奶不在,为了从苦涩的药药中幸存下来,阿宝毫不犹豫地躲到了沈牧身后。
沈牧趁机一把捞起他,想了很久,总算是抱上儿子了。他这才发现这小家伙很压手,身上的肉肉都非常结实。阿宝刚洗过澡,香喷喷的。沈牧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像抱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天时地利人和之下,阿宝竟然也没反抗,他面对母亲大人摄人的逼视,像小鹌鹑一样,将脸埋进沈牧的怀里。
第一次跟儿子这样亲近,沈牧嘴角都是笑意,对柳烟凝说道:“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柳烟凝哼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效果,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犹豫了一会儿,递给了沈牧,这东西确实不好喝,阿宝每次都不肯乖乖喝。
沈牧看了成分表,“鸡,蛇提取物.这东西有用才怪了,平时让阿宝多吃鸡蛋奶粉,比这个管用。”
柳烟凝有些不信,“人家广告打得这么火,会一点用都没有?”
“可能有一点吧,但是没有必要给阿宝吃,他现在从食物里面补充营养就足够了。”
这么一小盒,三十块钱,可不便宜,能买一盒奶粉了。
柳烟凝将信将疑的,可沈牧是念过大学的,他说的应该不会错。
“那阿宝,明天你吃不吃鸡蛋?”阿宝也不大爱吃鸡蛋,但是和苦涩的补脑液相比,他当然愿意吃鸡蛋,阿宝从沈牧的怀里露出黑亮的眼睛,连连点头。
柳烟凝终于将补脑液收了回来,阿宝看着妈妈又回房间了,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沈牧抱在怀里,他挣扎起来,沈牧依依不舍地将他放下地。
阿宝跑去打开了电视,熟稔地将游戏调了出来,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玩了起来。
沈牧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等阿宝玩了一局,才走到阿宝身边,用询问的语气,“阿宝,爸爸能不能和你一块玩啊?”
阿宝盯着他,歪头想了想,他还没忘记上次教毛宁宁玩游戏,毛宁宁太笨了,怎么都教不会,他希望有人陪他一块玩,但是不喜欢跟笨笨的人玩。
犹豫了一会儿,他将遥控板递给沈牧,只给沈牧演示了一遍,上下左右移动,开炮。
沈牧接过遥控板,灵活地控制起坦克来,阿宝眼前一亮。
等柳烟凝从房间出来,阿宝已经跟沈牧坐在一块,一大一小盯着电视,玩得正高兴。
阿宝高兴地咧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柳烟凝没想到阿宝这么快就接纳了沈牧,还跟他玩耍起来了。
看到柳烟凝出来,沈牧将遥控板给了阿宝,兴奋地对她说道:“阿宝真聪明!”
“这还用得着你说?”柳烟凝并不领情,冷淡地怼了他一句。
沈牧噎了一下,才指着电视上的游戏画面说道:“这个游戏并不是电视自带的,现在的电视机基本都是射频电视机,能接收别的信号,我估计这附近应该有个游戏厅,阿宝让电视机接收了游戏厅的信号,所以才能在电视上玩游戏。”
柳烟凝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
她不能理解沈牧的激动,接收信号?搞不懂。
沈牧站起来在客厅转了两个圈,回头看了一眼玩得高兴的阿宝,低声问柳烟凝,“能借一步说话吗?”
柳烟凝盯着沈牧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朝书房走去。
沈牧跟着她进入书房,他这才发现书房两面墙壁都已经打上了书架,上面摆着海量书籍,有一部分是他之前的,更多的书不属于他。
“我觉得,我们应该带阿宝去看看医生。”沈牧低声说道,“我敢肯定,阿宝智力不但没有问题,而且是智商超群!”
柳烟凝看着他,突然冷冷一笑,“怎么,如果他真是小傻瓜,你就不认他了?”
沈牧一怔,连忙说道:“这是什么话,不管怎样阿宝都是我的孩子。”
柳烟凝不信,嗤笑道:“沈牧,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为什么这四年你对阿宝不闻不问?”
沈牧无言以对。
他是结婚第三天就走的,这几年就算是春节他都没有休过假,他没有见过阿宝在柳烟凝肚子里的样子,也错过了他的出生,没给他换过一次尿布,柳烟凝嫁给他的时候才十八岁,那么小的女孩子,他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将阿宝带到这么大的。
所以柳烟凝心中对他有怨,他非常理解,并且全盘接受。
柳烟凝站靠在书桌上,双手环胸,呈审视的姿态。她和沈牧结婚非常的仓促,几乎是第一次见面就决定要结婚了。她本人对沈牧没有任何要求,可为了阿宝,她希望沈牧能肩负起父亲的责任。
但沈牧了无音讯,也从来没有关心过阿宝。柳烟凝想从沈牧的嘴里听到一些正当的理由,是不是卫星发射基地是国家秘密基地,里面的人都要保密,无法跟家人通信,就像五六十年代研究□□一样。
“对不起。”沈牧垂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
可缺失的这几年,柳烟凝独自将阿宝带到这么大,她的辛苦与磨难不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能弥补的,沈牧无法再询问柳烟凝为什么不给他回信,那听起来像在质问,而沈牧没有质问她的资格。
沈牧身材高大,即使垂着头,柳烟凝也得仰视着看他,她能养活阿宝,但她也希望阿宝能成长在一个健全的家庭。冷静下来,柳烟凝还是决定问他,“你到底想不想要阿宝这个孩子?”
沈牧连连点头,动作跟阿宝如出一辙,“我当然要他。”
“那你这几年为什么不.”
柳烟凝想问信的事,可就在这时,阿宝从书房外面跑了进来,看到沈牧他眼睛一亮,蹬蹬蹬地跑过去,将遥控器朝沈牧手里塞。
阿宝难得的亲近,沈牧高兴极了,被他拉着走出了书房,陪他玩了会儿游戏。
柳烟凝独自留在书房,一鼓作气,再而衰,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了,她有自己的骄傲,她不可能对着一个男人摇尾乞怜,这几年沈牧不在,她一样将阿宝养得很好。柳烟凝有自己的骄傲,她不会像个怨妇一样质问男人为什么不这样,为什么不那样,不然这几年她不可能这么平静地带着阿宝过日子,早就闹到沈牧单位上去了。
半个小时后,柳烟凝走出书房对阿宝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该睡觉了。”
阿宝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点头,秦姨端着洗脸水出来,柳烟凝拧干毛巾给阿宝洗脸。
沈牧将遥控器放在茶几上,看着阿宝失望的样子,很是心疼,“阿宝,爸爸明天下班来看你。”
阿宝的小脸在柳烟凝的擦脸动作下有些变形。从妈妈的语气中,阿宝敏锐地察觉到她不太高兴,似乎是因为眼前这个‘爸爸’,但阿宝还挺喜欢他的,这个人很聪明。
而且小孩子的感情是最敏锐的,阿宝能感觉到沈牧对他的善意和喜欢。
于是他朝沈牧挥了挥小手。
沈牧看了柳烟凝一眼,柳烟凝没说话,但姿态已经是在撵人了,他不想惹柳烟凝不高兴,“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阿宝。”
秦姨送沈牧出门,担忧地说道:“这么晚了,电车都没有了吧?”
沈牧没理解她的用心良苦,“有出租车的,您请留步。”
沈牧走了,秦姨关上门,她只是保姆不好多嘴,但看着这对拧巴的夫妻,她是打心眼里着急。
只好拐弯抹角地替沈牧说好话,“沈牧跟阿宝处得真好啊,果真是父子,阿宝对外人可没这么亲近。”
柳烟凝没接腔。
阿宝自己洗了脚。秦姨早晚要拖两遍地,打扫得纤尘不染。阿宝光着脚丫子蹬蹬蹬地跑进书房,自己找了书,先爬床上等着妈妈。
每天晚上,柳烟凝都照例要给阿宝讲故事,阿宝最喜欢的书是西游记,前前后后讲了三遍了,还听得津津有味。
沈牧是步行回去的,打车要两三块,他舍不得这个钱,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招待所。
第二天。
阿宝吃过晚饭就坐在台阶上,小手托腮,朝家属院门口方向看着。
柳烟凝叫阿宝去买雪糕,阿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诧异不已,每天饭后去买雪糕已经成了他们的惯例了呀。
一群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喊声震天。毛宁宁看到阿宝孤独地坐在台阶上,跑过来叫他,“阿宝,来跟我们一块玩呀!”
阿宝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毛宁宁,毛宁宁穿着一件黄色的小背心,胳膊晒得黢黑,小脸上满是真诚的笑容。
肖童童跟着跑过来,一把拉住毛宁宁,“你喊他做什么呀,小傻瓜是不会捉迷藏的!”
阿宝霍地站起来,小脸气得鼓鼓的,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傻瓜了。
毛宁宁替阿宝打抱不平,“阿宝不是小傻瓜!他可聪明了!”
肖童童哈哈大笑,“他都不会说话,他不是小傻瓜是什么,毛宁宁,你要是跟小傻瓜一起玩,我们就不跟你玩了。”
阿宝看向毛宁宁,在肖童童的威胁下,他面露犹豫,被肖童童拉了一把,最后只得不忍地看了阿宝一眼,跟着肖童童跑开了。
阿宝朝两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他才不是小傻瓜呢,讨厌的肖童童!
阿宝气鼓鼓地坐在台阶上,他穿着背带小短裤,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蚊子也越来越多,有蚊子不停地叮他。
柳烟凝听到阿宝拍打蚊子的声音,连忙走出来,看到阿宝不停地挠腿,凑近一看,阿宝白胖的双腿上已经满是蚊子叮的包。
“秦姨!快拿花露水来!”
秦姨连忙将花露水拿了出来,柳烟凝给阿宝擦了花露水,心疼地说道:“进去吧,宝贝。”
阿宝朝家属院门口看去,有几个人影晃过,但都不是他等的那个,又等了很久,阿宝终于垂头丧气地进了屋。
沈牧今天临时有事加班,等忙完走出办公室才发现天都黑透了,夜空中满是星星点点的繁星,亮晶晶的,他想起了阿宝的眼睛,也是这样的闪亮。
沈牧抬腕看了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他昨天跟阿宝说过今天会去看他,可这会儿阿宝肯定已经睡了。
沈牧还是赶到了家属院,果然,红砖房的灯都已经全灭了。
柳烟凝和阿宝的卧室在另外一侧,床头灯还亮着。阿宝早已睡熟了,柳烟凝给他扇着蒲扇,小家伙还是热得满头是汗,她拿手帕轻轻地擦拭。
被蚊子叮咬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个红印子,睡梦中阿宝似乎感觉到了痒意,小手不自主地想去挠,柳烟凝怕他挠破皮,拉着他的手。
可阿宝还是不舒服,拧着眉。柳烟凝只好给他擦清凉油,总算让阿宝舒服了一些。
柳烟凝想起罪魁祸首沈牧,恨得贝齿紧咬。
沈牧下了班就坐上电车前往家属院,这路车经过航天院,车上有大半的乘客都是同事,蒋丹上车就看到沈牧坐在窗边,她想坐过去,走在前面的胡雪华一屁股先坐了。
“胡姐。”沈牧跟她打招呼。
胡雪华笑道:“有几年没看到你了,你这是回家?”
沈牧一顿,笑道:“是啊。”
胡雪华听说了沈牧一回家就跟柳烟凝分居的事情,家属院人多嘴碎,老有人喜欢编排柳烟凝,只有亲近的胡雪华知道柳烟凝根本就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忍不住帮她澄清。
“烟凝这几年带孩子不容易,怀孕生孩子都没个帮衬的人,坐月子的时候吃的都是面条,你没带过孩子不知道这里面的辛苦,我看着都心疼她。如今你回来了,多帮衬体谅她。”
沈牧却疑惑地问道:“没人伺候她月子?我妈没有来吗?”
吴桂芬的家书里面,可是说了她整整伺候了柳烟凝四十二天!
胡雪华一愣,“没有啊。烟凝的月子是我伺候的,也说不上伺候,就是给她做点汤饭,给阿宝洗洗衣服尿布。”
沈牧一时间怔住,他知道胡雪华的为人,这种事她不会说谎,那么说谎的是谁呼之欲出。
蒋丹坐在后排,插嘴道:“伯母也来看过烟凝的。”
胡雪华不说话了,真实情况她很清楚,但是人家是亲母子,她一个外人不好多嘴。
看过和伺候月子,那是两码事。从胡雪华口中听到柳烟凝带孩子的艰难,沈牧心里越发感到亏欠她,他当时还真的以为吴桂芬在伺候柳烟凝坐月子,还将自己在基地上的出差津贴都寄给了吴桂芬,让她给柳烟凝做点营养汤补一补身体。
沈牧心里不是滋味,不住地感谢胡雪华,“胡姐,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这几年出差在外,亏得你们照顾烟凝母子,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胡雪华笑了笑,意有所指,“举手之劳,你几年不在家,外人说的话,听听就行了。”
到了站,航天院的职工下了车,电车空了一半。胡雪华得去买菜,要多坐一站。
沈牧刚下车就被蒋丹叫住了。
“沈牧,你有空吗?”蒋丹笑问。
沈牧急着去看阿宝,“有什么事吗?”
“我的煤气灶点不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帮我看看吗?”
沈牧想着她回家要做饭,不先将煤气灶修好不行,只好答应下来,“行,先去你家看看煤气灶吧。”
蒋丹不跟沈牧同行,她让沈牧先走,沈牧不解,蒋丹苦笑道:“我如今这个身份,跟你走太近了的话,对你名声不好。”
沈牧皱眉说道:“这有什么,行得正坐得直,管别人说什么。”
蒋丹露出笑容来,“你真是没什么变化,还跟当年一样正气凛然,让人敬佩。”
沈牧跟着蒋丹去了她家,肖童童已经回来了,看到沈牧眼睛一亮,立马跑过来,亲热地拉住沈牧,“沈叔叔,你来啦!我有个题目不会做,你能给我讲讲吗?”
沈牧先给肖童童讲了题目,才去厨房看煤气灶,弄了半天才发现是煤气罐没气了,蒋丹端茶倒水的,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可真傻,煤气罐没气了都不知道,害你白忙活。”
沈牧洗干净手,“重新叫一罐气吧,我先走了。”
蒋丹连忙叫他,“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烟凝不会留你吃饭吧,你总不能饿着肚子。”
肖童童也跑过来,仰起头,期待对沈牧说道:“沈叔叔,留下来陪我们吃饭吧。”
柳烟凝留他吃饭的可能性确实很低,但沈牧也不是过来吃饭的,他打开门,“不了,我得过去看看阿宝。”
看着沈牧离去的背影,肖童童很是失望,“妈妈.”
蒋丹咬了咬牙,低斥道:“还不快去学习!我前天给你买的练习本,你一半都还没写完!”
小红砖房在家属院中很是显眼,大门开着,远远地就看到阿宝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沈牧心顿时一软。
秦姨已经将饭菜摆上桌了,三个人正准备吃饭。
阿宝背对着他坐着,两条小短腿愉快地晃来晃去。
沈牧有些突兀地出现在门口,“阿宝!”
阿宝回头见到他,眼里短暂地划过惊喜,但很快就皱起小脸,将身体扭了回去,腿也不晃了,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排斥。
而柳烟凝看到沈牧,秀气的眉毛都快打结了,语气也十分不满,“你来做什么?”
一直对沈牧很客气的秦姨也仿佛没看到他,不像之前那样热情的帮他找鞋换,自顾自的帮柳烟凝娘俩盛饭。沈牧尴尬地杵在门口,他太急切了,下班之后就赶了过来,应该给阿宝买点糖果。
“阿宝,爸爸昨晚上临时有事加了班.所以没能过来看你。”沈牧试图跟阿宝解释自己昨天为什么没能过来,当然他后面来了,只是当时太晚了。
阿宝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他才不想知道沈牧为什么没能过来,他只知道他昨天等了沈牧很久,而沈牧没有如约出现。
阿宝的世界里,不是黑就是白,沈牧就是欺骗了他。
而柳烟凝更没有好脸色,她站了起来,看着沈牧毫不客气:“我们可没有煮你的饭,你总该不会站在这看着我们吃吧。”
沈牧识趣地向后退了几步,“我在外面等着,你们先吃饭。”
他还体贴地将门带上了。
秦姨反倒不忍心了,她本来是生气沈牧爽约害阿宝等了他一下午,身上到处都是被蚊子叮的红印子,看得她心疼。听沈牧解释是因为加班,气消了一半,还劝柳烟凝,“他那个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临时有工作也是正常的,估计刚下班就来的呢,叫他进来一块吃饭吧。”
“他配吃吗?”柳烟凝攒了一肚子气,今天非得撒出去不可。她鞋都没穿,光着脚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沈牧规规矩矩地坐在连廊下柳烟凝常看书的桌子前,那身航天院的蓝色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那样的挺拔,俊朗。他被赶出来,脸上也看不见怨怼,听见开门声,看了过来。
“阿宝不想看到你,我也不想看到你,能请你以后没事少来吗?”柳烟凝漂亮的眼眸中仿佛冻着寒冰,吐出来的字都带着冰棱,毫不客气地朝沈牧刺去。
沈牧站起来,他比柳烟凝高出一个头,平静地面对她的怒火,“我是阿宝的爸爸,我有责任也有权利来看他。”
“责任?”柳烟凝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起来,“这是航天院的家属院,你如果真的有事加班,随便拎个人都能来给我们带个话,你知不知道,阿宝昨天坐在这等了你一下午?你心血来潮就来看看他,不想来就不来,你也配说责任?”
沈牧哑口无言,他万想不到昨天阿宝竟然会坐着等他,他以为阿宝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就没有特意托人来说一声。
想到昨天阿宝坐在这里等他,最终没等到他,不知该多失望,沈牧自责又心疼,讷讷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柳烟凝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没想到?行,这件事就当你没有想到,那过去的这四年呢,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怀孕的时候我给你写信,生产的时候我给你写信,阿宝学会走路的时候我给你写信,你全都置之不理,这也是‘没想到’?”
沈牧愣住,下意识地追问,“你给我写了信?”
柳烟凝看着他冷笑,“沈牧,你还想找什么借口?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没有收到信?”
“我确实没有收到。”沈牧急急地解释,“我真的没有收到,不,我收到了一封,那是你生了阿宝之后我收到的,我也给你写了很多,你没有收到吗?”
柳烟凝静静地凝视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的真假。
沈牧已经意识到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基地的通信是没有问题的,我妈给我写的信我都能收到,她每个月都给我写!为什么没收到你的呢.”
难怪柳烟凝对他的敌意这么深,原来她没有收到信件,沈牧也没收到她的,也就无从回复,四年不通书信,在柳烟凝眼里,他可不就是不负责任吗。沈牧想起了什么,他试探地问柳烟凝,“那我的工资呢,你每个月按时去取没有?”
柳烟凝冷笑,“我要是说我一分钱都没拿到过你信不信,你妈到处跟人说我乱花你的工资。”
“沈牧,怎么了?有事吗?”沈牧出现在办公室,蒋丹眼里划过惊喜。
沈牧没笑,显得有些严肃,“我来查一下我这几年工资发放的情况,我跟单位特别申请过,我的工资由我爱人柳烟凝来领取,但是她这几年都没有领到我的工资,是没有发放下来吗?”
蒋丹是出纳,全单位的工资都由她来签字发放。
“工资吗?我要查一下.人太多了,我记不清。”蒋丹显然很意外,顿了顿才去翻资料。
沈牧有些奇怪,工资都是发现金,柳烟凝要来领工资只能她本人来领,别人都无法代领,这么久的时间,不管柳烟凝来没有来过,蒋丹都不可能不记得才对。
沈牧站在一旁,看着蒋丹将资料翻来翻去。
“资料太多了,要不你先回去,等我找到了,再给你看吧。”
沈牧皱着眉头,“烟凝得本人来航天院,才能领到工资吧,这几年你见没见过她都忘记了吗?”
蒋丹支支吾吾,“好像没见过她来过。”
“那就是说,我的工资还在单位账上,这几年都没有领取过?”柳烟凝这几年都没来领取工资的话,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也不是。”蒋丹站直了身体,面色为难,不得不说道:“伯母来领取工资了。”
“我妈?”
蒋丹点头,“是啊,这几年你的工资都是伯母来领取的。”
沈牧有些不敢置信,他妈回回写信都在骂柳烟凝霸占他的工资,从来不孝敬他们二老,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却告诉他这几年他的工资全被他母亲领走了!
蒋丹着急地解释,“伯母说烟凝太忙了,没时间亲自过来取,她过来替烟凝取,我想着你们都是一家人,谁取都一样,所以就给了伯母。”
“可是我明明跟院里打的申请是将我的工资给我爱人柳烟凝,你怎么能随便就给了我母亲呢。”沈牧不满地问道。
蒋丹的眼睛倏地红了,“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
沈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吴桂芬是什么样的性格,钱落进她的口袋是不可能吐出来的,所以他才会跟单位特别申请,一定要将工资给柳烟凝。
“蒋丹,这笔钱我是留给烟凝母子的,你不清楚我妈的性格,她拿到钱根本就不会交给烟凝的,没有钱她们母子这几年过得不知道有多艰难。”
蒋丹自责地说道:“我应该问问烟凝的,我看她确实过得很好,家里什么都置办了,比家属院大部分人家都过得好,我以为那笔钱到她手上了.”
沈牧皱起眉头,他想那可能是柳烟凝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吧,也幸好有那些嫁妆,柳烟凝才能请个保姆照顾他们母子。
蒋丹红着眼睛,不住地道歉,沈牧也不忍心苛责她。看在过世的兄弟肖强份上,沈牧没再追究这事。
下了班,沈牧先去了化工厂的家属院。
吴桂芬见他空手来,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埋怨道:“怎么不知道买点水果。”
沈牧开门见山,“妈,这几年我的工资一直是你去领取的,你为什么要撒谎?我不在家,烟凝的日子很苦,你不应该去领这个钱。”
吴桂芬一开始还不承认,直到沈牧说他已经去找蒋丹调查清楚了,才说道:“我是为你好,上次我说你还生气,柳烟凝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整个家属院都知道!这钱要是落在她手里,你别落得人财两空!”
她说的话,沈牧一个字都不信了,“行了,这几年的工资,我算了一下,一共有九千六百块多块,你还六千块给我就行,剩下的就当是孝敬你和爸爸的。”
吴桂芬一甩手,“没有。”
“没有?”沈牧皱紧了眉头,“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钱都给你大哥买房子了,哪里还有。”吴桂芬还不解气,“你想拿给那妖精,门都没有,你不相信你亲妈说的话,你可以去家属院打听,谁都知道她跟那个姓宋的有一腿,姓宋的经常去家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烟凝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这样败坏她名声?我的工资你全给大哥买房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你们是亲兄弟!”吴桂芬理所当然,“你现在过得比你哥好,你不帮衬他,谁帮衬他?”
“那是我妻子孩子的生活费!不是给他买房子的!你私自领用就算了,还诬陷烟凝用了钱,你真的太过分了。钱我会去找大哥要回来的。”
沈牧转身就走,吴桂芬急得在后面追,“沈牧,沈牧!你大哥可没钱!你别找他要!”
沈牧上了公交车,失落地坐在后排。从小到大,父母的一碗水从来没有端平过,就连他给柳烟凝母子留的生活费,母亲都要想方设法地冒领,攒给沈贵荣买房子,着实令人寒心。
看着窗外的街景,沈牧想到了阿宝,想到了柳烟凝,他的心突然疼了起来。
沈牧来到家属院的时候,柳烟凝他们又在吃饭,秦姨这回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饭吧。”
沈牧看向柳烟凝,她正在耐心地给阿宝剥虾壳,阿宝还在生气,看到他来,又将小屁股对着他。
沈牧愣看着柳烟凝,这几年她不知遭受了多少非议,他回来这几天听到的全部都是关于柳烟凝的不好,他实在难以想象她一个女人在这样充满恶意的环境中独自带着孩子有多艰难。
柳烟凝挺直的背脊瘦而单薄,却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给阿宝撑起了一片纯净的天地。
柳烟凝注意到沈牧正在看着自己出神,她讽刺地笑问:“怎么样,你去查了吗?工资是不是我领用了?”
沈牧愧疚地说道:“查清楚了,工资是我妈领了。你受委屈了。”
柳烟凝冷笑起来,“她可是到处跟人说是我花了。”
柳烟凝一开始想过要解释,可那些人也没当着她面议论,后面沈牧态度那么冷漠,她也有一身骨气,绝不去打听他的工资事宜。